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份不确定的期待还要等多久呢。
女人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浑身一颤一颤,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穿过指缝,落在牛仔裤上,形成一滩深色的水渍。
心就像被人揪紧了一样,嗖嗖地疼。
“妈妈……”穿着粉嫩睡衣的小丫头揉着惺忪睡眼从房间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哥哥买给她的小猪玩偶。
女人赶紧擦擦眼泪,站起来,笑道:“佩佩怎么起来了?”
佩佩揉着眼睛,支棱着小短腿走到女人面前抱着她的腰:“我刚才梦到哥哥了。”
女人心里一颤,她强忍住泪,摸着小丫头柔软的头发安慰道:“放心吧,哥哥只是有工作耽搁了,很快就回来了。”
丫头撇着嘴:“可是他为什么都不给我打电话呢。”
女人咬住下唇,看着女儿手腕上戴的电话手表。
佩佩说,怕哥哥打电话自己接不到,所以睡觉也要戴着电话手表。
“因为哥哥太忙了呀,我们不能去打扰哥哥工作哦。”
佩佩闭上眼睛,似乎还处在大梦初醒的幻象中,她轻声呢喃着:“我怕他像爸爸一样,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哥哥什么时候骗过我们的小宝贝啊,哥哥说等你生日那天,还要给你准备一份你超级超级喜欢的礼物呢。”
心里空荡荡的,想起抛家弃子的前夫,想起杳无音讯的外甥,女人其实真的想大哭一场,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因为她不能垮,她垮了,女儿怎么办呢。
佩佩伏在妈妈怀中,睡眼朦胧,她最后看了眼电话手表,咬着手指喃喃着:
“真希望,明天一睁眼,哥哥就回来了……”
—————————
“哥!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女孩娇美如花,见到余鹤,她热情地扑过去抱着他。
“舅子,好久不见。”乔越良也跟在后面腼腆地打招呼。
“丫头,过得好么?”余鹤笑得有些无力。
苏荷看看一旁憨厚的乔越良,捂嘴笑了笑:“这你还看不出来么。”
过得好就好了,幸福就好了。
余鹤叹口气。
“哥,你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敏感细心的苏荷还是看出了余鹤的不对劲。
她担忧地望着余鹤,想着是不是那个魏琪彤又欺负他了。
“有么?”余鹤勉强扯起嘴角,“傻丫头,你哥我逢山开路,怎么可能不开心,你想多了。”
“你这次是来看我的么?”苏荷听余鹤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
“是啊,看到你过得幸福我就高兴了。”
现在的苏荷,绾起长发,穿着朴素,俨然一个贤良淑德的人.妻。
余鹤果然还是喜欢这种女孩,又朴素又勤俭,当时陪嫁的珠宝也没见她同魏琪彤一样恨不得全戴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很有钱一样。
“不过……”余鹤话锋一转,“其实我这次来还有别的事。”
“舅子,喝茶。”一旁的乔越良颇有眼力劲儿地端上茶来。
余鹤端过茶水,抿了口。
说实话,这小子泡茶手艺实在有待长进。
“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跟我还客气啥。”苏荷笑得甜甜的,这让余鹤的心情多少也好了点。
“就是……”余鹤放下茶杯,不好意思地挠挠腮帮子,“我想借你夫君一用,就一晚。”
“啊?”苏荷顿时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你要是想让阿良帮忙就随意吩咐,但是,是什么事啊。”
“就是搬点东西。”
苏荷一听,释然松一口气,转身拍拍乔越良的肩膀:“大舅子有命,还不速速更衣随其前往。”
乔越良一听,立马挺直身子敬了个礼:“收到!老婆大人只管放心!”
看他们这甜甜蜜蜜的样子,余鹤真是又羡慕又欣慰。
要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和殷池雪这样你侬我侬,夫妻双双……
打住打住!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但看到苏荷婚后生活如此甜蜜红火,本来瘦骨嶙峋的她脸上都长了点肉,看来自己来到这边也不算一事无成,起码,妹妹得到幸福了——
月黑风高,乌云于天际大片蔓延开来,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乘着夜色行走于乡间小路,时不时四处张望一番。
“舅子,搬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啊,我怎么感觉咱俩像做贼一样呢。”走了大半天,乔越良这会儿累得哼哧哼哧直喘。
“你还真猜对了,就是做贼。”余鹤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乔越良一听,赶紧刹住脚,甚至还夸张地倒退两步。
他摆着手,脑袋摇成拨浪鼓:“舅子,虽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帮你的忙是我义不容辞的,但是,偷东西,这个,不太好吧……”
余鹤白了他一眼:
“你觉得人命和偷窃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乔越良思忖半晌,才犹疑道:“当,当然是人命吧。”
“算你有点脑子,我跟你说,今晚咱们要是不偷这东西,就有人要丢了性命,所以你干还是不干。”
乔越良无奈地点点头:“干,我干还不行。”
两人顺着乡间小道一路往下走,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在一间低矮的平房前停了下来。
“到了,就这。”余鹤拍拍手,一指门牌。
乔越良走到平房旁边,提起马灯用他那匮乏的认字量看了看一旁的门牌。
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第32章 猩红新娘(32)【二更】
义!庄!
两个大字于朦胧月色下散发着诡谲恐怖的气息。
就是俗称的停尸间。
“大大大舅子, 死人的东西,咱们也要拿啊。”
乔越良这会儿吓得腿肚子都开始抖, 说话也结结巴巴, 他还刻意压低声音, 仿佛怕被什么听去了一般。
“错,不是死人的东西,是死人。”
余鹤话刚说完,就听乔越良“嗝”了一声, 接着白眼一翻,直挺挺就往后倒。
“先不忙晕,等办完事再晕也不迟。”余鹤眼疾手快扶住他。
“大大大舅子,我胆子小, 你别吓唬我啊。”说着,乔越良还恐慌地四周张望一番。
“我吓唬你做什么,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闲的人?别说废话了,赶紧跟我进去, 咱们速战速决。”余鹤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乔越良的大脑门。
脑袋看着挺大,就是人傻。
“我我不敢。”要不是天太黑,余鹤保准能看到这小子现在吓得脸色煞白,嘴唇都紫了。
“你怕什么呀!活人你怕,死人也怕?他还能跳起来吃了你不成?”
“不是, 舅子,我不明白,咱们偷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啊。”乔越良一手扒着门框, 死活不进去。
余鹤没了耐心,他强行将乔越良拖了进去,嘀咕着:“都说了,救命呗。”
“救谁啊。”
“以后再和你解释。”
说着,余鹤推开了义庄的大门。
大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在阒寂的夜晚中格外瘆人。
入门便是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那种尸体腐烂的味道于闷热的义庄中发酵沸腾,别说胆小如鼠的乔越良了,就连余鹤都浑身鸡皮疙瘩倒立,差点就吐出来了。
不过好在余鹤以前跑过不少车祸现场,比这还恶心的都见过,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小场面了,不足为惧。
余鹤捂着口鼻,走到第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前,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的捏着白布一角,掀开——
“呕——”他终于忍不住干呕,拔腿就往外跑。
那什么玩意儿啊,怎么会有人死成那样的?
“舅子,你没事吧。”乔越良跟着追出来,拍打着余鹤的后背关切问道。
余鹤擦擦嘴,勉强直起身子,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说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不得不说自己还真有些打怵了。
但是为了殷池雪的清白,忍了忍了!
想着,余鹤再次踏进这间恶臭熏天的停尸房。
余鹤一具一具地翻看着尸体,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他可算找到了那个帮工的尸体。
他这次来偷尸体没有别的目的,就是验尸。
现在魏琪彤一口咬定是殷池雪对她欲行不轨还杀死了这个帮工,是不是欺负人家尸体不会说话。
但她这次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尸体怎么不能开口说话,反而,他能告诉大家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两人强忍反胃将这尸体颠颠抬了出去,跑到一处河边将尸体放下。
“舅子,这不是,阿龙么?”待看清了那具尸体后,乔越良惊得花容失色。
以前在陈家的时候,那些帮工都不怎么老实,只有阿龙还算不错,经常帮自己说话。
“他怎么死了,谁干的!”
“你先甭管谁干的,马灯拿来。”余鹤一伸手。
乔越良赶紧将马灯递过去,然后撑着膝盖在一边认真地瞧着。
作为一个悬疑爱好者,不是吹牛,余鹤看过的悬疑作品比他学过的课本都多,什么阿加莎什么岛田庄司,他们的作品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
不成想,有一天,竟然也能派上用场。
“阿龙,得罪了。”余鹤还学着电视剧中的法医毕恭毕敬向阿龙的尸体鞠了一躬。
他掏出刀子,切开一点尸体胳膊上的皮肤以及皮下组织,用纱布擦了下,发现血液极易被擦掉,然后又按了下尸体上的尸斑,发现尸斑渐渐消失,但过一会儿又重新出现尸斑。
接着,余鹤掀开尸体的眼皮,观察了下眼球,发现眼球还没有开始自溶。
且身体下肢开始出现尸僵,头发还不易脱落。
“尸斑为扩散期,眼结膜没有发生自溶,下肢出现尸僵,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九小时,而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也就是说,阿龙是下午两点钟左右死亡的,而我和殷池雪回去的时候是下午四点,这么说,早在我们回去两个小时前他就已经死了。”
乔越良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余鹤:“舅子,你连这个都知道。”
余鹤得意笑笑:“这算什么。”
“那是谁杀的他呢。”
很好,问到点上了。
对于陈老爷这个已经被魏琪彤迷了心智的人来说,阿龙什么时候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证明他是被魏琪彤杀害的。
余鹤将尸体翻过来,摸了摸阿龙的后脑勺,接着将他的上衣脱下。
在他的脖颈下面肩膀处有一道红紫色的伤痕。
“我不太能确定他是不是死于外力重伤,但目前来看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击中脑干大出血而亡,但他肩颈处这道五公分左右的伤痕却很奇怪。”
余鹤看着尸体,若有所思道。
“怎么奇怪。”乔越良忍不住出声问道。
“因为我们的脑袋连接肩膀处的脖子是凹进去的,所以即使是拿木棍重击头部也不会在脖子上留下伤痕,但是……你站起来。”
乔越良一听,马上跟着乖巧地站起身。
余鹤四处看看,从河边捡了根枯枝,绕道乔越良背后,稍微比划了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殷池雪杀的。”
乔越良回过头,诧异看着余鹤:“舅子你怎么确定的啊。”
“殷池雪身高一八六,阿龙身高一七零左右,而如果要从背后袭击一个人,要考虑到受力面问题,斜着挥舞棍子力道是最大的,如果是殷池雪的身高,要确保能将阿龙打死的话,应该不会在肩颈处留下伤痕而是在头顶或者太阳穴处留下伤痕。”
乔越良顿时瞪大眼睛,恍然大悟:“所以舅子你的意思是,能将阿龙打死并且留下这种伤痕的人,绝对没有阿龙高对么。”
余鹤松了口气:“你难得聪明一次。”
现在痕检技术尚不发达,也无法检测阿龙衣物以及木棍上留下的dna,但凭这几点,只要陈老爷不蠢,他应该能猜得出来杀人犯是魏琪彤的吧。
但怕就怕在,陈老爷捂上眼睛故意视而不见。
而且魏琪彤这心机颇深的,难道不会先他们一步处理掉尸体毁尸灭迹。
“对了!”余鹤一拍大腿。
“怎么,舅子你想到了什么。”
“你在这里不要走动,看好尸体,我回去拿点东西马上回来。”说着,余鹤拔腿就往陈家跑。
“舅子……”乔越良胆战心惊地看了眼尸体。
余鹤一路小跑回陈家,从自己的小破屋里翻出手机和移动电源,充上电,还好,还可以用。
果然这移动电源的卖家诚不欺我,超长待电三个月无压力,回去后一定要给五星好评!
乔越良现在怕得要死,但没办法,舅子发话自己岂有不从之理,所以就只好提着马灯蹲在尸体不远处,小心翼翼地望着周围,嘴中还念念有词:
“阿龙好兄弟,我今晚实在是无意冒犯,你千万不要怪罪于我。”
余鹤跑回来,乔越良一见他犹如见了亲爹,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
余鹤打开手机,点开相机,调至闪光灯夜晚拍摄模式。
乔越良好奇地看着那奇怪的方形盒子:“舅子,这是什么呀。”
“手机。”余鹤翻过尸体,拍着照片,记录下时间。
“手机?那是啥?”乔越良还在傻不愣登地问。
“说了你也不懂。”
嘴上敷衍着,但余鹤忽然又想起什么,将手机移动到乔越良面前。
闪光灯一闪,乔越良吓得倒退两步,忙捂住脸。
照片自动保存好,余鹤收起手机揣进口袋:“好了,我们把尸体抬回去吧。”
折腾了大半宿,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两人才各回各家。
临走前余鹤还千叮咛万嘱咐乔越良,这事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讲,苏荷也不行。
回到陈家,余鹤想着得去找找殷池雪确认他现在安全才行。
只是,殷池雪被关到哪里去了呢……
余鹤想到上次乔越良受刑被关的那间小柴房,马上找过去。
但里面却空空如也,殷池雪根本不在这里。
余鹤失落地望着夜空。
正当他打算先回房间明天再打听一下时,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忽然一闪而过。
顺着带有潮意的晚风,余鹤嗅到了熟悉的香气。
就是,魏琪彤身上的香水味。
他马上警觉起来,忙躲到假石后面,睁大眼睛望着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果不其然,那人就是魏琪彤这厮。
只是,她这么晚了悄悄迂到大门口是想干什么?
余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尾随跟上去,他倒要看看,这魏琪彤到底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第33章 猩红新娘(33)
魏琪彤踮着脚尖悄悄走到大门口, 拿钥匙打开了门。
然后,她轻咳一声, 非常故意的那种。
紧接着, 一个黑影从一旁的草堆中冒出来。
余鹤定睛一看, 是一个高鼻梁金发碧眼的洋人。
洋人?
卧槽?这什么情况?难道说这人是魏琪彤的相好?
外遇?
余鹤想着,再次掏出手机,还不忘关掉闪光灯和快门声。
他对着两人偷偷拍了张照片,然后收起手机紧贴门框, 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二人的谈话。
只是,有没有来告知一下,为什么两人是用英语交流的啊?!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魏琪彤一个没受过什么文化教育的怎么会说英语?
奇怪,真的非常奇怪。
接着, 余鹤就看到那个洋人将一盒什么东西交给了魏琪彤,魏琪彤便付了他钱, 出手之阔绰令余鹤汗颜。
余鹤贴着墙根,勉强听清了几个单词。
medicine【药】
alcohol【酒精】
take medicine【服用药物】
难道说那个外国佬给魏琪彤的东西是药物?但看那种包装的话,应该是西药?
什么药,她买药要做什么,还要这个时间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两人又叽里咕噜一通乱讲, 最后便是一句“see you again ”,大概是表达再会的意思。
这古怪的魏琪彤难免令余鹤感到畏惧,要说她这么聪明学英语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不足为奇。
但要是加上之前那句“你他妈的”,就真的稍微有点诡异了……
余鹤越想越不对,也不知是晚风太凉还是眼前的一切都太过诡异,他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眼见魏琪彤结束了和那洋人的谈话,余鹤也不敢再耽搁,抬脚往回跑。
而魏琪彤买过药之后,随手揣进怀中,大踏步往回走。
只是她刚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良久,于黑夜中,她忽然掩嘴笑了起来。
那种尖细的,略带嘲讽意味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
翌日,余鹤起了个大早,他洗漱好后便直冲玉梓的房间。
玉梓还躺在床上熟睡,而且脸色看起来很差。
不是说身体好点了么,怎么看起来又病恹恹的。
他抬手试了试玉梓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玉梓觉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惊醒过来。
余鹤尴尬地倒退两步,讪讪笑道:“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只是试试你有没有发热。”
玉梓咳嗽两声,勉强撑起身体坐起来,整张脸都苍白苍白的,像张白纸似的。
“你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时候还早。”余鹤说着就要给他盖被子。
“不睡了。”玉梓摇摇头。
“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就喊我。”
“等一下。”玉梓喊住他。
余鹤无奈,回过头:“有什么吩咐?”
“就是……”玉梓犹豫着,“就是昨夜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中不踏实。”
余鹤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会在这里陪着你么,还有什么不踏实的。”
玉梓摇摇头,抬眼,清亮的眸子望着余鹤:“不是这个,而是别的事……”
余鹤顿时来了兴趣,干脆搬张椅子坐在他身边:“有什么不踏实的,可以讲给我听。”
玉梓攥紧袖子,缓缓低下头:“是……有关殷池雪的。”
余鹤愣了下神,马上焦急追问道:“殷池雪?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玉梓似乎是觉得冷,孱弱的身体一颤一颤。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或许是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他才慢慢开口:
“我不喜欢他,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余鹤内心os:废话,这种事拿裤腰带都能看出来。
“所以,那天小妈给我出了一招,说这样就能将殷池雪赶出去。”
呵,果不其然,又是魏琪彤这贱人。
“她说要我昨天下午等你们回来后拖住你,然后让我装晕,我那时急于将殷池雪赶走,所以就照做了。”
余鹤听完后,只觉得世界一瞬间都在身后崩塌了。
要说震惊,倒不如说是恨。
这魏琪彤自己坏就罢了,还要拉着玉梓这个天真的小朋友一道下水,真是坏到根了,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啊,简直令人发指。
“所以你昨日是假意装晕,就是为了拖住我好让魏琪彤在隔壁给殷池雪下套,借此将他赶出你家?”余鹤现在只是想笑。
但那略带怒意的语气还是不可遮掩地暴露了他此时的愤懑。
玉梓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声音都漫上一丝哭腔:
“我,我没想到爹爹下手那么重,我以为顶多只是将他赶走,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良心倍受谴责,闹得昨晚彻夜难眠。”
“你现在说这个,还有用么?不觉得太晚了么?”
余鹤那声声质问犹如一把把利刃,狠狠捅.进玉梓心中。
玉梓捂着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和爹爹说明的,但是我这么做,都是因为你啊。”
那声声嘶哑的哭诉,让余鹤忽然开始犹豫起来。
玉梓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但问题是,他同魏琪彤联手把殷池雪害成那样,还让他背负了不实骂名,让他受了那等奇耻大辱,不恨么?不可能的。
但他是玉梓啊,那个单纯又傲娇的小少爷,真要说恨,也实在无法将这恨意强加到他身上。
“求求你,不要讨厌我,我会改的,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相信那女人的话了。”说着,玉梓抬手扯着余鹤的衣角。
他整张小脸都被泪水沾湿,但似乎还是不想让余鹤看到他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于是便死死咬住下唇努力止住哭声,用力之大甚至都渗出了血点。
余鹤见状也是有点急,他抬手捏住玉梓的下巴,迫使他松开牙口。
“你总是这样,出了事就折磨自己,是觉得这样我就会心疼么?”余鹤怒喝一声,手指都随着怒意微微发抖。
但是,整张脸上唯一一点颜色就是发红眼眶的玉梓,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
“我,我不哭了,也,也不折磨自己了,求求你原谅我吧。”玉梓哽咽的一抽一抽的,说着,还勉强摆出笑脸讨余鹤开心。
哎,这死孩子,总有办法。
余鹤坐下来,替他掖好被子,揉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笑道:“好了,我不生气了,你也别伤心了,我就是看不得你掉眼泪,是该说你聪明还是坏心眼呢。”
“你,真的不生气了?”玉梓又双眼含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
余鹤苦笑一下:“你让我怎么跟你生气呢。”
听到这句话,玉梓才终于破涕为笑,他转而握住余鹤的手,缩在被子里,只露一对眼睛,就那么望着余鹤。
眼中全是深情。
“其实呢,你要明白一点。”思忖半晌,余鹤又缓缓开口道。
“没有谁是会陪伴谁一辈子的,生老病死,早晚有一天都要离开的,因为长大其实就是一个不停离别的过程,小时候的玩伴,读书时的同学,工作后的同事,包括朋友,父母,都会慢慢离开你。”
“那你会离开我么。”玉梓脸上还挂着未干的勒痕,语气略显焦急,似乎迫不及待想得到“不会离开”的回答。
“会的,或许……很快,也或许,会慢一点,但早晚还是要离开的。”
玉梓一听,小嘴一撇,又要哭。
“舍不得分别只是因为共同经历的回忆太美好了,怕以后万一再也遇不到这么有趣的人怎么办,这样想着,就会变得患得患失。”
玉梓缓缓点下头,似乎是对这句话表示赞同。
“但是你要坚信,活这一生,值得爱的人很多,有趣的人也很多,他们会一点点将你的美好回忆填补满,将你心中的空白也涂上各种各样的颜色。”
玉梓慢慢攥紧余鹤的手,似乎是有点困了,两眼都开始眨巴不停。
遥远的地平线处,火红色的太阳慢慢升起,将这世间都染上喜气洋洋的红色。
玉梓终于沉沉闭上眼睛,手也慢慢松开,垂在身体一侧。
余鹤深吸一口气,笑笑,掏出手机,对着他的睡颜轻轻拍了一张。
总觉得,离别之时将近,这些带不走的,或许只能将他们永远留驻于相片中,就像自己说的那样,靠曾经美好的回忆支撑着过完一生。
————————
余鹤这一上午向不少帮工打听了殷池雪被关在哪里,可那些人不是嘲笑他是兔儿爷就是让他滚一边去。
就在他打算要不要直接向陈老爷挑明之际,意外就那么在一个不经意间,突袭而来了——
玉梓病了。
这句话说出来可能很多人都要说“哦那病秧子都病了好几年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但这次不一样,真的是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在吃过药后就忽然痛苦地捂住了心口,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就在这突发事件不过短短十分钟,玉梓的心脏停跳了,呼吸也告终了——
那一天,陈家大院一片混乱,几乎是哀鸿遍野,就像是电影中的修罗地狱。
下人们上蹿下跳忙着找大夫,陈老爷在一旁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许久他才冲过去,抱着玉梓哀哀恸哭。
就连余鹤都一时慌了手脚,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好。
“怎么会这样!上午不是还好好的么!”魏琪彤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巴,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
余鹤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回想着之前课本上学的紧急处理办法。
想着,他一不做二不休,大力拉开还在抱着玉梓哭的陈老爷,骑在玉梓身体上,轻轻按压着他的心口。
“你这狗东西!放肆!老子杀了你!”陈老爷见余鹤都骑到玉梓身上了,顿时咆哮一声,跑过去就要把余鹤拉开。
“滚一边去!”余鹤死命推开这碍事的陈老爷。
他红着眼睛,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继续给玉梓做着心脏复苏,他听了听玉梓的心跳,又捏开他的嘴巴替他做人工呼吸。
“你怎么这样啊!玉梓都去了你就不能让他安心离开么?非要这样折腾他么!”魏琪彤哭喊着,那样子好像真的在为玉梓的死感到痛心。
但现在魏琪彤说的话,余鹤一个字也他妈不信。
玉梓得的是肺病,是一种慢性病,就算是死,也绝对不是这种死状。
“给我把这狗东西拖下去!”陈老爷一声怒吼,接着捂着心口悲恸地倒在椅子上。
没了,什么都没了,不管自己怎么小心翼翼,他这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还是就这样离他而去了——
几个帮工听了赶紧上来拉人,一边一个拉着余鹤就往下拖。
都说人在极度悲伤或者愤怒之际会超常爆发,就像现在的余鹤,区区几个帮工已经奈何不了他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这股邪劲儿,一下子就把几人推到在地。
继而转身,继续帮玉梓做心脏复苏。
“老子让你住手,你听到没。”
就在这时,冷冷一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冰凉的物体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是一把自制猎.枪,就那么顶在余鹤的太阳穴上,保险栓打开,只要陈老爷稍稍动动手指,那么他将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余鹤顿了顿,接着抬眼瞪着陈老爷。
陈老爷似乎是被这眼神吓到了,拿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余鹤别过头,继续给玉梓做人工呼吸加心脏复苏。
“畜生!”陈老爷一声暴喝,手指即将要按下扳机。
一旁的魏琪彤高高扬起她那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是了,只要枪声响起,一切都结束了,那么这场博弈最后的胜者,就是她魏琪彤。
倏然间,一声轻咳于这一触即发的屋内响起。
余鹤马上凑过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望着玉梓的脸。
然后几乎是奇迹般的,他就见玉梓缓缓睁开了眼。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更有那夸张的甚至高喊着“诈尸了”匆匆夺门而出。
魏琪彤霎时瞪大眼睛,眉间拧成一个疙瘩,但此时她眼中不光只有惊讶,更有深深的惧意。
余鹤颤抖着大松一口气,然后将玉梓打横抱起来冲向外面,嘴中还喊着“赶紧叫车子,送去医院!”
陈老爷也是有点懵,但反应过来之后才赶紧火急火燎地喊着“车子呢!快把我儿送去医院!”
车子一路疾驰,好在没有红绿灯这种东西,不过短短二十分钟便从陈家大院开到了法租界的德国医院。
看着玉梓被紧急送进手术室,余鹤这才放松下来。
尔后便是浑身失了力,身体直直下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老爷被帮工们搀扶着随即赶来,见到狼狈不堪的余鹤,他赶紧张口问道:“我儿怎么样了!”
余鹤摇摇头:“还不能确定,已经在抢救了。”
陈老爷点着头,他忽然跟着跪在余鹤面前,猛地拉住他的手:“苏荫啊,你救了我儿一命,是我陈家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