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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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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庄奕将它系在床头画底边的小暗钩上,窗帘拉开,刚好有月光渗漏到上面,夜间捕捉噩梦,白日收集阳光。他揉揉寻聿明的栗棕色头发,道:我一直留着,你忘记我为什么送你了吗?

没有。寻聿明轻轻摇头。

他怎么会忘记呢。

那是大三上学期,寻聿明报名参加了mcm,凭借用激光全息投影的3d打印技术模拟神经脉络,从而解决医学扫描的局限性问题的论文,斩获了最高等级的o奖。

当时3d打印还不像如今这样普及,将全息投影应用其中,更是一种畅想,直到2016年迪士尼才申请了这项专利。寻聿明的设想被评委里一个名叫布鲁斯·安格斯的教授所赏识,此人后来也成为了他的授业导师。

得奖那晚,庄奕带他一起去庆祝,两个人溜出吵吵嚷嚷的庆功宴,跑到旧金山玩。二月份的加州,夜晚只有十度,海风吹来,犹带着凉意。

庄奕脱下外套给寻聿明披上,又给他买了一份上次吃过的华夫饼,和一杯热玛奇朵,两个人在海边慢悠悠地散步。

去年七月四号独立日的时候,他们曾来这边乘船出海看烟火,这次是旧地重游,一点都不新奇。但夜幕下的沙滩上点缀着稀稀落落的星火,灯塔将绿光洒在海面,看上去朦朦胧胧,气氛很浪漫。

庄奕对寻聿明的感情,像日益发酵的葡萄酒,就快到开封的时候了,走在他身边都觉得心扑扑跳。

寻聿明却浑然不觉,他手里端着纸盒,里面是格子华夫和香草冰淇淋球,上面撒满糖霜巧克力碎,再点缀一芽薄荷,赏心悦目。

他用小黑叉子随手扎起一块,像往常一样送到庄奕唇边:你吃。

我不饿。庄奕摆摆手拒绝,无奈寻聿明踮着脚坚持,只得张口吃了,咀嚼时带出清脆的响动。

周围人影寥落,人群陆续散去。他们坐在礁石上极目远眺,能望见夜幕中光彩熠熠的金门大桥,近处反而黑沉一片。

得奖是巅峰,而巅峰过后往往伴随着失落。汹涌的感情潮水般袭来,寻聿明吃两块华夫饼,啜一口玛奇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你为什么总是郁郁寡欢?庄奕听见转过头,打量他稚嫩而又忧愁的脸。

他张张嘴没回答,庄奕说:你只有十七岁,却才华横溢,在世界一流大学里学习,刚拿了含金量这么高的奖,长得还像油画里的耶稣宝宝。

这些条件随便挑一个,都够别人沾沾自喜的,为什么他还会不高兴呢?

我寻聿明哑口无言。

他垂下头,沉默许久,问道:你知道十五岁就上大学是什么感觉吗?

因为他年纪小,所以个子比别人都矮,看起来比别人都呆。大家开玩笑他听不懂,聊女孩儿他一窍不通,他真的很努力了,可连在冰淇淋店打工都没人要他。他又笨拙,又不会运动,跑步都能撞树上,一进体育馆大家就笑话他。大学还和他家隔着一片海,坐飞机十六个小时,来回机票钱够外公吃一年。

寻聿明拇指抠着华夫饼的纸盒,眼神和冰淇淋融化在一起,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根本高兴不起来,说不定已经退学了。

他唇边挂着一道奶泡,看起来有点可爱。

庄奕伸手替他擦了,低笑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指腹带着常年打球磨出的薄茧,摸起来略觉粗砺,擦过嘴角时将触感放大到极致。寻聿明脸颊微微泛红,探着脖子凑到他身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庄奕此刻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撩拨,他无意间的小举动,已经够自己压抑忍耐的,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识。庄奕向后躲,眼皮一凉,寻聿明举起食指给他看:你掉了一根睫毛,好长。

别动,我许个愿。庄奕抓住他手掌,举起挂在指尖上的睫毛,闭起眼睛默念:上帝,如果你听得见我的祝祷,祈求你将眼前这个人赐予我,就像赐予我生命。轻轻睁开眼,朝一脸懵懂的寻聿明吹了口气。

啊哟。寻聿明忙捂起眼睛,吹迷眼了。

我看看。庄奕作势去扳他脑袋,他的皮肤就像一层细乳酪,白白嫩嫩透着红,看得人心猿意马,只想不顾一切地亲一下,或者咬一口。

不要紧。寻聿明揉揉眼皮,摇头笑说:咱们回去吧,十点多了。

庄奕喉结滚了滚,跳下礁石,将他拦腰抱下来,并肩往海滩那边的马路上去取车。他们走过一排棕榈树,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寻聿明与他同时回头,一个红头发、棕皮肤的吉普赛女人正向他们招手。

占卜吗?她问。

庄奕顿了顿,踱步上前,用英语说:好吧。请帮我看看,我刚才许的愿望能不能实现?

寻聿明站在原地,犹犹豫豫不肯过去。庄奕向他招手,他便磨蹭两步,小声说:你怎么不相信科学?

你不是经常去学校教堂祷告吗?等灵媒占卜的功夫,庄奕悄声道,算着玩儿嘛,结果好当心理暗示,不好就当提个醒,别在意。

却不由得不在意。

灵媒比划几下,将她面前的牌一一翻开,用蹩脚的英语说:我可以看见,你的未来光明而充满希望。但是,通往彼岸的路上,也布满了荆棘。

说了等于没说。

庄奕从兜里翻出一张纸钞,指指桌边挂着的一圈捕梦网,递给她问:那个多少钱?

灵媒收下钱,解开一个白色的递给他:送给你,做个好梦。

庄奕道过谢,和寻聿明回到车里,给他捕梦网:喏,也送你。

这有什么用?

你挂在床头,兴许就不会说梦话了。

我哪有说梦话?寻聿明一惊,眼珠瞪得溜圆。我真的说梦话吗?

我晚上去露台拿东西,听见你在屋里嘟嘟囔囔,像小和尚念经似的。去露台拿什么东西呢?庄奕自嘲地扯扯嘴角,偶尔睡不着,他只能去看看寻聿明,饮鸩止渴而已。

所幸,他就快十八了。

就快了。

挂着它吧,希望你夜夜梦见我。

*

寻聿明伸手勾着垂落的羽毛,道:我现在已经不说梦话了。

但还是会梦见你。

庄奕拿开电脑,帮他掖掖被子,按着他肩膀说:睡吧,晚安。

说着,低头在他额上一吻。

出于礼貌,寻聿明仰起头,也回以一吻,晚安。

庄奕关上床头灯,起身回卧室,脚步却又顿住,回头道:明明。

嗯?寻聿明睁开清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你回自己屋睡。

我不是要说这个。庄奕今天没打算耍无赖,他向前走两步,黑暗中只能听见严肃的语调:我决定了一件事。

就在刚刚,就在他想起以前追求寻聿明的时候,他陡然发现,历史与现实惊人的相似,仿佛重叠在一起。他还是那样渴望拥有这个人,他准备坦白了。

经过多少次明示暗示,寻聿明始终不表态,庄奕不愿再这样拖延下去,他想要个准话:我打算重新追你。

成与不成,他要摆到明面上来。

寻聿明一怔,未及说话,眼前黑影一晃,庄奕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他用的牙膏是薄荷味,清冽气息伴随着他的体温侵来,猛烈地钻进口鼻。

唔寻聿明大睁着双眼,用力在他身上推搡捶打,然而只是蚍蜉撼树,根本奈何不了他。

庄奕右手扣住他后脑,左手一弯,将他两条胳膊死死按在身后。此刻的他异常强势,这个吻带着宣誓主权的意味,辗转在他唇齿间流连。

寻聿明就像一只钉在板上的标本,被他牢牢控制着,观察着,侵略着,胸中最后一口气也被他带走,快要窒息了。

庄奕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神充满怜惜,一只手托着他下巴,指腹在红肿的嘴唇上来回摩挲,对不起但我不悔改。低低笑着松开了他。

你一口气噎着嗓子说不出话,寻聿明憋得满眼水光,红着眼圈推了他一把,

别这样看着我。庄奕简直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难道他不知道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是会出事的么。

稍一倾身,庄奕又箍住了他。

你干什么?寻聿明蹬着腿挣扎,放开我!膝盖一弯,顶到某个地方。

嘶庄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别动别动。

寻聿明忍不住白眼相加:又来这套。

没骗你庄奕埋头在他颈窝,声音似乎难耐至极:你摸摸看。

作者有话要说:mcm:美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o奖为特等奖,含金量最高。

寻聿明:他真的没羞没臊。

敲碗讨评论的第n天,救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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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你让我生长

次日一早,寻聿明甩脱庄奕, 收到威胁之后第一次自己去上班。

他以前在国外工作时开车上下班, 细想起来, 上次乘地铁还是大学前两年。打从住到庄奕宿舍起, 寻聿明便再没走过多少路, 去咖啡店打工都是庄奕车接车送。

工资还不如油钱多呢。他以前总跟庄奕调侃,与其隔三差五在斯坦福和旧金山之间穿梭,倒不如省省麻烦,直接给自己送钱算了,这玩笑开得又愧又窘。

庄奕对钱没什么太大概念,乐得给寻聿明当司机。他从小零花钱宽裕,父母那里拿一份,祖父母给一份, 外祖父母还要隔三差五硬塞一份。他倒不贪多,奈何家里人拿他当宝贝, 直到毕业后自己赚钱, 才从现世里滚出一身泥沙,但出手阔绰的习惯仍没改。

寻聿明和他一比,顿时成了菜场里斤斤计较的砍客,平时充个话费优惠一分两厘钱, 也得一个小数点不错地记进账本里, 月末汇总计算,取消几项不必要的支出,又省一小笔, 端的是位好账房。

他给自己办张地铁卡,从环山路站出发,到医院二十分钟四块钱,也还好。左右经过昨晚那个越线的吻,他不可能再搭庄奕的顺风车了。

距离这东西很微妙,有时一个吻可以拉得很近,一句话又可以推得很远,若即若离之间,像是一场来来回回的追逐赛,这一局你追我,下一局又换成我追你。

庄奕先追了一场,按理说下半场该寻聿明追,可他却越跑越远,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忒没运动精神。

你踩我脚了。他冷着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棕黑色皮鞋,上面被运动鞋蹭出一道灰印。

那边有位子,谁叫你不去坐的。寻聿明最近口齿着实伶俐起来,说话打磕巴的频率明显降低,偶尔还能噎人。

庄奕瞥一眼对面的空座,面无表情道:两个人怎么坐?

你又不愿意坐我腿上。他心说。

你有车不开,赖谁。寻聿明拉拉单肩包带,他的水壶斜斜插在旁边,随着这个颇有些土气的动作,险些跌落在地。

庄奕顺手帮他扶一把,看看他清清冷冷的脸,勾了勾嘴角。明明长得看一眼欲念横生,偏偏神态动作又土又呆,让人只想按到怀里,揉红了为止。

地铁人这么多,我不跟着,出事怎么办?他声音极低,在吵吵嚷嚷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可以听见。

寻聿明耳朵一阵痒,想往旁边挪又没空间,不得不忍耐。每当他吃瘪的时候,便会露出这样一副微微撅着嘴的神态,两只明媚的眼稍稍垂落,仿佛脑袋顶上有个大大的井号。

不用你管。他还嘴硬,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青天白日,搭趟地铁想必也不会有事。

寻聿明安慰自己。

他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也明白这样着实冒险。可昨晚庄奕的吻是一记当头棒喝,他知道再放纵自己,后果恐怕难以承受。

地铁到站,庄奕率先出去,寻聿明走在他身后,像条跟着主人的小狗,招招手便会过来摇尾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医院,庄奕却没去咨询室,反而跟着他去了实验室。

寻聿明打开门,其他人还没来,里面空空如也。他放下书包,给自己和庄奕倒杯水,你要跟我待在这里吗?就像之前陪他在门诊那样。

我早该来。庄奕之前跟他签合同时承诺过,会监督、帮助他的研究,然而到现在为止还没仔细了解过具体内容。

寻聿明从无菌箱里取出培养皿,里面赫然一颗灰粉色的脑仁,他端来显微镜,继续昨天蘑菇头的工作。庄奕拉张椅子坐下,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是给你看过我的论文了吗?寻聿明戴着橡胶手套,换上白大褂,小心翼翼地将大脑切片,动作神态专注认真。

你那篇论文太复杂,我看不懂。庄奕说得坦然,这不是他的专业,他自然不懂。

寻聿明一面小心翼翼地操作,一面解释:人的神经细胞是非常脆弱的,一旦伤到便会坏死。

庄奕看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完全伸直或是单独弯曲时,仍会轻轻颤抖,似乎对那段受伤的记忆心有余悸。其实他的手没有问题,伤到的是臂丛神经,但莫名其妙,反应在症状上便是无名指震颤。

人是一架精密仪器,神经就像是里面的电路,而大脑就像是集成电路板,上面布满了脑神经细胞,承载着信息。一旦这些神经损坏了,就会导致它连通的地方短路。

好比庄奕的手。

所以大家一直在寻找修复这些电线的方法。寻聿明抬起头,看着他说:我尝试的办法是让烧坏的电线再生,然后重新接上,这就是神经细胞的再生与移植。

庄奕点点头,皱眉问:可神经细胞能再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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