d,一定是那个穿着鲜红色的洋装小礼服的姑娘。
她的领口,袖口以及裙摆的边缘,泛滥着一朵朵雪白的蕾丝边。
又因为欧式礼服的塑身性,在腰间还束上一条宽宽的能将腰肢儿捆的如同柳条一般的腰带。
她头上的发色泛着点棕,烫着卷曲在一起的,现如今最流行的玫瑰花大卷。
长度只到她的肩膀,因着活动的频率一大,就在其上顽皮的弹来弹去。
而她的神色是鲜活的,表情是夸张的,动作是大幅度的,眼神也是那般的热烈与无谓。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人儿啊,却是比不过她的身后,那个什么事儿都没做,什么话都没说,连眼睛都不曾抬起来看向车外的那个姑娘。
这位姑娘与火红一般的女郎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她穿着现如今旧时代的大户人家将养出来的姑娘们最喜欢的传统的襦裙。
淡黄色的百褶裙,如同春天悄然绽放开的迎春,在不算大的车厢里,洋洋洒洒的展开,铺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一双尖尖小小的绣花鞋,从裙摆的底下瞧瞧的探出一个小尖儿,上边坠着温润的珍珠米芽儿,既不会浮夸,又显得珍贵。
漂亮的刺绣沿着这些小颗粒的珍珠蜿蜒到了鞋底儿,勾着婵娟的鹅黄色,将那不知道长得多美的小脚丫给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只是鞋子底下罢了。
邵年时在发现车内坐的竟然是姑娘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垂下了眼帘。
可是这嫩的如同阳春三月,娇的如同初绽花蕊的颜色,到底还是看花了邵年时的眼睛,骚动了他那颗掩藏在老成背后的属于少年人的心。
于是,呆滞了的邵年时,被心中那个不断的冒出来的欲望所诱惑着的缓缓的抬起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了春光,
看到了暖风,
看到了含苞尖顶上颤颤的露水,
看到了那久旱心灵间难求的甘霖。
轻柔的花摆襦裙的上边,是配了压身的嫩的对襟马甲。
它套在了那如同裙子一般颜色的元宝领,大喇叭袖的上衣外边,将那浅的如同要飘走一般的颜色给轻轻的压了下来。
而这种正好的反差色,将穿着这样一身淡雅又美丽的衣裙的姑娘映衬的是那般的白。
这种如同上好的瓷器一般的象牙白,愣是将她身旁的涂了诗丹琳牌雪花膏的洋装姑娘给生生的比了下去。
而这种白色的肤质,还是那般的温润。
配着漂亮的不见一点瑕疵的鹅蛋脸,柳叶眉,点点朱唇与秀气的小鼻子,就变成了一个美的如同大名湖水中最先绽放的荷花一般古典又温柔的女子。
这位姑娘,瞧着年岁并不怎么大,邵年时带着点私心的想着,应该与自己一般的岁数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分寸
而自打那风风火火的姑娘掀开了帘子之后,这位穿着鹅黄色的裙子的女孩,却是轻拉着对方,瞧着正是在阻止她的不当。
而她那双低垂着的眼睛上,睫毛一颤一颤,就如同两把轻柔的小刷子,光影交错之中,在她的脸颊之上,名为惆怅的影子。
这种惆怅是属于邵年时的,此时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傻子那个丘村所有小孩子都会笑的因为发了高烧烧坏了脑子的傻子。
因为他一直一直在瞧着,瞧着这位姑娘会不会发发善心,因为自己的祈祷,而将那两把小刷子轻轻的抬起,让他看一眼,只看一眼,这位姑娘的眼睛,是不是如同他想象一般的,璀璨如星。
邵年时等啊等。
他僵直的表情,以及傻愣的模样,到底还是引起了那个毫不在乎身后人的意见因着终于可以透口气而四处张望的姑娘的注意。
这个穿洋装的女孩,哪曾见过邵年时这般的男子。
她在大城市之中见到的都是打扮的最时髦,穿戴的最讲究,表情最浮夸,嘴巴像是涂了蜜的男人。
她何曾见过,只是瞧了一眼姑娘,就能给瞧傻了的男子呢
于是,觉得有趣的刘明珍就咯咯的乐了起来,她不但自己瞧着乐,还拽了一下身旁的表妹初雪跟着一起乐。
“妹妹,快瞧啊,这车外有个小管事的,正傻乎乎的朝着这边瞧呢。”
“也不知道他本就是在发愣呢还是因着瞧着我们这车里竟然坐了两位漂亮的小姐而看呆了呢。”
“没想到姑父家的管事的不但年轻还有去,只不过啊,比不过啊,这穿着打扮的怎么就这么随了姑父,如此的老派呢”
说到这里的这位红衣死活的刘明珍就皱了皱鼻子,又拽了一下初雪的阔袖子,说到“你倒是瞧一眼啊,可是认得的”
被刘明珍硬拽着死活不放手的初雪,为了应付她这位过于活泼的表姐,不得不轻叹了一口气,又轻又快的抬了一下眼角,在将对面那个遥遥相望的年轻男子给看在了眼中之后,就赶紧又将眼给垂了下来。
后才慢慢的说到“不曾见过的,我们内宅之中并没有多少男性的管事的。”
“若是有也是惯用的忠伯这样的大管事。”
“外院的那些管事里,我随着娘亲学着管家的时候也都见过一面,只是这其中并不曾有这位面生的年轻人。”
“想必应该是在初家外边的产业中看顾着的小管事。”
“现如今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必然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宜。”
“这些,与我们并不相干,所以表姐,你还是将帘子放下来吧。”
“这么做未免太过于失礼了。”
听到自家的表妹又是一番老生常谈,这刘明珍就不屑的瘪了瘪嘴,反驳到“我说表妹,你好歹也是济城女子中学的高等一年的学生了。”
“怎么还如同那种没读过书的旧派的小姐一般,张口闭口的全是规矩。”
“咱们的教授不都说了吗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是女子解放的最好的时期。”
“我们这些被关在家中的女人,可以如同男子一样,肆意自由的生活。”
“所以,我们就应该摒弃一切旧眼光的束缚,去迎接如同鸟儿一般惬意的人生。”
“不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个男人罢了,我还在济城参加过不少的舞会,我还与咱们济城最炙手可热的郑家的公子一起跳过好几支舞蹈呢。”
“若是依照表妹的说法,这些岂不是更不成体统了”
刘明珍嘴中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想到她现如今只是因着赏春园的缘故才来到姑父家作客的,只能算的上是表妹家的客人,到底还是依着主人的意思,就将她掀的大开的帘子给放下了大半。
但是不甘于马车之中的沉闷,这刘明珍还是露出来了一道缝隙,方便她朝着这道缝儿的所在,瞧着外面的风景。
瞧着自家表姐已经快要到毕业的岁数了,却还如同孩子一般的心性,初雪也只能叹上一口气,将这其中的缘由跟着姑娘好好的分说一番。
她轻揉了一下手中的绢帕,用温柔如潺涓般的语调与刘明珍说到“表姐,我所说的规矩,与做不做新时代的女性,并没有太大的冲突。”
“若你不喜欢听规矩二字,那我且将它改成分寸吧。”
“做人做事儿,都要懂得分寸,自由并不代表肆意妄为,新派也不代表不懂分寸啊。”
“今日这个地方,这个场合,外边人员复杂,周围长辈皆在。”
“你盯着马车外瞧风景是可以的,可是若一直盯着一个人瞧,那就是失了分寸的。”
“要知道,我爹这个人啊,你若是在私下里如何的没规矩,他也是不会责怪你一声的。”
“可是若是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人多眼杂的公共场合,咱们在面子上必须要做的妥妥帖帖,让旁人说不得一个差字儿的。”
“用父亲的话说,生意人讲究的是一个口碑,售卖的是一个形象。”
“知一人而窥全身,瞧一分而知全部。”
“这就是世人皆有的偏见之心。”
“而分寸与规矩,就是给这般的人看的。”
初雪说的口干舌燥,却见身边的表姐全然不放在心上,一心二用的,只顾得探头探脑的看着车外的风景,她这后边的话,也就不想再说下去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外公家对于子女的教育还真是特别,舅舅与母亲就像是两家人教出来的孩子一样。
这位绑着长辫子的时候就留过学的舅舅,那可是最推崇西洋化的激进人士。
从他这一辈儿后的刘家人,就再也没有出现母亲那样温婉的女子了。
每一个都像是表姐这般,肆意,热烈的,像是能把人灼疼了的女孩。
唉,罢了罢了。
初雪劝不得也就不劝了。
只是瞧着刘明珍的背影觉得奇怪了。
那外边的风景有什么可瞧的
这一路上瞧的还不够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好
可是初雪不知道,她那表姐瞧得还是那站在路边的小管事的。
而这小管事的吸引了她的目光的原因,却不是她这个艳阳似火的洋气女郎,而是坐在车内,躲在她身后的娇娇的表妹。
因为她拉扯着初雪非要瞧上邵年时一眼。
那自打见到了初雪的真容,就痴痴的站在路边,祈愿这位姑娘能够抬抬眼的邵年时,可不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一幕了
因着这一眼,邵年时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纵使时空相隔,纵使时光飞逝,只需要一眼,无论我是牙牙学语还是垂垂老矣,我那颗或是稚嫩无知或是老迈枯萎的心,都会为你剧烈的,热情的,奋力的跳动起来。
只需要一眼。
邵年时就在初雪的眼中看到了全部。
他第一次感到了无助,他还有些茫然。
茫然无措到到了最后,邵年时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个名为理智,一个名为情感的小人,在他的脑海之中反复的交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邵年时就笑了。
他这一笑,如同蝴蝶破开了蚕茧,如同夏蝉冲破了泥土。
原本束缚在他身上的那些狭隘的容易满足的气息,在这一瞬,全都消散殆尽。
若此时,有一位熟悉邵年时的人站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感觉得到,邵年时从未曾现在这般坚定,果敢和一往无前。
在心中又增添了一个目标的邵年时,一句话都不曾说。
他甚至连刚才那种痴痴的有些呆的表情都不再浮现。
而是以更加有礼和和煦的态度,从圆脸大丫鬟的手中,接过了一块有着桂花味道的香胰子。
“多谢姐姐,我这就一旁再清洗一下。”
那大丫鬟将木盆递给邵年时,见他又往柳树后边避了一避,就奇怪到“你洗个脸罢了,为啥还要藏那隐蔽”
邵年时有些无奈,他朝着这位的确是有些迷糊的大丫鬟说到“回这位姐姐,我没想到这附近就有女眷的车在。”
“我一会还要换衣,恐唐突了这初家老爷的家眷啊。”
“就是像你这等年轻漂亮的姐姐,看到我这个糙汉一般的男子,也是不合适的。”
听到这里的圆脸丫鬟,不知道如何就嘎嘎的乐了起来。
她瞧着已经转到了树后边的邵年时说到“再说了,你才多大的岁数啊,就知道避嫌了啊”
邵年时一时语塞,只能如实的回到“姐姐,我现年已十六了。”
听得那圆脸丫鬟一惊,想着邵年时那淳朴的眼神,说到“这可真是瞧着不像啊。”
“不过你这年纪,倒是跟我们家的二小姐差不多少。”
“听大管家的说,你跟我们三少爷还有些交情”
“他可是要比你小上一两岁,可是光从这外面看,你们两个人倒像是差不多的。”
已经用香胰子将脸上洗了干净的邵年时,从树后顺着手的将另一块干净的毛巾接了过来。
听到了有关于初家小姐的信息,他这心里就不由的一跳。
在强按住了几分紧张之后,邵年时就将脸擦擦干,回递给圆脸丫鬟巾子的时候,状作无意的说了一句“那可能是我显小吧。”
“怎么会跟少爷的年纪差不多呢”
“像是初家老爷这般人物,家中的小姐受到的肯定也是新式的教育。”
“我听人说,受新式教育的人都会穿着打扮,看着就比一般的人要年轻靓丽的。”
谁成想,接过毛巾,回递给邵年时一身大少爷的旧衣服的圆脸丫鬟,却是不屑的挑了挑眉毛,见到左右无人,才跟这位说话温声细语的小哥分享了一下她的审美观念。
“哪儿啊,人们都说新派小姐们会穿衣服,言谈举止之间都是鲜活的,美丽的。”
“可我就不这么觉得。”
“我觉得那全是占了那些什么西洋礼服不要脸的光了。”
“把腰塑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