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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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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烧毁的电线都无法挽回,坏死的神经岂能再生?那简直是奇迹。庄奕这么多年与自己的手做斗争,他也尝试过无数种治疗方法,最后都收效甚微。

寻聿明深吸一口气,用手腕推推眼镜,道:这个的确一直有争议,很多权威杂志也持否定态度。成人的神经元无法再生,几乎是共识了。

那你怎么庄奕不解地看着他,既然知道是死路一条,为什么还要选择这个课题,他大可以研究其他更有前途的项目。

我不认为这条路走不通。寻聿明的神色无比坚定,眉宇之间露出些许倔强,你知道神外的手术里,有一项是大脑半球切除术吗?

似乎听说过,庄奕颔首道:有印象。

寻聿明给他科普:这项手术都是应用在小孩儿身上,用于治疗癫痫。曾经有婴儿切除了半个大脑,结果慢慢又长出来了。这就证明婴幼儿的脑神经细胞是可以再生的!

他说到此处,语气不由得激动:所以仅仅因为成人神经元不能再生,就否定这个课题,是不对的。

你说得对。庄奕看着他的模样,好像虚空中有个对手正和他据理力争一般,不由得好笑。那你的设想呢?

我现在就是用婴幼儿的脑细胞来做研究,通过人工模拟培育的方式造出神经,然后再移植到活体中。寻聿明道,既然先天的不能再生,那培养后天的神经来移植,总是可行的。

他说来说去,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做成这件事,如此执着,却不知为什么。

庄奕又问:那你论文里说的放电又是什么?他之前问过这个问题,还没顾得上讨论。

寻聿明看看显微镜,放下手术刀,转身面对着他说:你抬头看这些灯。

庄奕依言抬起头,天花板上挂着一溜灯光板,四周还有灯条,这所实验室是医院特地为他拨款建造,可见当时确实很用心,装修和设备都是一流,环境也安静远离人群。

只这一间屋,就这么多灯。寻聿明伸长脖子,与他一起仰着头,装修之前都得请电工先走线,因为稍微安错一点,连上电,乱七八糟的线一缠很容易短路。

庄奕仰得脖子酸,揉揉肩颈,见他摇摇晃晃眼看要跌倒,忙一把扶住他,看着点,别摔了。

头晕、晕了。寻聿明只顾着看天花板,血液逆流头昏目眩,揉着太阳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神经细胞也是这样呀。你想,要是你都二三十了,那些细胞还在不停地生长,到处放电,不就乱套了吗?

所以,就像电工会把电线用锡纸包起来隔开一样,大脑也会把神经元包起来,这层类似锡纸的东西就是少突胶质细胞,也是它抑制了成年人的神经元,从而无法再生了。

假如我培养出了神经,移植到人的大脑里,外面却没有这层锡纸,它就会到处放电,人也就会随之癫痫了。现在的问题就是两个,一是培养出神经细胞来,二是让它不要乱放电。

就像你,不要总是对我乱放电。他腹诽。

你有解决方案了吗?庄奕知道他先前卡住了。

已经有想法了。想法解释起来太困难,寻聿明暂时不打算和他细说,我会做到的。

他一定会,一定要。

按最坏的情况设想,假如他在三十岁发病,通过药物还能控制几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治好庄奕的手,还需要证明自己,再次回到菲尔德的奖台,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他寻聿明不是个只靠顺位拿奖的幸运儿,他有足够的才华摆脱运气。

明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庄奕又惊又喜,听完寻聿明的讲解,两只眼睛都被他点亮了,假如你的研究真成功了,一定会引起行业地震!它能用来治疗太多太多病症了,精神分裂、阿尔茨海默、帕金森甚至是外公的亨廷顿舞蹈症。我知道,我知道它肯定不会一下治好,但有了这项技术做基础,这些疑难杂症的研究都能产生质的突破!小耳朵你

无数种可能在脑海中纷纷闪过,他几乎能看见不远的将来,寻聿明会给人类带来怎样的医学进步与变革。一旦这项技术研究成功,势必会推动人类文明的车轮向前迈进一大步。

颤抖的双手捧起他的脸,庄奕低头在他额上一吻:你终将载入史册。

他还是那个天才少年,无论生活给他多少阴霾,他永远不会放弃,永远走在行业的最尖端,灵魂无时无刻不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努力发光。

寻聿明有些难为情地蹭蹭脸颊,板起面孔虚张声势:不许再动手动脚,否则我生气了。

我喜欢你对我生气。庄奕望着他的眼睛,里面星辉闪烁一如往常,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让人心动。

庄奕像个瘾君子般迷恋着他,不只是他高傲美丽的外表,也不只是他深邃超前的思想,而是二者杂糅在一起,催生出的独一无二的魅力。

他爱着这个人,就像万物敬爱阳光,因他而得以生长。

你知道吗小耳朵?庄奕试图将这份听起来很荒谬的感受传递给他,你让我生长,你让我的灵魂生长。

有些人使你的灵魂萎缩,有些人使你的灵魂生长。

寻聿明就是有这样的能量。

你真不害臊。寻聿明被他夸得手足无措,红着脸站起身,道:我去病房了。

我陪你。庄奕笑着跟上去。

慢点!他跑到电梯前,一语双关地说:我在追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这章是电工手册101(明明的研究牵扯到重要剧情,必须说明白了才能继续谈恋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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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电梯

寻聿明到底和庄奕不同,谈起这项变革性的研究, 前者想的是如何凭借它青史留名, 证明实力, 后者想的却是它能挽救多少人的性命, 治愈多少顽疾。

你别跟着我了。寻聿明倚着冷冰冰的电梯厢, 斜眼看向对面,他们的轮廓投映在门上,彼此间的尴尬与距离无所遁形,分明离得很近,又像离得很远。

庄奕注视着他的影子,良久,合上眼,微微弯起嘴角, 怕了?

怕什么。寻聿明自嘲地笑笑,侧过脸, 心虚都留给看不见地方。

左边的小小屏幕上, 红色数字跳到七,电梯晃动着停住,两扇门缓缓拉开。庄奕含笑看他一眼,当先迈步。

突然, 电梯厢哐啷一声, 急速向下坠落。寻聿明一个踉跄,电光石火之间,一把拽住了半只脚已在门外的庄奕, 将他向回拉了一下。

铁门砰地关上,西装下摆险些被挤住,庄奕死里逃生,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后怕,而是高兴。

他两手背后抓住扶手,膝盖微弯减缓冲力,耳边风声呼啸,回头看一眼同样姿势的寻聿明,与他相视而笑。

真倒霉。

两人不约而同地腹诽。

电梯一直掉到二楼半,猛力一震,终于停了下来。庄奕脸色已然惨白,额角鬓边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狠狠一跳,他松开手,软着腿摊在了地上。

哥哥!寻聿明一惊,小心翼翼蹭过去,电梯厢摇摇欲坠,一步一晃。

他跪到地上,低头去听颈动脉,那搏动声擂鼓一样嗵嗵嗵嗵地响着,在这安安静静的空间里异常刺耳。

庄奕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一尾离开水的鱼,幽暗密闭的空间令他窒息,我没事。他刚刚还在窃喜,电梯落下的那一刻,他心想,和寻聿明死在一起也不错。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寻聿明拖着他的胳膊,奋力将他拽到板壁边,抻直他双腿,让他上半身靠着实物。看着我的眼睛,跟我一起吸气,吸

眼前人叠着影,一圈圈的光晕闪烁,庄奕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望向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他说吸气便下意识地吸气,他说呼气便下意识地呼气,身与心全部交给他。

头顶的应急灯哧哧啦啦晃动,闪得人眼疼,强光照射下温度悄然攀升,大门紧闭一丝空气都透不出去,电梯里愈发闷热。

我在这里,我抱着你。寻聿明一只手搂住庄奕,用自己的大半个身体覆住他的视线。这不是幽闭的空间,门开了,马上就开了。

他一面说,一面掏出手机,拨通陈院长电话。旧楼的电梯里信号不好,寻聿明费了半天力气才将事情讲明白。老陈让他们稍安勿躁,千万别慌,说救援人员马上到。

他倒不慌,只怕庄奕等不及。

庄奕的幽闭恐惧寻聿明早知道,有人陪着还好,若是单独一个人,他宁愿走楼梯也不坐电梯。当初一起住宿舍,寻聿明心情不好想家的时候,就会钻进柜子里躲着,而庄奕每次都会一脸惊恐地将他拽出来,好像怕他被魔鬼吞噬一般。

你觉得怎么样?随手一扔电话,轻轻拍打庄奕的脸,想让他保持清醒。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薄唇微微翕动,似乎要说什么。寻聿明附耳过去,半个字也没听清,伸手在他鼻端一探,气息时重时浅。

庄奕耳道里嗡嗡鸣响,头也昏昏沉沉,视线始终聚不起焦点。他动动手,身体灌了铅似的,沉得他抬不起来。

寻聿明忙握住他的手,解开他衬衫顶端的两颗纽扣,探进一条胳膊,与他肌肤相贴,一下下摩挲着他的背心。

哥哥,哥哥。寻聿明唤出从前的称呼,像热恋亲昵时那般,用爱意的目光触摸他,笼罩他。这目光许久不曾出现,原来对着庄奕,流露得如此自然,甚至无需刻意做作。

耳朵。庄奕稍稍恢复些精神,他奋力举起手,胡乱向前一勾,触到一个实体,重重贴了上去。耳朵

我在这里,我在,我是你的小耳朵。寻聿明回抱住他,歪头靠在他肩上,低低安慰:小耳朵陪着哥哥,哥哥不怕,小耳朵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我们的家这里只有小耳朵和哥哥。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带着点脆,不似庄奕那般低沉温淳,像大雨天廊檐下叮当摇晃的那只铃,冷时极冷,乖时也极乖,是一撒娇就让人缴械的嗓子。

但寻聿明从不撒娇,他从小没学过什么叫撒娇,泪眼婆娑地念一句外公,便是他的撒娇了。和庄奕在一起时,他喜欢便是喜欢,不高兴便是不高兴,从不会欲迎还拒,软语温存,他只会板起面孔讲一句:我生气了。

仿佛情绪也是可以控制自如,安排进日程表的,某年某月的某日某时,他寻聿明决定要生气了。这气生得随心所欲,又张弛有度,有一种直抒胸臆的美。

庄奕偏偏就吃这一套,望着那双薄怒含嗔的眼,潋滟水光回眸一横,比什么娇辞软语都让人心痒。与其盼着他撒一撒娇,倒不如引着他哄一哄自己,个中多少滋味。

耳朵小耳朵。他无意识地重复着,一颗心摇来荡去,终于渐渐安稳。我没事了,没事了明明。

寻聿明搂着他脑袋,细细的手指在他黑发里揉搓,体温随着动作交相传递。庄奕缓缓眨了眨眼皮,冲他挑起嘴角:好了,真的。

头顶脚下人声嘈杂,钢索咚咚捶打着电梯,消防终于撬开铁门,阳光倏然涌入,刺得人睁不开眼。寻聿明迎着睽睽众目回过头,只见所有人在看见他们的一刻,都转过了脸去。

他眉心微动,低头打量自己和庄奕,不由得脸红。庄奕衣衫不整地摊坐地上,自己骑着他的一条腿,与他纠缠相拥。衬衫扯开大半个领子,庄奕的蜜合色肩肌暴露于人前,自己一只手还伸在里面。

老陈嘴角抽了抽,挥手斥道:都散了吧,没事干了吗?就知道看热闹!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边走边窃窃私语,眼神不住向这边瞟。

寻聿明大窘,想松开庄奕,奈何他抓着自己不让动,只能先抽出左手,帮他拉上领子。电梯被降到二层,消防员进来把他们接出去,庄奕扶着医护人员站起身,被人簇拥着带去了诊室。

他脸色仍是煞白的,一看便有健康隐患,自然格外受照顾。寻聿明却毫发无伤,整整衣服,同老陈道:院长我那个

想说的话都被老陈那对意味深长的目光堵了回去,只听他道:没事就好,我让后勤查查这破电梯怎么回事。你先去忙吧,小庄那咳,晚点儿再去看,影响不好。

说毕,他两手抄着兜,大摇大摆地向行政楼走去,一声感慨兀自在大厅里回荡:唉,年轻人呐!

寻聿明揉揉太阳穴,不敢再坐电梯,步行去了重症监护室。岑寂刚好从里面出来,看见他笑道:师父,听说你刚才和庄医生电梯里那啥了!

寻聿明严肃道:好的怎么不学。

我听他们说的,八卦就像细菌,传得最快了。岑寂嘿嘿笑着过来,悄声说:不过,你和庄医生我是说,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你俩之间有点那什么。你俩不打算和好啊?

寻聿明瞥他一眼,淡淡道:我们俩都是男的。

他不懂为什么岑寂说起两个大男人谈恋爱的事,会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一点都不惊讶,现在的环境似乎还没开化到这个程度,尤其是医院这种地方,更不适合公开讨论。

男的怎么了?岑寂将怀里一大摞病历放在落地窗前的栏杆上,与寻聿明并肩而站,这不是私下说么。别人看不出来,我还不知道?

寻聿明扯了扯嘴角,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远处葡萄架下的长椅上,前次遇见的病人家属还在那里坐着。他每天都在那儿吗?

岑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了然道:哦,他啊。他每天都待在那儿,一坐就是一整天,黑天才走,都快成咱们医院一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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