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在跳板上,甲板上的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薛清欢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回答戴雷的话而是低声说了句:“今晚子时,宋家老庄见。”
戴雷还来不及问清楚,比试就正式开始了。
两人和石块同时入水,所有人都巴在甲板上观望,葛青和长喜都急的满头大汗,可也知道现在着急也于事无补,只能期望小娘子的水性有宋娘子那么好。
薛清欢的水性自然是很好的,她从小在水边长大,没专门特训前便有那一人渡河的本事,更别说开始为大大王办事,经过系统特训之后了,她在水下待两刻钟不成问题。
下水之后,薛清欢等到坠石落底,平稳过后,才开始弓起身子去解脚踝上的绳索,解到一半果然发现了猫腻,她脚踝上扣着的与其说是绳索,不如说是包裹着绳索的铁链,铁链上还有一把锁。
早就料到他们不会老实,薛清欢从发丝中抽出一根刚才特地藏好的银针,银针刺入锁孔,没两下锁就被打开,薛清欢从绑缚中脱身,借着水下微弱光线,寻到了在那儿不断挣扎的戴雷。
原来李荣彪想弄死的不仅仅是薛清欢,他是想借生死状这件事,把戴雷和薛清欢一同弄死。
摸到戴雷脚下,薛清欢很快也将他的铁链锁解开,戴雷鼓着气看见薛清欢对他指了指船的另一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往与她相反的方向游去。
薛清欢看着戴雷游到船的另一边去之后,自己才张开双臂,摆动双脚,冲着河面天光游了上去。
第9章
当薛清欢的头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整个宋家码头上就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
自从老把头和宋娘子相继去世之后,他们宋家码头已经被人欺压的快要忘记扬眉吐气是什么感觉了。
葛青听着周围兄弟姐妹们的欢呼,欣慰极了,他知道小娘子为什么一定要答应和李荣彪签生死状,她是为了宋家码头的声威在出头,她是在想用行动告诉大家伙儿,宋家没有绝后,宋家依然有人能站出来为他们出头撑腰。
葛大嫂子和几个婶子七手八脚的把薛清欢从水里拉上来,刚爬上甲板,就有婶子拿来羊毛毡披在薛清欢的身上,薛清欢披着羊毛毡,看向另一边目瞪口呆的李荣彪,露出一抹笑,不知为何,李荣彪看着薛清欢的森森白牙,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心虚的避过目光。
胜负已分,他们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李荣彪全然不顾水下面还有一个为他拼命的人,自己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幕看在李家码头上众人的眼中也是心寒,纷纷对宋家码头上的热烈欢呼声投以羡慕的目光。
人家宋家码头就是不怂,哪怕宋家只剩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都能做到亲身上阵为码头谋生计,可李家码头这里呢?不仅无耻换人,让别人替他卖命,见输了以后,连帮他卖命的人的命都不救一下,哪怕捞个尸体呢。
人品高下立现。
薛清欢在葛大嫂子给她准备的浴桶里稍微暖了暖身子,重新换上自己出门时的衣裳,梳好发髻后走出房间,又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美貌小娘子。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娇娇弱弱,斯斯文文的小娘子,刚跟人家签了一张生死状,并且以绝对压倒性的能力取得胜利呢。
宋家码头的所有管事的齐聚一堂,等候在船舱里,看见薛清欢从内里走出,无一不是对她投来敬佩和赞赏的目光。
薛清欢理所当然被请到主位上坐下,对大伙儿的称赞一一谢过,与大家说了几句激励人心的话,并作出承诺,便是宋家只剩她一人,也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座宋家码头。
众人离开之后,薛清欢让葛大嫂子守着船舱的门内门外,留下葛青和长喜说话。
“小娘子有何吩咐?”
薛清欢对长喜伸手:“生死状呢?”
长喜一愣,然后赶忙将贴身藏好的生死状双手恭恭敬敬的递到薛清欢面前,要说在这之前他对薛清欢只是听从,那现在他就是发自内心的恭敬了。
谁都佩服有能耐的人,这无关年龄和性别。
薛清欢将生死状摊开放到桌上,将她在水下的遭遇,以及她把戴雷从水下放走的事情说了一遍,葛青与长喜惊愕不已,原来水下的一切竟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危险万分。
“这个李荣彪简直可恶至极!”葛青一拳砸在茶几上,茶几应声而碎。
长喜也是气的紧捏拳头。
“小娘子想如何做,尽管吩咐便是,葛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葛青愤然道。
薛清欢没再跟他客气,目如冷电看向摊在桌上的生死状,声若修罗:
“所谓生死状,总得有一个生,一个死。而如今,我还活着。”
**
薛清欢回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薛冒从大房回来后就直接去书房温书去了,薛清欢亲自到厨房炒了几个小菜,又热了一壶酒,亲自端着去书房。
酒菜送过去的时候,她怕打扰薛冒看书,还特地放轻了步伐,没想到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上,薛冒也并不在看书,而是在往箱笼里收拾东西。
“爹,您在干什么呀?”薛清欢把酒菜放到桌上后,对在右侧书房里忙碌的薛冒问。
“收拾上京的东西呀。”薛冒将两本书放入地上的箱笼,忽然鼻子闻见了香味,这才看见薛清欢是端着酒菜来的,急急走过来:“好香啊。”
说着,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笋烧肉吃,边吃边点头,连连称赞:“好吃,真好吃。像你娘的手艺,王婶儿做不出这味道吧。难道是……”
薛冒指了指薛清欢,薛清欢得意一笑:“就冲我这手艺,爹爹带我上京就不亏吧?”
“你这孩子。”薛冒径直坐下,将另一双筷子递给薛清欢,fù_nǚ俩便坐下吃饭了。
薛清欢给薛冒倒了杯酒,问道:“大伯父和二伯父与您说什么了吗?”
提起这个,薛冒似乎不太开心,将面前的酒一口饮尽,叹道:“他们还能说什么,无非是叫我莫纵着你,叫我趁早续个弦管教你。”
“那爹没告诉他们您要带我上京的事儿吧?”薛清欢问。
薛冒摇头:“当然没有。你大伯和二伯让我在下个月上京之前续个弦,上京之后就直接住到你二伯父家的偏院去,说是让我在他家偏院中精心读书。”
“爹爹别去住。”薛清欢忍不住道。上一世薛冒肯定就是上京后直接住到薛董家,才有了后来被害之事。
“放心!大娘子都做出这等事,我若再看不清他们的心思,那我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薛冒又喝了一杯酒,指着书房地上的箱笼说道:“爹已经想清楚了,原本说过两个月上京是为了在家多陪陪你,现在既然你随我同行,那咱们干脆早点走。明日我便叫人去雇马车。这几天你也加紧着让阿吉帮你收拾东西,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了,咱们就出发。”
“早点出发好啊。不过爹,咱们别坐马车了,坐船吧。宋家码头有很多船,咱们只要跟准了他们的运货路线,坐船也能到大京。”薛清欢很高兴她爹认清现实。
薛冒原本想说坐马车快些,可看着女儿弱质纤纤的模样,让她跟着他颠簸半个月,有些于心不忍,想着宋家码头确实有不少船只,到时候他跟秦东说一声,想来送他们fù_nǚ去京城不成问题。
现如今,薛冒还不知道就在今天,他的亲闺女已经在码头上扬了声威,现在宋家码头上的船别说送他们fù_nǚ去大京了,就是送他们远渡重洋也毫无怨言。
不过这些细节,薛清欢是不打算跟薛冒说的,她爹读了一辈子书,脑子是很聪明,但保不齐也会有刻板迂腐的时候,让他知道自己女儿像个江湖人似的跟人签生死状,只怕要么会吓死,要么会气死。
反正她记得,从前娘亲还在世时,也经常瞒着爹爹处理一些码头上的事情,有的时候还受了伤回来,爹爹问她,她便支支吾吾不说实话,薛清欢小时候问过一回,她问娘亲为什么不告诉爹爹,娘亲说,爹爹是读书人,喜欢斯文有礼,最不喜好勇斗狠之人,她要在爹爹面前维持形象。
遗憾的是,直到娘亲去世,也不知道爹爹究竟懂不懂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性情。为了一个人,隐忍了一辈子的真性情,娘亲有后悔过吗?
薛清欢幽幽一叹,薛冒也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变得很低落,好像就是从薛清欢提到宋家码头开始的,薛冒就着菜肴,一杯一杯的饮酒下肚,周身仿佛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晚饭过后,薛清欢扶着喝醉的薛冒到书房的软塌上休息,给他盖上被子后,薛冒就抱着软枕翻了个身,咕哝着睡去。
**
亥时刚过,薛家四房偏院的门便从里面打开,长喜率先探头走出,确定没人之后,才对门内的薛清欢招了招手,薛清欢走出时,被一只手拉住,阿吉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小娘子还是别去了,有什么事让长喜去办,大半夜的要是被人发现可怎么得了。”
薛清欢和长喜皆穿着一身夜行衣,将阿吉推入门内:
“放心吧,不会被人发现的,你赶紧回去,把门关好,留心听书房那边的动静。”吩咐完之后,薛清欢就拉着长喜潜入了黑暗,阿吉没办法,只好蹑手蹑脚的把门关上。
薛清欢和长喜出来之后,直奔宋家老宅,离薛家并不是很远,薛清欢外祖去世以后,老宅就空了下来,她娘觉得反正也不住,就把仆从厚礼打发了,老宅的门就此锁上。
他们从后门进去,走到院子里,葛青和几个码头兄弟就从黑暗中走出迎上前:
“小娘子。”
薛清欢问:“事情办得如何?”
葛青点头,指了指院子里的一个硕大的麻袋,说道:
“从怡红楼的后门抓来的,这小子喝醉了,人都分不清,我们打晕了他的人,直接把他带走了。”
“还有个人呢?救出来了吗?”薛清欢问。
“救出来了。我们假装是他的随从,架着他去了他藏人的田庄,光明正大就把人救到马车上了。”葛青向薛清欢诉说着今晚的遭遇,从未作奸犯科的他直到现在心都跳的厉害,不过今晚来了这么一遭,倒是把这一年来受的窝囊气全都给出出去了。
“小娘子,你确定戴雷会来吗?”长喜问。
薛清欢在下水之前,戴雷曾说过要救她的话,说明此人还没有坏到那种地步,还有的救,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想救妻子被逼无奈罢了。
在水下,他又得知了李荣彪想杀他灭口的意图,现在除了薛清欢还能给他一点希望,若是他再抓不住的话,那从今往后就别想在扬州府露面了。
正说着话,宋家老宅后门处传来敲门声。
有人早就候在那里,一身草屑满身狼狈的戴雷被带了进来。
看见薛清欢和满院子的人,戴雷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戴雷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小娘子的恩情。”
长喜冷哼:“得了吧,你也说报答宋家的恩情,关键时刻还不是把我们卖了。”
戴雷羞愧低头:“我知道是我混账,可我也是没办法,我娘得了怪病,要三千两救命,我求东哥救命,东哥拿不出来钱,我只好走了歪路,罢了,横竖都是我混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长喜还想说什么,被葛青阻止:“好了。听小娘子有什么话说吧。”
众人将目光落到薛清欢身上,薛清欢指了指那个正在扭动呼救的麻袋,看来李荣彪的酒已经醒了。
两个码头兄弟过去将麻袋口解开,露出李荣彪骂骂咧咧的脑袋。
刚刚酒醒就发现自己被人套了麻袋的李荣彪头疼欲裂,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娘,不过等他睁开眼睛后往四周一看,嘴里的骂声戛然而止,恨不得再醉过去一回。
第10章
“你,你们想干什么?救——呜呜呜。”
李荣彪感觉到不妙,想放声呼救,被早就察觉的一个码头兄弟捂住了嘴,把早就准备好的布塞进他嘴里,让他有声发不出。
薛清欢在他身旁蹲下,从怀里掏出白日里他们签下的那一纸生死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叫人看了打从心底里发寒。
“敢签生死状,就要做好赔命的打算。”薛清欢的声音非常轻,在万籁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森冷。
李荣彪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精致的小脸,胆战心惊,不断摇头,呜呜呜的发不出声音,薛清欢让人把他嘴里的东西扯掉,李荣彪这才颤抖着唇说道:
“小娘子饶命,我,我知道错了。饶了我这回吧,我保证再也不找宋家码头的麻烦,我我,我再让出一个码头,小娘子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薛清欢不说话只是微笑,李荣彪以为她嫌弃一个码头太少,赶紧又加码:“一个不够,两个!我让两个码头!你们放了我吧。”
薛清欢依旧微笑,站起身来,对在廊下看望昏迷不醒的妻子的戴雷招了招手,戴雷愤然上前,薛清欢平静的问他:
“这人抢了你老婆,还想害死你,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他为好?”
戴雷咬牙切齿:“杀了喂狗。”
李荣彪听后蠕动麻袋里的身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不不不,小娘子别杀我,我,我把码头都给你们,全都送给你们,求你们别杀我。小娘子,我,我爹是李管家,你是知道的,薛家大娘子是我表姑妈,你要杀了我的话,我表姑妈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放了我吧。”
薛清欢挠了挠耳朵:“太聒噪了,堵上。”
两个码头兄弟又奉命把李荣彪的嘴给堵了起来,只见薛清欢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寒光四溢的匕首,递到戴雷面前,似笑非笑道:
“直接杀了太便宜他,先阉,再杀。白天他想怎么杀了我们,我们就怎么杀了他,很公平吧。”
薛清欢轻柔的声音在宋家老宅中回响,别说跪在地上的李荣彪吓得魂不附体,就连听到薛清欢说这些话的葛青和长喜他们都背脊发凉。
这小娘子的凶残程度已经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而让戴雷动手,则是在给他机会表现,看来小娘子有心收了戴雷回来。
“还在犹豫什么?生死状是他自己签的,白纸黑字,与人无尤。总不能为了他坏了你们的江湖规矩,是也不是?”薛清欢云淡风轻的说着令人胆寒的话。
戴雷心里正在挣扎,他并不是个没血气的怂蛋,李荣彪这么对他,便是死一千次都活该,只是今晚只要他亲自动手杀了人,那今后就再别想隐姓埋名过平静的日子,他必须要为眼前的小娘子出生入死两肋插刀的卖命。
像他这样的人,注定要吃江湖饭,给谁卖命都是卖,给一个救了他和妻子的小娘子卖命,总好过给一些把人当畜生的东西卖命要好,在他今晚决定到宋家老宅的那一刻开始,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戴雷接过薛清欢手里的刀,深深一揖:“小娘子所言极是。此人死不足惜,且交于小人来办,您离远些,莫要弄脏了衣裙。”
薛清欢坐在廊下看着戴雷行刑,长喜担忧的说道:
“太脏了,小娘子还是别看了。”
“一头畜生罢了,无妨。”薛清欢面无表情道。
那边一个人从身后捂住了李荣彪的嘴,让他发不出喊叫声,戴雷恨从心起,手起刀落,李荣彪瞪大双眼,在地上一阵痉挛后便疼的晕死过去。
戴雷把匕首收入鞘中,再把李荣彪重新装回麻袋,扛沙包般将人扛在肩上,来到薛清欢面前道:“小娘子放心,我定叫他怎么害的我们,就原封不动的让他还回来。”
“好,去吧。办完了事情,去宋家码头找葛青,以后还回来做事,再有什么别冲动,跟兄弟们商量着来。”
“多谢小娘子再造之恩,戴雷遵命。”
得了薛清欢的许可,戴雷和两个码头兄弟便从后门出去。
他们走了之后,薛清欢才把葛青喊到面前,吩咐道:
“戴雷此人心性坚忍,做事果决,自尊心极高,倒也可用。”
“是。”
葛青已经想到薛清欢要留用戴雷,并不感到意外,问道:“可戴雷杀了李荣彪,官府那边会不会有麻烦?”如果官府插手,就算有生死状在手,也会很麻烦,更何况还有可能牵扯到小娘子身上。
薛清欢摇头:“放心吧。李家和官府的关系没你们想的那么铁,不过是送了些钱和女人稍微打通了点关系。后续他们要是没钱继续送,李家就是哭死在官府门前也不会有人管他们死活。”
至于李家后续还有没有钱继续送礼,薛清欢发自肺腑的冷笑一声。
“过几天帮我准备一艘船,我与阿爹一同去大京。码头上的事就交给东叔和你,你们每三个月上京一趟报账,长喜随我去大京,钱和开支这方面你们不必担心,我全都担起,该请人请人,该争抢争抢,往年失去的宋家码头,你们加把劲儿都给弄回来。我外公与娘亲虽然去了,但宋家只要有我在,就倒不了。”
薛清欢认真的嘱咐之言让葛青不敢掉以轻心,从小娘子今天决定下水到她胜出那一刻开始,葛青就知道宋家倒不了了!小娘子比宋娘子更有魄力,心性更冷,宋家码头沦为如今这般,其实也是因为前两任家主太过仁义,小娘子这般的性情才更适合当家做主。
“是。从今往后便以小娘子马首是瞻。”葛青正色拱手,一旁长喜也赶紧跟着拱手行礼:“我,我也是。全听小娘子的。”
**
接下来的几天里,薛清欢都老实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着房门悄悄收拾东西。
薛月华和薛月娇来了两回,说是要向她道歉;大娘子派嬷嬷来嘘寒问暖,又是送燕窝又是送衣裳。
对于这些没安好心的黄鼠狼薛清欢懒得搭理,一律称病不见客!完全不给她们在她面前做戏发挥的机会。
薛清欢要跟薛冒一同去京城的消息,府里只有阿吉和长喜知晓。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了三四日后,这天晚上,薛冒去与恩师辞行,被恩师留在家中用饭。
夜幕降临后,长喜带着个戴斗笠的人穿过春潮街来到四房门前,早就得知消息守在门边的阿吉开门让他们进来,直接把人引到了薛冒的书房,来人摘下斗笠,原来是葛青。
“问小娘子安。”葛青抱着斗笠行礼。
薛清欢虚扶一把:“葛叔莫要多礼,外面情况怎么样?”
说着话,请葛青落座。葛青将斗笠放在一旁茶几上,接过长喜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后,对薛清欢回禀道:
“正如小娘子所料,今儿有几个人到码头上打听李荣彪的事儿了。李荣彪的尸体已经被李家找到,李家开始怀疑我们了。不过小娘子那天是跟戴雷比试的,码头上没多少人知道您与李荣彪签生死约的事儿,暂时应该查不到您身上,但也不可不做防范。”
薛清欢点点头,李家找到李荣彪的尸体后调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船准备好了吗?”薛清欢问。
“准备好了,三日后码头正好有一批鲜货要发往大京,我在船上给您和阿郎留了两三个房间,船上都是咱们自己人,很安全。”葛青说道。
“好。”薛清欢点头:“你回去派个人盯着薛府李管家,我估摸着他这两天就要有行动,咱们一切都按照计划来。”
“是,听小娘子的。”
葛青禀告完了以后,薛清欢让阿吉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万两银票拿给葛青,说道:
“这些码头上先用着,先把往常拖欠工人的银两结清,稍微多结一些也无妨,剩下的该请人就请人,哪里需要修缮和调整的你也紧着去做,把帐做好了回头找我拿钱,我还是那句话,码头和船多多益善,绝不能再丢一分一毫。不必担心无货可运或无处接收的事,待我去了大京自有分晓。”
葛青看着手中银票,便知道小娘子之前的话绝非玩笑,她是真的想要把宋家码头好好的撑起来。身为码头上的老人,葛青当然不希望码头就此沦落,闻言心中激励难当,拱手保证:
“小娘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送走葛青之后,薛清欢唤来长喜,在他耳边吩咐几句话后,长喜连连点头,拱手退下办事去了。
**
辰时刚过,李管家就焦急的等在大房外门处,让婆子进去通传了不下三次以后,柳氏才松口见他。
这个时辰,柳氏一般都在佛堂礼佛,李管家轻车熟路来到佛堂门外,守在外面的小丫鬟进去跟柳氏说了一声,柳氏让李管家进来,随身伺候的张嬷嬷识趣的把佛堂里伺候的人全都带了出去。
佛堂里就剩李管家和柳氏两人之后,李管家迫不及待的跪倒在柳氏面前,哭丧着脸道:
“大娘子,这时候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彪儿出事了,死的太惨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已经派人打听过,就是宋家码头那帮人干的。他们目无王法,杀了我的彪儿啊。”
柳氏已经听说这件事了,这些年李家父子确实帮她做了不少事情,照理说李荣彪的事情她是该管管的,可现在她都有点自身难保,刚给个臭丫头逼到了墙角,大老爷回来数落了她好几天,责问她办的都是些什么事,给人抓了那么大的把柄,差点把她停妻再娶了,柳氏连哄带哭才好不容易让大老爷消了点气,这几天她努力想修复和四房的关系,偏偏那臭丫头油盐不进,连面都不肯露一个。
“别嚎了!”
柳氏被李管家呜呜咽咽的哭声弄得心烦,压低了声音怒道:“如今这样还不都怪你自己。我让你破了王氏的身,没让你叫她怀孕啊。凭的给人送了这么大一个把柄,把我们后面的路都给断了。”
李管家也觉得有点冤枉:“我子嗣原本艰难,有了彪儿以后,身边那些女人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谁成想王氏她,早知道我就……哎呀。”
“你就怎么样?还想收了她不成?”柳氏气的只翻白眼。
李管家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急道:“大娘子息怒,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彪儿给人弄死了,这个仇咱不能不报啊,这些年我们父子可没少替您办事,彪儿他说起来也是为您尽忠死的。”
柳氏到底有点于心不忍,道:“那你想怎么样?他自己找死跟码头上的人拼命怪得了谁?我一个妇人都知道码头有码头的规矩,他要是自己找死跟人立了约,你能怎么报仇?”
“不是的。彪儿没跟人立约,我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他是给人害死的。”李管家看见儿子尸体的那一刻就派人去调查过了。
“大娘子,咱们报官,尹大人那边只要再稍微打点一下,他定会帮我们把那帮刀头舔血的混蛋抓起来的。”
“稍微打点?”柳氏冷哼一声:“你说的倒轻巧。你知道那个尹大人的胃口有多大吗?回回都是收大钱办小事,我这已经快被他掏空了,还打点,拿什么打点?”
李管家想了想道:“府里不是还有几万两的银子嘛,大娘子,您只要帮我把彪儿的仇报了,我保证再给您多收几个码头回来,到时候还怕没钱吗?”
“别跟我提什么几万两!全都给四房那个臭丫头拿走了!”柳氏想起这个心口就疼。
那天她在气头上,就随便回了账房一句,没想到他们还真听话,把薛家里里外外的钱全都拿给了薛清欢,连银锭子都被搜刮一空。
李管家也是么想到:“全拿走了?她,她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人家说取的是她娘的嫁妆!那臭丫头就是个混不吝,她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撕破脸了。”
李管家的倒三角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膝行两步来到柳氏身前,低声说道:
“大娘子,既然那臭丫头说取的是她娘的嫁妆,那么那些银两不就算是薛家垫付出去的吗?那咱们现在只要从她娘的嫁妆里直接扣钱不就好了。至于扣多少,那还不是大娘子您一句话的事儿?”
柳氏捏着额头的动作停了一下:“你是说……”
“她既然想跟您撕破脸,说不定过两天就敢当您的面儿直接要她娘的嫁妆,到时候您给是不给?”李管家伺候柳氏多年,知道她的脾气,一拿一个准儿。
果然柳氏听到‘薛清欢可能会跟她当面要嫁妆’这件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凭那丫头今天的所作所为,当面要嫁妆什么的,她也不是做不出来。如果她开口了,那柳氏给还是不给?要不给,她就落个侵占弟妹嫁妆的罪名,若是给……那她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用膝盖向也知道,一定不能给!
“你有什么办法,快说。”柳氏问。
李管家想了想:“她既不仁,大娘子又何须有义?要我看,最快的办法就是,直接烧了。伪造成失火的样子,反正最近烧纸钱的人家那么多,随便撒点纸钱在里面,算是风飘过去的,要怪就怪她四房倒霉。”
提前搬空库房,然后放火把空库房烧了,来个死无对证。
柳氏在李管家的撺掇之下,把心一横,起身来到佛龛前,对着菩萨合掌一拜,然后将菩萨转过半身,从后面拿出一只小匣子,打开匣子,露出内里的三把钥匙。当年她宋氏家产存公中时她偷偷仿制的,这一年多以来,就是靠着从宋氏的家产里取出的钱买码头做生意。
原本是想利用王氏,光明正大的霸占,可王氏这条线眼看着断了,她必须在那臭丫头开口要嫁妆之前先下手为强。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留个评呗!
第11章
李管家从大房出来的时候,脚下生风,跟他刚进去那会儿的精神面貌完全不同。
手心紧紧握着,急急忙忙往他的住所走。经过花园转角的时候,走的急了,一头和转角另一边的人撞了个当面。
“哎哟!”
李管家给撞得眼冒金星,对面的小厮也没好到哪里去,双双跌倒在地,李管家捂着鼻子怒骂:
“哪里来的小崽子,不想活了!”
那小厮低着头爬起身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对不住,对不住。”
说完之后,也不管李管家还坐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跑,李管家捂着腰:“嘿嘿嘿,站住!”
再大的声音也喊不回跑的不见人影的人,李管家只好自认倒霉,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发现一直捏在手里的三把钥匙不见了,大惊失色,这钥匙可千万丢不得啊。
幸好找了一圈后,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泥地里发现了钥匙,李管家赶忙过去捡起来,宝贝的用衣服摆子把三把钥匙擦了又擦,一边对刚才撞他那个臭小子骂骂咧咧,一边把钥匙揣进内兜里。
**
是夜。
李管家带了精心挑选的几个心腹人手,拿上桐油推上车,悄悄的潜到了薛家库房外。
薛家是书香门第,祖上传下来的书籍古册,字画诗词多不胜数,家宅里面实在摆放不下,于是便在童生巷的巷尾处专门建了一处库房摆放字画古董书籍之类的东西,宋氏的嫁妆和产业簿子也基本上都存在此处,有专门的人看守。
看守的人李管家认识,是从前跟着老老爷的一个老仆,从白天一睁眼就开始喝酒,喝到晚上酩酊大醉,打雷都叫不醒他。
李管家在外面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安全后,才对身后比了个手势,有两个动作快点的麻溜爬上了墙,贴着墙根儿下来,把库房的大门从里面打开,让李管家和拎着桐油的其他人进来。
李管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算是熟门熟路了,知道左边的库房里放的全都是书籍古册,宋氏那些嫁妆全都放在右边的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