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月铃走进自家大门,关门一转身,正对上她妈那张脸。窦月铃脸色变了变,扯开嘴角笑了下:“妈。”“妈什么妈!让你洗衣服你干啥呢,你说你都二十四了,再不赶紧找个婆家,你妈就该愁死了。你表妹比你还小两岁,人家孩子都会跑了。”“妈!”窦月铃无奈地叫,“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扯上找婆家啊。”“你别当我不知道。”窦母骂道,“你自己说,你跟岳家老大到底咋回事,你俩要是真有什么,我也不拦着了,该怎么的怎么的,一个一个还嫌岁数小吗?”窦月铃半天讪讪没答话。她对岳海洋有那意思,窦母眼睛也不瞎,早就看出来了。然而之前窦母是真看不上岳海洋,耳提面命告诫她,说岳海洋不光没有父母,负担还那么重,除了人长得不差,家庭条件要什么没什么。农村里没有公婆,就意味着没人给你带孩子,没人给你看家做饭、喂猪喂鸡,嫁给他将来一准吃苦挨累。不过随着窦月铃一次次相亲失败,尤其岳海洋这边办厂当老板之后,窦母的口风就随之改变了。人总是偏心的,在窦母看来,自家女儿那么喜欢往岳海洋,必然是两人之间都有那个意思。见窦月铃脸色阴晴不定,默默不吭声,窦母气道:“他作为男方,难不成还等我们先开口?”“妈,”窦月铃无奈道,“你先别瞎咧咧,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咋地,那是哪回事?”窦母道,“难不成他岳海洋还有啥不乐意的?你二十四,人物相貌又不差,还读过初中呢,他都三十了,除了有个瓷砖厂,那厂也还是他那个亲戚女老板的,他别的还有啥呀,我们家能同意他就该烧高香了。这要不是你在外打工耽误大了,就冲他那个家庭情况,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43徐年真是低估了窦月铃的脸皮。她不禁感叹, 难怪上一世岳海洋会栽到这女人手里,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正在收拾东西, 窦月铃一推门进来了,进了门便笑吟吟问坐在院里树下看书的岳海胜:“海胜, 今晚还要走啊,不在家住一宿?”“六点晚自习。”岳海胜说。“高三啦,肯定不容易。”窦月铃问,“学习挺累的吧?”岳海胜应付一句说还行。窦月铃又笑道:“我听说你成绩可好了, 今年一准能考上大学。咱村里统共出过两个大专生,其实还没出过正经的大学生呢。你肯定是头一个,到时候咱全村都有面子。”岳海胜听了果然很高兴, 招呼她进去坐。窦月铃边往里走边笑道:“我又不是旁人, 一天都来好几回,还用客气。你大哥呢?”岳海洋从屋里出来,站在门边平淡问了一句:“月铃来了,有事啊?”“其实也没啥事,我就来看看, 听说海防也要去厂里上班了呀?”窦月铃笑吟吟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背着两手,歪头看着他笑,“海洋哥,你什么时候把我也带去你厂里工作, 你看我现在也没事干,家里就那点农活,我妈现在也不让我出远门打工。要不你把我带去呗?”说到后边, 就有几分俏皮撒娇的口吻了。岳海洋淡定道:“别开玩笑,我们厂里工人都是男的,瓷砖厂,干的粗活。”“还能都是粗活呀,就没有我能干的?我看你就是不想要我。”窦月铃娇嗔笑道。“知道人家不想要你,你还好意思说?”徐年从岳海洋身后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她。窦月铃一窒,顿时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可她也明知道惹不起徐年,忍了忍居然咬牙忍下了。肚里憋出内伤,脸上却仍强笑道:“徐小姐你不知道,我跟海洋哥开玩笑呢,其实眼下我妈不让我出去打工,海洋哥这人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对我一直特别好,从小就很照顾我,我们在一起说笑随意惯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暧昧呢,岳海洋不禁脸色变了变。徐年却已经笑道:“你跟他差了六岁,你能弄青梅的时候总得六七岁吧。”窦月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徐年转向岳海洋笑道:“哥,她六七岁,那你都十二三了,十二三岁了你还拿个竹竿当马骑?”岳海洋一噎,心知自己大概又要被涮了,果然这姑娘下一句笑道:“啧,那你可真够二的,怕不是个二傻子。”“……”二傻子岳海洋心里叹气,好笑又无奈地张开大手往她头上拍去,徐年缩着脖子躲开,撇嘴瞪眼地做了个鬼脸。“别闹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 岳海洋说着拿了一袋子东西,往大门外去。初冬节气,他深色羊毛衫外面穿了件藏青色风衣,深色西裤和皮鞋,越发衬得身材高大挺拔。以前他穿衣不讲究,竟没看出来,这男人如此英气俊朗,比窦月铃见过的许多城里男人还出色。窦月铃目光追随,感觉心跳有些加速。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窦月铃眼睛追着他,提高音量笑道:“海洋哥,我其实特意过来看看,你跟海防都走了,这家里咋办?要不你就交给我吧,你把钥匙留给我一把,我反正住的近,随时过来给你照看一下。”“家里也没什么要照看的,我拜托过有志叔了。”岳海洋道。他走出大门,把袋子放进车后备箱,又去张罗带点儿花生。他一走,徐年就自顾自进屋了。把窦月铃晾在原地。窦月铃心里恨得咬牙,忍了忍,却依旧腆着脸进屋找徐年说话套近乎。这屋子是岳海洋的房间,徐年来了之后,就大大咧咧把这屋子当成她的了。结果她进屋坐下,窦月铃就跟进来了,还自说自话地拿了板凳在徐年对面坐下。徐年对岳海洋的态度还算满意,饶有兴致看看窦月铃的脸,眨眨眼笑道:“你还不走?他又不理你。”“海洋哥性子就这样,我知道他心里是对我好的。”窦月铃顿了顿,幽幽倾诉道,“徐小姐,你年纪小,家里条件好有的是钱,又是海洋哥的亲戚,我们农村有些事情你可能很难理解。你可能不太能理解我,不过我一直很喜欢你,很想跟你交朋友来着,我觉得你一个人在这边也没有什么朋友,一直想跟你多聊聊。”“哦?”徐年笑吟吟看着她,一脸愿闻其详。“我懂海洋哥心里的苦,他太不容易了,可是……”窦月铃顿了顿,咬着嘴唇,“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喜欢他,真心喜欢他。”“你?”徐年瞥了一眼院子一角坐着看书的岳海胜,岳海防也不知出去干嘛了,窦月铃好容易觑着这么一丁点功夫,跑到她面前说这种话,可真是……刮目相看。“他现在疏远我,其实也是为我着想,他这个人心特别好。”窦月铃看着大门外岳海洋的身影轻叹,自己都要感动了,“农村这地方就这样,男女大防。就比如你吧,你是城里姑娘,没有农村那么多忌讳讲究,其实你都不知道,你天天跟他在一起,走得太近了,就算是亲戚,村里还是有各种说三道四的,坏人名声那些话,我都不敢学给你听。”“你到底想说什么?”徐年笑眯眯打断她,“恕我愚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月铃姐,你跟徐年说什么呢?” 岳海胜忽然伸头进来,看着窦月铃一脸防备,手背在后边拿了本书进来,撵人,“月铃姐,徐年很忙的,人家跟你不一样,你少跟她絮叨农村那一套。”窦月铃一噎,埋怨道:“哎呀海胜你凑什么热闹,我跟徐小姐都是年轻女孩子,我们说说话。”“你们说什么呢?”岳海洋返身进来,看了窦月铃一眼。他借故出去,无非是想让窦月铃自己没趣走人。结果很意外窦月铃竟然还没走,还在这儿跟徐年说话。难道就没察觉徐年有多排斥她?岳海洋干脆也开口撵:“月铃,你要有事就赶紧忙去吧,我和徐年收拾一下也该回去了。”窦月铃暗自咬牙,瞧着这兄弟俩一副保护姿态,一个一个的,拿她当贼防呢,她能把这城里小姑娘吃了?咬着牙根站起来,强笑说那她先走了。徐年笑意满面地站起身:“哎,别走啊,话还没说完呢,你看聊的好好的,你说话说半截,我这心里吊着呢,到底谁说三道四、坏我名声啊,他们都是怎么说的,你学给我听听?”岳海洋脸色一变,岳海胜已经嚷道:“月铃姐,你跟徐年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月铃,怎么回事儿?”岳海洋沉声追问。徐年扭头撅嘴责怪岳海洋:“哎呀你们别打岔。”一边拿手推岳海洋,“你别捣乱,赶紧离我远点儿!”“……”岳海洋有点莫名其妙,“我又怎么啦?”“窦月铃小姐说,我跟你走得太近了,名声影响不好,有人说三道四。”徐年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岳海洋的胸膛,“所以听见没,你,以后离我远点儿。”岳海洋脸一黑,徐年却不再理他,口气认真地问窦月铃:“我特别感谢你好心提醒我,你快跟我说说,究竟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敢在背后说我坏话,你说出来,我这就去找她,我他娘的非把她舌头拔下来不可!”窦月铃一张脸青一块红一块,红一块白一块,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对上岳海洋锐利的目光,窦月铃本能瑟缩了一下,夺路而逃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岳海胜正堵在门口,两手撑着两边门框,看着她一脸气愤。“还有这事?”岳海胜骂了一句农村脏话,转向徐年安慰道,“徐年,你别生气,一帮子粗俗不堪的农村泼妇,没文化没教养,什么都不懂,除了恶心无聊嚼舌头,还能干什么!”窦月铃艰难地张张嘴,欲言又止,脸色青白,脑子里有点空。窦月铃之前对徐年是心存轻视的。第一次接触时,徐年给她的感觉就是任性无礼,甚至有几分小孩子脾气。那时她第一次出现在村里人面前,被一堆人众星捧月地陪着来投资,人群围观中疏离矜持带着几分高傲,私下接触时说话很冲,傲慢无礼,就那么傲慢地直冲冲问她“你谁呀,窦什么?”所以在窦月铃的判断中,这就是个城市有钱人家惯坏了的大小姐,再怎么说也才十八岁,除了命好生在有钱人家,任性傲慢没礼貌,其实懂什么呀。就算来投资,也无非是仗着家里有钱,旁人都奉承吹捧着,听说办厂的事情就都是岳海洋作主,徐年自己亲口跟王镇长他们说她什么都不懂,具体厂里的事情她不过问。不像她,十六七岁就外出打工。窦月铃以前在南方大城市打过工,又不是没见过城里人,在她看来,城里姑娘大多高傲单纯,论起心眼儿,恐怕连农村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都比不上。大小姐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呀,不吃苦没忧愁,大小姐一个,肯定也没有什么心计。即使到了此时此刻,窦月铃一时之间都无法判断,眼前这个徐小姐究竟是太有心计,成心让她难看,还是太直率无脑。毕竟她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不管她是怎样,窦月铃也无暇多想了,脸红脖子粗,在岳海洋和岳海胜两双四道不善的目光下,窦月铃一张脸都要冒血了。偏偏徐年还不肯放过她,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问:“到底谁说我坏话,你说呀,我这个人最恨别人说我坏话了,你告诉我是谁,我保证今天晚上就砸了她家的门。他奶奶的,真当我好欺负呢?”岳海洋忍不住微微皱眉,这孩子都跟谁学的,怎么性子一上来,张嘴他奶奶闭嘴他娘,说话跟个小土匪似的。“我,我……我就是,听别人瞎说,徐小姐你别在意,农村人就这样。”窦月铃结结巴巴道。“别瞎说,什么叫农村人就这样?”徐年抬起下巴,一脸反感的表情,“明明我见过的大部分农村人都很好,你哪儿弄个泼妇就随便代表农村人了?你问问农村人都答应吗?”她撩着眼皮子,慢条斯理道,“别的话少扯,你先跟我说,谁说我坏话,你既然听到了,还跑来告诉我了,可别说你不记得是谁了,我相信你不会造谣说谎,你哪能那么不要脸瞎编乱造。”又道,“你说的那个什么破名声我本来也在乎,我又不是你,我又不是你们村的人,我要个虚头八脑的破名声干什么,但是我最讨厌别人背地里说我坏话了,所以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到底谁背地里说我坏话呢?”窦月铃憋红了脸,顶着岳海洋冷冷的目光泫然欲泣,委委屈屈地:“海洋哥,你看我,我这……我这也没说什么呀,我无非是一片好心,寻思徐小姐在这也没啥熟人朋友,我们年纪差不多,都是年轻姑娘家,我就好心好意来陪她说说话,我就随口提那么一句……毕竟咱们这农村地方,男女大防……就算谁随口提了一句,东邻西舍的,哪能真闹出去伤了和气……”“屁,男女大防你整天往我们家跑?你曲里拐弯说半天,那你自己就注意点男女大防,没事少往别人家里溜达,可别落个往男人身上硬扑的臭名声。”徐年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道,“毕竟你这么重视名声的人,对吧?”停了停,拉长声调,“还有啊,你比我大了整整六岁,谁跟你年纪差不多!”☆、44窦月铃这下是真哭出来了。气得胡乱拿袖子抹着眼泪道:“海洋哥, 你,你看她……也太欺负人了,仗着有钱, 就这么欺负人吗……”“你跟他告我的状?”徐年笑了一下,学着她的口气笑嘻嘻问岳海洋, “海洋哥~~你要不要管管我?你帮帮她,你看她多可怜呀,我仗着有钱欺负人,你赶紧帮她骂我一顿吧。”岳海洋一脸黑线, 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好了。他要是能管得了这个小祖宗,哪还有这么多事。再说这个窦月铃也是,无事生非, 自取其辱, 脑子糊了,惹谁不好惹到小祖宗头上。窦月铃捂着脸,呜呜哭着往外跑。看着她跑出大门,徐年自己摇头感慨了一下:“唉,可怜, 你看看她哭的。”停了停问岳海洋,“你说, 我一片好心,为她的名声着想,她这么哭着跑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怎么她了呢。”“……”岳海洋手指点点她的额头, 点了两下,又不舍得敲下去,叹气, “走吧走吧,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决定以后还是少带她回村来吧。“你什么意思,怕我再欺负她?”徐年撇嘴,“谁叫她先惹我的。”“我是怕,她这么哭着从我们家跑了,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岳海洋无奈摇头,脑补了一下,万一左邻右舍谁看到了,还不知道能编排出什么剧情来。“管她呢,反正她先惹我的。”徐年表情一顿,“噫,她这么跑回去,她家里人不会找上门来骂我吧,我不会骂农村脏话怎么办。”旁边扑哧笑出声来,徐年扭头,瞥见岳海胜两眼亮晶晶看着她,居然有些崇拜的样子。“不会的,再说还有我们呢,她家人敢来骂你,当我们家兄弟几个都是死的吗。”岳海胜笑着安慰她,“就该这么呲她,徐年我跟你说,我最烦的就是那一拨农村妇女了,一张嘴哆哆哆,整天这个那个的。”岳海防背着两个老南瓜回来,然后就忙着收拾东西,鸡肉花生红薯,芝麻绿豆南瓜,还有鸡蛋和腌好的咸鸡蛋……兴许是一直呆在家里管家种地,岳海防本身性格又这样,怎么看怎么有点像平常家庭老妈子的角色。徐年再次反思了一下,岳海洋是个好大哥,长兄如父,然而貌似不太会教育弟弟妹妹们,操心太多,把岳海兰养成个傻白甜也就算了,瞧他把岳海防管的,怪不得上一世结婚到了宋吉朵手里,就变成了妥妥的窝囊废一个。比如上一世宋吉朵伏弟魔,那么多年拿他的辛苦钱贴补娘家,岳海防屁都不敢放一个,动不动还屁颠屁颠去帮小舅子干农活。所以徐年决定,得把这个岳海防踢出去。进厂,可以,但是要整天继续赖着岳海洋,当电灯泡破坏她和岳海洋的二人世界,滚蛋!回到县城,先拐进城区把岳海胜送回学校。岳海胜在学校门口下车,岳海洋隔着车窗嘱咐了他几句。“大哥,放心吧,星期天我就去回去了。”弯腰探头跟驾驶座的徐年笑道,“徐年,星期天中午,我就回去看你们了。”徐年想说,你不回来最好,瞥着副驾的岳海洋,便故意说道:“你星期天下午也才四个小时的假,不是还上晚自习吗,你高三学习紧张,你大哥也忙,其实你可以不用回去。”岳海胜顿时觉的徐年是关心他的,忙扶着车窗笑道:“没事,一星期就那么一点时间,我肯定想回去看看你……们。”“我记得你以前也不是每个星期都回呀。”徐年挑着眼皮子看他,不无嫌恶,每次星期天中午他一来,大号电灯泡一枚,岳海洋就会做他喜欢吃的东西,忙忙碌碌,明明这都应该是她一个人的专享,而且岳海洋真的很忙呀。徐年:“还是多努力吧,时间宝贵,我怕你今年考不上大学。”“你放心,我成绩不错,总是全班前几,我肯定能考上的。”岳海胜忙说。“万一呢?就你们这个县城中学,一年考上大学的能有几个?”徐年毫不客气地反问,教训的口气道,“少骄傲少吹牛,多努力。”岳海胜脖子一梗,有点着急:“我当然很努力,你放心,我肯定能考上。”徐年心里切了一声,差点冲口而出:命中注定你今年考不上!“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岳海洋胳膊搭在车窗上,笑着挥挥手,“海胜,你赶紧回去吧,徐年说的对,是得多努力,我可指望着咱们家出个大学生呢。不过压力也不要太大,星期天不用回去也行,抓紧时间学习,缺什么我给你送过来。”岳海胜有点心塞,他回去哪里是吃饭看他大哥,他想回去见徐年行不行?心里埋怨,站在门口看着徐年一脚油门,银白色轿车飞快开走了。“岳海胜,你们家亲戚呀,开桑塔纳两千哎,我听说县长也就开这车。”一个男生经过,拍了拍他肩膀。“我大哥,还有……”岳海胜停了下,笑,“还有我妹妹。”“你妹妹?”那男生惊奇道,“我看见司机好像是个女的,是你妹妹?看起来年纪就不大,女的也能开车?”“女的怎么就不能开车了!”岳海胜白了他一眼,不无得意地说,“就是我妹妹开车,她比我还小几个月呢,下个月才刚到十九岁,其实不是亲妹妹,我们也算是朋友,她特别聪明,对我也特别好。”岳海胜说完,感觉于有荣焉,甚至都忘了心塞了,笑着转身走进校门。留下男生跟在他身后腹诽,明明听说岳海胜是个孤儿,家里不是很穷的吗?徐年开车慢悠悠回家,落日斜阳,工人放假厂里静悄悄,两人回家做饭。晚上吃饭,她一边喝着岳海防亲手养、亲手杀的老母鸡汤,一边跟岳海洋说,该放手时则放手。“哥,我觉得你对你弟弟管得太多了,尤其你看岳海防,人家都二十二了,他什么不懂啊。弟弟不是你儿子,就算儿子你该放手时也要放手,你总得让他自己出去锻炼,自己独立。”徐年一大碗醇香滋润的鸡汤下肚,满足。因为是家养的老母鸡,岳海洋炖了够两个小时,加了泡发的干香菇和小青菜,放入几颗红枣,肉筋道喷香,汤醇厚浓滑,味道简直不要太美。于是徐年决定,大冬天的以后每星期至少喝两次鸡汤。“我哪里想多管他。可是你看看他,不管他行吗。”岳海洋看着她喝光碗里的汤,米饭则没吃两口,都剩着呢,便伸手端过来,用筷子倒进自己碗里。“有点冷了,锅里还有。”徐年道。“不冷。锅里明早吃炒饭。”“吃炒饭配个清淡的汤。”徐年趁机点菜,想了想,“我想喝甜汤,玉米浓汤,或者银耳汤也行。”岳海洋答应着,说等会儿记得泡银耳。岳海洋吃饭,徐年就拿自己的筷子在大汤碗里扒拉,挑出一块鸡腿肉夹到他碗里。岳海洋吃饭的动作顿了下,看看她,没说话夹起鸡肉吃了下去。农村人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他吃她的剩饭似乎再自然不过,反正在以前也是经常吃弟弟妹妹的剩饭,习以为常,从来就没觉得有任何不对。然而互相给对方碗里夹菜这种举动,两人其实不多。对岳海洋来说,人家一干净漂亮的小姑娘,他们也没有用公筷的习惯,他平常顶多也就是吃饭之前先给她挑两块好肉,夹到她跟前的盘子边上。不过显然徐年不这么想,这小姑娘跟他这种“共同生活”状态,似乎越来越随意了,在他面前各种随意不讲究,现在还喜欢给他夹菜。岳海洋身为一家之主的老大,长这么大还没人给他夹过几回菜。脑子里回想一下,应该是他给海兰、海胜夹菜比较多。看看比海兰还小七岁的徐年,岳海洋知道她该吃饱了,就夹了一块鸡翅膀到她跟前:“再吃点儿,慢慢吃。”他把鸡翅膀放在她跟前的小菜盘子里,徐年拿筷子夹起来,同时谆谆教导道:“哥,你给别人夹菜,应该夹到人家碗里。”“行。”岳海洋笑了下,从善如流挑了一只鸡爪夹到她碗里,把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光,拿勺子盛汤。徐年就坐在那儿看他吃饭,看他大快朵颐绝对让人心情很好。农村青壮年男人的饭量,她现在算是见识到了,前世她听岳海洋自己说过,说当地农村的大馒头,他年轻时干重活一口气能吃五六个。那时候徐年真有点不敢信,直到她亲眼看到。而她自己觉得饭量也不算小了,当地农村那种一手托的硬面大馒头,一个她都吃不完,每次掰一半。徐年又给他挑了一块好肉,话题回到岳海防身上。徐年:“可是你看岳海防,人家都知道自己管钱了,自己想要独立自主了,人家就不愿意让你管。他一个成年人,你又不能管他一辈子,你总得让他自己出去锻炼,自己独立。“海防从小就这性子,没主见没脑子,什么事都听我的,你不管他他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性格好像天生的,海港和海胜就比他强。”岳海洋摇头一叹,“等他以后结婚娶媳妇,有媳妇管他,我不会多干涉人家小两口。”“切!”徐年嗤之以鼻,反问,“那他要是摊上个王熙凤、潘金莲呢?给你们老岳家折腾得鸡犬不宁呢?”“……”岳海洋,“哪能啊。”“哪能?”徐年继续嗤,“那你自己想想,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可未必谁都能碰到,主要他自己眼神就有问题,狗屎眼,之前他怎么就找上个宋吉朵呢?”“……”岳海洋顿了顿,宽厚本性使然,他很少恶语伤人,便笑道,“其实也不是说那个宋吉朵姑娘哪儿就不好,只能说两人条件、性格各方面都不合适。”“你拉倒吧,巴黎圣母院知道吗?”“嗯?”岳海洋被她跳跃的一句话弄的,有点莫名其妙。“巴黎圣母院不是你家吗?”徐年抬着下巴,揶揄地看他。“……”岳海洋反应过来,不禁轻笑,无奈地拿筷子点点她,不自觉的目光宠溺。“树大分支,亲弟弟将来也要分开的,等他结了婚人家跟媳妇才是一家人,跟你就不是了。你看,他今天主动跟你提出要自己管自己的工资,说明什么?说明他觉得需要跟你争取独立的经济自主权,说明他觉得之前受到你的限制了。”徐年两手一摊,“你看,你是觉得为了他好,处处替他操心,可是人家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就算亲弟弟妹妹,不光岳海防,你其他弟弟也一样,你是大哥也得有个界限,有个度。圣米恩斗米仇,你得尊重他们的独立,别什么都管,不然就是你的错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今天也想了一些。”岳海洋顿了顿,忽然笑道,“你这熊孩子,说你熊吧,有时候说出话来老气横秋,跟八十了似的。”徐年:“你才老气横秋呢。不过……我其实觉得,我心理年龄差不多也得有四十岁了吧。”实话。然而岳海洋只会觉得这熊孩子不禁夸,又开始不着调了。他几口喝光碗里的鸡汤,随手把碗收一下丢进盆里,也不忙着洗,叫她:“走啊,出去散步消食。”徐年今晚鸡肉鸡汤可吃了不少,跟他散步出门,因为放假厂里就只有门卫大爷和几个保安,于是两人不约而同散步去了厂里,绕着厂区散步溜达一圈,回来,把碗洗了,看电视,看完一档新闻节目,八点多钟,岳海洋回去睡觉。徐年看着他出门的背影撇嘴,死老头子,你才三十岁,光棍一条,我就不信你睡那么早。话说天渐渐冷了,被窝都不够暖和了。这么一想,徐年开始觉得寒冬取暖真是个问题了。当地冬季没有急中供暖,取暖基本靠抖,当地人取暖以前主要就是靠火炉,而这老房子密闭性不够好,装空调估计也没大用。徐年看电视没什么瘾,没有智能机没通电脑网络的年代,无聊的徐年洗漱收拾,上床捂被窝。有点冷。想念她的人形热水袋怎么办?☆、45想念人形热水袋的徐年在床上翻了个身, 拿起手机给隔壁邻居发短信。【哥,冷。】岳海洋很快回了。【现在有那么冷吗,明天给你买个电热毯。】【电热毯都是老头老太用的好不好, 再说我觉得也不安全。】【那怎么办,先给你买个热水袋。】【麻烦。反正我冷, 一进被窝的时候就特别冷,一个人半夜也捂不热脚。】【热水泡泡脚,明天给你买热水袋,再不然干脆装个空调。】【那我今晚冷怎么办, 你一个人睡不冷吗?】【大男人哪有那么怕冷。】【可是我冷。一个人睡,孤单寂寞冷。】手机的黑白屏幕一时没了动静,就在徐年窃笑揣摩老男人此刻是不是老脸恼羞了, 屏幕闪动, 岳海洋回:【好好睡觉。我明天叫人来给你改一下门窗,装空调吧。】徐年撇嘴,嘀咕一句:“臭老男人,真没趣,讨厌。”而隔壁岳海洋放下手机, 琢磨着当地相对滨海,气温确实更冷一些, 瀛城当地冬季干冷,可别把小姑娘冻着。两天后就来了几个工人,小半天工夫,把徐年房子的老式玻璃窗改成了密封性能好的双层推拉窗, 木门也装了密封条,隔天岳海洋忙着接待客户,一早走的时候告诉她, 今天瀛城那边厂家可能来人装空调。“你屋里呢,还有厂里办公室不一起装了算了?”徐年问。“用不着。”岳海洋笑道,“装了也是摆设,真不冷,一堆糙汉子哪有那么娇贵。你说他们夏天怕热我倒还相信些。”他现在晚上洗澡都还用不着热水呢,毕竟是小姑娘家家的娇气些。徐年对她的新空调没啥兴趣,其实初冬时节,真没多么冷。装好了开机试试,制热挺好,门窗改装后房子密闭性也还不错,于是晚上吃过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就把空调打开,屋里暖融融的,外套脱了只穿个内搭的毛衣小裙子。“哥,我是不是又胖了?”徐年掐着腰问他,丝毫不吝展示玲珑有致的身材。岳海洋:“胖什么胖啊,饭吃那么少,跟喂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