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右边的库房门前,拿出钥匙把门上的三把锁一一打开,招呼人兵分两路,一路人去洒桐油,一路人跟他进库房搬东西,等到他们这边把东西全都搬走之后,最后再放一把火在右边的库房。只要火一起,周围邻居肯定能发现,发现了就会来救火,但那时候,库房已经烧了大半,里面的东西是被烧了还是被拿走了,谁又能知道呢?
这是李管家和柳氏打的如意算盘,可当李管家走进库房,让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环顾一圈,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库房里比他上回进来的时候,像是空旷了不少,再定睛一看,原本应该放着宋氏嫁妆的地方居然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宋氏的财产可不少啊,别人没见过所以不知道,但李管家第一次来偷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过的,其中最值钱的就是一箱子银票和五六箱子的金银,其他什么珠宝首饰还不算在内,自从见了那么多财产以后,他就没有一天不惦记的。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劝服了大娘子,谁成想东西却不见了。
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桐油的味道刺激着鼻子。
“今夜有变,赶紧走。”李管家眼皮子跳的厉害,直觉要糟。
谁料他刚带人转身,库房外就火光大盛,等他冲到门口的时候,几只带火的罐子砸了进来,李管家和他带进来搬东西的打手吓得赶紧退到一旁,罐子砸进来后油铺了一地,突然射进来一支火箭……
李管家只见一股子大火从眼前炸开,瞬间变成参天大火,直烧房梁。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已经来不及去想火到底是谁放的,李管家被烟熏火燎的受不了,冲出了库房大门,刚才他只看见右边的库房烧了起来,可出来一看,就连左边的库房都被点燃烧了!冲天的火光很快就有人发觉,一时间到处是‘着火啦’‘着火啦’的呼喊声。
李管家知道这火是救不了了,现在他赶紧跑才是要紧。
谁料刚跑到门边,就看见长喜领着几个披着衣服就给拉起来的族老出现,族老们看见整个库房全都被火海包围,吓得当场摊到在地。
“救火!快救火!我薛家的百年基业不能烧啊!”族老发出悲愤的怒吼。
库房里放的是薛家先祖百年传下来的书籍和荣誉,有很多古籍古册都是当世孤本,名书名画更是难得,这全都烧了可怎么得了!
灰头土脸的李管家被押到族老面前,怀里的三把钥匙被长喜翻找出来,交到族老手里,于是,李管家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气的发抖的族老连赏了十几个嘴巴子,怒骂:
“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畜生!”
族老年纪虽大,但手上力气却是不小,恨不得一巴掌把李管家的头给抽掉下来,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呢,所以十几个巴掌下来,李管家的牙齿都被打掉好几颗,满口是血的为自己辩解:
“族老饶命,不是我,不是我啊。”
长喜那边已经带人把李管家带来的人全都制服,把他们身上的火折子和空了的桐油桶都搬到了族老面前:
“还敢狡辩。”
“不不不,不是狡辩。这,这火真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放的火,你深更半夜带人到库房来做什么?这些桐油桶难道不是你们的?”长喜高声质问。
李管家给人赃俱获,只能承认:“是,桐油桶是我们带来的。可,可火真不是我们放的呀。”
“我呸!这些人手上的桐油可还没洗呢,不是你们放的火,难道是鬼放的吗?”
说着,长喜把那些人的手掌翻开,果然沾了一层黑漆漆的桐油垢。然后又有人来报:“外墙发现个推车,推车上放了好些原本库房里的东西。”
“放的什么东西?”有个族老跟着那人去看,果然看见墙根儿下的推车上放满了东西,是一些一看就是那种婚嫁用的布匹和物件儿类的东西。”
“地上有车轱辘印子,看来他们已经搬运过几回了。”长喜带着人探路回来禀告。
族老们怒不可遏,跺脚直呼:
“畜生!畜生啊!来呀,报官去!这些无法无天吃里扒外的畜生!”
李管家整个人都懵了,突然起火也就算了,他让人刚推来的空推车上什么时候就多了一车东西呢?还已经搬运过几回,他才刚过来啊!连放火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搬运东西呢!
一听说要报官,李管家才被打醒,立刻爬到族老脚边求饶:
“族老息怒,族老息怒,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李管家见大势已去,不管这火是谁放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被族老们抓了现行,无论如何都洗不清嫌疑了,要是他自己背锅,那定然难逃一死,此时只有把罪过全部推到柳氏身上,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李管家就做好了决定:“族老明鉴!是大娘子,大娘子指使我来放火的,她让我偷了东西以后,就放火烧了库房,跟我没关系啊,全都是大娘子的主意。”
长喜看着跪在地上为了自己脱身,竭力攀咬大娘子的李管家,心道果然小娘子料的一点没错,这下好了,都用不着他们堆证据,李管家就自己把一切都替大娘子认了下来。并且为了他自己能活命,后续他一定会死死咬住大娘子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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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库房被人放火烧了,这个消息根本不用刻意传播就已经街知巷闻。
而据昨夜在场救火的相亲们描述,放火之人已经找到,就是薛家的大娘子柳氏。
薛清欢和薛家其他孩子一起等候在祠堂外头,薛月华和薛月娇已经哭得不成样子,柳氏已经被拖进祠堂受审近一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出来,整个人靠在阿吉身上的薛清欢等的都快睡着了。
忽然祠堂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率先走出来的便是薛家大老爷,薛月华和薛月娇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前询问:
“阿爹,怎么样了?娘呢?”
薛大老爷一把抽出被女儿抓住的衣袖,阴沉着声音道:
“别再提她了,从今往后,她与我们大房没有任何关系!”
薛月娇还有点糊涂,薛月华倒是一下明白她爹的意思:“爹,您把娘休了吗?”
“她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我难道还不能休她?”
薛月华急的跺脚:“爹!您把娘休了,可想过我和月娇今后怎么办?我们都成了被休妇之女,将来如何议亲,如何在夫家立足?”
对于女儿的质问,薛大老爷哑口无言。休妻的后果他何尝不知,可谁让那蠢妇愚蠢至此,还给人抓到了现行,被李富那条狗死死咬住不放,他不休妻,整个大房都要被那蠢妇连累了。
思及此,薛大老爷不再理会两个女儿,无情的拂袖离去,薛月华和薛月娇立刻追在身后,不住的唤他也不能将他唤回头。
薛清欢瞥了一眼消失在回廊的大房fù_nǚ,不动声色,看见薛冒从祠堂走出,薛清欢才迎上去:
“爹,怎么样了?”
薛冒大大的叹了口气,依旧没能从大嫂做出的那些恶事中回过神来。
“被烧了的东西没办法回来了,现在大嫂又不肯吐口说她让李管家烧库房之前运出去了哪些东西,藏在哪里,她不说,咱们也要不回来。不过,族老们说为了补偿四房,会从族里拿二千两来,等将来你成亲时,族里也会再为你多添几抬嫁妆。”
薛冒把刚才祠堂里的议事内容捡了重要的告知薛清欢知晓。
薛清欢对薛家只拿出两千两补偿四房之事嗤之以鼻,不过她今儿心情好,也就没说什么,两千两就两千两,白得的银两也就不嫌少了。
只听薛冒道:
“这些破事听多了都嫌脏,你放心,你娘的嫁妆不会就这么被烧了,我定会向他们如数讨回来!但在那之前,咱们还是赶紧去大京。”
早去早稳定,薛冒要好好的静心读书,准备来年春闱。
薛清欢总算听到了一句满意的话,抱住薛冒的胳膊,甜甜一笑:
“好,咱们明儿就出发!”
薛冒看着面露开心的女儿,心有触动。
女儿到底还小,还不知道嫁妆被烧了对她今后有多大的影响。看来卿卿说的不错,薛家就是个泥潭,他没能在卿卿在世时将她拉出泥坑,已是后悔半生,如今,他绝不能让他们唯一的女儿还陷在这泥坑中,他要努力奋发,定要为女儿铺个锦绣前程出来,才不枉卿卿嘱托。
作者有话要说:耶耶耶,钱钱终于拿回来了。过程简单粗暴,绝不拖泥带水。
第12章
一艘装满了货物的大船从舟山港出发,一路途经三道府,大约六月中旬就能抵达大京。
上船之前,薛清欢已经休书去了大京的福远镖局,那是宋家在大京开设的,秦东奉了薛清欢的命令去大京买宅院,落脚处定是在福远镖局,她信中言明自己和薛冒已出发,让他买好了宅院后暂时先别回来,等他们去大京汇合。
薛冒在船舱房间里看书看的有些累,便把书拿到甲板上,一边望远一边看,远处波光粼粼,映着快要落山的夕阳,薛冒一声叹息,此去大京不知前途如何,临出发前薛家又发生了那样的大事,薛冒若说心里不急那定然是假,被烧掉的是卿卿留给女儿的嫁妆,没了那些嫁妆傍身,将来女儿的日子该怎么过。
“唉。”
薛冒呼出一口清寒之气,愁容满面。
“爹爹,甲板上风大,您好歹披上这个呀。”
薛清欢拿着披风走来,将薛冒手里的书接过,让薛冒把披风披上,伸手在薛清欢才及他心口的脑袋上摸了一下,fù_nǚ俩站在甲板上遥看水面。
“这两日爹爹看书似乎静不下心,可是有心事?”薛清欢问。
薛冒这人没事的时候,是那种能在书房看书看好几天的人,可这几天在船上,时不时能听见他在那长吁短叹。
对上女儿那双黑亮通透的眼睛,薛冒微微一笑,展开披风将薛清欢罩住:“只要我的欢儿好好的,爹爹便什么心事都没有了。”
薛清欢仰头看了看薛冒,她当然知道薛冒在愁什么。
转身拉着薛冒往船舱走:“爹爹随我来。”
“去哪里?”薛冒问。
薛清欢不说话,埋头拉着薛冒进船舱,来到船舱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门口,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后,请薛冒进去。
薛冒不明所以,走入那小房间,看见里面堆放在一起的东西时愣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摆放在几个箱笼之上的一个珍珠发冠,是他和卿卿成亲那日,卿卿所戴的发冠。那发冠很别致,他绝对不会认错,一般新婚嫁娶用的都是金银绢花绒布装饰发冠,唯有卿卿的发冠是珍珠做的,珍珠色浅,看着不太喜庆,但这些珍珠是她亲手养出来的,所以卿卿特别喜欢。
“这,这些东西……”
薛冒隐隐猜到了这些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被偷了和烧了吗?
“爹,这些都是娘亲的嫁妆,并没有被偷也没有被烧。”薛清欢说。
然后便将她如何得知柳氏和李管家的奸计,请宋家码头的人配合着演了一出‘将计就计’的事情选择性告知了薛冒,比如她在码头跟人立生死状,后让戴雷杀了李荣彪的事情就没说,饶是删减版的过程,薛冒都听得心惊胆战。
“你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我竟丝毫不知。你为何不告诉阿爹,让阿爹去做呢?”薛冒说。
薛清欢小声:“让爹爹去做?那岂非谁都骗不了?”
她娘在世的时候,就将家里大事小事全都包揽下来,她爹只需要负责读书就好,让他写点文章、评论评论时政他在行,可让他耍计策去骗人就不太行了,太老实,还没开口估计就被人看穿了。
见薛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薛清欢觉得作为女儿也不好太过嘲笑自己的亲生父亲,于是安慰道:
“其实主要是事出突然,爹爹那天正好不在家,若是爹爹在家,我定会与爹爹商量的。”
薛冒岂能听不出这是安慰他的话,无奈一叹:“你娘在世时也常说我除了读书一无是处,话虽不好听,但我却知是事实。若我能厉害一些,你们娘儿俩也不至于要这般操心劳力。”
“爹爹,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您是天生读书当官的命,我和我娘就是那辅佐贤郎的贤内助之命,各人分工不同罢了。”自己的亲爹,还是得哄着才行。
“我原是想到了大京再告诉爹爹这件事,可见您这些天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我实在于心不忍。爹爹可怪我?”
“我怪你未雨绸缪,怪你谨慎小心吗?若非有你,凭我如何保得住你娘留下的这些东西。”薛冒深深一叹,挺起胸膛道:“欢儿你放心,爹爹此番科考定会尽力。”
薛清欢心中暖暖的,她知道父亲一定会尽力,上一世无人为他保驾护航,他的考卷亦能让薛董得中探花,这一世有她在,定不让任何人影响剥夺他的成绩。
“爹爹,去了大京以后,您是自己去学政登记名谍吗?”薛清欢问。
上一世薛董能冒名顶替薛冒,绝对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到的,科考制度相当严明,每个考生的资料都有存底,有的是当地县学统一提交,有的是考生自己提交。薛冒上一世孤身随薛董来到大京,住在薛董家,定然什么事情都依仗薛董的人脉,他一心在家读书,也不出门应酬,大京考生圈子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薛冒这个人,更别说见过他,认识他了。因为消息闭塞,才给了薛董收买学政官员,收买内外帘官和誊抄小官试卷改名的机会。
“上个月乡里已经统一报上登记了。”薛冒说。
“我觉得咱们还是得亲自再跑一趟,将您的名谍从乡里统一报上去的资料中提出来,然后找个大京的书院名下挂靠,到时候便以大京本地举子的身份参加春闱。”薛清欢说:“正好,咱们在大京已经买了宅子,等到了大京后,咱们就把户籍迁入大京,学籍本就是随户籍走的,您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大京考生了,挂靠大京的书院应该不难。”
薛冒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太懂,一般都是交给县里专门管科考的地方去办,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
“不过这些事情都交给女儿办,爹爹只要安心读书就好。”
薛清欢从重生回来开始,就已经在脑中想好了该如何去做,根本不需要薛冒操心半分。
“若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你别逞能,你爹虽然百无一用,但也断没有叫你一个孩子为我操心的道理。”薛冒略有愧疚。
“爹。”薛清欢正色唤薛冒:“我娘当年是因为您百无一用才愿意嫁给你的吗?”
“什么?”薛冒不解女儿为何突然说这个。
“我说,您是我娘挑中的夫君,在她眼里您会是个百无一用的人吗?您有大才却不自知。女儿已经没了娘亲,只有爹爹您了,您若将来有出息,别人自会高看女儿一眼,可您若一直这般妄自菲薄,那别人又将如何看待女儿呢?说到底,将来能为女儿撑腰做主的人,只有您了。”薛清欢怕薛冒在薛家那样不受重视的环境中长大,难免缺乏自信,故意说了这些话激励。
薛冒是玲珑心肝,哪会听不懂女儿的话,欣慰的抚过她的头顶,说道:
“欢儿说的不错,是爹爹妄自菲薄了。爹爹一定会尽全力为你挣个锦绣前程,将来呀,再给你找个门当户对,会疼人好夫君。”
“欢儿将来想嫁什么样的夫君?先说与爹爹听听,爹爹也好替你往那方面多挣一挣。”薛冒转而抛了个问题给薛清欢。
这可就把我们冰雪聪明的薛小娘子给难住了。
夫君?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就她这恨不得把天捅穿了的性子,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来配她呢?
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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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清欢和薛冒坐船离开全速奔赴大京的时候,有一小队身手敏捷,训练有素的黑衣卫悄悄潜入舟山县,直奔童生巷,打探两三日后,又悄悄离开。
半月后,大京某别院。
韩介马不停蹄从舟山赶回大京,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回去换就先来别院复命了。
通传过后,他站在廊下等候,房内不时传出咳嗽之声,没过多会儿,一行医者自门内走出,由别院管家亲自送出门去。
“进来吧。”
门内传出话,韩介立刻躬身入内,见屏风后影影绰绰,主人像是在换衣服,韩介便在屏风外等候问话。
片刻之后,修长如竹节般的一只手挑开屏风前的纱帘,走出一位十七、八岁,身量颇高的年轻人,年轻人一袭长衫,气质温润,清俊秀雅,只是脸色苍白,沾染了病气,看起来略显孱弱。
年轻人缓缓走出,脚步有些虚浮,韩介便要上前搀扶,被年轻人抬手拒绝,只见年轻人自己走到檀木椅前坐下,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小暖炉放在腿上,这才对韩介问:
“找着了吗?”年轻人用稍显沙哑的声音问,简短一句话后,年轻人将手置于唇前,接连两声轻微的咳嗽,像是牵动了什么。
韩介拱手回禀:
“找到了。只是那薛家四房如今已不在舟山县,据说是坐船来了大京,现在应该还在水上,算算水程,约莫六月初就能到。”
年轻人坐着似乎有点累,韩介边说话,边主动上前从软塌上取来一只大迎枕,让年轻人靠在腰后。
“来大京了?”年轻人略感讶然,转念一想,问道:“薛家可是发生了何事?”
韩介正想说这个:“是,大王猜的不错,薛家如今已乱做一团。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是薛家大房娘子侵占四房已故娘子的嫁妆和产业,为此不惜烧了薛家的库房,如今那位大娘子已经被薛家休弃,逐出家门,薛家四房便是因此事而大受打击,四房郎君一怒之下,干脆带着独生女儿上京赶考来了。”
那被韩介称作‘大王’的年轻人,正是当今官家的长子,大大王赵肇,他是官家未登基时与一乡野女子所生之子。因生母身份实在低微,又已故去,因此官家登基后虽将长子接回,却始终未曾封王,只领一个大大王的头衔。
赵肇默不作声,两手紧紧捧着小暖炉,用以缓解从骨头缝缝里生出的寒意,不过身体的寒冷并不能将他击垮。
在听到‘薛家四房坐船来大京’的消息之后,大大王将小暖炉抱在心口,墨玉般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冰消雪融,春暖花开的笑意:
看来,回来的并不止他一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王,2333333
第13章
六月初旬,薛清欢和薛冒终于抵达大京。
东叔算好日子,在码头等他们下船,福远镖局的总镖头孔擎也随之一同,他们已经在与葛青的往来通信中得知了薛清欢在舟山县宋家码头上的所作所为,孔擎和秦东曾经都是宋老的左膀右臂,一个管水上,一个管陆上,只是宋老去世之后,水上陆上的生意都一落千丈,各地的福远镖局已经关的七七八八,大京这家也只算勉力维持。
秦东按照薛清欢的要求,在南城朱雀门龙津桥附近的买了一座两进的宅院,在甜水巷第八家,已经在官府登记在册,门前挂上了写着‘薛宅’二字的门牌,宅子坐北朝南,阳光充足,最关键是周围环境非常好,十分安静,院子里还种着一株杏树一株桃树。
“小娘子说要在龙津桥附近买宅子,我倒是找了两户合适的,谁知刚要立契交钱,得知这户宅子原来的主人要去北地投奔亲戚,这宅子突然就空了下来。”
“我来瞧了两回,觉得确实哪儿哪儿都好,还以为价格会很贵,可您猜怎么着?这宅子的才卖五千两,便是在我们扬州府,五千两也买不着这么大这么好的宅院啊。算上前后院的地方,比三进的也不小了。可价格比我之前看的两户便宜一半。”
“要不怎么说,还是郎君和小娘子运道高,吉人天相。想买宅子,立刻就有好宅子送上门来。”
东叔一边指挥人搬东西进院子,一边跟在院子里左看右看的薛清欢和薛冒说话,薛冒看来很喜欢这宅院,已经率先去找他的书房了。
薛清欢则问秦东:
“这宅子,只要五千两?手续可齐全,是本家卖的吗?”
东叔办事绝对靠谱,但这宅子太好了,也太便宜,薛清欢不得不谨慎的多问几句。
秦东从怀里将这宅子的所有地契文书都拿给薛清欢,薛清欢仔细看过后,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但心中依旧忍不住嘀咕,这也太便宜了。难道她记错了当年大京府的房屋价格?这个时候,就该这么便宜?
上一世,薛清欢在明年的夏天,被侯府从扬州府接来大京,曾暂时被安排在城西的一处小四合院里,她曾跟人打听过那小院的价格,小四合院也不止卖这么多呀。
大京府的房屋价格最便宜的时候,是禹王叔起兵围城的那一阵儿,大京府的百姓很多人都卖屋逃难去了,那阵子的房屋价格才最便宜。
可禹王叔要一年后才造/反呢。
“小娘子,可是有什么问题?”秦东见薛清欢的神色不太对,紧张的问。
“没什么问题。东叔辛苦了。”薛清欢收起疑惑,将地契房契和官府出示的一应文书都折叠收好。
这时候薛冒已经参观过他的书房,赞不绝口:
“这地方真好,比咱们在舟山的院子还要好,书房里那些书是哪儿来的?前屋主的吗?”
东叔上前答道:“回郎君,是前屋主留下的,让咱们自行处理,说不要的话就扔了,我想着郎君爱读书,就没清理掉。”
“不用清理,那些书好些我都没看过,甚至还有几本是极其难寻的孤本,也不知前屋主为何不将那些书一并带走,倒是便宜了我。哈哈哈,好好好,太好了。”提起诗书,薛冒就像是变了个人,开心的喋喋不休。
薛清欢见薛冒高兴,她也高兴,只是心里觉得肯定有哪里不对。
因为刚搬过来,不适合招呼人,薛清欢便没有留秦东和孔擎在家里用饭,约了过两日请他们。两人离开后,薛宅内就开始了兵荒马乱的收拾,薛清欢和薛冒除了把阿吉和长喜带来了之外,还有一些在四房伺候多年,愿意随他们来大京的,无家无室的老仆婆子,一时间人手竟也够用。
薛冒的书房和寝房都在后院东边那一侧,西侧还有好几个房间,薛清欢的房间在最里面,推开房门便是一股幽香,原来是窗台上放着一盆正盛开的小茉莉,绿叶衬着小白花,清新又雅致。
“好香啊。小娘子真会挑,就这间房有花呢。”
阿吉抱着行李进门,一眼就看见了窗台上那盆盛放的花,赞不绝口。
薛清欢来到窗台前看着那盆青枝绿叶的花,心中五味陈杂,因为她前世在大大王府的房间窗台上也曾摆放过一盆茉莉花。
倒不是说薛清欢有多喜欢这种花,而是因为大大王喜欢,他最喜欢用这种花香入茶,有一回大约是他不喜欢的人送了他几盆,他不好当面拒收,但回来之后就大发雷霆,全都给砸掉了,薛清欢收拾的时候,悄悄捡了一株根茎没断的移植了下来。
那是薛清欢看见的少数几回大大王生气的模样,要知道,大大王的脾气很好,一般很少生那么大的气,谁要惹了他,他顶多就是去多抄几个家,多审几个犯人,心情很快就能平复。因为大大王不常发脾气,所以难得发一次,薛清欢的印象十分深刻。
阿吉在洒扫,薛清欢不知道干什么,干脆把窗户打开,看见的是后院已经简单收拾过的空地,围墙外面有一条后门小巷,小巷那边是一户高墙,薛清欢随口问道:
“不知隔壁住的是什么人家。”那院墙都要抵得上他们这院子的两个院墙高了。
阿吉一边用水擦勤快的擦桌子,抬头看了一眼回道:“我们进这小巷的时候,那户人家的大门紧紧关着呢,肯定是那种规矩特别多的大户人家。”
薛清欢不置可否。
正收拾着,长喜在廊下唤阿吉,阿吉看了一眼薛清欢,得到许可后才放下手里活计出去,只是一会儿阿吉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封看起来像是请帖的东西。
“刚才二老爷身边的长随来送了封帖子,请郎君和小娘子过府,说是要为你们接风。”
薛清欢从阿吉手中接过请帖,垂目看了两眼,果然是她二伯父薛董下的帖子。
“消息倒挺灵通。”薛清欢将帖子合上,还给阿吉。
阿吉问:“小娘子去吗?”
薛清欢一叹:“我是不想去,可我阿爹定然抹不开这个面儿拒绝,他去我自然也得去。”
二房的伯父薛董娶了国子祭酒之女张氏之后,就随张氏回了大京居住,祭酒夫人爱女如命,便干脆做主让女儿和女婿都住回家里,这样一来有助于女婿读书,二来也免得女儿操劳。
薛冒来了大京,薛董为他接风洗尘合情合理,只是奇怪他为何不选在酒楼,而选在老丈人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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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薛清欢所料,薛冒不好意思拒绝薛董的好意,答应了赴约。
一夜无话。
第二天,长喜早早就把刚买的新马车套好了,停靠在薛宅门外,薛清欢让他先把备下的礼品搬上马车,薛冒昨夜看书看得有些晚,早上却起的很早,上马车的时候依然手不释卷,直到马车开始走动,薛清欢把薛冒手里的书夺过他才罢休。
不能看书,薛冒的困意就上来了,脑袋靠在车壁上就开始闭目养神。
薛清欢无聊坐在窗口,掀开一点车窗往外看去。
比起扬州府,她更熟悉的还是大京城,熟悉的青砖黛瓦,高楼琉璃塔,这里曾经让她觉得深处地狱,却也是让她从地狱爬回来的人间,除了爹娘的感情之外,她上一世所获得的亲情、友情全都是在这块土地上发生的。
马车缓缓经过薛宅隔壁的宅院,正如阿吉所言那般,是个高门大院,紧闭的朱漆大门上没有宅名,看着十分神秘。
不过大京这种地方,一根筷子戳下去都能戳到几个官儿,这种神神秘秘的宅院遍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国子祭酒府也在城西新桥附近,离朱雀门又有好一段距离,大京城分为内城和外城,以朱雀门为界,内城自然就是皇亲国戚,公侯伯爵,高官大人们所居住之地,至少三品以上才有资格住在内城周边,而三品以下的官员,则大多分布在外城。
国子祭酒虽然也是三品,但张祭酒却未靠近内城居住,而是选择了离朱雀门又远了些的新桥居住。
薛清欢看着差不多快要到地方了,赶紧把薛冒喊醒,薛冒似乎还真睡着了,醒来后清醒了一会儿才开口问:
“到啦?”
“还没呢。快了。”
薛冒穿着一身文士服,他今年不过二十八,眉眼清秀,通身的书卷气,十分儒雅。
马车到了张家门外停下,薛冒先下车,然后扶着薛清欢下来,长喜唤了张家的门房家丁一起搬礼品,薛清欢站在薛冒身旁等候。
忽然从门内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而后从门内走出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娘子,薛清欢打眼望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安乐侯府嫡长女薛娴君,她身旁跟着的个圆脸女孩,便是薛董和张氏之女薛月如。
两位娇俏的小娘子如众星拱月般被仆婢簇拥着出门,薛娴君经过门前时,看见外头有人,便收起了笑容,拿出侯府嫡女的做派,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而薛月如很少回舟山,竟也没认出薛冒和薛清欢来,直接与薛娴君一同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