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似乎低估了这男人。岳海洋送她到省城, 头天下午两人找了宾馆住下,街上溜达逛游, 吃了晚饭,回到宾馆他就催着她收拾洗漱。“早点儿睡。”他说。徐年心里偷笑了一下,心说这半个月,他可整天吃肉吃得欢, 这会儿她要离开,天都还刚黑没多会儿呢,他就催着早点儿睡, 这含义也忒明显了吧。徐年心里小担心了一下, 要是再像昨天下午那样疯一疯……臭男人也不知能不能给她留条小命。然而洗完澡爬上床,徐年发现她自己想多了。岳海洋搂着她亲了亲,便没再有别的动作,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似的哄她睡觉。徐年往他肩窝拱了拱, 懒洋洋的。两人开车从祈安县城一路到平原省城,路况又不是很熟, 加上中午停车吃饭休息,整整七八个小时的车程,她其实还真有点累了。徐年在“勾|引他来个送行爱”和懒洋洋的睡意之间挣扎了一下,很快就迷迷糊糊, 幸福地梦周公去了。一枕黑甜梦,醒来时她睁开眼,正对上岳海洋专注的目光, 似乎他早就醒了。徐年傻乎乎给他笑了一个。“老公,早啊。”其实没有刻意,她曾经叫惯了的,一早醒来很自然就叫出来了,然而对岳海洋来说,很早睡不着就眷恋地看了她这么久,这会儿这姑娘睁开眼,还带着几分睡意,嗓音娇憨,绵绵软软地叫了声“老公……”岳海洋整个身体的细胞一下子都激动昂扬起来了,目光沉沉,用力吻住她。半晌,他放开她,自己平息了一下,嗓音暗哑说道:“十点二十的飞机,我问过了,从这去机场半个多车程,要提前至少四十五分钟办登机牌,我们提前一点过去也够了,你还能再睡会儿。”“现在几点?”徐年问。“过七点了。”“唔,”徐年偷笑应了一声,睡饱了想起昨晚她自作多情的脑补,小爪子就开始使坏了,嘴里嘀咕,“时间差不多够了。”岳海洋:“……”这死丫头就像一只爱惹火的猫,妖精一般,还真是不知道他心疼她。明明看她昨天赶路面有倦色,心疼她今天还要赶路,飞机到滨海省城,再转车回蓝城,春运又挤……结果呢?岳海洋捉住她上下其手的小爪子:“死丫头,你可别怂……”事实证明,这件事上徐年很难不怂,也就嘴比较硬。八点多钟,她被岳海洋抱起来丢进浴室,冲个澡,匆匆洗漱穿衣,赶在八点四十,两人退房从酒店出来,早餐就买了车上吃,他开车送她去机场。这么匆匆赶过去,到机场停车、划机位,两人都没能矫情腻歪地离情别绪一下,徐年就匆匆进了登机口。“哥,你回去吧,”徐年进去后挥挥手,嘱咐道,“路上你自己开车,慢一点不赶时间,累了就赶紧停车休息。”“知道了,你放心进去吧。”岳海洋挥挥手,看着她被着个小背包,手里拖着小行李箱,一路走进去了。飞机是真的快,可春运是真的挤。滨海省城的火车站人山人海,排队都排到站外老远,听说有人半夜就跑来排了。徐年自动放弃了排队,再到汽车站,汽车票居然也紧张,第二天的都卖光了。这么一来天就不早了,徐年只得去宾馆再住一晚,一怒之下,便凭着自己的经验,一大清早六点钟,直接打了个车,先去省城和蓝城之间的江城。江城是个一个交通枢纽城市,来往蓝城和省城的车都要由此经过,她果然在这里成功搭上了去往蓝城的客车。下午四点多钟,徐年拖着行李,走进了阔别半年的麻纺厂家属院。结果她刚到家门口,首先听到的是劈里啪啦放鞭炮似的声音,徐年推门进去,屋里徐帅正坐在沙发上,一条腿裹着白色绷带,正在看一部抗战电视剧,旁边放着双拐。“姐,姐!”徐帅一扭头看见她,脸一愣,不太敢信似的,大声喊着她,兴奋地两手直拍沙发。“姐,”半大少年叫着她,“姐,真是你回来了呀。”说着眼圈居然一红,眼泪就滚出来了。严格来说,徐帅这个弟弟,是徐年自己一手带大的。她只比徐伟大了两岁,所以徐伟小时候被老家奶奶带过一段时间,等徐帅出生时,她六岁,徐帅小时候几乎就都是她带。“怎么了,哭什么。”徐年忍不住有些心疼,走过去拿手绢给他擦干净眼泪,先仔细看了看他的腿。“到底怎么摔的?”她问。“我站在凳子上扫墙上的灰,二哥跟我吵架,生气就打了我一下,他就松手没扶,凳子一晃我就掉下来了。”徐帅气呼呼控诉,“二哥还不承认,非说是我自己摔的。”“站凳子上还不老实,怎么没摔死你。”徐年训斥一句,再问,“家里就你自己?”“就我自己。”“那你怎么吃饭的,不用打针吗,吃没吃药?”徐帅委屈巴巴的一一回答,好容易见了亲人似的,急着诉说满肚子委屈。徐伟毕业班寒假补课,爸妈上班,徐年看看桌上买来的烧饼和一碟剩下几片的炒白菜,叹气。以前她总觉得,爸妈重男轻女重的厉害,也的确如此,然而现在想想,她那对父母,轻女是真的,重男是真的,却也重不过他们自己,日子各种不讲究,怎么舒服怎么来,平常对两个儿子宠着惯着,教育孩子却并没走心,放牛散养政策。她记得她以前还跟爸妈说过,俩熊孩子得好好管,可她妈吕恒兰的口吻就是,树大自直,长大就懂事了。还说他们小时候也没人管。就像现在吧,徐帅摔伤一个小孩留在家里,她爸妈除了回来做个饭,都没人在家照顾,甚至晚上照样出去,一个打牌一个打麻将,啥都不能耽误,小孩呢,就一天到晚在家看电视,也不看书也不补课。这样一对心大又不负责任的父母,真不知为什么要生三个孩子,尤其徐帅还是硬赶在计划生育政策落地之前生的。徐年走进房间,他们房间还是老样子,徐伟徐帅的高低床乱糟糟的,看样子徐帅摔伤换到了下床,而她的床上则堆满杂物。徐年把行李放好,转身出去叫徐帅:“走吧,我带你去医院。”“去医院干什么?”“去拍个片子,你别怕,看看放心。”徐年说着拿起他的双拐,一手拿着在沙发前蹲下来,“上来,我背你。赶紧的,回头人家下班了。”她背着徐帅出门,打了个车去医院,拍完x光,拿到片子时已经下班,天都挂黑了,万幸的是骨头接的没问题,也只能等他慢慢长了,在徐年要求下,医生又给开了几盒药,治伤的、补钙的,还有维生素。从医院出来,城市华灯初上,徐年自己有些饿了,寻思徐帅恐怕也没吃好,干脆就带着他就近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饭店,姐弟俩点了一个一个排骨汤,一个黑鱼汤,一个木耳腐竹,素炒小油菜,琢磨着养伤补钙的。徐帅吃得一脸幸福,问她:“姐,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谁说的?”“我听爸妈说,让你回来相亲嫁人。”“胡扯,没影的事。”徐年给他夹了块排骨,“快吃,吃不完打包麻烦。”结果还是剩了,让老板那拿塑料袋打包。姐弟俩打车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吕恒兰迎头就骂:“你这死丫头还知道回来?你怎么把徐帅带出去了,吓我一跳还以为他拄着拐跑出去疯了呢。”“我带他去趟医院,拍个片子放心。”徐年平静道。“你还知道回来?叫你几次你都不回来,翅膀硬了是吧,有本事你死在外面别回来呀。”徐年把徐帅扶进屋里,转身淡定地顶嘴:“妈,我回家来看看,你要是真不希望我回来,那我现在买票回去。”吕恒兰气得一噎,一阵喝斥咒骂,直到徐树民走出来,拉着脸说:“行了,大过年的嗷嗷吵,也不怕让人笑话。”吕恒兰用力瞪了她一眼:“还不去做饭,我跟你爸都累死了。”“妈,我跟徐帅在街上吃了点,给你们带了菜回来,你自己热热吃吧,我给徐帅补补课。”徐年说。她转身进去,把徐帅的课本翻了翻,吕恒兰又进来了。“徐年,你哪来那么多钱,还下馆子买排骨吃。”吕恒兰皱眉看看徐年身上的羽绒服,伸手捏了捏,质问道,“这衣服不少钱吧,你哪来的钱?”“我自己上班挣的钱。”徐年说。回来的时候,她还特意挑了几件低调普通一点的衣服带回来。“你拉倒吧,你一个月三百来块,每个月给家里寄两百,还有钱下馆子,买这么好的衣服?”吕恒兰狐疑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忽然问道,“徐年,你老实跟我说,你不是在外边挣钱更多,瞒着家里?”“我工资就那么多,省着花呗。”徐年说,“那要不,我以后就少寄一点回来,不寄两百了,寄一百五吧。我一个人在外地,吃饭穿衣零花,每个月一百多也不太够。”吕恒兰一听就说:“那怎么行。钱都得省着花,厂里现在效益不好,你还有两个弟弟呢,都要花钱。家里这么困难,你少花点钱,衣服买便宜点的,有两件够穿就行了。”徐年心里笑笑。麻纺厂的确效益不好,其实要不是国营厂,早就该倒闭了,如今其实也面临停产。但是家里眼下能有多困难,她爸妈这些年下来,手里一点积蓄好歹是有的,随着徐伟、徐帅长大,她爸妈一直攒钱预备着给儿子娶媳妇呢,眼下应该不至于就困难死了。要是她不管,再过两三年,麻纺厂资不抵债私营化,工人下岗,那时候家里才叫困难。吕恒兰顿了顿,忽然语调一转说:“其实你一个姑娘家,去那么远工作,我跟你爸整天不放心。其实你一个姑娘家,哪用那么辛苦,嫁个有钱的婆家就什么都有了,你王阿姨给你介绍个对象,条件特别好……”“妈,”徐年打断她,笑笑说,“妈,相亲这事我不同意,那个人我打听过了,娇生惯养小少爷一个,一家子鼻孔朝天。我先说了,我不相亲,你要是非得背着我安排了什么,那我肯定当场让人难堪。”徐树民踱进来,呵斥道:“你懂什么,这事听你妈的,爸妈还不是为你好。”徐年耸耸肩,心说那随便你们吧。自己的父母她毕竟是了解的,说不通的,似乎他们觉得,儿女是他们的私有物,完全可以由他们做主。☆、64当天晚上, 徐年把徐伟狠狠教训了一顿。在她看来,徐帅摔伤这么重,固然是意外, 但是徐伟绝对有大部分责任。徐伟大概之前已经被吕恒兰数落了一通,倒是没敢再争辩, 端着洗脚盆赶紧想溜。“你给我回来。”徐年拿了个鸡毛掸子,指指徐帅,“从今天起,徐帅早晨洗脸刷牙, 晚上刷牙、洗脚,都你负责。”“我上晚自习,回来都很累了……”徐年没说话, 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姐弟两个僵持片刻,徐伟缩着脑袋,认命去给弟弟洗脚水。吕恒兰背地里跟徐树民说:“你觉没觉得徐年这次回来,哪里不一样了,脾气也变大了。”徐年没工夫管她爸妈怎么想。麻纺厂还没放假, 白天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徐帅,除了照顾徐帅吃药养伤, 她就按部就班准备过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总不可能在家等到下徐帅完全好,徐年一边抽空给徐帅补补课,一边琢磨着, 过了年得给徐帅办休学,然后给他请个靠谱的家教,大不了背地里多给点钱, 除了给徐帅补课,还能帮着照顾一下。徐年腊月二十六动身走的,二十七上的飞机,岳海洋一个人开车,当天晚上才从省城赶回来。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岳海洋把车停在厂区,一个人走回家属院,开了门,给自己弄了口吃的,总觉得到处都空荡荡的。他拿了钥匙,像往常一样去徐年那边看电视,新闻联播已经播完了,他换台看了会儿其他新闻节目,也没回自己那边住,收拾洗漱,就独自在没有徐年的床上睡了一夜。想想他那边的床都大半个月没睡了,肯定特别冷。所有的人,包括家里厂里,似乎都认为徐年回去过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岳海洋翻来覆去总觉得,生活中少了一大块似的,一个人吃饭没滋味,睡觉都不香了。腊月二十八,岳海洋厂里放了假,高三的岳海盛也终于盼到了放假,也没回村里,径直到厂里来投奔大哥,海兰也趁机挑了这一天来送年礼。送年礼的风俗一直都有,一般不都是晚辈给长辈送年礼吗,然而按照当地农村风俗,父母都不在了,海兰要给娘家哥哥弟弟送年礼。岳海洋大约都习惯了,提早就准备了丰厚实用的回礼。原本徐年说过年不回去了,他准备的年货就特别多,现在徐年走了,家里也吃不完,岳海洋就又多给了妹妹一些,鱼肉、糖果、水果点心,还有给小外甥压岁钱之类的。他总不能让妹妹给他花钱。海兰的女婿打工回来过年,一家三口一起来的,上次海兰还给徐年送拖鞋,徐年提前准备了一套小孩的衣服,漂亮的背带牛仔裤,柔软的小羽绒服。她人没在,临走把衣服留给岳海洋,岳海洋帮她送给海兰的宝宝。海兰女婿是个老实人,见“大舅哥的老板”还给他们孩子送东西,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嘱咐海兰以后见着了,一定要当面感谢。下午岳海防专门开车,带着一堆回礼,把一家三口送了回去,到晚上岳海防也放假回来了,李军骑摩托把他一起捎回来的,岳海洋就把两个弟弟先送回村里,正好让他们俩先收拾打扫一下,收拾准备过年。岳海洋自己根本不能闲着,中国人的习惯,年前肯定有不少走动应酬,他一连两天晚上都有饭局,二十九又去几处拜访送礼,一直到年三十,他才独自回到村里过年。兄弟三个清一色单身汉,原本过年也无聊,结果进年他原本预备徐年留下过年,准备的年货就多,加上海兰送的年礼,岳海防领了几样过年福利,也带了回来回来,家里年货就多了。“今年咱们过个阔气年。”岳海防说。结果他刚一念叨,岳海港两口子就都来了,表示要跟他们一起过年。岳海防对此是有意见的,一边烧火炖肉,一边悄悄跟岳海洋抱怨,这三口人来了,就只会来三张嘴。“去年请他们一起过年都不肯来,今年倒是主动来了。我带回来那柿子饼、葡萄干都是给徐年准备的呢,这下可好了,都进了二嫂的肚子。”又说,“你瞅瞅,三口人,大过年一点年货都没带,他们过年过节就只会带嘴来吃,家里就二嫂一个女人,她也不伸手帮忙,光等着吃现成的。”“来就来了,自家人过个年,你一大男人,别这么斤斤计较。”岳海洋说。岳海洋其实最理解他抱怨什么,因为家里吃喝收拾的活儿,主要就是靠海防张罗,这几年海防他们家里都是管家婆的角色。他安慰海防:“所以你找对象,可别光知道看脸了,人好才重要,你找个通情达理的。”岳海防一听这话就有点沮丧了,俗话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他今年过年还是光棍儿一条,还没娶上媳妇呢。不光他,家里仨光棍。岳海防想起来就哀怨,跟岳海洋说:“我也知道找对象不能光看脸,可是忍不住啊,谁还不喜欢漂亮的?谁还喜欢丑的呀。你看我要是能娶个像徐年那样好看的姑娘,我天天给她跪搓衣板、端洗脚水都行。”“……”岳海洋用力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说徐年,我哪敢肖想她呀,做梦都不敢想。”岳海防居然一脸认真解释道,“我就是说,长得像她这样的,哪怕比她差一点的也行啊。”岳海洋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你还不如别解释呢。岳海防端着炖好的肉出去,岳海洋一个人对着灶膛熊熊火光出了会儿神,心说也不知这会儿,徐年在干吗呢。算算她走了也就四天,怎么感觉她走了好久似的。吃饭的时候马燕红嫌猪肉饺子盐放的小了,问谁调的馅儿,手艺不行。岳海防就故意说了句:“二嫂,我调的馅儿,我放盐放不准,不是多就是少,你就凑合吃吧,家里就你一个女的,你手艺可好,本来还指望你调饺子馅儿呢,你又不干。”马燕红听话听音,就怼岳海防说:“我带着棒棒呢,再说我来你们家,你还让我干活?”岳海防也怼了她一句:“谁敢使唤你呀,怎么敢呢,那可没人敢。”马燕红有点不高兴,吃完饭抱着棒棒就走,走出几步,折回来把儿子往岳海港怀里一丢:“你抱着,这是你们老岳家孩子吧,一天天的都累死我了。”一家三口摸黑往家走,农历年三十,天上连个月亮影子都没有,黑漆漆的看不清周围。马燕红一边走就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你听听,老三就这么挤兑我,我是他们亲二嫂吧,现在你们一家子就知道巴结奉承徐年,每次她来吃饭,你哥你弟还不知得怎么当老佛爷伺候呢,倒挤兑起我来了。”岳海港没忍住,堵了她一句:“你怎么非得攀比徐年呀,你跟她比什么。”马燕红顿时更气了。窦月铃站在门口看人家放烟花,黑咕隆咚看不清人,先就听见他们两口子吵架的声音了。“二嫂子,大过年气什么呢。”“没气什么,在老大那边过年呢。”马燕红停住脚,拉着闲聊的架势,岳海港就抱着孩子先走了。“听说那女的走了?”窦月铃问。“回去了,回老家过年呗。老大他们光棍三个在家呢。”马燕红说。见岳海港抱着孩子走远一些了,窦月铃拉着马燕红小声说:“二嫂,我老觉得这女的有问题,你说她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钱?要说她家里有钱,谁家有钱那也是给儿子呀。你婆婆前几天回来过你知道不?回她娘家去过,听说还来上过坟,有人看见的,看着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也没听说提到这个徐年,她恐怕不是你婆婆那边的亲戚。”“那她能是什么人?”马燕红道,“有一说一,人家给老大投那么多钱,厂子那么大,你管她什么人,人家有钱呀。”窦月铃神秘兮兮地说:“你没听说吗,村里这阵子可都在传呢,说这女的,是哪里大老板养在这边的二奶,包二奶你知道不,有钱老板在外边养的小情妇,养着玩的女人。你看她长那样吧,那老板年纪大了又有钱,才是背后真正的投资人,人家家里有老婆孩子,把她养在这边掩人耳目呢。”她话音刚落,黑暗中就听见一个声音暴跳骂道:“放屁!窦月铃你放屁!”是岳海防。“窦月铃,你还要不要脸呀,你巴巴地想钓我大哥他不要你,他看不上你,你怀恨他就罢了,关徐年什么事,你这么胡乱乱放屁造她的谣。”岳海防怎么也没想到撞见这个!岳海防是躲刷碗出来的。吃过饭,岳海港一家三口一走,岳海盛就说要看书,回他屋里去了,剩下岳海防对着一桌子杯盘狼藉,赶紧笑嘻嘻跟月海洋说了句:“大哥,我出去看人放烟花去了。”立刻就溜了。天黑,他跟在岳海港一家三口后边出来,便听见马燕红呱啦呱啦发牢骚。岳海防是个小心眼的,这么一听,好嘛,马燕红你背地里说我坏话,你又馋又懒还对我有意见了?我还跟你有意见呢。他干脆就悄悄跟在后边,偷听。结果好死不死,让他听见窦月铃背地里这么造谣。岳海防一下子气炸了。徐年是谁呀,徐年在他心里不光漂亮,不光是他老板,关键如今在岳海防心里,徐年简直就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徐年对他多好呀,处处替他考虑,为他着想。他能不生气吗,于是乎,指着窦月铃破口大骂。窦月铃哪想到凭空冒出个岳海防来,一下子被骂的有点懵。而马燕红一看,这事弄的,关系她也不好呀,还好,她嘴里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反正都是窦月铃的锅,为今之计,是赶紧撇清她自己。于是马燕红立刻一翻脸,指着窦月铃:“窦月铃你看你,怎么能造谣胡扯呢,我可真是看错了你,我以后可不敢理你了!”说完脚底抹油,赶紧溜了。这边岳海防还在气得跳脚指着骂:“窦月铃,你今天给我说清楚,徐年咋得罪你了,你一个女的年纪轻轻,你咋就这么恶毒不要脸呢。”“海防你嚷嚷什么!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窦月铃强自争辩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反正是人家说的,她要没有就没有好了,又不是我说的。”“你拉倒吧,我亲耳听见的,你还有脸抵赖,不是你说的,是你吃多了从嘴里拉出来的吧,你也不怕卡着嗓子眼儿!”农村孩子,谁还不会骂个脏话,尤其岳海防这样本来就自带三分二流子脾性。大过年,大年三十的祥和日子,家家都有人呢,岳海防忽然这么叫骂起来,很快的周围邻居都惊动了,黑漆漆围了不少人,纷纷打听问询,这是怎么了呀。窦月铃想抵赖都赖不掉,旁人光听见岳海防在那儿扯着脖子叫骂了,只言片语中听着他一直骂窦月铃“造谣”“放屁”之类的,周围一堆村民也有劝架的,也有议论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65岳海洋得知这事的时候, 正在跟岳有志说话。岳海港和岳海防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村长岳有志就来了,大过年串门呢, 岳海洋就给他拿了烟,坐下聊天。大过年村里本来就喧闹, 大人说笑小孩闹腾,时不时还有鞭炮声。窦月铃家离得不远,海防跳脚骂人的时候,两人聊天说话也只隐约听到外头吵吵, 也听不清楚。过了会儿,岳海防气冲冲进来了,进来也没顾得跟岳有志打招呼, 气呼呼对岳海洋说:“大哥, 气死我了,窦月铃这个臭娘们,她敢造徐年的谣。”等他一五一十说完原委,岳海洋顿时也气得变了脸。“人呢?”“你说窦月铃?”岳海防道,“让我骂跑了, 跑回她家的老鳖窝里,死也不出来了。”海防撸了下袖子说, “我堵着她家的门骂她,她还装死不出来,她妈还包庇她,说我听错了, 还怪我一个大小伙子吧啦这些事。”岳海洋忍不住爆了一句粗,臭着脸转身就想出去。“海洋,”岳有志一把拉住他, “你干啥去,女人娘们长舌头的事儿,她都哭唧唧躲了,你去了又能咋样,大过年你别去,你等着,他老窦家要是还想在村里做人,就该赶紧来赔礼道歉,他要不来,改天我找她爹妈聊聊去。”“叔,她这是冲着我来的,以前说媒的事情,对我有意见,我一个大男人她不能怎么我,就给徐年使坏呢,徐年招谁惹谁了。”岳海洋道。岳海防一听,对呀,立刻义愤填膺指着岳海洋:“对,肯定是,都怪你惹的烂桃花,徐年都没见过她几回,又没得罪过她。”“……”岳海洋看了弟弟一眼,心累。果然没多会儿,窦月铃的哥哥嫂子来了,脸色尴尬地来表示赔礼道歉。窦月铃的哥哥全程没脸难堪,相对来说窦月铃的嫂子倒坦然多了,一直说好话,各种骂小姑子不好,又说改天见了徐年,肯定也要当面赔礼道歉。从窦月铃嫂子的角度来说,瞧着小姑子吃了苦头,这会儿指不定心里正高兴呢。这么一来,岳海洋面上也不好再怎么样,全程冷脸。“给我们道歉就不必了,叫她自己给徐年道歉去。”岳海洋道,冷着脸把人撵走了。“大哥,就这么跟她算了?”岳海防不解气。岳海洋瞥了他一眼没接这个茬儿,片刻交代道:“海防,等年年回来,你别告诉她这件事,省的她生气。”“生气?”岳海防说,“那我还生气呢,就这么跟她算了?徐年要是知道,一准弄死她。”“恶有恶报,这种人不会落好的。”岳海洋说。因为这个事情,岳海洋本来就落寞的心情越发高兴不起来,一边守岁,一边给徐年发短信。【年年,新年好。在干嘛呢?】停了会儿徐年回了信息。【看春晚守岁啊。你在干嘛呢,想我了没?】岳海洋摁着手机半天,回道:【想你了。】【很想很想。】【做梦梦见你在我怀里,又乖又暖和。】徐年顿时脸有点热。老男人学坏了啊。她回到蓝城以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把手机静音,放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没拿出来过。反正这个手机,基本也只有岳海洋会联系她,一般在晚上,临睡前两人会短信联系。这会儿,一家人都在客厅看春晚,徐年一个人拉上帘子,呆在她的半间屋里,跟他发短信。【什么时候回来?】徐年偷笑,回他:【今天才大年三十啊。看情况吧,回去我提前告诉你。】年初二海兰回门,又参加了村里一场酒宴。年初三岳海洋回到县城,恢复了他“独守空房”的日子。年初六,厂里开工上班,在徐年的授意下,岳海洋给工人们发了开工大吉的红包,不多,一般也就八块、十八,这年代当地还没有发开工红包的习惯,对工人们来说还挺新鲜高兴。他还特别跟工人说,是徐总专门交代的。李军和周二伟他们几个拿到的红包肯定要大一些。李军拿到红包就傻乐呵,追着他问:“岳总,徐总啥时候回来呀?”岳海洋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呀,我比你更着急呢。他有时候想,万一,那小祖宗一走不回来了,怎么办?她家里要是想,厂里换了谁来都能代表资方,可是她呢,只知道在滨海,蓝城,蓝城那么大,他想找她都不知道怎么找。年初十,岳海洋收到徐年的短信,就一句话:后天飞机到平原省城。他兴奋地跳起来就跑了。李军:“岳总什么好事呀,高兴成这样。”周二伟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好事。”蓝城,徐年收起手机,交代嘱咐了徐帅一番,便开始准备行囊。“姐,你这就走呀,我舍不得你。”徐帅停了停,又叹气说,“姐,你还是走吧,你不走,妈妈回来又得骂你,指不定还要打你。”徐年转身看看小少年担忧的表情,忍不住笑笑,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撸了一把,安慰道:“放心吧,妈妈不能把我怎么样,只是我回来半个月了,瀛城也好多事,我必须得回去,趁着机会就走了算了。”一个多小时前,她把找上门来的媒人和赵康给骂走了。她出去买个东西,刚到巷子口,便看见吕恒兰带着几个人从对面走过来,一个媒人,一个青年妇女,和一个眼熟的男青年。徐年认出人来,就笑笑迎了上去。“妈,”徐年看看媒人,点点头笑眯眯打了个招呼,“王阿姨好,怎么有空来的?”“徐年啊,巧了,正打算去你们家串门呢,有缘分就遇上了。”王阿姨看看徐年,看看一旁的赵康,笑道,“你说我从小看到大,一晃我们徐年都长这么大了,长得这么水灵漂亮,我正跟你妈说呢,要给你介绍一个好婆家,有钱有正式工作,条件好的。”一边说,一边就笑眯眯暗示地拿眼睛瞟赵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