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驰,带动尘土飞扬。
十一月初的夜晚已经漫上凉意,玉梓少爷只穿着薄薄的秋外套,这会儿冻得直打哆嗦。
哎,谁让自己听信了这不明来路的下人的话,贼船易上不易下,这会儿他就是想逃都不知该往哪逃。
“你身子骨也太弱了吧,有这么冷么。”对于余鹤来说,体感温度十几度并不算冷,但却见玉梓浑身抖得筛糠一样。
玉梓都懒得理他,就连埋怨都懒得埋怨了。
余鹤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无奈地叹口气,脱下自己也不算厚实的外套,扔在玉梓怀中,冷声道:“穿着。”
“脏死了,谁要穿你的衣服。”玉梓别过头。
余鹤舔舔嘴唇,一挑眉:“好啊,随你,反正这人生地不熟的,冻死都没人给你收尸。”
玉梓执拗地不肯穿,只是窝在车斗里抱紧双臂瑟瑟发抖。
余鹤就单手撑着脑袋,望着过往的风景,似乎是在发呆。
玉梓终于冷的受不了,悄悄扯过一点衣角,不着痕迹地盖住自己快冻成冰块的小手。
余光瞟到这傲娇小少爷入仓鼠般小心翼翼还要顾及面子的动作,余鹤偷笑两声。
他慢慢蹲起来,一把扯过自己的外套,嘟哝着“真冷啊”,说着还假装无意地伸了个懒腰。
接着就像作秀一样,他装作一个重心不稳,接着一脑袋扎到玉梓身上,手上展开的衣服也顺势将玉梓包裹的严严实实。
“哎呀,不好意思,底盘太高,重心不稳。”余鹤还嘿嘿笑着。
玉梓撇着嘴,“哼”了一声,抱紧怀中的外套,别过脑袋不再看他。
即使是三十年代的海城,城市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红灯酒绿,车水马龙,名媛们穿着高开叉的华丽旗袍,手持毛绒折扇,踩着尖头高跟鞋聘婷袅娜缓缓而过,将这夜晚的风都染上香气。
而那些三五成群的绅士们,开着老爷车或坐在人力黄包车上,俊逸潇洒,谈笑风生。
余鹤瞪大眼睛望着这只在电视剧中才见到的场景,甚至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那个时代。
刺激诶!
过了大概半小时,车子终于在一处名叫夜海城的夜总会门口停下。
车夫下了车,从夜总会里喊了服务生来卸货,余鹤赶紧道了声“下车”,便拉着玉梓跳下了马车。
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玉梓少爷好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甚至都挪不动脚步。
余鹤笑看着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心道他要是去了自己那个年代的夜场还不得下巴都惊掉。
“想进去瞧瞧么?”余鹤诱哄道。
玉梓愣怔着点点头。
“那走吧。”
两人刚到门口,马上有服务生迎上来。
“先生几位。”门童小哥礼貌地询问道。
“两位,给我们找个最好的位置。”
门童小哥打量着这只穿一件破衣烂衫的男人,心里直犯嘀咕,但看看旁边这位的华服锦容,瞬间又释怀了,毕恭毕敬地领着二人进了门。
一进夜总会,就见里面人头攒动,轻缓缠绵的音乐下,不少客人正相拥而舞,步伐轻快优雅,正随着音乐轻轻摆动着身体。
玉梓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迷失了方向,都不知该往哪走。
舞台上,穿着大摆长裙的舞娘正摇曳着腰肢;
舞台中央,歌女化着浓妆,穿着修身的旗袍,脸上是绚丽的笑容,唱着悠缓抒情的调子。
这是一九三零年,谁都不知道,一年后这里会彻底沦陷,现在他们还在尽情享受着生活,唱着靡靡之音,颇有诗中那般“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风采”。
服务生给两人找了个靠近舞台的卡座,余鹤拿过菜单,洋酒果盘小吃豪气万分地点了一堆。
第7章 猩红新娘(7)
余鹤拿起洋酒,给自己斟满,抿了口尝尝,味道还不错,这年头的人还比较实在,不会在酒里兑水,所以味道也格外醇厚顺滑。
看着余鹤毫不担心地饮酒,玉梓也动了心,他伸出手,像只小仓鼠一样小心翼翼地拿过酒瓶,刚要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一只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按住自己。
玉梓抬头,就见余鹤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用眼神示意自己把酒瓶放下。
“小气,我只是尝一尝而已。”玉梓将酒瓶放回去,从果盘中拿过一片苹果,咬着。
“小孩子不会懂酒的美味,而且,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是真的。”余鹤笑笑。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都十八了。”玉梓小声嘟哝道。
“哇,那你岂不是标准男子汉,男子汉同志,你都这么大了,你爹怎么不给你找个媳妇。”余鹤逗他道。
“无耻。”玉梓嗔骂一声,扭过头不想再去看他。
夜总会里的一切对于玉梓来说都是新鲜的,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感受着世间百态,不免动容。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意义么。
音乐骤然切换,相较于刚才更显欢快,舞池中的步伐也微微加快,所有人的情绪似乎都被这欢脱的音乐调动起来。
余鹤眼珠一转,也拉过玉梓的手,诚挚邀请道:
“小少爷,愿不愿意和我共舞一曲。”
“啊?”玉梓不可置信地望着余鹤,“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怎么了,过来吧。”
“可是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余鹤笑得温柔。
他抬手揽住玉梓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与玉梓十指相扣,他凑到玉梓耳边,声音低沉提醒道:
“不要踩到我的脚就行。”
绚烂灯光之下,玉梓一直苍白的脸才终于有了一点血色,他紧抿着嘴,不想让余鹤看出来自己是在笑,不想在他面前失了少爷身份。
渐渐的,玉梓冰凉的身体暖了起来,腿脚也越来越利索。
“开心么?”余鹤轻声问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玉梓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好好活下去。”余鹤笑道,眼中尽是温柔之意。
玉梓愣了下,他抬眼望着余鹤,与他四目相对。
接着,他用力点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会的。”
一直玩到十二点多,余鹤生怕家中下人会发现自己带着玉梓出来胡作非为,尽管意犹未尽,但还是得赶紧把这小少爷安全护送回去。
“我们走吧,不早了。”
玉梓看起来有些恋恋不舍,但还好他是个有ac数的人,乖乖起身穿衣。
看到客人穿衣,一旁的服务生走过来,将账单递过来,毕恭毕敬道:
“先生您好,您一共消费了三十银元,这是账单,请您过目。”
余鹤接过账单,随手甩给小少爷,指指价格,意思是让他付钱。
虽然这么做不厚道,但玉梓毕竟是个人傻钱多的,更何况,自己也没钱啊。
这个该死的殷池雪,来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点当代货币应应急,是打定主意要看自己死在这里么。
玉梓略显担忧地望着余鹤,接着凑到他面前小声道:“我没钱……”
余鹤一听,顿时萎了三分。
“一分都没有?”余鹤压低声音,不可置信地望着玉梓,“你爹不是地主么,平时都不给你零花钱?”
玉梓抿着嘴巴,无奈地点点头。
眼见服务生小哥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余鹤赶紧推了把玉梓:“你先出去吧,我来负责。”
玉梓咬住下唇,没动。
“愣着干嘛,出去等我啊,你不是说里面太闷么,赶紧出去透透气。”说着,余鹤又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扔给玉梓,“外面冷,穿着这个。”
玉梓接过衣服,犹疑地望着他,最终在他的眼神催促下,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夜总会。
待玉梓一走,余鹤才转过身,对着服务生小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我想咨询一下,你们这边如果吃霸王餐……大概是走个什么样的程序。”
小哥也微笑着回应道:“大概就是见我们老板,然后打一顿,让家里人送钱来。”
余鹤听后,认命地低下脑袋,讨好笑道:“那,可不可以不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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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子还想吃霸王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看看我们老板是谁!”
“给个面子,把我扶起来好不好,地板太凉了。”
此时的余鹤,正被人五花大绑脸着地地扔在一间装修豪华的套房里,周围围了一堆穿黑西装的打手,就等他们老板到来再决定如何处置这个不知死活吃霸王餐的。
“做梦呐?没打死你就不错了。”其中一个保镖狠踢了他一脚,忿忿道。
余鹤叹口气,倒是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遭遇,只怕那体弱多病的小少爷在外面等久了找进来。
从一开始,余鹤就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换一顿霸王餐,反正自己身强体壮,打一顿顶多也就是疼两天,所以才找借口把那小少爷支走,要是他找进来,免不了要跟着自己一起挨揍。
就他那小身板,打一拳差不多就废了。
担忧之际,门外忽然传来恭敬的“老板”声。
余鹤寻声望去,怎奈被人绑着扔在地上,视线受阻,所以只看到法式建造的门打开后,一双锃光瓦亮的黑色皮鞋踏了进来。
“老板,就是这小子,吃霸王餐。”其中那个看起来很像打手头子的男人立马屁颠屁颠迎了上去。
那皮鞋穿过层层人群,在桌前坐下,优雅翘起二郎腿,接着用鞋尖挑起余鹤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当余鹤看到那人的脸时,一瞬间,几乎要哭出来。
这tm不是殷池雪那狗贼么!好家伙穿得人模狗样,还绾着高马尾,怎么就没人奇怪他的发型?
不过这张脸,实在是太过艳丽了,很多时候,乍一看都像个女人。
“老板,我们是现在打呢还是等您问完话再打。”打手头子狗腿地问道。
“殷池雪,你敢打我,你不想和我刷亲密值了?我要是挨了揍,咱俩的亲密值可就降到负数了,本来也没多少,不对,你怎么混上夜海城的老板了?”
殷池雪一挑眉,看着余鹤,向一旁的打手头子询问道:
“他说什么呢,什么是亲密值,还有,我在夜海城当家是件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么。”
“我也听不明白,估计就是想和您套近乎,您别理会他。”
“你还装傻,我拜托你,把我害这么惨的不是你么?”余鹤愠怒道。
“你这人怎么还屙不出来屎怨茅厕,你要是不吃霸王餐我们能把你绑来么?”打手头子觉得这小子还真会颠倒黑白。
殷池雪抬手,示意打手头子先住口。
接着,他微微俯身,凑到余鹤面前,瞧着他:
“我是光明磊落做生意的,但是,你不能欺负我这个老实的生意人,我这地方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吃了我的喝了我的,得有个交代,钱交代不了,别的,总得想个办法吧。”
“殷、池、雪。”余鹤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殷池雪微微一笑,嘴角弯弯,眼中秋波微漾:
“要么拿钱,要么留下一根手指,自己选吧。”
第8章 猩红新娘(8)
“我是余鹤啊,你忘了我么,被你送到三十年代那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余鹤啊。”余鹤急色道。
“这人说话怎么还一套一套的,唬谁呢你,少和我们老板套近乎。”打手头子忍不住插嘴道。
“余先生对吧,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产生我和您是旧识这种错觉,但是,你欠我钱是真,三十银元,你也可以让你家人来送钱。”
“殷池雪,你别太过分!”余鹤气急败坏地扭动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在这装蒜的小子脸上狠狠来一拳。
殷池雪也不恼,他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余鹤:
“余先生,我想您搞错了一件事,过分的是妄图吃霸王餐的您,我只是索取我该得的,何来过分一说。”
“就算是我吃霸王餐,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么,你临走前也不知道给我留点钱,难道要我去抢么。”
殷池雪此时眉头已经蹙到一起,他万分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人,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看他这表情,余鹤终于产生了一丝惶恐。
他不会……真的把自己给忘了吧,怎么,难道他是属金鱼的,只有七秒记忆说忘就忘?
“余先生,我觉得装疯卖傻是没有用的,有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才是。”殷池雪认真地看着他。
余鹤终于无力地倒在地上,气虚无力道:“那你切吧,不就是一根小指,反正平时也没多大用处。”
殷池雪直起身子,手指点着桌面,嘴角始终挂着笑容,但这在余鹤看来,却有些不寒而栗。
“你说得对,我留你一根手指也确实没什么用,不然这样,我再多给你一项选择。”
“先说好了,我是不会为了区区三十银元出卖肉.体灵魂的。”
殷池雪终于笑出了声,他无奈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对你的肉.体没有丝毫兴趣。”
“老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看还是打一顿吧,不然开了这个先例别人都会以为咱们吃软的。”
又来了,这打手头子到底有完没完。
殷池雪也没理会这人,优雅托腮,笑道:“你可以来我这里工作还钱。”
“不行啊,我还要照顾我家小少爷,他离不开人,我不在他肯定又要胡思乱想甚至试图自杀。”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殷池雪的语气冷了几分。
“不过,如果真的在你这工作,我也只能晚上来,我在陈家大院签了卖身契的,还有啊,我家小少爷还在外面挨冻,如果能讲和,可不可以先把他请进来让他暖和暖和,他身子骨弱,我怕他染上风寒。”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管别人。”殷池雪冷笑道。
嘴上这么说,殷池雪还是探身对一边的打手头子道让他先把外面那个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先请进来好生伺候着。
“但是,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嘴笨手笨脑子迟钝,我能干点什么呢。”
“不会就学,不然我养你吃白饭的?”殷池雪说出口的言辞是有点不近人情,但语气里却漫着一丝笑意。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小嘴叭叭叭还挺会说。
“也可以,我倒是很能吃,一顿饭要吃三碗白饭。”余鹤真诚回答道。
“好了,别跟我耍嘴皮子了。”殷池雪俯身捏起他的下巴,“过来,签合同。”
“还要签合同?”余鹤慌了。
“不然你跑了我找谁要人去。”殷池雪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拟定合同,交给余鹤。
余鹤趴在地上用下巴扯过合同,大体看了看,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像歌女的日常工作呢,三日内学会唱欢乐颂是什么鬼啊,这首歌我倒着都能唱出来,而且这个工资,一个月二银元,你可以不要学那些无良的剥削资本主义头子么?”
“对不起,我就是资本主义头子。”殷池雪笑道。
“行吧,不过我唱歌五音不全,跑调,到时候,你别怪我砸了你的场子就行。”
“你放心,这些都有专人教的,在海城的几大夜总会里,还没有男歌者,如果能把你培养出来,应该能吸引不少名媛捧场,小姐们舍得花钱,伺候好她们你还有小费可拿。”
得,这不是卖身这是什么。
不过,名媛诶,想想都怪让人激动的。
眼见着余鹤的表情越来越……殷池雪猜这小子是不是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于是赶紧出声打断他:
“别傻笑了,赶紧签了吧。”
余鹤晃了晃身子:“拜托,我的手还绑着呢。”
“你不会用嘴么。”
“你会么?”余鹤微笑着问道。
“不会。”
被绑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余鹤的双手终于重获自由,他拿过钢笔,像个命不久矣的老头一样颤巍巍在这份不平等条约上耻辱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殷池雪拿过合同看了眼,问道:“你不是说你叫余鹤么,为什么签的名字是苏荫。”
余鹤愕然,这小子……装还要装全套啊,还是说,他真的失忆了?
“余鹤,是我的……艺名。”
殷池雪笑笑:“我明白了,但是,如果被我发现这名字是假的,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你要付我三倍赔偿金。”
余鹤内心os:呸!这钱串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和你家那位小少爷回去。”
“谢谢你啊。”余鹤揉着酸痛的手腕,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老板,真的就这么算了?”那打手头子依依不饶道。
“会说话,可以培养一下帮我赚钱,不然我留他一根手指有什么用,油炸来吃么?”
“老板您可真是英明!”
“行了别舔了,做你的事去。”殷池雪摆摆手,收好合同。
“舔……?舔是什么意思,我哪里敢舔您啊。”
经打手头子这么一提醒,殷池雪自己也觉得奇怪。
是啊,舔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自己……脱口而出了呢。
————————
余鹤出去后,就见玉梓正抱臂站在大厅里,在一群热络起舞的人中间稍显孤寂。
余鹤跑过去:“走吧,我们得赶紧回去,我怕有下人起夜发现你不在,这样就乱套了。”
玉梓看了他一眼,不屑地冷笑一声:“原来你还知道怕的。”
“废话,我又不是二傻子,当然有害怕的东西。”余鹤翻了个白眼。
“吃霸王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了。”
余鹤觉得这个玉梓是真的不懂感恩,到底是为了谁,反过头来还要怨自己。
玉梓时不时瞟一眼余鹤,接着,声音降了降,但是语气依然不善:
“听说你挨揍了,有、有没有受伤啊。”
余鹤愣了下,接着笑着摇摇头:“这家夜总会的老板和我是熟识,我进去他们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吹牛。”玉梓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径直往外走。
两人坐着殷池雪派的车回了家,在门口又是一阵东张西望蹑手蹑脚。
好不容易把玉梓送回了房间,余鹤这才揉着酸痛的肩膀打算回去睡觉。
刚走到门口,却忽然被玉梓叫住:
“你会扎纸鸢么。”
余鹤想了想,风筝的话,以前给表妹做过,因为表妹不喜欢外面卖的那些风筝形象,非要一个绿巨人,余鹤从网上大概学习了一下,不过也就做过那一次。
“我就做过一次,怎么了。”
“明天我想放风筝。”玉梓小少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所以你要扎给我。”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余鹤皮笑肉不笑道。
“你来我家帮工的,我让你给我扎纸鸢是看得起你,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这尼玛的,你说得都对行了吧。
余鹤也懒得和他理论,扔了句“知道了”就匆匆离开了玉梓的房间。
洗漱过后,一直到凌晨三点多,余鹤才终于如愿以偿窝进了暖和的被窝。
本想好好睡一觉,但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就碍事地霸占在心头,余鹤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一番是不是自己忘了什么事,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索性他也不再折磨自己,扯过枕头,极不安顿地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起床后,陈家上下乱成一锅粥,余鹤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忘了什么事。
第9章 猩红新娘(9)
十一月的天气已漫上一丝凉意,以前父母还健在的时候经常会在睡前提醒余鹤:
“天冷了,晚上睡觉前记得关窗。”
而自己,昨天多管闲事的给那位小少爷开窗通风后,却忘了在睡前帮他关窗。
而这小少爷是个生活能力为零的低能,竟然也不知道主动去关窗,他睡觉还爱踢被子,所以一早起来,伺候他洗漱的丫鬟就发现他发起了高烧。
这可把余鹤吓坏了,他走到玉梓窗前一看,这家伙烧的双腮通红,已经昏迷不醒了。
“少爷,你没事吧。”余鹤说着,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滚烫似火。
余鹤真不明白自己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脑子长了当摆设么?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
得到消息的陈老爷带着一帮佣人风风火火赶来,一进屋就坐到玉梓床边,抬手试着他的额头。
“大夫呢!大夫来了没!”陈老爷大怒,两道八字胡随着他暴怒一颤一颤。
“已经叫了,马上到了。”一旁的小丫鬟忙道。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起了高烧,前两天大夫不还说最近有了起色么。”陈老爷一拍桌子,震的上面的瓷碗发出清脆一声响。
余鹤心虚地不敢抬头。
“咦?我说怎么这么冷,谁把窗子打开了。”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李管家相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走到床边,摸着下巴观察着这扇窗子。
那睿智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可是看过五百集柯南的人”。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敢吱声,陈老爷本就不怒自威,这一发火,余鹤都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这几天是谁在照顾我儿。”陈老爷审视的目光在面前一堆佣人中挨个扫过。
“是,是新来的那个苏荫。”人群中,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小丫鬟颤巍巍发了声。
余鹤一听,冷汗就下来了。
“谁是苏荫!出来!”陈老爷一声怒吼,所有人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倏然间,也不知是哪个手贱的推了余鹤一把,余鹤一个踉跄扑向前去,差一点就扑进了陈老爷怀中。
陈老爷眼睛一瞪,大手一指,厉喝一声:
“你就是苏荫?”
苏荷在一边焦急地搅着手指,担忧地望着哥哥,想说什么,但又不该开口,觉得这件事确实是哥哥做错了,明知道少爷体弱多病,为什么还要打开窗子致使少爷染了风寒。
“是,是小人。”余鹤哂笑两声。
“你明知道我儿身体不好,却还要开窗让他受冻,你是不是想害死他!”陈老爷一声怒吼,接着猛地站起身,抬手掐住余鹤的脖子。
余鹤慌忙抬手去拉陈老爷的手,而周遭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余鹤都被掐的翻了白眼,可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拦,更甚至,还有那看好戏的,正在捂嘴窃笑。
“老爷!我哥哥初来乍到不懂事,他不是故意的,老爷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苏荷哭哭啼啼地跑到陈老爷身边,拉着他的衣袍苦苦哀求道。
“要是我儿有一点事,我要你赔命!”陈老爷说着,猛地将余鹤甩到一边。
余鹤揉着被掐红的脖子,咳嗽两声顺着气儿。
妈的,这都什么人啊,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
“哥,你赶紧给老爷赔不是啊。”苏荷又跑过去扯扯余鹤的衣服。
余鹤安慰地拍拍苏荷的肩膀,要她不要担心,接着,他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大胆迎上陈老爷的怒目:
“老爷,忘记关窗是我不对,但我没有要害小少爷的想法,开窗通风,是因为小少爷患有肺结核,关门闭窗的导致病毒一直在屋子里蔓延扩散,这样病情永远都不会好转,而且,感冒发烧是机体的一种防御反射,可以增强身体免疫力,并不能就完全说是坏事。”
“一派胡言!”陈老爷一拍桌子。
余鹤顿时陷入深深的无力感,和这些文盲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的,罢了,自己还是把嘴巴闭紧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爹……”床上传来弱弱的一声。
陈老爷反应过来马上变了个人似的,焦急地踱步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玉梓,慈祥的模样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他担忧问道:
“我儿,你终于醒了,哪里不舒服,和爹说。”
玉梓勉强笑笑,摇摇头:“爹,这里人太多了,让他们出去吧,我想休息。”
陈老爷一听,立马摆着手开始撵人。
“让苏荫留下。”玉梓又说了这么一句。
“这……”陈老爷犹豫了。
“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没事的,爹,您就依我吧。”玉梓撒娇道。
陈老爷拿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儿子没了办法,只得妥协。
临走前,他还不忘死瞪一会儿余鹤,仿佛在用眼神警告他要他小心点。
清场后,余鹤又看了一会儿,确定陈老爷不会回来之后,他才讪讪走到玉梓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不满道:
“你这身体也太差了吧,哪有你这样的,吹点小风就感冒发烧。”
玉梓觉得这人说话实在是不中听,吸了吸鼻子,把头别到一边,不想看他的脸。
“我让你扎的纸鸢,你扎好了么。”过了好一会儿,玉梓问道。
“没呢,一大早就被叫到这边了,还没来得及,不过就您那小体格,还是躺好了吧,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了。”
“哼。”玉梓傲娇地哼了声,接着道,“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让你给我扎一百只纸鸢,我一天换一只放。”
“过分了啊。”
听到余鹤这吃瘪的一声,玉梓忍不住捂嘴笑了笑,马上又摆出一副冷脸,回过头,望着余鹤:
“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你现在先出去吧。”
“我不出去。”余鹤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为什么。”
“我要留在这里听听大夫是怎么说的。”
玉梓不屑地笑笑:“你还有那个能耐指点大夫?”
“不敢说指点吧,起码能指出一些硬伤不足。”
“你可真爱吹牛……”
“好了,你可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嗓子都哑了还嘚吧嘚吧没完。”余鹤忍不住打断他。
“你一个下人,怎么这么凶……”玉梓说着,慢慢闭上眼睛,最后一个字几乎是气音。
“谁不听话我就凶谁,快闭嘴睡觉。”
在余鹤的威逼下,玉梓终于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不大一会儿,陈家请来的那大夫背着个医药箱屁颠屁颠来了,仿佛常客一般轻车熟路地找到玉梓的房间,颇没礼貌地推门而入。
余鹤就这么瞧着他,见他先是给玉梓把脉,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接着从医药箱里掏出针管,兑了药,瞅准玉梓的胳膊就要给他扎下去。
“慢着!”余鹤忽然伸手按住这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大夫。
“你给他打的什么药。”
那大夫瞅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我这可是好东西,新药,洋人的玩意儿,青霉素,没听说过吧。”
“青霉素这种药有些人会过敏,打之前要做皮试,不然会出事。”
“你懂什么,现在法租界的人都打青霉素,比吃中药快多了,这一针打完,晚上就能退烧。”
那老医生说话时的语气颇为不屑。
事实上,他完全听不懂余鹤所谓的皮试是什么意思。
“我好烦你们天天拿什么狗屁法租界出来cue,你知道一旦青霉素引起过敏会是什么后果么,要出人命的,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您来,那您来!”那大夫不乐意了,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来就我来,老梆菜,去给我要壶酒。”
看余鹤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老大夫心里也直犯嘀咕是不是真碰上什么神医,于是忙慌不迭去厨房要了酒。
余鹤从老大夫医药箱里翻出棉签,沾了点白酒,在玉梓的太阳穴和手心腿弯挨处擦拭,接着又打开柜子,把所有的棉被扯出来,一股脑盖在玉梓身上,压得玉梓无意识呻.吟了一声。
“药打多了会产生抗药性,而且其中存在太多不确定因素,与其铤而走险不如实在点物理降温。”
那老大夫讪笑两声,心道原来不过是个花架子,他就在一边笑等玉梓病情愈来愈重,陈老爷大发雷霆要他小命,看他还得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