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慧娟连白面馒头都不让她吃,又怎么会让她用雪花膏这种东西?
在孟梨微微发愣的时候,程奶奶站到了门框里,低头看着糖圆儿问了句:“怎么了?”
糖圆儿直接往后仰头看向程奶奶,“他在找雪花膏,被妈妈收起来了。”
程奶奶对这种事完全不觉得惊讶,她不掺和人亲mǔ_zǐ之间的事,只看向孟梨道:“吃饭吧。”
孟梨缓缓神,简简单单应了句,“哦,好。”
***
小孩子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糖圆儿只觉得孟梨醒来后变得没之前那么凶狠吓人。她现在不怎么怕孟梨,跪在小板凳上吃饭的时候,就看着孟梨问:“你怎么变娇气了?”
孟梨嘴里嚼着细面馒头,心情比昨晚好,看向糖圆儿,“嗯?”
糖圆儿夹一点咸菜放嘴里,“男的都不用雪花膏的。”
孟梨听懂了,咽下嘴里嚼碎的馒头,又低头喝了口稀饭,再看向糖圆儿,“这不是冬天干燥么,脸上干巴巴的,手一摸麻麻赖赖的,特别不舒服……”
糖圆目光一转看向程奶奶,又一句:“真个娇气呢!”
孟梨:“……”
程奶奶对孟离不大了解,自从顾慧娟嫁到他们程家以后,她也没和孟离真正相处过。
这孩子开始是不说话,后来是直接不回家。
对于孟离是什么性子,矫情不矫情娇气不娇气的,她还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孩子脾气不好,还喜欢在外头惹事。
程奶奶不想多提雪花膏这一茬儿,免得这孩子心里更加不舒服,便岔开了话题问孟梨:“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要是哪里还不自在,再去医院送给大夫瞧瞧去。”
孟梨咬着馒头摇头,“不用再看医生。”
饭后孟梨没有去医院看医生,也没有出门去,因为感觉身体还是有点虚。
现在外头那么冷,她还是在家养着比较好。
她不出门,每天白天,面对的自然也就是程奶奶和糖圆儿。程奶奶和糖圆儿也不会一直呆家里,总要出去串门遛弯。
所以很多时候,就孟梨自己一个人在家。
这个四合院儿里除了程家,东西屋还住了邵家和骆家,同龄人也不是没有。就是顾慧娟昨晚间絮叨时候说到的——骆永梅和邵军。
但在孟梨的记忆中,原身和这两个同龄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大约是受了顾慧娟的影响,邵军和骆永梅从一开始就也瞧不起她,不爱跟她玩。
后来她混成了四九城的霸主,骆永梅和邵军更是躲着她。
偶尔在院子里碰了面,连声招呼都不会打。
既然如此,孟梨自然不会找他们去。
找了也是自讨没趣,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样自己一个人在家呆了两天,孟梨就有些受不了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痒。
这年份头上,宅家里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孟梨原本想着在家看书学习好了,虽然现在是寒假,但原身好歹也是个高三学生。但这个年代没有高考,根本没几个人认真学习,所以原身的书包里连一本书都没有。
没书可看没习可学,手里没有手机,家里没有电脑和电视,只有一个破半导体收音机,那也就只能照着镜子跟自己大眼瞪小眼了。
这样瞪下去,还不得把人给瞪疯了?
孟梨穿越前再是个安分又娇软的乖乖女,也过不了这样如牢狱般的日子。况且,这还不止枯燥如牢狱,亲妈和继父的脸色也一天赛一天的难看,好像在用表情撵她滚蛋。
孟梨靠在床头,无力地塌着肩膀,脑子里回想穿越这两天的一切,微微抿住嘴唇想——在程家这么呆下去,是要把人憋疯了的,要不然她就找找感觉,还找“自己”那帮兄弟去。
她在这个世界似乎没什么亲人,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也只有她那一帮兄弟对她好。
平日叫她“三爷”,走哪都捧着她。
想到这里,孟梨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到梳妆台的镜子前站定。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皮肤很白,眉眼细致鼻梁挺翘双唇软薄,她没有原身孟离身上那种狠戾和英飒,要不是皮肤经风略显粗糙和一头寸发,那便是水灵灵的美人儿一个。
她想着自己不能用这副软乎乎的气质去见兄弟们,于是盯着镜子先训练起自己的眼神。只要眼神足够不羁足够狠足够飒,那她就是孟离本离了。
练了一会眼神后,孟梨又开始对着镜子学着爆粗话。这些话都在她脑子里,倒也不必去向人请教。这身子还是孟离掌控的时候,就已经会了很多粗话。
孟梨凶着眼神,对着镜子清清嗓子,用食指点着镜子里的自己,正儿八经地横起来——
“孙贼,你丫犯什么照?你丫这是找抽呢?你满四九城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你孟三爷的名号?敢跟三爷面前儿耍狠,我看你是老母鸡给黄鼠狼拜年,活腻了!”
“孙贼,你是不服怎么呀?不服的话,三爷自己不必出手,派两个兄弟就叫你知道厉害!赶明儿别再在北京城叫爷瞧见你,否则见你一回抽你丫一回,保准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孟梨正摸出了感觉,横得也正起劲,目光稍一瞥,忽又瞧见糖圆儿不声不响趴在门框上盯着她。这小丫头片子总是这样,这会儿她不吓一跳了,顺着感觉凶了糖圆儿一眼。
糖圆儿碰上了孟梨的眼神,有些害怕,头一缩便转身跑了。
孟梨有些得意,心想自己应该练得还不错。结果她还没得意完,就听到糖圆儿在门帘外喘哈哈地说:“奶奶,孟离真的疯了,这两天都没出门,现在对着镜子骂自个儿孙子呢!”
孟梨:“……”
☆、【005】
孟梨在镜子前练了两天,都是趁家里没人的时候。
两日后,孟梨觉得自己已经模仿出了原身的七分痞横气质,便打算出门透透气去。
甭管找不找兄弟,她不能一直这么憋着,已经快闷坏了。
对着镜子整理好身上的藏青色外褂儿,孟梨拿起房里樟木箱子上的羊剪绒皮帽戴上,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会。迈步刚到当间儿打起了门帘,迎面又碰上了小不点糖圆儿。
糖圆儿穿得圆滚滚像个球,两边脸蛋上有着微微土气的红。
冬天风干风冷,都是叫吹的。
她碰上孟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退下了门口的石阶。
并脚站定,她仰头歪着脑袋对孟梨说:“外头有几个人找你呢,都穿着军装。”
这个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原身那帮好哥们儿知道她醒了,所以来找他出去拔份儿。
刚好她也正想出去,也算是哥们心有灵犀了。
孟梨伸手落脚几步下了阶矶,随手胡乱摸一下糖圆儿的脑袋,便小跑起来往大杂院儿的大门上去。到了外头转脸往西一瞧,果然见得几个少年站在一起等她呢。
这几个少年个子都高,手长腿长,穿着颜色和制式不同的军装,头上戴着呢子军帽。四个人骑了三辆“二八”锰钢车,单脚落地,另脚踩踏板,不时勾着转一下,范儿特正。
有两个少年没坐在车上,也是站没个站相,松散中带着痞痞的味道。
嘴里叼着烟,烟雾一起来便把眼睛微眯起来。
这几个人往这胡同里一站,格外招摇刺眼。
孟梨想了想,永久牌二八锰钢车在这个时代属于稀罕物件,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军装又是此时最时髦的装束,所以她手下这几个兄弟此时的拉风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到孟梨出了四合院儿的门,几个少年胳膊抬起冲她招了招手。
孟梨在看到这些少年的一瞬间,呼吸就不自觉紧了起来,连心跳也微微加速。
她穿越之前是再乖不过的女孩子,交好的朋友也都是女生,哪里和这些痞痞混混的人接触过,所以是真紧张。
转身往那几个少年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孟梨一边努力压着心跳,让自己忘掉自己穿越前的乖乖女形象,暗示自己现在就是孟离,一边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千万不能露怯。
身为这些人的老大,她怎么能露怯?!
她得痞!
得飒!
等孟梨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已经调整得七七八八了。她模仿着孟离的样子和说话语气,看着几个少年道:“我栽了你们人就没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卓西坐在自行车上,合一下身上的绿色马裤呢军大衣,笑着道:“知道三爷您在家憋得慌,这不是来了么?赶紧的,上车,哥们儿带你快活去。”
虽然此时胡同里没什么人,但他们堵在这里总归怪扎眼。
孟梨没多犹豫,直接过去卓西身后,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随他们载着出胡同去。
胡同里空荡荡的,三辆自行车并排往前。
卓西微微往后侧头,问孟梨:“三爷,你怎么没把军装穿出来?”
孟梨是故意没穿军装出来,身上就穿了土旧的褂子和裤子。她对这个世界有基本认知,知道穿军装出来就是故意出风头,免不了会惹事,说不定还要打架。
她一点也不想惹事打架,只想出来透透风。
不起眼最好,不起眼没人盯着。
实话不好说出口,有损她孟三爷的颜面,孟梨回答卓西:“军装洗了,前几天都没太阳,还没晾干呢。”
左边骑车的卫东忽又说话,“三爷,咱再给您弄一身去?”
孟梨忙看向他,“可别,三爷今天不想穿军装。”
右边一个自行车上的周南和金北倒是懂事,一人接一句道:“难为三爷命硬身子硬扛过了这一劫,今儿咱就别炸眼了,专心陪三爷透透气散散心。”
这话要是搁平时说,肯定要招来其他人的白眼和口水。但现在孟梨伤体刚愈,这话说得就没什么大毛病。卫东和卓西都不争论,只想带着孟梨乐一乐。
他们骑车带孟梨逛了小半个北京城,倒也成全了孟梨想亲眼看看这个时期北京城的心思。她记忆中虽有影像,但那都是孟离脑子里拓下来的北京城,与她亲眼看还是不一样。
这样骑车玩乐小半日,到太阳西斜挂在半空,卓西几个带孟梨到了什刹海冰场。这地方是他们平时拔份儿最常来的地儿,为了滑冰找乐子,也是为了出风头。
冰场上也有不少穿军装戴红围巾梳两根麻花辫的姑娘,少男少女碰一起,自然少不了拍婆子这件事。
“拍婆子”是孟离脑子里的词儿,北京话,用孟梨自己的理解就是——撩妹。
身为一个货真价值的妹妹,孟梨可没有再去撩妹妹的心思。她也不想在冰场上出什么风头惹什么事,想滑滑冰放松放松心情倒是真的。
她穿上冰鞋与卓西几个上了冰面,便让他们招呼认识的人去,自己躲到一边躲清闲。
孟梨自己滑冰的技术只能算一般般,但孟离是个高手,她身体上有肌肉记忆,现在滑起来倒也十分轻松。
她远离人群在冰面上滑了一会,排解了穿越后被闷了好几天的憋闷气。别人都在一起称兄道弟拍婆子,也没人特意来注意她这个游离在外的人。
东南西北几个也没在一块儿,都各忙各的去了。
孟梨远远看着金北堵着一个围红围巾的小姑娘没完没了地贫,都只当看新鲜了。
冰场上的喇叭里正在播放俄罗斯民歌《山楂树》,和那些扎堆少男少女的服饰一样充满了年代感。孟梨一边滑冰,一边跟着轻轻地哼,觉得还挺浪漫。
然后她哼着浪着漫着……
视线里突然出现个穿将校呢的长腿少年,面容似冷阳地正迎面向她滑过来……
孟梨开始没太在意,还无聊地在心里评判了一下这个少年的长相。这是她穿越后见到的这些少年里面,模样长得最好的一个,气质也比其他人拔高出一截。
然后评着评着,她突然意识到视线里的这张脸太过熟悉,正是原身孟离的死对头季琛!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孟梨慌得腿上一软,忙停下冰刀鞋转身,假装没看见地往反方向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不跑八成就得干起来!
孟梨一边滑一边压着心跳,一边还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一看就发现了,那季琛就是奔她来的,于是她绷紧了呼吸疯狂加速。
然她不过加速滑出去三四米,就被季琛一个利索的回转停步给堵住了去路。
孟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脚下没刹住,“嘭”一下撞进了季琛怀里。
季琛低头看他,一副要把她嚼碎了样子,冷笑一下道:“跑?”
孟离这孙子拿刀杀人都敢,见了他居然会跑?
原身这个子,在女生里算是有些高的,但放在男生里,尤其放在季琛这些长腿高个子男生里,就显得很矮小了。孟梨慢慢抬起头看向季琛,只看了一眼,连忙转身就跑。
可她肌肉再有记忆,在滑冰这事上,还是比不上季琛这种老手。
季琛很轻松地追到她身后,一把便揪住了她的外褂领子。
孟梨心想自己真是倒了血霉了,穿越后头一次出门来玩,这么大的北京城,就偏让她在什刹海碰上了季琛这个死敌。他们之间结了那么大的仇怨,碰到怎么会有好事?
她不想打架!
她也不会打架啊!
哭给他看不成?
孟梨压住自己的心跳,回头看向季琛,稳住气息道:“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今天我没心情陪你玩儿。我只是想出来透口气,咱们今日井水不犯河水。”
季琛又冷笑一下,心想谁他妈跟你井水不犯河水。
他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天,都白躺了?
季琛抓着孟梨的后衣领不松手,冷嘲道:“孟三爷也有这么怂的时候?”
孟梨看着他的眼睛,犹豫半天回了声:“不行还是……咋的?”
用最横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季琛:“……”
这他妈,这是孟离?
孟梨看出季琛怔了一下,利用这个当口,她自然想脱身走人,于是猛伸手一推,意图把季琛推开自己逃跑。哪知道这猛一推,把自己和季琛双双撂翻在冰面上。
季琛猝不及防被孟梨推倒的时候,手里抓着孟梨的衣襟没松手,便拽着她一起猛摔在了地上。
而且他比较倒霉,摔在了孟梨下面!
孟梨趴在他身上,被他的下巴嗑到了牙,忙抬手捂住嘴。
季琛也是疼得抽气,嘶出一声:“我操……”
可季琛就是季琛,这对他来说都是小场面。
下巴上的那阵疼还没过去,他就掐住孟梨的肩膀,一个翻身便把她压到了身下。
把孟梨压到身下自然不是为了干别的,那就是为了占上风方便揍她,还让她还不了手。
孟梨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反应也还算快,眼看着季琛的拳头举起就要落下来,她慌得错乱地很突兀地叫出来一句:“哥哥,琛哥哥……”
季琛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短短那么一刹,脸都憋红了。
他看着身下的孟梨,只觉得她表情神态忽然变了个人一样,而且刚才那声音,细细软软娇娇的明显像是女孩子的声音。
真他妈日了……
他突然在冷风中凌乱了……
☆、【006】
因为一直把自己当成是男生,原身孟离说话一直都故意放沉声音,把声线放宽,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可她到底是女生,原本嗓音就不粗,发出细软娇嗲的声音也是件很容易的事。
孟梨是情急之下胡乱叫出来的,她毕竟不是北方大妞,急了叫哥哥求饶算是她的本能求生反应。她这求生反应也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季琛捏紧的拳头没落下来。
孟梨躺在冰面上,屏气盯着季琛抬起的拳头,紧张得心脏快要裂开了。
季琛的拳头遮了一半冷阳,露出的另一半光线刺得孟梨微微眯起眼。
就在孟梨打算借这机会尝试把季琛掀开的时候,她的视线里又突然出现几个人,七手八脚上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把季琛拽起来,搡到了一边。
拉开了季琛,桌西又伸手把孟梨拉起来,顺手捡起她的羊剪绒皮帽,塞到她手里,张一下胳膊把她护到身后,转身看向季琛,“怎么?丫又想打架是吗?”
此时季琛手下的几个人也已经过来了,和孟梨这边人数相当。他们都是在人群里看到季琛和孟梨已经干翻在地了,一起飞奔过来的。
此时两帮人面对面站着,一边是孟梨领头的胡同子弟,一边是季琛领头的大院子弟,人人手里都拿着茬架必备武器——钢丝锁或者红砖头。
季琛掸了掸手里的黄呢皮帽,扣到头上,带嘲讽地笑一下道:“都叫哥哥求饶了,不打也罢。”
听得这话,卓西几个人一齐转头看向孟梨。
孟梨知道头可掉血可流面子不能丢,忙冲卓西摆摆手,微睁大了眼睛否认道:“我没有。”
说完觉得自己这反应不对,不够狠不够飒,不够像老大,反而像个奶狗小弟,于是忙又换了下表情,虚狠地看向季琛道:“你丫吹牛逼不打草稿!谁管你叫哥哥了?!”
季琛又嗤笑一下,“自己装的孙子,却又不敢认?”
这样掰扯下去还没完没完了了,多大点逼事值当费这些口舌?卫东甩了下手里的钢丝锁,不耐烦道:“甭他妈废话,打还是不打,一句话的事儿!”
季琛看着孟梨,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和之前有些不一样,连放狠话都有些软软的感觉。想起她刚才那句有些娇有些嗲的“琛哥哥”,他心里狠狠恶寒了一下,一点血气也攒不起来。
今儿真他妈不想打,他直接不理卫东,冲冰场上微撇一下头,示意手下兄弟,“走。”
看他转身往冰场南边儿滑去,他手下的兄弟只好都跟上,还有些不甘心地地问了句:“这就走了?”
季琛头也不回继续往前,“今天不想打架,打冰球去。”
***
孟梨看着季琛那一帮人滑远,下意识在心底松了口气。她身上所有的痞横气势都是硬撑出来的,其实心里又虚又怕,怂得要命,真怕他们抄着家伙直接就干起来了。
不打最好了,她成功逃过一劫。
现在心里没别的想法,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季琛敬而远之。
孟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卓西叫了她两三声她都没有听到。一直到被卓西拍了肩膀,她才回过神来,眼神略茫然地看向卓西,下意识问:“怎么了?”
卓西碰上她的眼神,再听着她这有些软憨的声音,不自觉愣了一下。但他没去多想什么,回一下神看着孟梨,问她:“怎么样?刚才是不是被季琛那孙子按在地上揍了?”
孟梨忙就回答:“没有……”
说着忽意识到自己这模样状态不像孟离,忙又调整语气和表情一下道:“满北京城能把我孟三爷按在地上揍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是我把他摔倒在地的,不过不小心被他占了下上风,你们要是不来,那孙子现在已经跪在我面前叫爷爷了!”
卓西笑了一下,“刚伤愈出门,还是歇了吧您。”
孟梨把手里的羊剪绒帽戴到头上,挡了寒风觉得暖和了一点。她没再扯跟季琛这事,扫视一下东南西北四个人,“下面做什么?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到别的地方去?”
卫东低头把手里的钢丝锁塞进袖子里,“瞧三爷这话问的,当然是留在这里,那帮孙子都没走,我们凭什么走?我们收家伙这么一走,好像怕了他们,给他们腾地儿似的。”
周南把手里的砖头塞进挂在脖子上的帆布书包里,看向不远处的冰面,“瞧,他们打冰球去了,咱们也去。这场子又不是他们的,要走也是他们走。”
金北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回身滑走去拿冰球杆了。
卫东带头,领着周南往冰球场上去。
卓西跟在卫东后头滑了两步,意识到孟梨没跟上来。他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她,见她背对阳光站在冰面上,身上笼罩了一层白白的冷光,脸蛋隐在光线下。
不知道为什么又从他家老大身上看出了柔和气,卓西稍愣一下,仍没往别处想,只当孟梨重伤初愈还有些憔悴,寻常开口道:“三爷,走呀。”
孟梨回回神,滑开步子跟到卓西面前,“我这身子还弱着呢,上场怕拖你们后腿。你们几个打吧,我就不上场打了,我在边儿上看着,给你们加油助威。”
卓西点头,伸手拍一下她的胳膊,“走。”
孟梨默默松口气,跟着卓西往冰球场上去。
她不想上场打冰球,一来是完全不会打这东西,也没看过别人打,对冰球所有的了解都来自孟离的记忆,二来她知道季琛和卓西他们打球那是为了拔份儿,她上场肯定要被季琛针对。
她又不傻,才不上去送人头呢!
等卫东卓西四个人再拉几个认识的人上场后,冰球场上就整个换了一波人在打球。因为别人知道季琛他们不是单纯打球来的,所以单纯打球的那些人就收杆撤出了场子。
冰球场周围围了不少人,都是十四五、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女孩子们用鲜亮的毛线围巾挡着嘴巴遮寒风,捏着落在身前的麻花辫在手指上绕圈圈。
她们一边看球场上的少年意气风发地打球,一边不时咬旁边好朋友的耳朵窃窃私语,嘴角眼梢都挂着笑意。不必听都知道在说什么,议论场上那些出风头的冰球少年呢。
孟梨站在人群里,也看得十分起劲。
本来她是给卓西几个加油的,后来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目光全被她的死对头季琛给吸引去了。球场上那么多意气少年,唯有季琛是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个。
季琛人长得十分帅气,打球也帅,技术还好。
他一个人在球场上秀得飞起,卓西他们几个人根本追不上他,风头一尽都让他给抢了。
孟梨看得越来越投入起来,目光本能地追着场上的季琛跑,同时听着身后几个女孩子发出的低低尖叫声,她也很是激动,都想握起拳头给这位哥哥加油了!
就在她暗暗握起了拳头,越来越兴奋越来越高兴眼睛越来越亮的时候,忽而听到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还是得三爷上啊,不然根本不是季琛的对手。”
兴奋了好一阵的“孟三爷”瞬间清醒了过来,绷住脸抿住嘴唇,望天在心里吐槽自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觉得自己的死对头全场最帅真是太没节操了!
找回了节操的“孟三爷”再看向球场,眼底已经彻底云淡风轻。她又站着看了一会,觉得腿都快站酸了,索性便收腿直接在冰面上坐了下来,坐看球场风云。
这么坐着看了一会又觉得脖子立得酸,孟梨便又抬起手来,撑着大腿托着脸蛋继续观看。此时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脸上和眼底没有多余表情,看起来便是有些呆萌萌的。
季琛此时球场得意,都快把卓西他们打成孙子了,自然是越战越勇。他想着不知道孟离是不是还能看得下去,看不下去的话,得拿个球杆上来救场才对。
但凡在四九城混出了点地位名气的,在冰球场上能与他季琛匹敌的,也就只有孟离了。
季琛放松了打球的状态,目光扫过球场周围围观的人群,在人堆里看到了坐在冰面上的孟梨。她那叫一个舒服恣意又闲适,好像真的在专心又放松地看球一样。
也就这么一瞬,季琛又看到了不一样的孟梨。
她托着腮歪着脑袋,眼睛大大的,表情有些天然的萌呆呆和可爱,好像还有些懵懵懂懂。
季琛一时间被孟梨吸引住了,目光没有即时收回来。
孟梨忽又看向他,正好与他的目光碰了正着。
两人隔着冷空气对视,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对视间,季琛在孟梨的眼底看到一种东西,让他下意识想到“纯真”两个字。忽而那句娇软软的“琛哥哥”又在耳边响起来,他顿时像遭了雷劈一样,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回过神,他脸上猛一疼,随后“轰”的一声,他和近旁的几个人重重摔在了冰面上。少年个子不矮,摔下来震得大地摇晃几下,仿佛冰面都要裂开了一样。
原来是季琛走了神,脚下的冰鞋又没停,撞上了自己的队友郑航和肖建国,慌乱中你扯我我拽他没能站稳,抱团摔倒了。
季琛躺在冰面上硬生生闷下一口气,前后这两摔,都他妈是他摔在最底下,被别人压,真是骨头都要被摔散了。
每次遇到孟离那孙子都没好事,活克星啊这是!
忍疼片刻,季琛听着冰场上传来的高低不一的笑声,知道自己这番糗大了。
前面出的风头,这一跤全摔没了!
他倒是还镇定得很,并没有太在意出糗不出糗的,只抬手推开扑在自己身上的郑航和肖建国,坐起来看向人堆里。
一打眼还是孟梨的位置,只见她笑得正开心,眉眼弯弯,乐得花枝乱颤。
孟梨正笑得欢,目光猛地与季琛带冷意的眼神碰上,便忙合住嘴守住笑又面无表情起来了。那模样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逮了正着,又心虚又乖巧,硬生生把笑给咽回去了一样。
仍然隔着空气与孟梨对视。
呆萌萌、可爱、懵懂、纯真、娇软、琛哥哥、花枝乱颤、乖巧……这些奇奇怪怪的词汇,一个个从季琛的脑子里飘过去……
他屏了屏气,低低吐出来一句:“操……”
中了他姥姥的邪了!
☆、【007】
季琛还没把自己的目光从孟梨脸上收回来,他手下的那帮兄弟已经围到了他身边。有两个伸手把郑航和肖建国拉了起来,另两个伸手拉了他。
此时卓西那帮人也聚在了一起,成排站在季琛面前不远的地方,有的把冰球杆放在手里掂着玩,有的直接往后搭在自己肩膀上,模样一个比一个痞。
一排人全是看笑话的表情,脸上都挂着畅快的笑意。
周南笑着讥讽道:“各位公子爷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怎么玩个冰球,还你压我我压你玩起叠罗汉来了?幸得什刹海这冰面厚,不然非得叫你们摔个窟窿不可!”
大家都是血性人,听了这话,谁能忍得下?
肖建国抄起球杆就要上,被季琛抬手拦了一下。
看到季琛这边的人有抄家伙要打架的意思,卓西几个自然也就准备了起来。
哪知季琛并没让手下的人出手,只往孟梨那方看了一眼,又看向卓西他们,开口说:“跟我打,他们不配。”
卓西几个听这话也红了眼,气氛越发紧张了起来。
眼见就要动手了,突然孟梨冒出了头。
她踩着冰鞋滑到两帮人中间停住,扰乱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偷偷用余光扫扫气势汹汹的两帮人,孟梨小腿有些发软,心里怂得一塌糊涂,心跳都快堵到嗓子眼里面了。
但怂归怂怕归怕紧张归紧张,她觉得总比看着他们打起来,自己扔下卓西那些兄弟偷偷跑路强吧。她用了孟离的身子,就不能败坏了她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地位。
孟梨微微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小腿真抖起来。
她转动冰鞋滑到卓西旁边,站稳了看向季琛,“我闷了好些日子没出来了,今儿难得出来玩这一会儿,只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天,不想打架,要不咱们改日再约?”
这话是以老大的身份说出来的,孟梨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她活了十六七年,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排面?身后全是叫她三爷的热血少年,而她是个说话贼有分量的人!
说完这些话,孟梨还故意挺了挺腰,生怕自己看起来太怂太弱。
声音已经有些抖了,表情可得绷住了!
季琛看着孟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生不出想揍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