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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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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老御医放下药瓶子,拿起细布,要给他的伤口缠上细布的时候,萧绝与裴将军一起回来了。

萧贽拿过老御医手里的细布,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只留萧绝与裴将军:如何?

外边下着雨,萧绝与裴将军两个人的衣裳都湿透了,衣摆上、长靴上,还沾着泥点子。

萧绝摇头,裴将军也摇了摇头。

元策的车马一直沿着官道走,往外走出去好几十里,也不曾停下,他是真要回西陵去了。萧绝道,就算小公爷的事儿,他有掺一脚,也应该是把小公爷给萧启了,不再管了。跟着他,应该是找不到人了。

萧贽低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飞扬还没回来,再等等吧。

见他腿上一道伤,裴将军便问:果然是受伤了?

他们设的计,朕有心中计,怎么能不受伤?

若不是那时萧贽有意往前走了两步,其实那箭是当心射来的。

一时无言,萧贽低着头,将伤口用细布缠好,随口吩咐小成公公:把我从前用的那个轮椅找出来,修一修,这几日恐怕要用。

又过了一会儿,雨势不减,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冲进殿中。

是飞扬。

裴将军忙解下外衫给他披上:怎么样?

飞扬冷得抽了抽鼻子:你们怎么不跟?

什么?

换人了。飞扬恼道,元策换了人。

裴将军心下一惊,再问了一遍:什么?

飞扬跺脚:在茶棚里,换了人。

裴将军这才想起,元策的车马曾经在途中停下,在一个小茶棚里歇脚。

想必是那时候,元策找了个替身,自个儿跑了。

来不及懊恼,裴将军再问他:那你跟上了吗?他去了哪儿?

飞扬一瘪嘴就要哭:雨太大,跟丢了。

元策往哪边走的?

北边。飞扬气得提起拳头就去捶墙,把墙上挂着的画轴都震落下来,口里喃喃念着观尘哥哥。

裴将军哄了他两句,回头去看萧贽。

萧贽扶着额头,眉头紧锁。忽然面色一沉,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凝眸,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只听见裴将军大声喊太医的声音,还有窗外雨声。

金陵城外山间树枝掩映的小径,元策也是头一回走。

他当然知道萧贽派人跟着他,从茶棚后边扮作行脚商出来,还有一个甩不掉的尾巴在跟着他,他便刻意往相反的方向走。

后来天降大雨,连老天也帮他,他往山路边的丛林里一滚,就甩掉了跟在身后的飞扬。

原本回西陵大都,要往西边走,而静虚观在金陵城南边。元策带着几个亲卫,为了甩掉飞扬,又刻意往北边走,这时甩掉了飞扬,那几个亲卫便牵了马来。

骑着马就掉头向南,再走了一会儿,大雨滂沱,山路那边,候着一驾马车。萧启掀开马车帘子,看见他来,朝他点了点头。

萧启也不单是带许观尘来看萧贽是怎么死的,他特意出来一遭,是为了见元策。

元策下马,身上衣裳都湿透了,随手拧了一把,就钻进马车里。

许观尘被萧启的侍从打昏了,还没醒,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皱着眉,雨点敲打在马车檐上,发出好大的声响也没能吵醒他。

元策在他对面坐下,朝萧启挑了挑眉: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让他看看萧贽是怎么死的。萧启冷冷道,好让他死心。

元策道:他死不死心,再之后也与你无关

这时候马车在暴雨之中缓缓行驶起来,许观尘往边上一歪,额头磕在马车壁上,把他给弄醒了。

他一看见元策,眼睛都瞪大了,警惕地看着他:你

元策骗他说:我刚从金陵城里过来,萧贽方才死了,城里丧钟敲了九声,你听见没有?

许观尘摇头:不

元策笑着转头去看萧启:你没告诉他,那支箭上有毒?

许观尘便看向萧启,萧启只道:我忘记告诉他了。

手脚镣铐叮当乱响,萧启已经被他勒过一次脖子,不会再第二次中招,拽着他手上的链子,就把他给丢回位子上去。

许观尘往边上挪了挪,摇头轻声道:不会的,不会的

萧启犹觉未够,又道:他一死,朝里无人主事,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坐到那位子上。至于姓裴的那些余孽,有劳三殿下出兵帮我料理。我早先就说了,没有那张图,我一样能胜。观尘,你现在反悔投我,还来得及。

许观尘愣了愣。

其实不一定是在送元策回去的送行路上,这些日子来,只要萧贽与他待在一块儿,只要遇见了元策,今日之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许观尘心头一凛,转头去看元策:他许给你什么了,让你亲自来金陵帮他?

你倒不傻。元策笑了笑,看了一眼萧启,这位新皇啊,把雁北送给我,求我帮他。

雁北。

许观尘一时气急,咬牙骂萧启道: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把雁北送给元策?

恐怕引起民怨,他当然不敢明面上把雁北给我。元策仍是笑,所以他登基之后,我佯攻雁北,杀两个戍守雁北的将军,明着就算是你们战败,失了雁北。

陈舟陈舟是你们

许观尘可算是明白了。停云镇的事情,一开始就是他们挑衅教唆陈舟,让他去行刺,目的是卸下雁北的军防。到时候一刀未动,滴血未流,就能让元策得了雁北。

这同割地让人又有什么分别?

元策继续道:陈舟是他杀的,陈舟刚到的那个晚上就死了,什么刺杀什么遗书,都是他一手排演的。

许观尘气极反笑,看向萧启,质问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阴云翻滚,雷声隆隆。

忽然,萧启带来的随从在外边回禀:爷,马车轮子陷进泥里去了。

山间小道,不曾缮修,下了雨,总是比较泥泞一些。

萧启拽着他的手,先把他带下马车,元策也下了马车,带来的几个亲卫,一个赶马,剩下的在后边推马车。

许观尘站在雨里,已不似方才那样激动,只是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幸马车轮子陷得不深,有一刻钟的工夫,马车就被推出来了。

重新上了马车,许观尘缩在角落里,离萧启与元策远远的,拧干衣袖上的水,抹了把脸,一言不发。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雨里马车行得不快,几个亲卫一个赶马,其余人都跟在边上。

再行了一会儿,或许元策就喜欢看他气急的模样,又道:他不单把雁北拱手送我,还把你也送给我了。

许观尘却没什么反应,连眼睛也不抬一下。

萧启也没有什么反应,他不敢反驳,他确实是这样许诺元策的。

你兄长被我炼成了武傀儡,我这个人有点癖好,喜欢把东西凑成一对儿,所以向他讨了你,他把你也送给我了。

许观尘仍旧不语,只听元策继续道:你身子太弱,不能做武傀儡,你做个什么好?萧贽为什么喜欢你?是因为小道士比较别样的意趣,还是因为你模样好看?你要是喜欢,我把你兄长与你放在一处

这话萧启也听不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要劝劝他:他近来精神不好,你不要吓唬他了。

许观尘原本就缩在离他二人最远的地方,因为匆忙,马车的帘子也掩得不好,他的一只手一直搭在上边,攥着帘子。

马车行过山间弯曲的小道,速度放缓。许观尘有些恍惚,忽然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风吹着雨点斜着飘进来,才淋了雨,吹着风只觉得寒意透骨。

萧启与他在一块儿待过几年,到底还是了解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眼看他。

正巧许观尘也回了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萧启愈发觉得不对,伸手想要抓住他,但是他纵身一跃,趁着所有人都反应不及,跳到出马车,往草丛里一滚。

马匹嘶鸣一声,萧启扑过去看,人已经消失在暴雨与山林之中。

第72章 脚下银河

林子里还下着大雨,马车在雨中缓缓行驶。

许观尘从马车里跳出来,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副病弱身子骨,跑不过那几个随从,索性狠狠心咬咬牙,抱着头,往草丛里一滚。

那处正好是个斜坡,大雨滂沱,草木遮掩,将什么萧启,什么元策的都抛在了后边。

逃出去有点远了,许观尘一只手死死勾住一棵树的树干,才让自己站住了。

他站起身,雨水模糊了双眼,便胡乱抹了把脸。

他这才看清楚,脚边就是山崖,不远处就是湍急的河流,是二月时同萧贽来踏青,路过的那条河。

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他抬眼看了看天色,阴云压顶,天色渐黑。只怕萧启与元策的手下也在到处找他,静虚观周边是不能再待了。他一个人,也不能在林子里过夜。

许观尘随手摘下大片的芭蕉叶遮挡雨水,又折下竹枝做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走。

害怕萧启的人找到他,不敢走山路,只能在林子里找路走。

他对此处也不是十分熟悉,只是方才马车轮子陷进泥里,下车的时候观察了两眼,没敢太过明显,也就只是看了两眼。

此处离金陵城还远些,倒是离栖梧山行宫更近,所以他想先去行宫。

说是离得近,也只是相较而言。最要紧的当然还是先下山,倘若能在山下遇见萧贽的人,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大致方向还是认得的,只因大雨,天色又暗,他前阵子才病了许久,走起来很是艰难。

没过一阵子,雨势终于渐渐转小,可是天色也全黑了。

许观尘再抹了把脸,隐约看见远处有灯火明灭。

此处偏僻,或许有猎户农家,为了省着蜡烛用,总是到了很晚的时候才点起灯来。

他恍恍惚惚地往有光亮的地方走了两步,忽然又反应过来,怀疑是萧启底下人举着火把在找他。

靠在树下想了一会儿,心想这么走下去,只怕他还没有到行宫,就得病死在半路上,不如过去碰碰运气。

于是他重新支起竹杖,往灯火亮着的地方走。

山林之中就是这样,看着很近的地方,其实要弯弯绕绕地走上许久。

又过了许久,他才走到了近山脚处的一户人家。

一间屋子,用篱笆圈着地儿,许观尘暗中松了口气,一鼓作气,走近前去。

忽然又看见那户人家用篱笆圈着的地儿里,有两匹马正吃草料。

许观尘抿起唇,放慢脚步,只在后屋那边站住了。

只听里边的人道:我们家小公子赌气,离家出走了,家里人正找呢。天还下着大雨,他要是来你们这儿,麻烦先缓着他,家里人就来。

另一个人帮腔道:我们家小公子偏爱玩儿,欠了赌坊好多的银子,被兄长用家法打了两下就跑出来了,咱们当家的现在也后悔,若是帮着找着人,咱们当家的一定酬谢。

农户人家见他们话语真切,不似作假,自然是笑着应了,还帮着劝了两句。

许观尘往后退了半步,拄着竹杖就往回走。

此处偏僻,农户家中养着一头看家守门的狗。

原本许观尘淋了雨,身上的生人气味都被雨水冲去了。才要走时,那狗看见,便朝他狂吠不止。

许观尘没敢回头,只是往前跑,猫着腰,躲在草丛里。

农户家里两个人觉着不对,冲出来看,相互对视一眼,便转身离去。

他不敢动,又弯着腰躲了好一会儿,抬眼见他们重新走回屋子,才摸索着向前,准备从相反的方向跑开。

他跑出一段路,便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在那里,追。

雨势转小的时候,福宁殿里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等到老御医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大碍时,一众伺候的太医方士才都松了口气。

榻前帷帐落下,萧贽正闭目养神,老御医帮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小成公公拿着帕子,帮老御医擦去额上汗珠。

萧贽摆了摆手,让殿中人等都退下去。小成公公往香炉里拨了两颗香料,也退出去了。

裴将军随老御医一起出来,走出去一段路,才敢问他:陛下不要紧吧?

老御医捋了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这毒是西北风石走添了几味药材改的,来势汹汹,药性比之前的还强,得亏将军手里有解药,否则

老御医叹了口气,继续道:陛下身子骨好,不要碰着伤口,安安心心地养几日,很快就好了。

安安心心地养几日。

说得简单。

裴将军也犯难,小公爷没找着,萧贽怎么安安心心地养几日?

他二人正说着话,小成公公便从后边追上来,轻声道:陛下说,箭伤伤势,请老御医不要说给任何人听。旁人若是问起,便说陛下伤得厉害,命在旦夕。

老御医也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应了。

送走了老御医,裴将军便转头去问小成公公:陛下是什么意思?引蛇出洞?

陛下说,把陛下身负重伤,还吊着条命的消息传出去。过几日还要将军亲自领头,领百官去坛上祭天祈福。若是旁的人问起,也说陛下是身负重伤,看那位徐大人是什么反应。

裴将军想了想,也点头应了。

陛下有安排,臣不敢不遵。裴将军道,说来惭愧,也是我与萧绝跟丢了元策,这才

小成公公勉强地笑了笑,宽慰他道:也不怪将军,萧启与元策勾结在一起,又筹划了三年,不是这样容易就能捉住的。

才说话,钟遥便在宫道那边下了马,手里拿着张纸,匆匆赶来。

见裴将军与小成公公,抱了抱拳,问道:陛下伤得不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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