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他就在我旁边,听着呢。”徐年漫不经心反问道,“妈,不住宾馆,咱们家有地方住吗?”家里两室一厅的老公房,徐年离家前和徐伟、徐帅挤在一个房间,中间拉个帘子,只有半间屋。她96年春节回来照顾徐帅,也是住的这半间屋。吕恒兰不吭声了,电话里明显生了气,呼哧呼哧喘粗气。“妈,不说了,我饿死了。”徐年看着徐帅点完菜,岳海洋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便对着手机说道,“妈,我们吃饭了,吃完饭去医院陪我爸,要不你今晚就在家休息吧,晚饭要是不想做,回头让徐帅给你带点儿。”挂了。吕恒兰被这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碰的,却又无可奈何,重重地把电话一挂。“呦,怎么了这是?”正在啃苹果的刘大爷抬头笑道,“新姑爷上门,这么好的小伙子,咋还不高兴了呢?”“那个,不是,我没生气……”吕恒兰赶紧强笑道,“我就是……就是说徐年这个丫头不懂事,交了男朋友早也不跟我说,你看新女婿上门,我连个准备都没有。”“这不是特殊情况,赶上老徐生病住院吗。”刘大爷抬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苹果,道,“要我说,可没有比你们家徐年再懂事的姑娘了,回家来一趟,还给我带了一大兜子水果。你瞅瞅这院里,厂子一倒多少人没了着落,这两年你们家还不多亏了徐年,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你就知足吧。”完了老爷子又忍不住絮叨道:“徐年妈妈呀,不是我说你,闺女大了,你这态度也得改改了,老话说儿子大了不打,闺女大了不骂,别整天叨叨得闺女都不跟你亲了。”“那是,那是。”吕恒兰讪笑道,“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徐年他们吃过饭,还真给打了包回来。徐帅这小子大概馋了,点的有点多,徐年就让把两样干净没怎么吃的肉菜打包带上,又打包了一份素净些的点心,留着晚上给下晚自习的徐伟当宵夜,高二的半大小子整天跟饿死鬼似的。徐年路比较熟,换了她开车,把徐帅送到麻纺厂家属院大门口,交代几句让他拎着打包的饭菜下了车,就调转车头直奔医院。徐树民还在睡,邻床陪护的姑娘见他们进来,主动告诉说医生应该给徐树民用了一些药,让他尽量睡觉。“跟我爸一个病,我爸也酒鬼。”那姑娘说,“我爸开头两天也用些镇静药来着,不然他难受,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喝了。”所以徐树民这样的病人,真没什么好陪护的,不能吃不能喝,什么也不能干,一天到晚躺那儿,上午挂了水他就一直在睡觉。徐年就跟岳海洋商量着,也不知道吕恒兰还来不来,要不她留下陪护吧。“我留下,我照顾起来也方便。”岳海洋轻声哄劝地拍拍她,“你回宾馆睡觉,睡不好要有黑眼圈了。”“你自己留下?”徐年笑笑说,“我妈知道我们两个在医院,估计还得来。”岳海洋默了默,没作声。让徐年在医院陪护,他不放心也舍不得,隔壁床的老爷子不停咳嗽,老太太还一直喋喋不休抱怨儿女不孝、老头子难伺候之类的,估计徐年陪床就别指望休息了。可是要真是徐年回去了,留他一个人在这对付准丈母娘,他有些事还真为有点为难。短短一个照面,岳海洋基本已经明白徐年之前说的苦衷了,不禁有些心疼她,怪不得她过年都不想回家。他总算知道了徐年为什么之前说起她父母,曾说过“所谓孝顺,孝要孝的,顺就算了”。的确,生活中很多像这样的父母长辈,孝要孝的,顺就算了。两人既然来了,也没闲着,徐年随手拎了一包饮料、点心,就去找值班的医生护士套近乎,十几分钟后她回来,笑眯眯跟岳海洋说,医生答应了明天给徐树民换个单间病房,明天上午正好有单间出院的。“不然请个护工?”岳海洋问。“不用,他这样子,也没什么用到护工的。”徐年说,“我跟你打赌,我妈一会儿准来。”说这话没多会儿,吕恒兰果然来了,换了身干净整齐的衣服,不像来医院陪护,倒像是要去哪里做客,一进来看见岳海洋也在,就和蔼可亲地绽开了笑脸。然而吕恒兰这个年纪阶层和见识,对有钱人本能地多了几分敬畏,加上之前冲着岳海洋那么一顿刻薄奚落,这会儿笑容就讪讪的,本能有些怵,看着特别别扭。“小岳,你们……吃过饭了呀。”吕恒兰有些不自然地陪笑道,“怎么还在宾馆住呢,都到家了,住在外面像个什么样子。我寻思你叔反正住院,我呢在医院陪护,住得下,你跟徐年正好回家住。”吕恒兰高啊,没事人似的,一张纸掀过去,丝毫不提之前挑剔羞辱的嘴脸,仿佛那事情根本不是她干的。全当是别人干的。岳海洋面上丝毫不显,客客气气笑了下说:“阿姨不用了,我们已经在宾馆住下了。”“哦,那,那……”吕恒兰想了想问,“你们住哪个宾馆啊,远不远,方便吗?外头总是不比自己家里方便。”“不远的,就在医院前边那条街左拐往东,有个锦绣宾馆。”岳海洋依旧客气微笑道,“挺方便的。”吕恒兰心里一嘀咕,随即又高兴起来,果然是有钱人,锦绣宾馆啊,蓝城东路那栋全是蓝色玻璃幕墙的大楼,也算蓝城的标志性建筑了。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一天班,临时性外出工作,累而且晒,然后,职业倦怠……第一百零一次想要辞职。抱歉各位等更的集美,这几天都是临时性外出工作,明天的更新还在晚上,早睡的亲可以隔天早上来看。☆、75徐年回去的第四天, 徐树民经历了入院后六天的禁食禁水,终于可以吃一点流质食物了。多半碗煮得稀稀烂烂的小米粥,他硬是吃得比红烧肉还香。“以后还敢喝酒不?喝死你多省事。你这次命差点就没了, 要不是女儿女婿,别说住单间了, 住院费都交不起,你也不想想,我们现在穷成这样,徐伟、徐帅还这么小, 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你得亏还有个好女儿,你这回,可全指望女儿女婿了。”吕恒兰坐在旁边, 没好气地数落他, 话却是说给徐年和岳海洋听的。徐年知道吕恒兰话里话外那个意思。回来这几天,她和岳海洋虽然每天到医院来,可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又是在医院,吕恒兰几次想找她私下说话“谈心”都没成。吕恒兰背地里跟徐树民抱怨说:“养她这个女儿有什么用, 人家说闺女是妈的贴身小棉袄,养她这么大, 都不跟我一心,都不跟我亲了。”徐树民如今却满心都是女儿女婿的好,徐树民说:“你可知足吧,说什么贴身小棉袄, 这个小棉袄,从小到大,你把她贴身几回?”吕恒兰:“她是我生的, 我把她养这么大,我哪里对不住她了?”二十几年对待女儿就这个样了,吕恒兰是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然而形势比人强,眼瞧着岳海洋对徐年百依百顺,而徐年却并不肯听她这个亲妈的话,吕恒兰嘴里抱怨着,对待徐年的态度却变得微妙,下意识地开始小心甚至讨好这个女儿,比如闲聊似的跟徐年提起,你小时候我很疼你来着。当然了,这种讨好,先要排在岳海洋的后边。如今吕恒兰眼里,岳海洋是第一位的。徐年已经不指望她这个妈,从思想根子里能有什么改变了,小时候她每每想跟妈妈亲近撒个娇,换来的往往是冷漠粗暴,而如今,她早已经过了想跟妈妈亲近撒娇的年龄。徐年回来的第七天,徐树民终于出院了,虽然还虚弱,整个人瘦了一圈,可好歹是自己走出病房的,下楼坐进吕恒兰跟他念叨了多少回的“一百多万的宝马车”,徐年开车送他们回家。“徐年,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吕恒兰问。“早就会了。”“你能行吗,你可别开不好,你让小岳开。”吕恒兰习惯性地挑剔唠叨。徐年专心开车没搭话,岳海洋坐在副驾,侧头笑笑说:“阿姨,年年开车开得挺好,她路比我熟,路上这么多人,我们让她专心开车,不要干扰她。”他没说,他开车还是徐年教的呢。岳海洋一开口,吕恒兰立刻就顺着他的话笑道:“那就让她开,你事情忙,她开车你还能歇歇,再说我看人家有身份的老板,都不是自己开车的,都是司机开车。”岳海洋真不太懂吕恒兰这个脑回路,明明一心想要讨好他,却怎么非要贬低自己的女儿。她是不是搞错了。这是徐年和岳海洋回来后,第二次回到麻纺厂家属院,车进不去,照旧停在大门一侧,岳海洋自觉去拿东西,徐年就扶着徐树民,慢慢走进去。如今家属院里的工人们都下了岗,好多还都是像徐家这样,双职工下岗,上午十点多钟,满院子闲人,看见徐树民出院了,好多人过来说话问候。吕恒兰红光满面,就连刚出院的徐树民嗓门都格外大,一路跟邻居们说话,不停地介绍岳海洋:“对对对,好了好了,出院了,女儿女婿今天专门开车把我们接回来的。”恨不得全家属院都说一遍,唯恐谁不知道似的。“她王姨,”吕恒兰老远瞧见王阿姨过来,忙招手叫她,一边大声跟岳海洋介绍,“海洋啊,这是我们厂里的王阿姨,王阿姨,这是我们徐年的男朋友,姓岳,你听说了吧?”王阿姨两年前给徐年介绍对象,被徐年抢白了一顿,就到处宣扬徐年“脑子不正常”,居然要找个身高不低于一米八、千万身家的对象,搞得那一阵子徐年名声都臭了,吕恒兰这个性子,这会儿哪能放过的。王阿姨自己心里当然有数,这会儿被吕恒兰挤兑,脸上讪讪的,只好陪笑奉承道:“我也听说了,徐年妈妈你好福气。”吕恒兰笑道:“那是,什么人什么命,眼看着我们徐年让人给败坏的,都要嫁不出去了,就因为我们徐年看不上那个什么玩意儿,说我们徐年眼光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是有什么法子,谁让我们徐年天生好命呢。”岳海洋不明所以,不过听话听音,大概也猜到几分,侧头询问地看着徐年。徐年笑了下,想起当初自己立下的“范儿”,又有些好笑。可是,当初强迫她相亲的,难道不是吕恒兰自己吗?她心里索然无味,便扶着徐树民赶紧回家。恰好星期天,徐帅在家,半大少年按照吕恒兰的吩咐,忙活了一上午,不光买了很多菜,还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吕恒兰进了家门,就大声吆喝徐帅帮她拿东西,嗓门嚷嚷的东邻西舍都能听见。“小岳啊,你陪你叔坐下说话。”一转脸叫徐帅,“徐帅啊,快去给你姐夫倒水,把那水果洗了拿来。”然后叫徐年,“徐年,赶紧跟我做饭,小岳这还是头一次来家里吃饭呢,可不能马虎。”叙帅洗了樱桃来,徐年伸手捏了一颗送进嘴里,酸了咧了咧嘴,冲岳海洋笑了下,笑声道:“哥,今天中午我给你做饭吃。”“真的假的?”岳海洋也小声问道,他之前了解了徐家的家庭情况之后,也听徐年说会做饭的,然而也只局限于吹吹牛皮,他还真没舍得让她做过。“我真会做饭,你还不信,不信我给你露一手。”徐年吃了几颗樱桃,起身去厨房。说实话,岳海洋跟徐树民没有什么能聊天的,徐树民本来就刚出院,一开口就是骂娘,从厂领导到外资老板到下岗政策,统统都要骂一遍,中年失业下岗大概击碎了他大半辈子信仰的很多东西,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岳海洋笑微微坐在那儿,听着徐树民骂娘发牢骚。“你说我们这些人,我们在麻纺厂工作了大半辈子,给这个厂奉献了青春,付出了汗水,现在厂子倒了,就把我们当成累赘,一脚踢开,让我们下岗了,这些人还有良心没有!”他说,岳海洋就陪坐听着,反正徐树民也只是要发发牢骚,并不需要开导,偶尔岳海洋安慰他两句。他坐在那儿听着,目光却心不在焉地飘向厨房,有时隔着门能看见徐年忙碌的身影,或者偶尔传来吕恒兰吩咐她做什么的声音。“干辣椒在上边柜子里,多切一把,哎呀你切成段。徐年你可得好好学做家务,你一个女人家,照管好家里是第一要紧的,小岳那么大公司,事情忙,你得多体贴他,你平常多给他做些可口的饭菜,好好照顾他。”吕恒兰的声音。岳海洋坐不住了,起身进去。小厨房也不过几个平方大,徐年弯腰在切菜。“年年,”岳海洋走过去,拍拍她,“给我,我来切。你去吃点樱桃,刚才不是说好吃吗。”“哎呀,小岳你怎么进来了,”吕恒兰甩甩洗菜的手,胡乱在毛巾上擦了几下,热情体贴地把岳海洋往外面推,“你快去外面坐,让她切,不是我夸,我们徐年五六岁就会做饭炒菜的,你赶紧出去,不用你切,哪能让你一个大男人切什么菜呀。”“哥,你出去吧,放心吧我会做饭。”徐年道。其实心里莫名有些好笑,这话她好像说过不止一次,奈何在岳海洋身边这两年多,被他伺候得太好了,人的惰性越养就越懒,还真没正经做过饭的。关键岳海洋也不让她做呀。岳海洋被吕恒兰推出去,站在厨房门口顿了顿,看着徐年微微弯腰,把干红辣椒切成小段。干红辣椒不好切,在家他都是用剪刀的,徐年切的时候,胳膊和手明显用力。岳海洋看得受不了。“给我。”他走过去,二话不说从她手里拿过菜刀,随手把她拉到身后,口中道,“你非要干,就去剥两头蒜,切辣椒一不小心弄到你手上,皮肤火辣辣的疼。”他那么大块头一进来,小小的厨房里便显得格外狭小局促,徐年干脆往后退到一边,张开手,看着自己雪白细嫩的纤纤素手笑了下,果真转身去剥蒜。“哎呀小岳,这些女人家的活儿,怎么叫你干呢,你出去坐。”吕恒兰转身责怪徐年道,“徐年,你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哪能叫小岳做这些女人家的活儿。小岳你把刀给她,你第一次来,让你进厨房做饭,这不让人笑话吗。”岳海洋忍了忍,没忍住,一边熟练地切辣椒段,一边慢条斯理道:“阿姨,年年不会做饭,我来切好了。”“她不会做饭?”吕恒兰睁大眼,嗓门下意识高了一个八度,指指徐年问,“她跟你说的?哎呀小岳,你可不能这么惯着她。这个死丫头,她哪里不会做饭了,从小做饭做家务。她一个姑娘家,做饭烧菜照顾你才是正经事。”“阿姨,你别管她了。”岳海洋依旧慢悠悠的,一字一句道,“我在家,从来没舍得让她做过饭。都是我做好了,还得哄着她吃。”“……”吕恒兰噎了下,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徐年却耸耸肩,淡淡说道:“妈,要不你出去吧,这厨房里,也忙不下三个人。”外面徐树总还有几分眼色,喊了吕恒兰一声道:“做个饭,你哪那么多意见,他们两个愿意做,你就别指手画脚了,你出来收拾收拾桌子,去巷子口买几样卤味。”吕恒兰脸色变了变,这次憋住了终于没说话,转身出去买卤味了。岳海洋掌控了小厨房,也就不多讲究,看着食材简单做了三荤三素,等到吕恒兰提着两样烧鸡卤味和两大瓶饮料回来,往桌子上一摆正好八个菜,五个人足够吃了,收拾吃饭。一家人算是齐了,除了徐伟不放假回不来。于是饭桌上话题从徐伟聊起。不管徐树民还是吕恒兰,其实自从徐年和岳海洋来后,一直考虑的就是两个儿子。他们下了岗,没了收入,自己眼看着都养不活了,大概最焦虑的就是两个还在上学的儿子,迫切到恨不得徐年和岳海洋能给一个保证。可有些话,当着岳海洋的面,却又不好说得太直白。于是吕恒兰就拐弯抹角地说,徐伟成绩还是可以的。“徐伟的老师说了,只要保持住现在的成绩,就算考不上本科,考个好大专还是有把握的。将来要是不好找工作,就让他去小岳的公司,跟着姐夫干。徐帅呢才初二,徐年你也多管管他,叫他好好学习。”徐树民道。吕恒兰拿筷子指指徐帅,数落道:“徐帅,你可得好好听你姐的话,你看爸爸妈妈下了岗,一家子吃饭都发愁,好在还有你姐和你姐夫,他们俩那么疼你们,肯定不会不管你们的。你姐夫反正有的是钱,将来考上大学,你姐和姐夫肯定会供你们读大学的。”吕恒兰:“徐年啊,幸亏还有你,小岳待你又这么好,徐伟、徐帅小,爸妈这把年纪下了岗,这个家将来可就全指望你了。”这些问题,这几天徐年和岳海洋还真讨论过。以他们现在的事业和能力,要养活这一家人,难吗?结论是,不难,甚至不算什么大事。当你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有些看起来不合情理的事情,其实压根不值得你去在意。尤其徐年对他们未来的事业有足够信心,钱,从来就不是问题。比如她家里这一摊子,徐树民和吕恒兰如今不到五十岁,再养他们把四十年吧,也花不了多少钱,赡养老人本来也是理所应该。徐伟和徐帅呢?以现在的经济水平,两人读书、上大学,一个人几万块钱,解决了。买房子,娶媳妇?蓝城现在的房子,几万块钱就买一套还不错的。结婚娶媳妇,再加十万,够了吧?还不够,翻个倍,二十万?如果只是用钱来说话,这个家的问题全部解决,高标准解决,也花不了外面那一辆车钱。甚至不够一个爱马仕铂金包的钱。她甚至也不怕他们不知餍足。不信的话,看看岳海洋的三个弟弟。岳海防这会儿结婚成家,建材店红红火火,岳海洋总会照应些,偶尔徐年还给他帮扶点儿。岳海盛,还在读大学,岳海洋供给他学费和一般标准的生活费,并且因为此前种种,这倒霉孩子很岳海洋这个大哥之间总有些疙瘩,反正等他毕业,徐年就不打算再管他。至于岳海港,已经很久不往来了。如果可以,她宁愿丢下几十万,两厢欢喜,从此不用再管这个家。然后呢?徐年心里叹口气,不急不慢问道:“爸,妈,徐伟和徐帅,每人再给他们准备二十万,读大学买房子结婚,够不够?”她这话一出,吕恒兰就心里一顿,心跳节奏顿时都快了,跳的有些乱。她知道女婿有钱,作为两个下岗失业的中年人,生活似乎毫无希望,这几天吕恒兰和徐树民反复讨论盘算的,就是怎么让徐年拿出钱来,给他们养老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要解决徐伟、徐帅上学读书结婚买房这一大篮子事儿。吕恒兰和徐树民甚至觉得,这样做合情合理,都是没办法的事,不指望徐年,还能指望谁?只是没想到,徐年会答应得这么痛快。☆、76“我算了一下, 徐伟、徐帅上学、买房子、结婚,每人二十万,差不多够了吧?”徐年一问, 吕恒兰从惊喜和难以置信中回过神来,一脸兴奋地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应该够了。”当着岳海洋的面,徐树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期期艾艾道:“其实……估计也用不了那么多。考上大学,生活费、学费, 几万块也足够了,要是考不上大学,早早工作, 买房子结婚十万都用不了。”吕恒兰一听, 她巴不得多一些呢,这怎么还有猪队友呀,女儿女婿自己都愿意给二十万了。吕恒兰暗暗瞪了徐树民一眼,口中说道:“哎呀,十万哪里能够, 你想想,将来他们娶媳妇结婚, 那人家女方还指不定提什么条件呢。”“那就二十万好了,”徐年依旧心平气静的语气道,“妈,那我明天得空, 就把钱给你,两个弟弟我给预备四十万,你看行吧?”那可太行了, 吕恒兰连连点头,兴奋地直搓手,嘴里嘀咕道:“这我可就不愁了,等你两个弟弟结婚成家,我和你爸就可以享清福啦。”“不过——”徐年语气一转,黑眼睛幽幽看着自己的亲妈,问,“妈,你说等到他们结婚成家,万一自己没出息,或者结了婚又碰上什么事情,挣不到钱,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说怎么办?”吕恒兰想都没想说道:“那不是还有你们吗,你就只有这两个亲弟弟,你和小岳,还能忍心不管他们?”“我不忍心。”徐年点点头,轻叹道,“他们两个是我亲弟弟,尤其徐帅,从小都是我带大的,从不会走路我就天天抱着他,我哪里忍心不管他呀。”埋头苦吃的徐帅停下筷子,看了看徐年,有些委屈地说:“姐,我哪能那么废物点心……”“你先别说话,吃你的吧。”徐年随手给他夹了一块鸡肉,淡定道,“就你那个学习成绩,估计想叫你考个大学是难了,等你将来出去打工,一个月挣几百块钱,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你说怎么办,我还能不管你?”“就是呀,徐帅,你看你姐多疼你,从小就疼你。”吕恒兰瞪了徐帅一眼, “反正你姐夫有的是钱,将来肯定会帮你的。”完了还陪笑问岳海洋,“是不是呀,他姐夫?”岳海洋脸上微笑,心里苦笑,心说他这位岳母大人,怎么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女儿。这小祖宗要不搞事情,他岳字都能倒过来写。“光帮他们哪里够,”徐年也要笑不笑瞪了岳海洋一眼,告诫他别乱说话,慢悠悠道,“等徐伟、徐帅将来结婚有了孩子,那可都是我亲侄子、亲侄女吧,我总不能忍心不管,总要管的,干脆把侄子侄女将来上学、结婚、买房子、成家立业的钱也预备好,反正我们这么有钱,也用不了多少钱。我们家统共两个弟弟,我们生意做大了,养他们一家子一辈子也是应该的。”徐树民越听越不对味儿了,脸色尴尬道:“徐年,也不能这么说,也没说这样……”“哎呀,你别打岔。”吕恒兰正听到兴头上呢,随手在徐树民胳膊打了一下,埋怨道,“你别穷人没见识了,人家小岳是大老板,动不动就是几千万的大工程,哪里在乎这点小钱的。”徐年还真点点头。其实客观而论,也许对于马爸爸、强东哥之流,一年花个千八百万养亲戚,根本无需在意的小事。她正好也有当“徐爸爸”野心,并且正在一天天实现。“不过,爸,妈,要是将来哪一天,我自己有什么变故,自己都自顾不暇,忽然不管他们了呢?”徐年看着吕恒兰笑笑,问道,“我哪天要是指望不上了,破产了,意外了,生老病死,我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到时候别说你们二老没人管,两个弟弟也该养成废物了,半路生生的,让他们没了指望,可怎么办呀。”“瞎说什么!”吕恒兰尖声喝斥道,“怎么会呢,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停了停气得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是我生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好好的你能出什么事?阴阳怪的说这一大堆,让你帮着娘家你这是委屈了?我白养活你了?你去看看,现在谁家不是这样啊,当姐姐的谁不得帮衬弟弟一些?”岳海洋脸色一变,徐树民则重重叫了一声:“恒兰!”“我说错了吗,”吕恒兰尖叫道,“我哪里说错了,你让别人评评理,如今家里这个样子,她不管谁管?养她个白眼狼,她还有良心吗?”“我没说不管。”徐年眉梢都没抬,看着徐树民,一字一句说道,“但是爸,人生无常,祸福难料,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说的一点都没错,你以前想到过你们有一天会下岗失业、吃饭都困难吗?”怎么会想到,他们是铁饭碗呀。如今铁饭碗说砸就砸了,中年失业,在国营厂养了大半辈子,他们别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要不是还有徐年每个月寄钱回来,这个家要怎么办?事实上,就算岳海洋没来之前,他们已经是让邻居们羡慕了,他们好歹还有女儿帮衬。偌大的麻纺厂家属院,又有多少人家如今陷入困顿、生活无着的?人到了走投无路,想寻死的都有。吕恒兰停了一下,立刻又喝斥道:“你少说这些,也不过眼前让你帮衬家里,你少说那些败兴话,谁说我们徐伟、徐帅将来就没出息了?”“可是妈,你现在,给他们的思想就不对。”徐年叹气道,“我听说前头张叔他们家,老伴有病常年吃药,张叔自己下岗后就跑出去找工作,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大儿子上大学半工半读,二儿子才十七岁,也出去打工了,你怎么不让徐伟、徐帅去?就是岳海洋,”她指了下岳海洋,“他没有父母,十六七岁就在建筑工地干苦力,因为他明白自己没有任何能依靠的,他自己立不起来就完了。”徐年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徐树民。徐树民放下筷子,挠挠头,半晌叹气道:“徐年,你说的这个,我懂了,你是怕两个弟弟仗着有你们靠,自己不长进,养的废了。”“我倒不是怕徐伟、徐帅自己废了,“徐年耸耸肩,毫不客气说道,“我是怕,您和我妈非得把他们养废了不可。”徐树民又沉默了半晌道,“那你说,怎么办?”“我说好办。”徐年示意了一下吕恒兰,“您和我妈,已经这个年纪了,我们怎么着也不能让你们像张叔那样,一把年纪再去辛苦讨生活,肯定会照顾你们的。至于徐伟和徐帅——”她指了下吕恒兰,直截了当说道,“当着徐帅的面,您让我妈给我下个保证,我可以管徐伟和徐帅,至于怎么管,您和我妈以后不得干涉。”“徐年,你这叫什么话,我养你这么大……”吕恒兰本能地一张嘴就想骂人,被徐树民抬手打断了。徐树民呵斥道:“你先少说两句,我们大半辈子就混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听女儿、女婿的,能不能消停些?”徐年道:“我照管两个弟弟,是我们姐弟之间的事情,是我疼爱两个弟弟,岳海洋愿意跟我帮衬弟弟,也是他这个姐夫的关心疼爱。不是因为爸妈让我们帮才帮,更不是爸妈要求我怎样我就得怎样帮。也得他们自己肯上进,不听话、不走正路,我照样不管。”“但是如果你们非得要干涉,硬要我按照你们的要求来帮娘家,你们是我爸妈,我好歹也得听。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一笔钱,至于往后怎样,就别指望我再管了。”她耸耸肩,笑道:“反正我离得远,我不想管,就不管。谁也不能把我怎么着。”“徐年,你这是威胁自己爸妈?你,你……”吕恒兰气结,侧头去看岳海洋,“小岳,你说说……”“妈,”徐年打断她,撇嘴笑道:“妈,你就别叨叨他了,在这件事上,他都听我的。”完了还认真问岳海洋:“你自己说呢?”岳海洋又不傻,赶紧表态:“对,叔叔阿姨,家里的事情,我都听徐年的。”吕恒兰:……噎得慌。用力喘了几口粗气。徐树民心情复杂,唏嘘半晌,徐年则抬抬下巴问徐帅:“徐帅,你自己说呢?”“昂?”徐帅终于被允许说话了,半大少年吞下嘴里的红烧肉,略带兴奋笑嘻嘻道,“我听我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