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这安神茶还用了陈嬷嬷说的“药引”,阮清绮猜测若只看着泡茶的药渣怕是看不出什么。所以,最好还是将这一整盏茶交给太医去看。
阮清绮思忖片刻,抬手将青瓷茶盏放回了案上,吩咐绿荷:“你去一趟太医院,去请胡太医来。”
宫中势力盘根交错,便是太医院也有各方安插的人手和眼线。阮清绮想请太医,却不想惊动阮家的人,更不想引起太后、德妃等人的怀疑,思来想去还是先问了萧景廷——他这厌食症能瞒这么久,多半也是太医院有人。
若这胡太医真是萧景廷的人,查出了这安神茶的问题,肯定不会瞒着萧景廷的。
阮清绮还能借此和萧景廷卖个惨,彼此交个底,或许还有合作的机会——事实上,根据《相府娇女》的剧情,要不是萧景廷自己把自己饿死了,后头的男主和女主未必能够成功登位.......阮清绮如今这般身份,靠不着阮家,更靠不了女主和男主,倒不如先试着与萧景廷合作。
因着这事涉及阮家,阮清绮这次并未使唤端砚,一应事宜皆是吩咐绿荷去办的。
绿荷心思机敏,多少也能猜着阮清绮为何要避着陈嬷嬷以及端砚等人,领命后便借口娘娘近来胃口不好,亲去太医院请了胡太医来。
胡太医很快便来了。
他年近五旬,约莫是保养得宜,驻颜有术,望之如三十许人,斯文儒雅,恭谨有礼。他先与阮清绮行过礼,问过病情后方才拿了帕子覆在人的手腕上,仔细看过脉象,这才道:“臣观娘娘脉象,近来确是用得少了些,倒也没什么大碍。是药三分毒,与其用药,倒不如让膳房做些开胃调养的药膳.....”
阮清绮还是很关心自己身体的,顺嘴又问了几句。
待得两人说得差不多了,阮清绮才使了个眼色给绿荷。
绿荷会意,忙将那盏安神茶端了上来,细声道:“还请太医看看,这药茶究竟是什么用的?”
胡太医有些疑惑,但还是接了那盏安神茶到手里。
此时茶水已冷,茶香也淡了许多,胡太医先是嗅了嗅味道,然后又从茶盏底拣了些药材到手里,一样样的看过去。看到最后,他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变,重又低头,用指尖沾了沾茶水送入口中。
过了一会儿,胡太医才重又抬起头去看阮清绮。
阮清绮一直在注意着胡太医的神色,自然也能够看出胡太医脸上的郑重与小心,主动问道:“太医可是看出什么了?
胡太医犹豫片刻才道:“这药茶的方子倒是难得,堪称精妙,用料也十分讲究.......除了底下的药材外似乎还用了些特别的东西,只是用量太少,臣一时也难以确定。不过,若臣所料不差,这药茶应是用于开胃健体的。”
“适才太医也说了‘是药三分毒’,这药茶若是每日服用,可是有妨碍?”阮清绮抬起眼,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胡太医一面想,一面道:“若每日服用,药量累积,只怕有碍身体......”
话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阮清绮白胖的身形,胡太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徒然顿住语声,一时竟是有些说不下去。
阮清绮却神色自若,顺着他的话,接着问道:“若是每日服用,长年累月,是不是就会使得体型发胖,甚至由此引发脏腑等问题?”哪怕是在现代,肥胖也是个头疼的问题,很容易会引起高血压、高血脂等问题,古代估计也是如此。而且,这因为用药而导致的肥胖,只怕对身体更加有害......
果然,胡太医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阮清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胡太医与绿荷也都垂下头,屏息敛神。
殿中就这么沉默了下去,一时间竟是只余下呼吸之声。
有那么一瞬,哪怕是见惯了宫中风云的胡太医都有些同情起这位皇后娘娘:以皇后这体型,多半是幼时便已服用此茶,初时或许只作开胃健体,可常年累月下来,积攒的药性只会成为身体的沉重负担——先是慢慢长胖,毁坏女子最为看重的形体与容貌,再是肥胖导致的各种病症,这些都会一点点的压垮一个人的身体。
这样的事情,若没有阮家人暗中默许,肯定是不会如此顺利的.......可见,能伤人至深的除了仇敌,还能是至亲。
阮清绮本人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这药方子是游方道士给的,一开始也确实是为了给因为早产而体弱多病的原主治病。可这些年下来,难道阮家的人真就一点也不怀疑?
如徐氏这般把药引攥在手心里,暗令陈嬷嬷盯着阮清绮每日喝安神茶的,真不知药茶喝多了的后果?
如阮修竹这般精明的,真就一点也没察觉?
.......
有些事,真的是不能多想,哪怕阮清绮此时已经对阮家死心,仍旧还是觉得心寒。不过,她到底不是原主,很快压下了心头种种情绪,抬手吩咐绿荷将胡太医送出去。
顺便,阮清绮还让绿荷把那盏安神茶给胡太医捎上,特意道:“太医不妨将这药茶带回去仔细研究,琢磨一二——虽是多用无益,这药茶也未必没有他用......”
胡太医久在宫中当差,尤擅揣测贵人话中深意,闻言后便又在心里思量了一回。只是,一直走到坤元宫殿门口,他方才反应过来:是了,这是开胃健体的方子,皇上如今这情况可不就是正合适?皇后适才所言,不就是暗示他......
胡太医心念纷乱,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一不留神竟是一脚踏空,平地摔了一个跟斗。
绿荷原是奉命送人回去,见状也是目瞪口呆,连忙要去扶人。
不等绿荷伸手扶人,胡太医却已经手脚利落的爬了起来。他一边揉搓着磕红的额头,一边拍打着身上沾着的灰尘,连忙道:“没事,我没事。”
绿荷:“......”
胡太医正急着要将这事回禀萧景廷,甚至都来不及多说,急忙忙的从绿荷处夺了那盏安神茶,步履如飞的跑走了。
绿荷不由也看呆了,等人跑远了方才反应过来,重又回殿去禀阮清绮。
阮清绮倒是没有别的吩咐了,只是道:“你先出去吧,我要歇一歇。你叫人候在外头,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殿。”
绿荷垂首应下,心中不免有些揣测:如今出了这般的事情,娘娘心中只怕是极难受吧?要不也不会想着屏退诸人一人独处。
这般想着,绿荷退下时,脚步不免放的更轻了些,生怕无意间伤害了阮清绮那颗“幼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心灵”。
然而,阮清绮让人退下还真不是想着独自伤心——事实上,她伤心也是有的,不过更重要的是每日午后的瑜伽运动。
等到殿中无人,阮清绮便又回了榻上,褪了外衣,身上只着单薄寝衣,一板一眼的做起了瑜伽。
虽然昨日已经做过一次,可这回仍旧算不得轻松,中途手脚酸疼,几乎是全靠毅力坚持着。好容易做完了一整套瑜伽,阮清绮已是出了一身的汗。
不过,她的心情也轻松不少,困乏交加,到头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颇沉,醒来时,天色已是有些昏沉,将至暮时。
然而,也就在这昏沉的光线里,阮清绮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了萧景廷。
哪怕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榻边,他的脸容也能在这一瞬间照亮眼前一片空间。
如天光乍现,似星河流淌。
令人目眩神迷,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要说:阮清绮:一觉起来看见个饿死鬼,吓死我了...
☆、合则两利
阮清绮正睡眼朦胧,忽的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色镇住,待反应过来,便如冷水浇头,一时睡意全消,忙用手肘撑着身体从榻上坐了起来,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因是才睡醒,阮清绮的一头乌发蓬松凌乱,双眸湿润,颊边微晕,就连说话的声音听着也微微有些沙哑,看着倒与往日大不相同。
萧景廷不免多看了一眼,然后才淡淡道:“自是来看皇后的。”
他的目光直白坦然,并无一丝绮念,平淡的就像是在看路边的一株树又或一朵花。但是,被他这样看着,阮清绮还是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垂下眼。
眼睫垂落时,眼角余光瞥见自己敞开的领口以及袒露出的滑腻雪肤,阮清绮脸上一僵,颊上晕色更胜。
大约是之前瑜伽做得太认真,寝衣领口不知何时竟是被扯开了大半。偏偏,她做完瑜伽后也没注意这些,倒头就睡,竟是直到此时方才看见。
幸而乌发如瀑,自肩头披撒而下,虽是有些蓬松凌乱却能稍作遮掩,方才不至令胸前的春.光显露太过。只是,也不知萧景廷来了多久,又看了多少去......
直到此时,阮清绮方才在萧景廷的目光下,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羞赧,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忙不迭的伸手拢起领口,细白的指尖则是紧攥着衣襟。
萧景廷坐在榻边,看着她这一连串防贼一般的动作,倒觉好笑,微一挑眉:“朕早便来了,该看的也都看了。”
言下之意是:阮清绮这般实是有些欲盖弥彰。
阮清绮抓着衣襟的手指紧绷着,手都僵住了,双颊烧得滚热,火辣辣的。只是,她实不欲在此事上多说,侧头避过萧景廷的目光,状若随意的转开话题:“陛下既是早便来了,怎么也不叫妾?”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萧景廷转开目光,缓缓道:“朕过来,也是想看看皇后睡得好不好,自不好叫你起来。”
闻言,阮清绮倒是有些莫名,试探着道:“妾一向有些贪睡,倒叫陛下看了笑话。”
萧景廷摇了摇头:“笑话倒不至于。朕是没想到,你把那样的事情捅到朕的面前,回过头来还能睡得这么好......”
阮清绮总觉得萧景廷话里有话,似乎是在嘲讽自己,可惜没有证据,只好闭嘴等他把话说完。
萧景廷却并未把话说完,反到是转口问起另一个问题:“所以,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萧景廷的话简单且直接,却将阮清绮适才那些无措以及恼羞都压了下去。
就连她砰砰乱跳的心也沉静下来,如同浸在温水中一般,慢慢的沉了下去。
自她穿书那日起,就一直没能真正安心过,始终都在为自己的处境与结局而彷徨犹豫,担忧茫然......
然而,事到临头,面对萧景廷的问题,她反到冷静了下来。她抬眼与萧景廷对视,下颌微抬,反问了一句:“陛下想必也知道我的事情吧?”
萧景廷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所谓的‘安神茶’不过是我在阮家经历过的事情里微不足道的一件。”
阮清绮移开脸,没有看他,低头摩挲着被褥上华丽繁复的纹路,慢慢的回想着原主的记忆。那些字字句句大概是早已含在舌尖,只是一直无人可诉,此时说起来,舌尖有些苦,又有些涩。
“自我记事起便是家里最不讨喜的一个人。生母早逝,父亲又因生母的缘故不喜我,甚至厌恶我;兄长乃是父亲一手教养长大,所思所想皆是深受父亲影响,故而他虽与我一母同胞却也不喜我;至于继母,她与我不过是面子情,平日里为了奉迎父亲更是要刻意冷待我.......”
从上到下的漠视固然令人痛苦,可更令原主难受的是,家里上下对她和阮樱樱的区别对待。
阮樱樱是足月而生,自小康泰,偶尔小病,哪怕只咳嗽一声,全家上下都要提心吊胆,围着她团团转——阮修竹哪怕政事繁忙也要提前下衙回来瞧她;徐氏会将家事都推了,整日里守着阮樱樱,陪她说话,哄她吃药,看着她睡;阮行止这做兄长的也要担忧不已,出门替幼妹去京里各处铺子里买她喜欢的糖和点心,或是满京城的搜罗新奇的小玩意,逗她展颜。
阮清绮早产而生,自小病恹恹的,时常生病。家人却只当寻常,阮修竹和阮行止视若无睹,徐氏倒是关心,时不时的敲打她:“你病着的时候就别出来了,好好在自己屋里养病。要不然,过了病气给樱樱,那可怎么好?”
所以,阮清绮小时候多是被关在屋子里“养病”,偶尔身子好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也和隐形人一般......
“因我是早产,幼时总是多病,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总怕自己忽然就这么病死了,整日里担忧惶恐,怕黑怕痛怕苦,什么都怕,最怕孤单。那时候小,他们越是漠视我,我便越想讨得他们注意,越想讨好他们,只是我傻,总是用错法子。”
“有一回,我在家宴上故意学二妹妹咳嗽,想要引起他们注意,谁知反倒被他们嫌弃了一回,父亲直言训斥,说我自小就麻烦,吃顿饭也不消停.......好在,后来来了个游方道士,给了那药茶方子,我吃了药,这身子方才渐渐的好了.......”
“只是,身子好了,人却慢慢的胖了丑了,越发的讨人嫌。”回想起那些,说起那些,阮清绮仿佛也沉浸在了原主的那些情绪中,难免怅惘伤怀,也不想多说,只是道,“我那会儿已是认命,不想再与二妹妹争,也不想再讨他们欢心,就想着早些嫁出门,离他们远远的。谁知,先帝山陵崩,陛下即位,父亲便与太后说好,一纸赐婚诏书便将我嫁入了宫中。”
说到这里,阮清绮终于抬起去看萧景廷。
萧景廷眼眸乌黑,眸中神色深深,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可阮清绮却仰着头,抬眼与他对视着,一点点的看入他的眼底,轻声道:“我与陛下说这些,是想叫陛下知道:从我入宫起,我便没有亲人也没有依仗,只有陛下而已。”
“我与陛下,合则两利,分则两害。陛下或许可以试着信任我。”
阮清绮凄凄惨惨戚戚的回顾了一番原主的悲惨童年,堪称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可惜,萧景廷郎心如铁,半点不为所动,反问道:“你如今只是阮家弃子,在宫中更是孤立无援,又能为朕做些什么,这又算什么‘合则两利’?”
这话问的冷硬,简直是冷血无情。
可阮清绮听着这话却不生气:萧景廷能这般直白的问上一句,某种程度上已经是足够的认真了。
所以,阮清绮立时便坐直了身子,仿佛是过了笔试准备面试的考生一般,一面想一面认真回答:“我现下是皇后,初一十五要受命妇请安,还能召见命妇——有些事情,前朝不方便做的,从后宫入手未必不是一种法子,还不引人注意。”
萧景廷沉吟片刻,还是道:“不够。”
阮清绮没想到萧景廷这般斤斤计较,不由也有些苦恼,蹙眉想了想《相府娇女》里的剧情进度,心念不由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抱住小天使们么么哒~(^3^)-☆
☆、很好欺负
按照《相府娇女》里的剧情进度,女主和男主此时已经见过面,互有好感了。
而玛丽苏小说的一贯套路都是:始终坚持一个男主一个女主原则,所有男配女配都是纸老虎,只能一拨一拨的送助攻,前仆后继的送人头。
如原主这样的女配,每每为难女主,总会被男主或是男配看见,自己被啪啪啪反打脸不说,反倒给人提供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如萧景廷这样的男配,不仅能够衬托出女主的万人迷属性,死了后还会引发女主和男主的误会,作者可以借此水个十几二十章,在一连串“你听我解释”“我不听”的折腾后,床头吵架床尾和......
为了不成为别人家感情路上的踏脚石,阮清绮十分没有心理负担的给萧景廷透露剧情:“陛下许是不知,燕王与我家二妹妹颇有渊源。只是碍着二妹妹尚在闺中,阮家与燕王积怨已久,这事才没传出来。”
说到这里,阮清绮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萧景廷:“可,为人父母的总是拗不过儿女,以父亲对二妹妹的宠爱,若二妹妹一意要嫁燕王,父亲也是拦不了的。待二妹妹成了燕王妃,哪怕是父亲心有隔阂但多半还是会转而投向燕王。到那时,陛下处境只会比如今更加艰难.......”
其实,萧景廷这皇帝就做得挺没意思——后宫有陆太后,前朝又有阮修竹和燕王,倘若阮修竹和燕王真就联姻成功,萧景廷估计也离下台三鞠躬没多久了。
阮清绮当初看书时,心里还暗暗的怀疑过:《相府娇女》里萧景廷这个恶毒男配看上去对阮樱樱一片痴情,甚至还暗中使坏挑拨男女主关系,不仅是因为他对女主的痴情,更可能是为了破坏燕王府与阮家的联姻.....
毕竟,萧景廷铁石心肠,狗的清新脱俗,感情这种废料在他心里的分量多半等于他现下的饭量——约等于零。也正因此,阮清绮觉着自己提供的消息还是很有用,肯定能借着信息不对称从萧景廷处讨些好处的。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萧景廷不由挑眉,若有所思:“你是说真的?”
“是。”阮清绮见他神色便猜着自己没说错,越发有底气,“若陛下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萧景廷闻言,薄唇微抿,一时没有应声。
稍顷,他眉梢微抬,深深的看了阮清绮一眼,语调已有几分缓和:“朕会派人去查。若此事当真......”
他没把话说完。
阮清绮看着他的神色,便试探道:“若陛下不愿看阮家与燕王府联姻,妾倒是能设法将事情拖一拖......”
萧景廷闻言反倒笑了:“何必这样麻烦?”
说话间,萧景廷紧绷的肩头稍稍放松,懒洋洋的靠坐在榻边,姿态随意,只漫不经心的道:“你那二妹妹与你一般年纪,你既已经嫁入宫中,她的婚事自然也该考虑起来了。实在不行,直接赐婚便是。”
闻言,阮清绮只觉豁然开朗:是了,只要阮樱樱嫁给别人,就算是拆散了男女主......眼下这两人还未到非卿不娶的地步,以燕王的身份与性格,肯定不会放下身段去强抢臣妻。
不过,阮清绮很快便又冷静下来,蹙了蹙眉,摇头道:“这法子虽好,只怕也不好办——父亲甚是疼爱二妹妹,必是不舍得就这么将二妹妹嫁出去。”
闻言,萧景廷微微蹙眉,探究的看着她,目中似有怀疑。
阮清绮只得再次强调:“二妹妹婚事至今未定,就是因为父亲太过看重她,不肯轻易许人。”
要知道,京中闺秀多是五六岁开始读书习字,学习琴棋书画,十岁起便可出门见客,门当户对的人家见了人后也能有个底,有意相看的也都了然于心,到了十五六岁时一般都便已定下亲事。
如阮清绮这般迟迟没定亲的,主要也是因为阮修竹和徐氏这对父母实在不上心。直到阮修竹与陆太后合作,讲条件时才想起这个十六岁都没定亲的嫡长女,把人塞进了宫里。
至于阮樱樱,阮修竹是真心宠爱这个女儿,一意要为她相看良人。约莫是太过在意,反倒求全责备。
哪怕萧景廷这个皇帝,阮修竹也没看中,不舍得叫阮樱樱入宫受陆太后磋磨,更不忍看她夹在阮家、陆太后以及皇帝之间。至于京中那些青年才俊,阮修竹更看不上,直到现下也没寻到一个十全十美又合心意的好女婿。
所以,阮樱樱的婚事迟迟没定下来。
《相府娇女》里,阮修竹最后能够同意阮樱樱和燕王的婚事,向燕王这个多年来的死对头低头和解,虽有许多原因,但也是因为阮樱樱的坚持。由此可见,阮修竹对阮樱樱的看重——当真是可与阮修竹此生挚爱的权势地位相提并论。
所以,若宫里直接赐婚,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只会激发矛盾,让阮修竹彻底的站到萧景廷的对面。
大概是阮清绮的神色太过郑重,萧景廷倒是没再说下去——阮清绮今日说了这么多,他也需要时间去求证,不可能被阮清绮牵着鼻子走。所以,他只是微微颔首:“也好,过些日子,阮夫人入宫时,你先问一问情况,再做打算。”
阮清绮见他没有坚持赐婚之事,不由也松了口气,忙道:“我知道了。”
说着,她又看了眼萧景廷,目中隐有深意。
萧景廷有些莫名的看回来。
阮清绮不得不坦白直言:“陛下,我想换身衣衫。”
萧景廷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她连抓衣襟的手都放不下去,那还怎么换衣服啊?!
闻言,萧景廷仿佛才反应过来,重又挑眉,看了看她涨红的脸以及抓着衣襟的手掌,从上到下的打量着。
阮清绮脸上涨得更红,咬了咬唇,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想!换!身!衣!衫!”
萧景廷看了看她,到底还是从榻上起身,转身往殿外去。
转身离开的同时,他薄唇微抿着,发出轻轻的嗤笑声,哪怕未置一词,声调里依旧含着些微讥讽的意味。
阮清绮气得仰头,眼里冒火的瞪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羞愤交加——事实上,哪怕晚上她与萧景廷同床共枕,她都不曾体会过这样的羞愤与窘迫。
萧景廷自然也能看阮清绮那灼灼的目光,心下却不为所动,面色如旧,只心里不免掠过了几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说来,后宫中的女人大多都是美貌出众、身形匀称妙曼,萧景廷还是第一次见着阮清绮这样....这样胖的。
记得他适才转身出门时,眼角余光正好瞥见阮清绮榻上的动作——她一面用手抓着衣襟,一面伸长小腿去够榻上的薄毯。
正值暮时,殿中光线昏沉,可她腿上的肌肤雪白细腻,白得晃眼。她人生得胖,就连脚也是肉乎乎的,白里透粉,脚趾蜷缩着,然后动了动。
那不安分的雪足看上去像是悄悄的从窝里探出头的兔子,正试探着伸长雪白的长耳朵,耳尖悄悄动着。
大概是以为萧景廷看不见,阮清绮她先是悄悄的伸长小腿,然后又悄悄的用脚趾尖去够榻上的薄毯。只可惜那薄毯离她有些远,她只能使劲的伸长小腿,绷紧脚尖去够,好容易够着了,她忙用脚趾将毯子勾到手边,然后伸手一拉,将之把拉倒自己身上。
萧景廷对此并无兴趣,心里转过适才所见,脚步仍旧不停,抬步就出了殿门。
只是,抬步跨过朱红门槛时,他心里忽然掠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果然,人胖,就连脚都是胖的。
看着就笨笨的,很好欺负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萧景廷:有点想欺负,想动手怎么办...
☆、堵不如疏
萧景廷难得会生出这般的念头,待得回神细思,竟是微微有些心痒。
因这念头实在荒谬无稽,萧景廷很快便将之压了下去,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这日晚间,帝后二人先后沐浴更衣,榻上就寝。
萧景廷仍旧卧在凤榻靠外一侧,阮清绮睡在里侧。
殿中已熄了灯,萧景廷靠在枕上,闭着眼,鼻尖仿佛被虫蚁蛰了一下,微微有些麻,又有些痒。
隐约间,他嗅到来自枕边的一缕幽香。
那香气仿佛是绵长断续的香线,不断的拉伸开来,若有若无。
嗅得久了,白日里那中微妙而又不可明言的痒意竟是又从心头冒出了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仍旧闭着眼,没有动作,安静得仿佛在睡。
一直等到凤榻里侧的呼吸声绵长匀称,阮清绮真正睡沉了去,萧景廷方才稍稍的偏过头,睁开眼看了看枕边的人。
正是夜深时,黑暗如同静谧且永不止息的河流,默默的将所有人都淹没在平静的水底。
黑暗里,萧景廷看不清阮清绮此刻的模样,只能隐约勾勒她那张圆润如满月的脸庞以及五官的大致轮廓。
他并不是放纵的人,但也十分清楚堵不如疏的道理。人这一世总是会因种种莫名的原因滋生出不可理喻的欲望,倘若强自压抑忍耐,只会令欲望野蛮生长,心瘾滋生。与其如此,倒不如上手一试——无论何物,触碰或是得到后,打破了想象,最后也多半也只是寻常。
所以,萧景廷思忖再三,还是半坐起身,朝着阮清绮伸出手。
当然,他是不可能去掐阮清绮白胖的脚丫,只是轻轻的在阮清绮的颊边捏了一下。
都是肉,掐上去软绵绵的,触感极好。
肌肤如同奶油,细滑得仿佛要从指尖滑下去。
因着阮清绮时不时的就要出门逛园子,快走锻炼,午后又总要做一整套瑜伽,难免疲乏,又累又困的,夜里一靠着枕头便不觉睡了过去,便是被人捏着脸颊也都没有醒来,只嘴里含糊的呓语了一声,动也不动,仍旧是接着睡。
萧景廷研究般的掐了一把,稍稍感受了一会儿,很快便收回了手。然后,他伸手拉了拉锦被,重又躺了下去。
果然,不过如此。
这般想着,萧景廷忽而又翻了个身,瘦削的后背正对着阮清绮。
......
第二日一早,阮清绮醒来时,萧景廷已经不见踪影。
大概是习惯成自然,对着这空落落的枕边,阮清绮倒是没有半点惊讶。甚至,她都有些怀疑:若是以后一觉起来看见萧景廷躺在自己枕边,她是不是反倒要怀疑自己是没睡醒在做梦——至于是噩梦还是美梦,那就另当别说了。
不过,这想法才冒出头,阮清绮自己倒是先被自己给逗笑了。
笑过后,阮清绮方才考虑起更实际的事情来:昨日说的那些事,萧景廷多半还要再派人暗查。而帝后大婚这三日已经过了,从今日起,萧景廷多半是要轮流着往三妃处去一趟,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坤元宫......
想到这里,阮清绮抱着被子眨了下眼,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大婚三日,她和萧景廷一直没有圆房,不少人背地里瞧她笑话,觉着是她这个皇后生得又胖又丑,皇帝不愿意委屈自己才没圆房。可萧景廷不碰她,也不会碰三妃,这轮流着过去,那些宫人八成是要转而怀疑萧景廷了.....
想到宫里那些人背地里暗搓搓的怀疑萧景廷不行,阮清绮没忍住,抱着被子又笑了一回。直笑得肚子疼,她方才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然后便又开始了每日晨起时的拉伸舒展运动。
........
年底事忙,虽说朝廷中,文有阮修竹,武有燕王,真正能到萧景廷手边的事情不多。可萧景廷仍旧还是忙了大半日,一直到午间腹中饥渴再压不住,连带着头上微晕,方才将手中的御笔搁下。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想到自己今日早膳未用,午膳肯定还是要用一点,想了想,口上便吩咐道:“叫人备辇,去坤.........”
坤元宫三字还未出口,萧景廷自己倒是先顿住口,微微一怔。
事实上,萧景廷第一眼见到阮清绮时便不大喜欢她,或者说是厌恶。
并不是因为她是阮家女,也不是因为她比其他女人更丑,而是因为她生得白胖,体型太过丰满,极具肉感,偏皮肤又格外的白皙,一眼望去白生生的,总是很容易令人联想起某种低俗而又不可言说的欲.望,牵扯出萧景廷那些不甚愉快的旧时记忆。
圣人曰,食色性也。萧景廷既厌恶食也厌恶色,更厌恶令他想起这食欲与色.欲的阮清绮。
这厌恶太过微妙也有些不可理喻,萧景廷懒得深思细究,只是暗暗的压在心里,偶尔表现在言行上。可是,这才过了几日,阮清绮连消带打,竟是莫名的将他压在心上的厌恶都减去了不少,连带着去坤元宫都快成习惯了。
萧景廷抬手在案上轻轻一叩,很快便回过神来,改了主意:“去长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