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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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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柴伯道:恩宁侯前儿个,就流放去了西南。恩宁侯夫人,也跟着一同去了。

那就还给

整个恩宁侯府都空了,杨家本家不认他们,还不回去了。

许观尘气极捶桌,起身要去找刀剑,恨不能把自己背上那一道疤还给萧启的牌位,转了一圈,却没找到武器。

他重新在案前坐下,恼火道:劈成柴烧了

柴伯无奈地唤了一声:公爷。

随便找个道观,定国公府出钱,让道观找间屋子供起来。花了多少银子,先记下来,寄给恩宁侯夫人,让她还钱。这件事情,是恩宁侯府办的,与定国公府无关。

柴伯见他实在是生气,便应了一声:是。

默了半晌,许观尘摸摸鼻尖,软了语气:行宫与金陵离得远,赶路辛苦,柴伯留一晚上再走吧。

是。

此时小成公公捧着蜜饯盒子进来:小公爷,新进的蜜饯果子。陛下说小公爷每日吃药口苦,让小公爷尝尝鲜。

许观尘捧着脸,垂眸去看那蜜饯盒子:我等会儿去向他道谢。

小成公公在案前跪坐下,打开蜜饯盒子。盒子里还有八个玲珑盒子,各种果子都有,颜色漂亮。

小成公公又道:陛下还说,小公爷吃了药犯困,还是回去睡一觉的好,免得头疼。

许观尘捻起一个果子来吃:我知道,等会儿就回去。

小成公公走后,柴伯分明还有话说,却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公爷,栖梧山行宫,不是公爷该久待的地儿,于定国公府有损。

我许观尘揉了揉眉心,头疼,晚上再说吧。

他扶着桌案起身,轻叹一声,往外走去。

柴伯在后边问飞扬:公爷近来,天天吃药?

飞扬点头:嗯。

柴伯又问:公爷近来是不是常与陛下待在一块儿?还与陛下住在一处?

许观尘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不再管这件事,跨过门槛。

于定国公府有损,柴伯是为定国公府着想。

他回到煦春殿时,萧贽正在案前抄经,凑过去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萧贽。

萧贽吩咐他:去睡一会儿。

诶。许观尘抬起他写字的手,毫无顾忌,脑袋枕在他的腿上,往铺着羊毛毯子的地上一躺,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萧贽抬手,把先前许观尘随手丢在一边的狐裘勾过来,抖落开来,给他盖上。

许观尘抓着狐裘的毛边儿,双脚一阵乱蹬,踢掉鞋子。又闭着眼睛,仿佛在梦中一般,轻声道:萧启他们三个人的灵位,杨夫人硬塞过来,我实在没办法,就留下来了。

萧贽手上一用力,笔杆就被折断了。

生气。

还有柴伯许观尘又道,大概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他不愿意我被人说佞幸,也不愿意定国公府就这么败在我手里。

其实萧贽很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可苦恼的?当断则断,怎么能叫奴才越过主子去?

萧贽把断了的笔杆折成四段,道:那我派个人帮你

许观尘很快也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睁开双眼,几乎从地上跳起来,忙道:不可以!

眼神像是要打架,许观尘气呼呼地拍了一下他的手:不可以,柴伯是我很尊敬的长辈,我生病不在定国公府,都是他在管家,不可以。

管家嘛,再换个人管不就行了?

萧贽还是不明白。只是此时,许观尘从地上坐起来,不再枕着他的腿,把他的注意力全都引过去了。

萧贽强硬地按着他的肩膀,要他重新躺回去。

许观尘翻了个身,稍稍蜷着身子,抓着狐裘,就要睡觉。

萧贽不再抄经,却把折成四段的笔杆捏捏碎。

才不到一盏茶时候,许观尘就醒了。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然后借着半睡半醒的一点迷糊劲儿,抬手摸了摸萧贽的下巴。

今天的蜜饯我吃了。许观尘吐了吐舌尖,很好吃。

萧贽眸色一暗,想来他是被当成猫来逗了。

然后萧贽也吃了今日份的蜜饯,很好吃。

晚些时候,许观尘亲自去见了柴伯一面。

白日里说话没说完,我说晚上再说,现在说吧。

公爷。柴伯把他让进屋里,没有劳动底下人,亲自给他煮茶,一面摆弄茶具,一面道,公爷还在国公府的时候,爱喝阳羡茶,在宫中待了三年,也不知道公爷的口味变了没有。

许观尘不答。

白气腾腾,将铜壶盖子都顶起来,垫着白巾,柴伯提起铜壶。

茶汤澄净,柴伯双手端起茶盏,奉到他面前。

过了一会儿,许观尘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柴伯问道:公爷的病,怎么样了?

许观尘道:没有什么大碍,师父从雁北带了药来,再过几个月,也就好了。

公爷病好之后,什么时候回国公府?老奴好早做准备。

再说吧。

宫中与行宫,都不是公爷该长久待着的地方。柴伯正色道,于国公府颜面有损。

许观尘低头,像个在长辈面前挨训的小孩儿:我知道。

柴伯语重心长道:年节时候,金陵城中就在传风言风语,说除夕宫宴,公爷坐在皇后的位子上了。年节过后,陛下移驾行宫,公爷跟着来了,行宫来往人物渐多。公爷在行宫,不曾听闻城中传言,所以不晓得其中厉害。

公爷,我一直不愿意喊你小公爷。在老奴眼里,公爷就是公爷,没有什么年岁辈分小不小的。

柴伯饮了口热茶,长舒一口气,继续道:只是,倘若都如公爷一般任性,老公爷留下的定国公府恐怕老奴入土,也见不到公爷振兴定国公府了,说不准,还能眼见着定国公府许多年基业,就这么没了。

公爷是老公爷生前最喜欢的小孙儿,公爷的兄长,大公子还在的时候,老公爷心疼您,没叫您像兄长一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让公爷学的文。那时候就算是天塌了,也有大公子在公爷前边顶着。

柴伯看着他,神色哀戚:如今天塌了,大公子早也没了。

国公府以武起家,公爷现在习武,也来不及。公爷喜欢修道,念经打坐,是老公爷带着您做的事情,老奴不敢多嘴。公爷袭爵之后,不常在府里,老奴管家,自认不曾出过差错,也不敢有任何抱怨。

如今公爷喜欢柴伯喉头哽塞,情真意切,那怎么能够?!

默了半晌,许观尘道:柴伯,定国公府的荣辱兴衰,我会扛在肩上。

公爷要怎么扛在肩上?

还是要劳柴伯去各家远房之中走一趟,寻一个聪慧伶俐的孩子,年岁小些没关系,我亲自教养。再过一阵子,等我的病好了,我同陛下商量商量,搬回府里去住。定国公府如今靠陛下宠信才能在朝里站稳,等到定国公府真的站稳了,那孩子也能独当一面了,我再把国公府交给他。

柴伯道:公爷分明知道,老奴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柴伯是什么意思?

当断则断。柴伯定定道,从前被病拖着,如今公爷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许观尘再问了一遍:方才我说的半点也不行?柴伯就、非要我娶妻?

是。柴伯点点头,开春之后,金陵城中各家贵夫人皆有开宴,公爷若是想,一定会有一份帖子是给公爷的。

许观尘有点头疼:我若娶妻,岂不是误了人家?

公爷既然知道,娶了之后,自然也就断了从前。陛下若是看重公爷,就不当再加折辱。

许观尘起身,无奈到原地转圈:没有折辱也就只有方才我说的那一条路可选,这话到此为止

许观尘朝他做了个深揖:观尘一直把柴伯当做长辈来看,柴伯若是还愿意帮我张罗府里事情,观尘感激不尽;若是不愿意,观尘也自当给您养老。

公爷

还有,先前柴伯记错了。许观尘身形不动,还是躬身作揖,爷爷喜欢喝阳羡茶,兄长随爷爷,也喜欢。

许观尘垂眸:我不喜欢。

正是春日里,天气暖和些。

许观尘一路去了摘星台,反手一撑,坐到了栏杆上,晃着脚吹风。

脚下就是悬崖,今晚月亮不好,他低头看了看,只看见黑黢黢的一片,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发着呆坐了一会儿,忽有人从身后给他披上衣裳,用兜帽兜住他的脑袋。

那人站在他身后,开口道:柴伯又逮着你,要你振兴国公府了?

却是钟遥的声音。

许观尘掀开兜帽,点了点头:是啊。

那你预备怎么办?

找个孩子来教养,等国公府好了,就把爵位给他。

钟遥直言道:就你那个,府里上下,只有你一个主子的定国公府,怎么起来?

我也在想。许观尘拢了拢衣裳,国公府以武起家,现在我一个人,在朝里熬啊熬的,柴伯等不及。

他有些赌气,道:从前在雁北一年,也有些小军功,不如你什么时候回雁北,把我也一起带去吧,这样快些,我身先士卒。

他说气话,钟遥也笑道:柴伯又不是这个意思。

从前萧启许观尘沉沉地叹了口气,朝里有的人说我又愚又迂,被萧启这伪君子骗了这么久,还是一脑袋扎进去,还险些送了命,哪里有点顾命大臣的气魄。

他撑着头,指尖轻轻点了两下:其实之前先皇急召,我才回金陵的时候,他旁敲侧击,与我说那一番话,我也看出来,他好像是不似从前那样温和坦荡。

我不过是还以为自己了解他的本性,再加上许观尘顿了顿,定国公府也得有这么一个契机。

先皇看中萧启,萧启与我又是自小的交情,我帮他是再自然不过的。那时候陛下又与我闹翻了,其余几位殿下,才学能力都弱,又都有所顾忌。

我倒是想选,却也没得选,就梗着脖子,把什么东西都抛到身后,预备一条道儿走到黑。想着萧启恐怕是被逼成那样的,只要他登基,本性还是纯良,再等几位殿下去了封地,天下安定,定国公府也就起来了。

钟遥走近,拍拍他的肩。

先皇给我那颗红丸子,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东西不好?忽然一阵气短,许观尘用衣袖掩着,咳了两声,当时那种情形,我若不吃,先皇能叫我当这个顾命大臣么?他能把事情都托给定国公府么?我若不吃,他难道就不会强灌给我么?我能选么?

全是死路,从一条死路走到另一条死路。

我不配,我不配。许观尘气极反笑,提起拳头,狠狠地砸在木栏杆上,我就是又愚又迂,不配当这个劳什子顾命大臣。

自方才他又开始说话,钟遥便不再做声,许观尘以为他不喜欢听自己说气话,也就不再说下去,又是撑着头发呆。

其实钟遥早就被小成公公请走,在他身后的,换了个人。

萧贽揽着他的腰,把他从栏杆上抱下来。

许观尘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慌道:你做什么?

看清楚来人之后,又恍惚道:什么时候换人了?你在这儿站多久了?我跟钟遥说话,你怎么能偷听呢?

萧贽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把他抱起来,往回走:这么会说,不如送你去御史台。

萧贽一路把他抱回煦春殿,解了外衫,拾掇拾掇,丢在榻上,用被子打包成粽子。

许观尘努力翻了个身,从榻上坐起来:柴伯他

萧贽把他推回去:你睡觉罢。

许观尘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再一次坐起来:你可别趁着我睡着了,派人把柴伯给这样不行!

知道。

想想他这个人,从前还把人从楼上推下去,还把人浸在湖里过,许观尘又道:也不许动他。

知道了,你看重他。萧贽淡淡道,他既然看重定国公府,朕直接跟他说,是朕强要你的,若有不遵,满门抄斩。你为了定国公府,委屈雌伏。

呃这样的话陛下,你要被群臣

许观尘转念一想,萧贽从来霸道,好像也不是没有被群臣参过,他还是五殿下的时候,平均每年犯大事五六回,每回都引得群臣出动。

还是以后再说吧,要这样说,柴伯可能会联合几位公爷。许观尘挠挠头,其实柴伯应该不单是为了定国公府,他就是怕我不成亲没孩子。

萧贽不语,只是上下扫了他一眼。

许观尘浑然不觉,叹了口气,倒在榻上:明日我看看远房里有没有合适的孩子

吹了灯,萧贽放下帷帐,在他身边躺下。

许观尘继续咕哝道:柴伯怎么非要我成亲呢?可是我要是把你我的婚书拿给他看,他恐怕会气死。还非要我要个孩子,我一个人,我怎么给他弄一个孩子?总不能去河边蹲着,捡一个给他。末了就骗他说,那是三清神仙被我感动了,送我一个孩子?

他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萧贽有没有在听,便用手碰了碰萧贽:萧遇之,你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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