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零的整的票子,当着徐树民的面把其中那张一百的抽出来,递给吕恒兰。
“妈,你看她急着请假,怕我没路费,连我这个月的两百块工资都先付了。”徐年慢悠悠把剩下的钱卷起来,“妈,先给你一半,我今天买鱼买肉花了一点,剩下的我带身上用了。学校吃食堂花销少,往后我每个月最少也能给你寄回来一百块。”
其实她这番说辞,仔细推敲漏洞百出,然而徐树民和吕恒兰两口子一听,好机会,又见了钱,还就信了。
美滋滋吃完一顿好饭,徐年接着说,她下午就打算动身了。
“钱都收人家了,也不好再磨蹭,我起码有个态度。再说万一我拖延了,人家学校找别人了呢。”
“说的也是。”徐树民点点头,“那你收拾收拾,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爸,别耽误你上班。”徐年想了想说,“路远我怕那边要用,到时候来不及拿,我得把户口本和身份证带上。家里要是用到,爸你就再去派出所领一本吧。”
鲤鱼脱却金钩去,只要今天出了这个家门,往后甭管说什么,可就是自由人生,她自己作主了。
徐年偷偷揣着满心喜悦,等他们上班上学都走了,也没多带东西,一个小拎包直奔车站,赶在当晚天黑以后,坐长途客车赶到了省城。
徐年找了宾馆住下,第二天一早先把房退了,美滋滋去街上吃了碗菜肉大馄饨,领奖去。
为了平安稳妥地领奖,徐年可以说做足了准备。
她先找到彩票管理中心,按照之前了解好的,在旁边不远的银行开了个账户,然后不急不躁去逛商场。
大大的遮阳帽,大墨镜,商场里十五块钱买了条裙子,颜色老气、风格宽松,穿上远看像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都准备妥当了,赶在上午十点半,徐年走进了彩票中心的大门,径直走到柜台说她来领奖。
她这副打扮多少有点不伦不类,然而彩票中心毕竟见多识广了,别说她这样的,全副武装戴头套来的都见过。
工作人员听说她来领奖,第一件事就是请她在彩票背面亲笔写上自己的名字,避免经手后出现问题。验完彩票和身份资料,很快就给她办理领奖手续,上缴个税,20%的偶然所得个税,代扣代缴。
然后徐年拿到一张彩票中心开出的支票,四百万。
大约因为数额太大还是安保需要?反正两个工作人员陪她到银行办理了转账手续。
四百万,真金白银都是她的了。
徐年捏着薄薄的银行卡傻乐。一开始她还以为领奖都是现金呢,还发愁四百万,大概得装满一个大行李箱,她一个年轻姑娘怎么拿,关键怕不安全呀,这下可好了。
为了方便用钱,徐年随即又在柜台办了一张跟账户绑定的银行卡,当场提了两万块现金,然后收好卡片和钱,转身出门,抬手打了个出租车走人。
她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商圈下了车,进了旁边的商厦。
两个多小时后,徐年换了身装束出来,牛仔裤,领口袖口滚花边的白色衬衫,原本的低马尾也梳成了披肩发,脑后散开,额前和两侧容易散乱的头发在脑后用一个素雅的发卡夹住。
完全按照时下流行的打扮,这会儿的她,跟刚才判若两人,看上去就是个家境良好的女大学生,十八岁的一张脸能掐出水来,漂漂亮亮,亭亭玉立。
她看了看橱窗里的自己,很满意。
她手里拖着刚买的行李箱,满满当当都是她给自己和岳海洋准备的东西,包括两部新买的手机,时下最先进的黑色翻盖手机。
然而这个手机徐年心里嫌弃了一下下,用惯了智能机,再看这个,真土。
她径直打车去火车站,买了一张开往瀛城的票。
晚上九点多的火车,徐年先去吃了碗牛肉面,又买了些路上吃的喝的,就拖着行李背着包,坐在候车室等。
晚九点二十,徐年登上了火车,谢绝了旁边殷勤要帮忙的小青年,自己费力地把行李箱搬上行李架。
她了无睡意,趴在车窗上看着往后一闪而过的万家灯火,忍不住在心里得意地笑。
亲爱的老夫君,我来了。
☆、徐骗子
三十岁的岳海洋这会儿在建筑工地当大工。
大工是要一些技术的,跟小工不一样,普通小工一天18、20,他一天能拿30块钱。
不过建筑工地这个活,既然是按天算的,干一天算一天,下雨或者其他原因停工,麦收秋收大农忙请假,反正平均算下来,他一个月也能拿到七八百块。
七八百,在这个平均工资三四百的年代,可以说相当高了,还能兼顾一下家里。
不过家里现在也越来越好,他二弟已经结婚,一个妹妹嫁出去了,三弟谈了对象也准备订婚了,最小的弟弟还在读高中,成绩挺不错,考大学有希望。
岳海洋觉得这日子很有盼头。
他父亲是个煤矿工人,没死于矿难,却死于矿场失控的运输车,父亲死的时候他十四,最小的弟弟才两岁,矿上适当抚恤一下,孤儿寡母坚持了几年,小弟上小学的时候,岳海洋十九,母亲跟他流露出想改嫁的意思,岳海洋自己点的头。
弟妹虽然多,可都有手有脚,该干活干活,该种地种地,一窝子也都养大了。
至于他自己,早几年他自知没有那个心力,别人也无意,一直单着。这几年挣钱多了,自己能独当一面,自然也就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已经订了婚,开始准备自己的婚事。
岳海洋盘算着,等结了婚,狠狠心多干活攒点钱,顶多一两年工夫他就能买辆拖拉机,还可以考虑拉个小工程队。
总之在岳海洋眼里,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再困难都过去了。
不过他最近也有些烦心,三弟那边急着订婚,他这边呢,都老大不小,两家在商量结婚的事了。两天前媒人来了一趟,女方那边随时同意结婚,提了两个条件,人家姑娘说了,要么过门就分家,他弟弟们的事情他不能再管,要么就得抬高彩礼,三万块,少了不行。
“三万块,她还真好意思开这个口,十里八乡我就没听说过超过一万的。海洋哥,他们女方家提这样的条件,不是摆明了想逼你退婚吗,人家这是嫌弃你呢,你可别傻了。”
一大早,窦月铃赶在岳海洋出门前拦住他,苦着脸劝他。
“其实也能理解,”岳海洋笑了笑说,“我们家就这个情况,这要是我妹妹,我也不希望她嫁过去,还得辛辛苦苦帮衬两个小叔子。”
“可是当初她同意订婚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家这情况,谁又没瞒着她。”窦月铃低着头闷闷道,“海洋哥,你说你到底看上她哪点了,我见过了,长的一张大饼脸,个子也不高,哪哪都不如你。做人也不咋样,看上你就看上,看不上就算,耽误你这一两年,现在临到结婚了又拿捏你一把,什么人呐!海洋哥,你别傻了,她对你就不是真心的。”
“月铃,这是我的事儿。”岳海洋笑了笑,推着自行车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跟你说了,你回去忙吧,我得赶紧去上工了。”
今天的工地在县城,给一个单位建宿舍楼,四五十里路程他还得骑车赶到。岳海洋骑上他那辆半旧的二八自行车,大长腿一阵锰蹬,两三分钟也就出了村口。
村口停着一辆红色出租车,在初秋的晨光下十分醒目。这车岳海洋认识,得市区才有,他们小县城还没有正经的出租车呢,有也是小昌河或者拉客的小三轮。
看样子,这是谁家来城里亲戚了,还是村里谁在外边打工回来了?
岳海洋不由就留意了一下,一开始车里没动静,眼看他越来越近,车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漂亮抢眼的年轻姑娘从车里钻出来,然后……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姑娘穿了一身时下流行的暖粉色小西装,小细腰,高马尾,打扮特别洋气,一张脸白生生俏生生,漂亮得有点发光。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姑娘此刻正小嘴微张,一脸激动,两只明媚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眼睛亮亮的闪着水光。
岳海洋被她这样盯着,看得不禁有点心慌局促,浑身不得劲,乡村土路原本就窄,再堵着个出租车,他一个着慌,自行车就往旁边歪了下去,切着路边长满野草的斜坡一滑。
岳海洋本能地一个摇摆,大长腿赶紧一撑,自行车后轮已经滑了下去,车子歪倒,他险险地撑住了,得亏没摔个五体投地。
岳海洋:……
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嘛,哪有这么看人的,何况他还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
“那个,姑娘,你这是……来找人?”岳海洋压下心里的尴尬窘迫,打量着她问道。
结果他一句话问出来,就见那小姑娘一转身,随手塞了一张大票子给出租司机,怪着急似的挥挥手:“那个,谢谢师傅,你回去吧,快快快,不用找了。”
村头一个丁字路口,往前通大路,出租司机也没调头,一脚油门真就跑了。
岳海洋:“……”
他心里默默掉下两根黑线,右腿先从车上下来,然后把自行车提回路面,拍拍裤脚蹭上的草叶。
徐年在火车上晃了一天一夜,昨天晚上赶到瀛城,找宾馆住下,本来一路上还琢磨着怎么“从长计议”,毕竟这时候岳海洋还不认识她,并且算算时间,他这时候可能还有个订了婚的对象。
可是当她一下火车,双脚踩到瀛城的土地,就再也忍不住了。
瀛城,他的家乡,前世两人婚后还回来住过一段时间,徐年对这地方多少也算熟悉,下了火车之后就感觉离他那么近了,一宿没睡好。
所以一大清早,都没能等到太阳出来,她打个车就过来了。
本来打算找个借口,跑到村里去找他,她琢磨着一下子肯定安顿不下来,这偏僻村庄,等会儿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正考虑着是不是把出租车包下来留着用个两天呢,结果就看到他了。
徐年一眼就认了出来,自家老男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丈夫,就算回到年轻时光,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年轻,高大,健壮,身材挺拔。
黑,一张脸和露出的胳膊都黢黑,满满都是烈日下汗水煮过的颜色,可是就算黑,就算随便穿了身沾满油漆的工作裤、白汗衫,也那么英俊,浓眉大眼,五官俊朗。
一时间,徐年心里百感交集。
岳海洋扶好自行车,一抬头,这姑娘怎么还盯着他看啊,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那目光似悲似喜,仿佛那么熟悉。
让这么一个漂亮到犯规的年轻姑娘盯着看,岳海洋很难不局促了。
“我说姑娘,你认识我吗,还是认错人了?”岳海洋忍不住问了一句。
徐年摇摇头。
岳海洋也搞不清她摇头是个什么意思,认错了还是不认识,试探着又问:“你到我们村来找人?找谁呀,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听她刚才跟司机说的是普通话。
听他这么问,徐年定定神,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稳住稳住,一边操着一口当地方言反问:“大哥,这是东泉河村吧?”
“是啊,”岳海洋问,“你找谁?”
“我找……卞芝。大哥你不是卞芝她哥吗?”
哦!岳海洋恍然大悟,难怪呢,原来还真是认错人了啊。
他忙说:“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们村也没有叫卞芝的。”
“不是?”徐年小脸一垮,眼睛湿漉漉看着他,委屈地扁扁嘴,“你真不是卞芝他哥?我刚才看你有点脸熟,我还以为你是我同学她哥,专门来接我的呢,原来你不是来接我的呀。”
“不是,我们村也没有这个人,没有叫卞芝的,全村就没有姓卞的。”岳海洋说。
“怎么会这样?”徐年表情苦恼地挠挠头,“我记错了?大哥,你们这儿是不是还有个西泉河村?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应该是西泉河的。”
“西泉河,”岳海洋迟疑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姓卞的。”
“我没说她姓卞啊,”徐年眼睛都不眨地说,“她姓徐,叫徐卞芝。”
徐卞芝,她心里自己偷笑,徐骗子。
“西泉河有姓徐的吗?”岳海洋自己嘀咕了一句。
徐年已经抢着说道:“有,肯定有,我同学就说她是西泉河的,人家那么大的村子,又不是你们村,有你也不一定知道啊。大哥,你告诉我西泉河怎么走啊?”
面对这一个娇滴滴还走错路的小姑娘,岳海洋有点无奈,他耐心指着方向说道:“你顺这条路往南走,沿着那一大片玉米地和梨园中间那条路往西拐,顺着坡一直往西,下了那个大坡就到了。”
“还得有多远啊?”
“不远,也就三里路。”岳海洋问,“姑娘,你哪儿人啊,听口音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咱这地方偏僻,你一个年轻姑娘可别乱跑。”
“……”徐年心说,我上辈子还不就是跟你学的本地方言。
然而她每每觉得自己学得已经很像了,他却哈哈笑她,说别人听着是差不多了,很像,但本地人一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是……很远的地方来的,滨海省。”徐年眨眨眼睛,干脆换了普通话,“那个,我同学是这地方的,我跟她呆一起时间长了,学会一点这儿的方言。”
她说着跑过去,伸出两只白生生的小爪子抓住岳海洋的自行车后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大哥,一看你就是好人,大哥你看我,我大老远来找人,根本就找不到地方,你看那条路大片的玉米地、树林子,我……我一年轻女孩子,我害怕,大哥你行行好,你送我过去行吗?”
“……”岳海洋心里无奈,心说这小姑娘是不是也太没脑子了,非亲非故的,说她害怕,怎么就不怕他一个大男人,万一是坏人呢。
他顿了顿,也换了普通话跟她说道:“姑娘,我真没法送你,我得去上班,我上工都要迟到了。”
“可是,我找不到地方,那么远路,我人生地不熟的。”徐年抽抽鼻子,硬逼出一点泪花花,水汪汪地眨给他看,“大哥你看,那个路我真不敢走,你看我这鞋……”
她翘起一只脚给他看脚上细高跟的白色皮鞋,“我穿这鞋,走两三里路脚脖子都得断了,多可怜啊。再说一路庄稼地、树林子,万一要是来个坏人什么的,我跑都跑不动。”
她眨眨眼,想到眼前的老男人是多么宠她,上一世在乡下玩,过个小河沟他都得背着她,现在对面不相识,她还得这么花言巧语地坑蒙拐骗……徐年眼睛一热,忍不住眼泪就涌了出来。
☆、不解风情
徐年心里发酸,眼泪就忍不住了。
历经生死又见到他,活生生的,健康,年轻,她不禁悲喜交织,忍不住就想在他面前撒娇释放一下。
“哎,我说你别哭啊。”岳海洋噎了一下,有些无奈。怎么让小姑娘这一弄,他好像成了什么硬心肠的坏人了。
他顿了顿,耐着性子道:“小妹妹,我跟你说,我真得上班去了,我还得赶到县城工地呢,人家别人都住在工地,我今天本来就有点晚了,迟到要扣钱的。要不这么着,我去村里喊个人送你,行吗?”
“反正你本来就晚了,送我一下怎么了吗。”徐年可怜兮兮地抽抽鼻子,心说自家老男人心肠软,她还就不信了,今天赖不上他。
“我不敢信别人,谁知道好人坏人呀,大哥,你上一天工多少钱啊?我给你行不行,我给你双倍,就当我雇你当向导。你看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不管我怎么行啊,你帮帮我呗。”
“不是钱的事儿,”岳海洋顿了顿,无奈暗叹,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脑子好像也不太好,迷糊蛋一个,还没有半点警惕性,对人都不懂设防。长这么漂亮,还穿这么漂亮,一看就有钱,今天得亏是遇到他了,这要是遇到村里那些个二流子……
看着小姑娘眼泪汪汪,岳海洋无奈推起自行车:“行了行了,别哭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上车我送你去,行了吧?”
徐年憋着眼泪破涕为笑。
想想自己现在十八岁的年纪,娇花一样,可别在他面前哭丑了,赶紧掏出手绢把眼泪擦擦干净,顺手还整理了一下头发,把小背包往背上一甩,二话不说就爬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岳海洋:……这谁家的小祖宗,爹妈居然也敢让她一个人出门。
那条路还真是像徐年夸张说的那样,一路往西,上坡又下坡,农村田间的土路,也就两米宽,高高低低铺满沙砾。路北是青纱帐,比人还高的大片玉米地,挑着一个个玉米棒子,挂着红缨子。路南是梨园,梨树行间还种着低矮的农作物,主要是大豆和地瓜。
地地道道的青纱帐。
这会儿梨树还小,不太大,看样子也就是近几年栽植的,稀稀疏疏能看到小孩拳头大的青梨子,树龄小,果农也不会让它挂太多的果。
徐年记得她以前陪岳海洋回老家来,还到过这片梨园,她来的时候梨园已经很有规模了。来几次都不是时候,两人除了在老家住过几个月,其他时间一般是过年和清明节回来,他回来上坟扫墓,所以梨子没吃上,梨花倒是看上了几回,非常漂亮。
岳海洋骑车带着她,也不多话,徐年坐在车后座,看着他宽宽的肩背,很想把脑袋靠上去,可是知道这老男人的德性,她又不敢,万一把他吓跑了,或者板着脸训斥她一顿。
她悄悄地把脸贴近一些,嗅着他身上阳刚的气息,抿嘴笑笑。
眼下初秋时节,这些农作物正在成熟期,也不用怎么打理,所以一路上除了路边看见过几个割草的孩子,四周静寂无人,小风拂过玉米叶沙沙地响。
此情此境多适合腻腻歪歪约个会。
徐年忍不住心里哀怨,俩人要是已经认识熟悉了的,是否就可以抱一抱、亲一亲,聊慰一下再世重聚的相思喜悦。
徐年看着他的腰,有一种想伸出胳膊抱住他的冲动。看着他现在这样,年轻英俊,健康强壮,真好。上一世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病得那么虚弱,发苍苍,骨嶙峋,每每让人心疼不已。
自行车一个颠簸,徐年趁机抬手扶在他腰上,放上去不由就悄悄捏了捏,硬邦邦,肌肉真结实,嘴里故意说道:“哎,大哥你慢点儿。”
软乎乎的小手放在他腰侧,带来一片异样的温热感觉,居然还捏了捏,岳海洋忍不住心神一凛,皱皱眉。
他本来骑车带着个陌生的漂亮姑娘就有点拘谨矜持,结果这姑娘还这么大咧咧。
“农村路就这样。”他一刹车,大长腿撑住车子停下,转头看看她,“那个,你呀,手可别乱放,我怕痒,万一骑不稳摔着你。”
徐年讪讪把小爪子缩了回来,委屈地扁扁嘴:“路太颠了,我怕掉下去了。”
“你是不是都没怎么坐过自行车后座?”岳海洋知道自己这辆半旧的二八自行车,已经是比较“古老”的了,车架子大且高,城里八十年代就渐渐淘汰了,现在新出的自行车都小巧轻便。
他很难忽视的那种肢体接触,看看人家小姑娘,却一脸单纯无辜。
岳海洋只好骑上车继续走人,一边叫她:“你抓住后座的铁框,就稳当了,怎么可能把你掉下去。”
他骑车穿过青纱帐的层层绿意,越想越觉得,这傻了吧唧、又有钱又漂亮的小姑娘,可真叫人操心,自己跑那么远,家里怎么也没个大人陪着。
要知道,这偏僻农村,邻村老光棍刚买了个被拐卖来的年轻媳妇。
“小妹妹,看你年纪也就十七八岁,跑到咱们这儿来做什么,就为了找同学玩儿?”
“也不是,我有事儿。”
至于什么事,徐年这一时半会的,还没编好。
她盘算着接下来的对策,要找个什么好理由,才能结结实实地赖上他。
“我跟你说,农村这地方,什么样人都有,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可不安全。”岳海洋说。
“对呀对呀。”知道他背后看不见,徐年偷笑,“我很害怕的,刚才你一说我找错了,我差点就急哭了。”
“……”岳海洋忍了又忍,没忍住吐槽道,“你家里大人呢?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
“我爸妈不怎么管我,再说我都十八了,又不是小孩子。”徐年说。
岳海洋:……我看农村七八岁小孩子都比你精!
两个相邻的自然村,真的不远,说话的工夫眼前豁然开朗,自行车穿出青纱帐,前边一条水渠,过了渠上的小桥,就是村子了。
一路上,徐年的“连环计”也都阴谋完善得差不多了。
她起初就是想制造机会,多跟他接触熟悉,后续当然也要安排上。
等到了西泉河村,徐年一下车,就央求的口气:“大哥,你不许丢下我,你等我问清楚,找到人了再走行不行?这地方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万一遇到流氓地痞,我还特别怕狗。”
然后徐年眼睁睁看着岳海洋叹了一口气,表情有点无奈又无语。
“走吧,我帮你问问,你这一开口,人家就知道你外地的。”
徐年背着包,干脆伸手拽着他的自行车后座,尾巴似的跟着他进了村。
进村不远,岳海洋接连打听了两个人,都说村里没有叫徐卞芝的。
“有没有姓徐的?”岳海洋跟那老头说道,“大爷您好好帮我们想想,姓徐,出去上过学的,十七八岁,您看我妹大老远专门来找人,就说是这个村的,兴许她在村里都叫小名儿,大名别人不知道呢。”
“我们这村里没有姓徐的,这村里街坊邻居我难不成还有不认识的,没人姓徐,姓许的倒是有两家,言午许,不过人家家里可没这么大的闺女,人家孙子都上学了。”
岳海洋扭头看看徐年,有点不报指望地问:“小妹,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哪个村的?”
“她就说是这个村的。”徐年毫不心虚地一口咬定,“她给我写信就这么说的,瀛城市,祈安县,桃李镇,西泉河村,对吧?”
在岳海洋揶揄调侃的目光中,徐年摸摸鼻子讪笑,“那个,大哥你别生气,我刚才吧,不就是东和西记反了吗,谁让你们两个村名字那么像,我就跟跟出租车司机随口说错了呗。”
那个老头说:“肯定没有。咱这村里绝对没这个人,你说统共百十户人家,我在村里活了大半辈子,年轻时候我还当过生产队长呢,村里人哪个我不知道?”然后扬手招呼邻居,“老张头,你跟他们说说,咱村里有姓徐的,或者叫卞芝的女学生吗?”
“没有,没听说过。”老张摇头。
“你看吧,没有就是没有。”老头摊摊手,倒背着手走了。
“信呢?”岳海洋问。
徐年:“没带。”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徐年可怜巴巴地低下了头,努力做出愧疚的样子。
“你呀,赶紧回家吧啊。”岳海洋叹口气,拍拍自行车后座,“你这小孩呀!上来,我送你去镇上坐车,哪儿来哪儿去,赶紧回去吧。”
徐年乖乖爬上自行车,一路被他又带回去,岳海洋一路默默蹬车,徐年坐在后边则心情好得很,笑眯眯比划着戳他的后背:老男人,老古董,不解风情的大笨蛋……
岳海洋骑车经过东泉河村口也没停留,继续向北,看样子是去镇上。
“大哥,你不是要去县城吗,你还说要上工呢。”
“唔,怎么了?”岳海洋眉梢微挑,“你抬头看看太阳,我这时候去上的什么工?”
“都怪我耽误了。”徐年满满一副歉疚的口气,“那个,大哥,要不你带我去县城呗?本来我就算到了镇上,也还得想法子回县城呀。”
“镇上有中巴车,一小时一班。”
“可是,你本来也要去县城啊。大哥,你好人做到底,你看我今天要不是遇到你,还不知得在哪儿哭呢。”
“我就骑自行车带你去县城?四十多里路,你不累?你不累我还累呢。”
累,真累,这种老式的二八大自行车,车后座铁框都是扁的,竖着的,比圆的那种还硌人,路又颠,一路坐得徐年屁股疼。
虽然但是,她乐意,只要能把这老男人拐走。
一路上徐年心里还盘算着,他这会儿恐怕还没有驾照,得叫他先考个驾照,然后买辆车,反正她有四百万呢,可不想坐这硌屁股的车了。
徐年:“你要不累我就不累,有你带我回县城,多安全啊。再不然,大哥你把自行车放着,我们一起坐车去县城,大哥你说的对,我一个女孩子得注意安全,万一我车上遇见个小偷、人贩子什么的呢?再给我来个劫财劫色。”
岳海洋心说,这怎么半道上捡个麻烦精啊,黏胶似的,怎么还赖上他了。
“你从哪儿来的?”他问。
“昂?”徐年顿了顿,“滨海省,蓝城。”
“就你一个人?”
“对呀,就我一个人。”
岳海洋:“那么远,隔着几个省呢,那你怎么来的,也没见你半道上被小偷人贩子抓去啊?”
徐年:“……”
岳海洋:“我们这当地治安还可以,你自己长点心,别跑去僻静地方,别落单,公共场合注意拿好东西,别露财,尤其车站。在外边少跟人说话,尽量你就别开口。”
一开口就得暴露她的傻咕隆冬。
“你呀,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老老实实回家去吧。”
个倒霉孩子,真叫人操心。
☆、未婚妻
岳海洋在镇上的中巴车停靠点停下车,叫徐年下来,把自行车在路边放好,自己径直往停着的一辆白色中巴车走去。
徐年只好跟过去。
岳海洋走到车门口,伸头看了看:“呦,刘哥,这趟你跑啊?”
“对,你去县城?上来坐。”中巴车司机点点头,瞥见他身后的徐年,眼睛一亮。
“我不去,”岳海洋招招手,挺熟稔的样子拉了下徐年胳膊,指着说,“刘哥,这我小妹,她去,你给她带到县城汽车站。”
“行行行,上来上来。”中巴车司机原本斜靠着座椅,两只脚只穿着袜子,高高翘在车前的工作台上,一见徐年要上来,忙把脚收了回去。
大抵很多人看见特别漂亮有气质的美女,都会不自觉注意一下形象,尤其还是这么一个粉粉嫩嫩、漂亮到抢眼的年轻姑娘。
司机收回脚,身体坐了起来,看着徐年笑道:“海洋,你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呀,不是你家的吧,这看着可不像咱乡下人。”
“那是,城里人,我姨家的,”岳海洋随口扯了个谎,“刘哥,你给她带到车站,有人接她,小孩没怎么出过门,路上你可得帮我照应一下。”
“好嘞,放心,上来呀。”司机连声答应着。
在岳海洋催促的目光中,徐年满心不乐意地爬上车坐好。
岳海洋一根手指隔空点点她:“好好回家,听见没?”
“知道了。”徐年缩了下脖子,看着他转身走向走到自行车。徐年想起什么,哧溜一下赶紧从车上窜出去。
“哥!”
“……”岳海洋转过身来,乜了她一眼,没开口,眼睛里却满满都是“又怎么啦”的无奈表情。
“不是,哥!”徐年跑过去,反正他自己声称是他妹妹了,干脆两手一把抱住他胳膊,凑近他小声说,“哥,我叫徐年,双人徐,大过年的那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