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秀才府邸的恶娇娘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作品相关 (4)

生下娃娃后,一日出门竟再也不曾回来!”

香儿说了这么一串,有些支撑不住,又是一阵咳嗽,杜恒言隐约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小黑娃过去一边哭着,一边给娘亲摸摸胸口,道:“你就是我娘,我不管,你就是我娘!”

香儿忍不住也落了泪,对杜恒言道:“杜家小娘子,她娘将她看成眼珠子,定不会不要她,她娘那般姿容,又做过那一行当,也有些故旧,我猜,多半是被人掳走了,我找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消息。”

张宪进来道:“阿言,大夫开了药方子,我们这去抓药吧,婉词和熙文怕是也等急了!”

杜恒言这才想到熙文来,心上一急,她怎么把熙文单独留给杜婉词了。忙拽了张宪的荷包,又倒了一些铜钱出来,道:“小黑娃,你给你娘买些好吃的,要清淡热乎,知道吗?我明个派个人过来帮你熬药!”

张宪剑眉微微上扬。

小黑娃抹着泪点头。将她们送到了门口。

出了门,张宪问道:“你为何认识她们?”

杜恒言道:“我出生在庐州,她们和我在一个小镇上,当年我娘牵扯进了一件官司,小黑娃的娘也牵扯进去了!”

张宪默然,她来京城之前的事,他都查过,他还知道她有个青梅竹马,是林老相公的嫡孙,叫林承彦,字慕俞,生于咸宁元年。

两人回到小摊前的时候,杜婉词立即站了起来:“宪哥哥你没事吧!”又看了眼杜恒言道:“阿言,你怎么连一个荷包都握不住,那小娃多大,都能抢了你的!抢了就抢了呗,能有几个大钱!”

杜恒言没心情理她,小胖墩挥着手朝炉火那边招呼道:“婶子,那两份快上来!”

“哎,这就来!”说着,婶子端了两盘蛤蜊过来,笑道:“热乎乎的,刚出锅!”

杜恒言盯着小胖墩:“你说,你吃了几份?”

小胖墩伸出了一根手指,默默的又伸了一根,拇指扣住了第三根要颤颤巍巍的无名指,道:“只有两碟!”又忙大声道:“阿姐,你这两份,我自己掏了钱付了!”

杜婉词看不过眼,哼了一声:“你哪来的钱,还不是我付的!”

杜恒言意外地看了杜婉词一眼,见她眼里都是嘲讽,默默地低了头吃蛤蜊。

还以为杜婉词对小胖子还有一点姊弟情分,肯定是自个脑子坏了。

杜恒言心里有点压抑,那个牡丹的纹样为何会和她荷包里的那般相像,当年的牡丹娘子和小小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想的出神,一碟炒蛤蜊竟只用了几个,便停下了,小胖墩急道:“阿姐,快吃,快吃,吃完我们去猜灯谜!”

他一早便瞄准了孙家茶楼的那盏万眼罗灯,共有三层,都挑了檐,每一层又有四面,最上头一层是用金箔糊着的,第二层四面分别是金线描着的春夏秋冬四景,最末一层用了五色彩线绣着梅兰竹菊。

这灯笼要是挂在他的房间里,夜里肯定透亮!

几人站在孙家茶楼跟前的时候,便听见孙掌柜摸着胡须,得意洋洋地道:“已经到了戌时正,若是还没有人能猜出这万眼罗灯的谜底,这灯就得我自家收回了!”

张宪看着孙掌柜虽面上笑着,可是眼底透出的颓色,倒是有些奇怪,似乎掺杂了一点悲凉、凄惶?

杜婉词笑道:“宪哥哥,这掌柜的十分有把握的模样,不若我们也试试?”

张宪看了一眼已经牵着熙文跑过去看谜面的某人,点头道:“婉妹妹先请!”

杜婉词盈盈笑着转身先行,裙摆下头像是轻轻地旋出了一朵花的形状。

杜恒言正要回头招呼着二人,忽然看见杜婉词那一低头的温柔,真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小胖墩斜抬着眼,两根小眉毛快纠结在一处去了,振振有声地道:“阿姐,仪态!”

杜恒言揪了他耳朵,道:“念,那上头写了什么?认得全吗?”

小胖墩哼了一声,念道:“此谜共有两题,第一题是……”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打一日常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刚来的杜婉词轻轻念完,眉头微低。

杜恒言默念:“江对水,水上有白色的东西,上头一轮红日,不就是光,谜底是油灯!”

张宪点头,眉心一动,笑道:“有了!”自去取了笔。

杜恒言只见他刷刷写了一行字,却是“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小胖墩问道:“这是什么?”

张宪笑笑不语,将纸条交给了孙掌柜,孙掌柜见到这一行,眼睛微亮,笑道:“请衙内答第二题!”

几人循着他的手望去,发现一个哑谜:谜架上挂着一只鸟笼,笼中关着一只百灵鸟,笼旁悬挂一串铜钱,注明猜谜者必须做一动作猜句衙门用俗语。

张宪沉吟片刻,点头:“这个倒有些难!”

小胖墩指着百灵鸟道:“这鸟和我弄死阿翁的那只百灵好像!”

杜恒言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还好意思说,你不知道阿翁爱鸟如命吗?”

孙掌柜上前一步,拱手笑道:“衙内才高八斗,不妨多想一会!”

孙掌柜言语内难掩的迫切,让张宪又是一怔。

杜恒言弯了身子,在小胖墩耳边一阵嘀咕,起身笑道:“掌柜的,若是我们猜出这一题,不会还有第三题了吧?”

掌柜的蓦地神情一动,欣然而有喜色,摆手道:“不会,不会,原本就只有两题,这一题猜出的多,第二题却至今没人想出!”

杜恒言拍了拍小胖墩的小肩膀,小胖墩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他个子矮,够不到,气苦地回身看着杜恒言,杜恒言指了指张宪道:“让你宪哥哥抱你起来!”

杜婉词蹙眉道:“阿言,不得无礼!”

张宪没有出声,上前直接将小胖墩举了起来,小胖墩取了铜钱,然后打开了鸟笼,里头关了许久的百灵鸟一动不动,十分警惕地盯着他,小胖墩无奈,只得伸手进去,将它抓了出来,这鸟才自己展了翅膀飞了。

张宪暗叹,怪道这谜面没有人猜出来,这是“得钱卖放”,谁即便是猜出,也不敢动手。

掌柜的亲自取了那盏万眼罗灯,递给小胖墩道:“小郎君,好聪慧,这灯便送你了!”

杜恒言上前牵了小胖墩的手,笑道:“掌柜的,这灯我们取走了。”

掌柜的道:“小娘子好机敏,不如随老丈进来喝一盏茶?”眼睛却看向了张宪。

杜恒言似有所觉,摇头:“出来已有多时,不叨扰了!”

张宪道:“掌柜无妨,改日再来!”

孙掌柜连连点头:“店中的上等好茶,都给几位备着!”眼送了几人背影淹没在人群中,孙掌柜才按捺住跳跃的心。

店内孙家娘子看了好一会儿,过来道:“良人,你说他们真的会回来帮我们吗?李家的那帮人可是与肃王府沾着亲呢!”

孙掌柜慨然点头道:“既然张家小衙内说要插手,怎么也是一线希望啊!”若是张相公都不能解决,他便是认栽也心甘情愿!

这一边,一直没出声的杜婉词问道:“宪哥哥,那掌柜的为何执意要邀我们进去喝茶?”

张宪道:“那只鸟是得钱卖放的意思,掌柜的是有冤屈,平白的谁也不敢揭他这个谜底。”

杜婉词后知后觉道:“难怪!”又看了一眼杜恒言和杜熙文:“你两人做事太没轻没重,这等即便是猜出,也不能去逞那风头,岂不是给宪哥哥惹事!”

杜恒言默然,她也没想到,那掌柜的是要找一主子诉冤屈,谁猜个灯谜能想到这么多。看了杜婉词气愤的脸,忽地笑道:“婉婉,张家哥哥若是摆不平,不还有你吗?”你可是肃王府的外孙女!

杜婉词脸一红,赌气道:“我一个小娘子,能做得什么?”说着狠狠地剜了杜恒言一眼,她这些年年龄渐长,也逐渐明白肃王府的不臣之心,杜恒言有意当着宪哥哥的面提起肃王府,怎能让她不气恼!

张宪见两人似要斗嘴,温声道:“我爹爹既是朝臣,此等为民伸冤之事自是义不容辞,两位妹妹无须担忧。”

第20第

戌时三刻,嘉熙堂里茶水已经换了好几遍,卫氏和元氏依旧相聊甚欢,赵氏坐不住,戌时初便走了,元氏看了滴漏,料到几个孩子快回来,笑道:“阿敏,此事就托于你了。成与不成,我都心生感念。”

卫氏莞尔一笑:“婶子,你和我说这话,也太见外了,成与不成是两个孩子的缘分,不过,今个我见言儿这般品性、模样,心里真欢喜,您呀,且宽心!”

元氏忍不住抽了帕子揩眼角,深深地叹一口气,“阿敏,不怕你笑话,近来,我一想到言丫头的亲事,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卫氏默然,都说高门娶息,低门嫁女,这高门太高,也未必是福气,譬如这杜家,一个郡主,祖孙三代都忧着心。

京城里头传杜恒言的流言,她也听到过一些,先前想着,人毕竟是在元婶子跟前长大的,未必就那么不堪。今个一见,却不由眼前一亮,真正地脸如白玉,颜如朝华。比之赵氏所出的女儿,少了几分骄矜贵气,多了一点灵动随意,若说娶妇,自当这庐州来的小娘子好些。

可惜,赵氏盯准了恒言,不然,便是聘给子瞻也是相得益彰。

卫氏端了茶,轻轻抿了一口,赵萱儿这么些年不遗余力地坏杜恒言的名声,就是为了提防她嫁入高门的那一天,可是,就是不知道四品的中书舍人府邸在她眼中算不算杜恒言高嫁?

其实这赵萱儿真是想不开,左右前头那一个已经不在了,即便不能将恒言视如己出,好生养大,也是功德一件不说,那杜将军也必会心生感念,她却处处显得容不下言小娘子,平白将良人的心推了出去。

正说着,院里头忽然响起雀跃的嗓音:“阿婆,阿婆,我们回来了!”

元氏起身笑道:“年纪大了,被这猴儿一吼,耳朵都得聋了!”待看到阿言牵着蹦蹦跳跳的熙文回来,一张打了皱的脸上,笑得异常明亮。

小胖墩举着灯笼上前道:“阿婆,你看,这是阿姐和张家哥哥帮我赢回来的,你看这灯上的花,多好看呐,挂在我的门前或屋子里头,肯定亮堂堂的,特别好看!”

卫氏嘴角微微莞尔,“小郎君比子瞻小时候灵动多了,您老人家有这么一个小娃在跟前,肯定日日笑的合不拢嘴!”

元氏摸着小胖墩的小脑袋,眼里闪过欣慰,以往这孩子,每每看了她不是瑟缩着身子,便是躲开,哪有这般大方地在她跟前转悠炫耀的时候。

卫氏和张宪临走前,元氏让丫头拿了两个食盒出来,笑道:“这都是家常用的点心,言丫头平日里做惯了的,阿敏带回去尝个鲜!”

卫氏眼睛又一亮,看着杜恒言道:“改日,我也送上我们府上的糕点给婶娘和小娘子们尝一尝,婶子留步,外头凉寒,可出不得!”

元氏只得作罢,让杜恒言和杜婉词将张家mǔ_zǐ送到了门外,卫氏拉着杜婉词和杜恒言的手道:“两位小娘子快些回去吧!莫送了!”

张宪对着两人点头辞别。

杜恒言捏住了手心忽然多出来的一小块冰润的东西,将手拢在了袖子中。

张家人一走,杜婉词瞪了杜恒言一眼,自顾回了她的灵犀阁。

杜恒言回到嘉熙堂的时候,元氏正和小胖墩一起研究着小胖墩的花灯,见言儿回来,让凌妈妈将小胖子送了回去,问道:“言儿,有话和阿婆说?”

杜恒言展开了右手,一枚精致的碧玉平安扣躺在她的手心。

元氏取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是产于益州沱江的,是碧玉当中的极品,既是送予你的,你收着便是,你往日里不喜戴金银,这扣子且绕根线贴身戴上。”

见孙女应下,元氏心里琢磨着,阿敏虽没有明说,却也是表示真心看中言儿,下头就等着卫家送草帖子了,只求那赵氏不要出什么妖蛾子。

***

回到张家,张宪一路默默地跟着娘亲回了正院,卫氏解下了披风,一转身发现他还在,奇道:“子瞻,你有事和娘说?”

张子瞻点头,对屋内的女使一侧头,女使们鱼贯而出,守在了门外。

卫氏端了一盏茶,暖着手,略抬下颌,笑道:“说吧,什么事儿,这般隆重!”

张子瞻看着桌上汝窑茶壶的釉面上精美温润的纹样,声音略显低沉地道:“今日杜家阿婆寻娘亲,可为言小娘子说媒一事?”

卫氏眼里闪过讶异,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此事,子瞻从何得知?”

张子瞻默然,忽道:“娘亲等我片刻!”

卫氏便见儿子匆匆地阔步离去,独自坐在椅子里,有些茫然,“要我等什么?”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卫氏便见子瞻拿着厚厚的一叠信笺过来,放在桌子上,这些信笺皆十分精美,卫氏心里涌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只听子瞻道:“这是儿子从前年起从各大冰人那里高价买回来的草帖子,包括徐家,薛家,柴家,范家,都是,都是言小娘子的!”

卫氏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秀美的嘴唇微微哆嗦,“子瞻,这事,你怎能做的呢?你这是坏人姻缘!你这孩子!”

“娘,不算坏人姻缘,因为,我也想写一张草帖子!”

屋内角落里的炭盆子“刺啦”一声,像是火星炸开的声音。

卫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捏着桌上的几张草帖子,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子瞻,你,你要娶恒言?”

复又有些惊慌地道:“你可知道,那赵氏可是视这小娘子如眼中钉啊,以肃王府的势力,你的仕途可如何是好?”

赵氏或许允许杜恒言嫁给一个四品小官的幼子,却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杜恒言嫁进张家。

张子瞻眸中一片清明,“娘,儿知晓,是以一直不曾求您替儿求亲,但是,杜家阿婆央您的事,您万不可答应,儿定会早些想到法子,到时再央您为儿提亲!”

卫氏木然地倒在了靠椅中,右手无力地挥道:“你先回去吧,让娘想一想!”

怪道他今个那般积极地说要陪她一起去杜府,又主动请缨带着杜家小娘子和小郎君出去看花灯,子瞻自来性子倔,认定了什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回,她若是不如他的意,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可是,那肃王府又岂是好惹的?

第21第

杜恒言一早便带着紫云出了门,先去药房拿了药,再凭着记忆,找到了昨夜那条黑乎乎的小巷子,扣着最里头的一户门,“牡丹,牡丹!”

院子里头很快传来动静,小黑娃拉开门,见到杜恒言,十分欢喜地道:“姐姐,你们真的来了!”

紫云见到小黑娃,讶声道:“主子,这个娃和你长得真像!”

小黑娃今个洗了脸,稍微白净了一些,依稀能看见小月眉,清亮的杏眼里头似乎倒着杜恒言的影子。

杜恒言暗叹,这小黑娃昨个估摸是在脸上抹了草木灰。伸手捏了捏小黑娃笑嘻嘻的小嘴唇,道:“进去吧!”

院子里头比昨个安静了许多,也没有咳嗽声,香儿似乎还在睡着,杜恒言轻声对紫云道:“赶紧将药熬了!”

拿了一小包雪白的米糕出来,还温热着,喊小黑娃过来吃,小黑娃的小脸冻得有些浮肿,小口小口地咬着,一块巴掌大的小米糕,她像舔着吃一般,杜恒言笑道:“还有呢,一会你娘喝了药,我带你出去买!”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药的味儿越来越浓,香儿醒来的时候,见到杜家的小娘子,眼睛一亮,微咳了两声,勉强笑道:“杜家小娘子,你长的真美!”她的眼睛似乎透过了杜恒言,看向了某个看不见的人。

杜恒言看她的眼神,知道她也发觉出她和小黑娃面容有些相像的问题。

小黑娃捧着米糕进来,递给香儿,道:“娘,你吃!”

香儿摇摇头,道:“娘不饿。”摸了摸小黑娃自个歪歪扭扭编的两个丫髻,怜爱地道:“其实,牡丹是你娘的名字,当年你娘不见了,我日日唤着牡丹,我一唤,你就应着,你本名原叫杨阿宝,你娘姓杨!”

小黑娃踢踏着地上的一块小木板,嘟囔道:“什么宝儿,瓜儿的,我就叫牡丹!”

紫云笑道:“叫瓜儿也好听!”

香儿又看向了杜恒言,道:“杜家小娘子,我想了半宿,怕再不说,也没机会了,其实牡丹娘子当年来京城,是特地来寻你的,你娘出事的那一天,她刚好也在街上,回去后一直嚷着‘真像,真像’,后来生下了阿宝,就带着我来京城寻你。”

香儿话没有说完,杜恒言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小小娘以前极少出门,牡丹若是来明月镇不久,那一次估摸是第一次见到小小娘。

正说着,门外忽然又传来叩门声,紫云准备去开门,小黑娃一溜烟地跑到了前头去。

杜恒言这才发现小黑娃脚上的一双小棉鞋后梆子都快掉了。

院子里头,小黑娃脸贴着门,警惕地问道:“谁?”

“是牡丹吗?”门外清泠泠的男子声,倒像是张宪。

小黑娃开了门,见昨晚的大哥哥拿着两个包袱,递给她道:“一包衣裳,一包吃食!”小黑娃也不接,扭过身,看向杜恒言:“阿姐?”

杜恒言笑道:“接吧,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小郎君,不要白不要!”

小黑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香儿望着杜恒言看着阿宝满是怜爱的眼神,心想着,若是将阿宝交给杜家小娘子,便是牡丹娘子知道了,也会放心吧。

忽地香儿喉咙一痒,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她着急忙慌地用帕子捂了嘴,紫云倒了一杯热水过来,却见香儿的指缝见,渐渐露了一片红色,整个人的背紧紧地弓着,“让阿宝出,出去!”

杜恒言快步走到院中,拿了荷包交给小黑娃,道:“你出去给你娘买几样糕点回来,红豆,绿豆,桂花之类的都挑一些!”

见小黑娃走了,香儿从床上爬了起来,要跪在地上,忙被紫云和杜恒言拉了起来,扶到了床上,杜恒言眼里有些酸涩,道:“有什么话,你就说,我都应着!”

香儿眼里忍不住落了泪,又咳了几声,紫云替她擦了脸和嘴,香儿道:“杜家小娘子,我估摸也就这一两天了,我想求你让阿宝到你跟前当差,不要工钱,你管她一口热饭吃就行!”

杜恒言应道:“你放心,阿宝就跟着我当女使,不卖身!我当她是妹妹!”

“哎,杜家小娘子,我到了地底下,也会每日为你祈福!”香儿哭着道。

张宪端了熬好的药过来,紫云扶着香儿喝下。回去的时候,张宪默默地陪着杜恒言走着,直到将人送到了杜府大门口,两人略一点头,才别过。

张宪望着杜家关起来的大门,驻步良久。

杜恒言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早上再去的时候,香儿就已经走了,小黑娃一个人躺在院中的一块木板上,神情呆滞地望着天,手里抱着昨个张宪带来的一个包袱。

杜恒言忽地就想到了咸宁六年七月的自己,也是这般躺在假山上,上前轻轻抱起了小黑娃,柔声哄道:“你还有我!”

良久,小黑娃的一双小手环住了杜恒言的脖子,两行热泪,落在了杜恒言的衣襟上。

杜恒言让紫云去找姬二娘家的哥哥姬掌柜找了几个人买了一副棺材抬了过来,将香儿埋在了西边的山上。

小黑娃跪在新坟上,规规矩矩地磕了几个头。

杜恒言带着小黑娃回府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明月阁的女使一见小娘子回来,忙道:“主子,你可算回来了,婉小娘子,等了你一个时辰了!”

杜恒言眉头微蹙,弯下身子摸了摸小黑娃的脸,道:“你先跟着紫云去洗个热水澡,一会阿姐来找你!”

门里的杜婉词听到动静,迈着优雅的碎步走了出来,温声道:“阿言,你整日里往外头跑,阿婆知道怕是会不高兴的。”

杜恒言见她明显来者不善,没有接话,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今个紫依泡的是小兰花,这茶还是去年她带着她们几个去书院后头的万仙山上采的,杜恒言喝了两口,身子稍微热乎了一点,才问道:“婉婉平日里等闲不进明月阁,今个是何事?”

杜婉词原本还想和她客套一下,见杜恒言这般,笑道:“也没什事,就是前日里,孙家掌柜的那事,交给我和宪哥哥便成,阿言莫要插手!”

杜恒言正喝着茶,见她忽然手中扭起了帕子,整个人微微的有些忸怩,奇道:“婉婉这话说的,我一个小娘子,怎管得了孙家茶楼的事!”

杜婉词收了帕子,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杜恒言:“既是你说的,你心中明白便好!”

说着,带着两个女使走了。

紫依见人出了门,才问道:“主子,婉小娘子这是怎么了,等了你一个多时辰,就说这么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杜恒言笑道:“不用管她!”大约少女怀春,整个人类此时都是她的假想敌。

***

庐州明月镇上。

林承彦正在屋内收拾着明个去京城的东西,林老相公拄着拐杖进来道:“慕俞,此次去京城,你若不想回本家住,让林二给你在京城里头另寻一处二进的小宅院!”

林承彦点头:“慕俞听阿翁的!”京城里的林府一直由二叔一家住着,这么些年,怕是已成了二叔的家了,他这个长房嫡子若回去,怕也成了寄人篱下,倒不如择府另居。

林老相公摸了摸胡须,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孙儿,笑道:“阿言那边,你也等安定下来后,再去拜访,帖子寄给杜家二老!”

林承彦面上微红,“孙儿明白!”

林老相公望着才十三岁的长孙,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脑袋,终是道:“这一次去国子监,定心沉淀几年,莫要意气用事!”见孙儿应下,轻叹了一声,拄着拐杖又走了。

林承彦望着阿翁的背影,眼中酸涩,他渐渐长大,阿翁却老了。

忽地静悄悄的庭院中传来吟唱声:“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林承彦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整理书箧,阿言这些年与他来往的书信,想一想还是放在了家中。

忽地门上又有人叩了几声,花婶子唤道:“小衙内,老奴给言小娘子做了一双绣鞋,托小衙内帮老奴捎给小娘子!”

林承彦接过来一看,一朵芙蓉花在鞋面上开的正艳,笑道:“花婶子,这鞋阿言肯定喜欢!”

花婶子淡笑着,见着小衙内捧着鞋仔细观摩,敛了神色,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小衙内,有一事,老奴记不太清楚,想问下小衙内。”

林承彦抬了眸子,笑道:“婶子,你尽管说便是!”

花婶子问道:“小衙内知不知道言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林承彦复笑:“阿言比我大一岁,我十三了,她便是十四了!”

花婶子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哦,原来言小娘子已经十四岁了,想必已经收了许多张草帖子了!”

林承彦忽地一呆,阿言竟然都收草帖子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花婶子。

花婶子皱着眉头,有些忧心地道道:“是啊,小衙内,你此番去京城,定当帮言小娘子考察考察那些小郎君的人品、家世,她娘走得早,杜家二老年事又已高,你们一处长大,一定要帮她把把关啊!”

林承彦木然地点头,满脑子都是“阿言收草帖子了,阿言收草帖子了!”

花婶子见小衙内失神的模样,唇角微勾,转身出了门,这一个两个的都没有娘,若是她不敲打敲打,等小衙内缓过神来,言小娘子都不知道落到谁家了!

第22第

小黑娃一连几天都一个人待着,只有看到杜恒言的时候,眼里才有一点光彩,软乎乎地唤一声:“阿姐!”

杜恒言担心她一个人闷坏了,让紫云让外头买了一只刚断奶的小土狗回来,交给小黑娃照顾,没过几日,杜恒言从嘉熙堂回来,发现小黑娃带着小狗在明月阁门前跑,小土狗一身淡灰色的毛,一双小短腿跑的却十分利索,小黑娃拿着狗尾巴草在撩它。

杜恒言心头一松,唤道:“阿宝!”

小黑娃见到杜恒言,欢喜地跑过来,“阿姐!”小土狗也小心翼翼地跑了过来,对着杜恒言摇尾巴,小黑娃喊道:“阿瓜,坐下!”

小土狗立即十分认真地坐下。杜恒言望着小土狗乖巧的小模样,十分讶异,问小黑娃:“你是怎么让它听话的?”

小黑娃挠挠头,道:“我娘以前忙,没有时间管我,我都在几条巷子里到处跑,那些狗都跟着我。”

杜恒言牵了她手,进屋,笑道:“怪不得敢夸自个跑的快,原来比狗跑的还快呢!”

两人刚一坐下,小胖墩颠颠地跑了过来,嚷道:“阿姐,我好饿,我们今个吃什么?”

小胖墩抢了一块桌上的如意酥,才发现明月阁多了一个小女使,长的有点黑,一双眼睛却透亮,小胖手抓了一块如意酥递过去,道:“给你吃!”

小黑娃看了他一眼,对着地下的小灰狗唤道:“阿瓜,我们走!”

一人一狗,威风凛凛地走出了房。

小胖墩犹自伸着小胖爪子,半晌委屈地看着阿姐。

杜恒言笑道:“她跟阿姐住,这也是她家,下回莫不可再当自个是小郎君赏赐人家东西,要给,也是送,知道吗?”

小胖墩皱着小眉道:“她不是阿姐的女使吗?”

杜恒言点头:“是啊,不过,我看你好像是想跟人家做朋友啊,你要是当她是小女使,她就是小女使!”小黑娃脾气怪,自尊心强,刚看见小胖墩的时候,眼睛还亮亮的,小胖墩一给她如意酥,她就变了脸,估摸是不愿意被小胖墩当女使看。

小胖墩小脸一红,“阿姐,我知道了!”

杜恒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胖墩的头,道:“这些日子好像没长胖,要再接再励啊,这才巳时正呢,就惦记着吃了!”

小胖墩挠头道:“阿姐,我这是喊惯了,我不饿,早上的桂花糕还没吃完呢!哦,是我二娘让我来的,她问你,过些日子,宫里头要办宫宴,问你去不去?”

小胖墩说完,前头还说不饿的小胖墩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轻轻地闻了一下,“是茉莉花加了柠果丁呀!”说着喝了一口,咬了一口如意酥。

一旁的紫云和紫依看着小郎君鼓鼓的腮帮子,笑着摇头。

杜恒言轻轻荡着手里的花茶,杜家这些年一直是赵氏母女入宫赴宴,从没有喊她一起过,想必是这一回她为姬家的成衣铺子出谋划策,二娘想投桃报李,让沈贵妃也给她下一张帖子。

可是这皇宫……

杜恒言一时有些犹豫不决,若是去了,赵氏和杜婉词不定怎么让她出丑呢。

“阿姐,这一回,我听说是要选皇子妃呢,你一定得去啊!以后就可以母仪天下呢!”小胖子说着,站了起来,做了一个睥睨众生的眼神。

杜恒言捏着他的小胖脸道:“不要瞎说,给伯父知道,还不得赏你几板子!”

小胖墩垂头丧气地继续坐下来吃吃喝喝,直到杜恒言打下了他的手,道:“走,去二娘那里!”

小胖墩默默地想伸手再拿一块糕点,被杜恒言一把拽了出去,小黑娃带着小土狗躲在隔壁屋子的门口,露出了一双眼睛。

杜恒言看唤道:“阿宝,过来,带你出去玩!”

小黑娃抱着小土狗朝小胖墩走来。

明月阁在杜家的西南角,姬二娘在西北角的一个小跨院里头,院里头除了她,还有墨采、朱砂两个女使,正在屋里头做着针线活,见杜恒言和小胖墩过来,忙起身吩咐道:“墨采,快去端些点心过来,泡一壶言小娘子爱喝的花茶!”

杜恒言笑道:“二娘,不用,不用,我是来和你说,宫宴的事,还托二娘帮忙!”

姬二娘忙捏了杜恒言的手,轻轻摇头。

杜恒言心一跳,往二娘身后一看,内厢房里头,着了一身墨色锦缎长袍的杜呈砚踱着步子走了出来,头上用银叶弓脚襥头包着。 “阿言,我刚听你说,要托你二娘帮什么忙?”

杜呈砚的眉目有些肃然。

姬二娘忙走到杜呈砚身边,轻快地笑道:“还不是你让我去问的话,阿言让我和你说一声罢!”

杜恒言默然点头,心中暗叹,她还以为二娘是托沈贵妃要帖子呢!

这些年伯父生怕自己受了委屈,千方百计护着她,她又不想让他夹在她和赵氏母女二人中间为难,凡事尽量瞒着,这下好,自个踢破了马蜂窝。

杜呈砚何尝看不出阿言的心思,缓了脸色道:“我知道你对进宫一事无意,只是这回四品以上的官家夫人、小娘子都会进宫赴宴,你若无事,也一并进宫去看看!”

嗯,这是变相地带她去给官家夫人相看。

“汪,汪!”小土狗被小胖墩踩了尾巴,委屈地对着小胖墩叫唤。

小黑娃将它抱了起来,“阿瓜,嘘!”

杜呈砚看了一眼杜恒言身后的小女使,一时怔住,紧紧地盯着小黑娃,声音低沉:“阿言,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伯父,这是我元宵节出去遇着的,她娘没了,我见她投缘,就带了回来!”杜恒言唤了阿宝上前来,道:“阿宝,唤将军!”

“奴婢见过将军!”小黑娃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杜恒言早两日便让紫云教了她,怕她哪天被荣延院的人找茬。

杜呈砚在小黑娃脸上看了许久,道:“与阿言幼时倒有几分相像!”

姬二娘道:“妾身也觉得,那眉眼真有几分阿言的□□!”

杜恒言笑道:“可不,不然我怎么说我们投缘呢!”

杜呈砚望着那一张粲然的笑脸,心知这叫阿宝的,定然与阿言有些什么关系,且阿言察觉到了,阿言不说,他也不为难她,只道:“日后你有什么不便与我说,与你二娘说也行,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杜呈砚右手无意识地摸着金漆木雕花椅上的雕花,他原意是想将阿言当正紧的嫡女教养疼护长大的,奈何,这几年,还是让她受了许多委屈。

“伯父放心,我这么个惫赖小娘子,委屈了谁,也委屈不了我!”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经不得推敲。

***

皇宫椒兰殿中,沈贵妃拉着杨淑仪柔婉的手道:“今日,本宫与妹妹说句剖心的话,妹妹伺候陛下这许多年,也该要个孩子了,日后也好傍身!”

杨淑仪一双杏眼一弯,恭谨地摇头道:“不,臣妾的命是姐姐救的,臣妾只要能为姐姐分忧便好!”

沈贵妃望着杨淑仪头上的五尾凤钗,唇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叹道:“妹妹若执意如此,本宫也不好多劝,只是宫中久无小儿啼声,大皇子和彤玉公主眼看着大了,倒是清冷的慌!”

杨淑仪抿嘴一笑道:“姐姐,大皇子眼看便要选妃,姐姐怕是明年就能抱皇孙了!”

既是说起这事,沈贵妃出口问道:“官家在妹妹跟前可曾提过这次中意哪家的小娘子做皇子妃?”

杨淑仪垂首,沉吟片刻道:“倒是依稀说了一两句杜家的小娘子,说是闻听最是端庄知礼。”

沈贵妃眉毛微提:“是昭城郡主所出的,还是乡野里的那一个?”

杨淑仪一愣,摇头道:“这个陛下倒是没说。”

见沈贵妃皱着眉,杨淑仪一拂绢帕,微微含笑道:“不若姐姐将两人都唤到跟前来看一看,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不知这杜家的两位小娘子,是个什般区别。”

沈贵妃点头:“妹妹说的是,昭城郡主所出的小娘子,我倒见过好些回,另一个尚未见过,这一回,让昭城郡主带着一同进宫来便是。”

杨淑仪端起茶,掩了唇角。

这么些年,她终于要见到那人了!

第23第

元氏在家中等了几日,卫家的草帖子还没送上门来,心里忧忧惴惴的,问杜老爷子:“老爷,你说,那卫家不会看不上我们言儿吧?”

杜老爷子逗着鸟儿,一边斜睨了元氏一眼:“我说,夫人,你也别费这神,凭言儿的才学容貌,不愁没有小郎君来求娶。”就他知道的,林家的那个小衙内,可是一直心心念念着阿言,书信可是给他压下去好些封。

杜老爷子想到这里,道:“前些日子,林老相公信中说,慕俞要回京了,估摸过些日子便要来拜访了!”

元氏“唔”了一声,这林家小衙内虽说以前也见过,可是毕竟年纪比阿言还小一岁不说,爹亡故,娘出家,孤家寡人一个。

老爷子一边拿着瓜子喂着新宠,一对玄凤鹦鹉,一边道:“你阿,不要瞧轻了林家这个小子,阿言配他卫家,也未必是好事,她素来颇有主见,怕是也不习惯在大家族中当小儿息。”

元氏躺在藤椅上,叹道:“我这把年纪,也没什么盼头了,就担心着阿言的姻缘,她若有个好姻缘,我对她娘也算有交代了!”

不说赵氏身后的肃王府,便是赵氏一个当家主母,想要拿捏一个未及笈的小娘子,也是易如反掌的事,阿言虽说聪慧,可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便是再聪慧,也不能替自己考虑姻缘啊!

正说着,凌妈妈进来道:“老夫人,张家夫人让人送了两盒糕点过来,还有一封信!”

元氏立即站了起来,直接从凌妈妈手里接过信,匆匆拆开,只有三行字,一眼扫完,拿着信的手不住地抖,忙招呼老爷子道:“你,你看看,你看看,我这眼,是不是花了阿?”

杜老爷子放下了装着瓜子的小圆木盒子,接过来一看,只见上头的字迹十分娟秀, “元婶子,您托敏儿的事,子瞻不允成行,亲家仍做的,换一个人,不知婶子意下如何?”

元氏忽地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哪还有比他家更好的啊!”王公贵族虽也有好些,譬如翼王府、北安王府、楚国公府等,一是没有适龄的儿郎,二是与肃王府沾亲带故不说,日后门第太高,日后阿言受了委屈,谁能替她出头?

杜老爷子收了信,沉吟道:“此事,你先莫声张,改日你与呈砚说一说,我听熙文说,阿言后日要去赴宫中的宴席,那日四品以上的夫人、小娘子们都去,定会有别家也中意阿言的,到时候收了草帖子,让阿言自个挑!”

先前元氏一直担心阿言担了个惫赖小娘子的名声,姻缘上头有些挂碍,这回,连张相家的小衙内这般俊俏上进的儿郎都看中阿言了,元氏心头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如晴湛湛的天空,乐呵呵地应下:“可不是,我家言儿性子乖巧,人长得又美,合该仔细地挑一挑的!”

一旁的杜家老爷子听元氏前后不一的口吻,乐呵呵地摸着胡子点头:“夫人此言甚是!”

元氏心里美了没一会儿,又忽地从藤椅上起身,“不行,我得去给阿言挑一挑去赴宴的衣裳、首饰!”

杜恒言正在窗下给小黑娃剪着绒花,见外头凌妈妈匆匆地赶来,身后还有两个女使捧着两个象牙嵌红木的盒子,各一尺半来长,忙下了阁楼,问道:“凌妈妈,怎地这般急?”

凌妈妈笑吟吟地道:“言小娘子,这是老夫人让老奴送过来的,说你眼看就要及笈了,挑些喜欢的戴着!”说着,让两个女使将盒子交给了紫云和紫依。

待凌妈妈走了,杜恒言打开两个盒子,一时被亮的晃了眼: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孔雀红包步摇、四蝴蝶翡翠步摇、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缨络坠、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玛瑙项链、嵌珠金项链、孔雀绿翡翠珠链、赤金盘螭巊珞圈、白青玉钻石项链、珠翠庆云冠、羊脂茉莉小簪……

杜恒言忙捂着胸口道:“快合上,快合上!”这里头随便一样都价值不菲,阿婆竟然给她送来了两盒!

紫云合了盒子,问道:“主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杜恒言道:“没事,就是亮的我头晕!”她在现代也就是一个穷书生,买一颗小钻石都能开心个一两年,一下子涌来这么多,像是不要钱一般,她刚真怕她心脏受不了。

杜恒言望着已经合上的象牙嵌红木的盒子,依旧心有余悸,吩咐紫云道:“这两盒登记在册,仔细收好!”她以后云游四方,就靠这些,也能走好些年啊!

***

正月二十五,一早荣延院的珍珠亲自捧了一套袄裙过来五色锦盘金彩绣绫长臂短袄,一条两指来宽的镜花绫披帛,一条齐胸的玉色绣折枝堆花长裙,一件五彩刻丝石青银鼠氅衣。

珍珠笑道:“今个晚上进宫赴宴,夫人特地为言小娘子备着的!”

这个珍珠自来在荣延院仅仅屈在于妈妈之下,向来面软心狠,紫云和紫依一见她笑,竟觉得后脊背发寒。

杜恒言笑道:“伯娘想的真是周到,劳珍珠婶子跑一趟,这么一早,天寒地冻得,婶子不若用些茶水再走?”

珍珠见她只看了一眼袄裙便交给了身后的女使,微微蹙了眉,旋即笑道:“多谢小娘子,夫人还在等着奴婢回话,奴婢先告辞了!”

杜恒言唤道:“紫依送一送珍珠婶子!”

紫依小腿弯一颤,硬着头皮应了声:“是!”带着珍珠出去了。

过来一会进屋,杜恒言见她惨白的脸,笑道:“看你两出息的,能吃了你不成?”

紫依嘟着嘴道:“主子,你是没见到荣延院的那些洒扫女使被她惩治的样子,我听墨林说,那个叫如非的小丫头,才八岁,一根小手指血糊糊的耷拉着,就这样断了,又没钱买药,这冬天的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杜恒言心口一跳:“我只当她嘴皮子厉害些,心眼多点,这般大的孩子也能下得去狠手?”

顿了顿又道:“你一会拿些铜钱给墨林,让墨林去买药给她敷一敷,最好能去看看大夫!别让荣延院的人知道是我们出的钱!”

紫云、紫依忙应下,同是做女使,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见自家小娘子这般仁义,心里对杜恒言更敬爱了两分。

紫云抖了珍珠刚送来的衣裳,问杜恒言:“主子,这衣裳今个晚上穿吗?”

杜恒言轻轻笑道:“主母送来的,自是要穿的,不过,你另外再帮我备一身。”

赵氏送给她的这身衣裳,十分繁丽,花团锦簇的,实在挑不出毛病,人家一番好意,她都不好不受着,不过,她对赵氏向来留有七分警惕。

酉时不到,杜恒言便跟着赵氏进宫,赵氏今个穿了一身宫装,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袖半臂褙子,紫色粉边的霞帔,里头是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下头一条湖蓝描花长裙,两只金翟簪插于七翟冠两侧,上头翟簪上的珠串在看到杜恒言的时候,一晃一晃的。

眼睛在瞥到一旁傲然立着的杜婉词时,心中微叹,她就知道赵氏不会平白无故送她衣裳。

“阿言见过伯娘!”杜恒言屈膝行礼道。

赵氏微微点头,淡道:“走吧!”

杜恒言自坐了后面一辆马车。自幼时跟着赵氏一同坐马车去避暑山庄后,赵氏再也不曾和她同乘一辆马车,想来是眼不见为净,杜恒言自个也乐得自在,让随侍的紫云端了糕点出来,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今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什么东西呢。

紫云半晌,吞吞吐吐地问道:“主子,今个,婉小娘子的衣裳真别致!”叠领广袖海棠锦衣,曳地如意云纹裙,腰间束以四指宽的辟尘苍珮流苏绦,系着空雕花的芙蓉玉环,脖颈上戴着乳白珍珠璎珞,堪堪只梳了利落的凌云发髻,簪着一只雕花芙蓉滴翠簪子。

淡雅又不失华贵,倒是自家主子富丽的过于耀眼,反倒有些落了下乘。

杜恒言白了紫云一眼,扭了她的脸道:“人家那是正经的杜家嫡小娘子,和我有什么可比得!这一身总比我穿藕色描花襦裙好吧?”

紫云心里为自家主子憋着气,撅嘴道:“您不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小娘子!”真按着名分来,您还是长姐呢。

后两句,紫云没敢说,怕惹得主子心里头伤怀。

杜恒言还真不嫉妒杜婉词,她又不要当皇子妃,穿的中规中矩,不掉价,不出彩,是再好不过的,到时往大殿中一座,她就是万绿丛中安然自得的一片小叶子,吃吃喝喝,看看众家小娘子的才艺便好。

一刻钟,便到了宫里头,大殿里头已经做了好些夫人、小娘子,杜恒言一眼望去,小娘子们都是书院里的熟面孔,低着头跟着赵氏坐到了左边第二个小叶紫檀长几后,望着上头精致的雕花,心中暗叹,皇家真是奢侈,这么一殿,几十来张,清一色的小叶紫檀。

杜恒言正在仰着脖子,默默数着人头,忽地大殿门口的黄门宣道:“皇上万岁万万岁,贵妃千岁千千岁,修仪娘子吉祥,淑仪娘子吉祥!”

大殿里头一拖拉的夫人、小娘子都立即埋头跪了下去,口呼“万岁”、“千岁”、“吉祥”,颇有震耳欲聋的趋势。

不一会儿跪伏在地上的杜恒言眼前细细窣窣的撩过一阵衣香鬓影,只在看到其中一身挑丝双窠云雁宫装的丽人不意露出的浅浅的一个小巧的粉底缎面高梆花鞋时,微微被刺了眼睛。

猛地抬起了头!

“平身!”走到上首的官家望着下头珠翠环绕、香粉翩飞的一众女眷,和颜悦色地道。

杜恒言望着官家身旁那一张粲然生光的脸,瞳孔猛地一缩。

而那一双清波流盼的水眸也正清泠泠地看着她,透着狡黠的光。

第24第

身旁的杜婉词见杜恒言目楞楞地盯着上首看,低声喝道:“丢了魂吗?”也不看看在哪儿!

杜恒言心中一跳,忙收回了眼,低首垂眸地坐在长几的末端。心中犹自惴惴,竟是牡丹,她和小小娘那般像,只一眼自个便认出来了,牡丹怎会进宫,她就是杨淑仪?

宫女陆续上了膳食,起初四样蜜饯,过了一会撤了,又上来前菜五样,杜恒言虚虚往对面一溜看去,几乎很少有人举箸,都看着殿中乐伎翩翩起舞,或竖着耳朵听上头帝妃聊天。

杜恒言看着几上的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举了箸挑了自个跟前的姜汁鱼片。

这鱼柔嫩无刺,带了点姜汁的味儿,这般天儿里吃着去去寒也好。

一旁的杜婉词眼睛斜斜瞥了杜恒言一眼,这般吃相,也不知贵妃娘娘这回为甚偏偏下了帖子指明要见杜恒言。

上头官家忽地起身,门口的黄门唱道:“摆驾集英殿!”

杜恒言随着众人又是一阵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送别官家,集英殿和她们所在的升平楼同是宴宫,集英殿是官家宴群臣,升平楼是后妃宴女眷。

原来这一日不光光是给皇子选妃,前朝后宫都是一番繁荣似锦、纸醉金迷的模样,杜恒言举着象牙箸,手下微微迟疑,她总觉得官家这番行事,是在麻痹敌人。

正想着,大腿猛地被杜婉词狠狠地扭了一下,正要跳眉,却见杜婉词一副温柔笑靥:“阿言,怎地走神呢,贵妃娘娘唤你上前呢!”

杜恒言向右侧首,果见贵妃娘娘正慈和地看着她,忙起身准备向上头去。

赵氏见她不慌不忙的,有些不悦道:“阿言,此是宫中,不可散漫无礼!”

赵氏的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缓,却引来了众家夫人一双双满是兴味的眼睛,杜家这一对名分特殊的嫡母与嫡女,可是京中一对名角儿,这还是第一次见昭城郡主带着这位名义上的嫡女出来。

沈贵妃右手的杨淑仪扬着唇角,柔柔笑道:“昭城郡主真是好福气,竟有这么一对水灵的小娘子,想来平日里在家,定是娇惯得紧!”

昭城郡主淡淡看了一眼上首说话的,却是微微一窒,竟是和杜恒言有些相像。掩住心中惊慌,淡道:“淑仪娘子说笑了!”

刘修仪承宠多年,她识得,倒是这位杨淑仪才升为淑仪,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此时不独昭城郡主,京中贵妇和小娘子们,包括同在上首的沈贵妃、刘修仪都忍不住在杜恒言和杨淑仪的脸上来回比较打量,耳垂,鼻子,眼睛,竟似乎都有些相似。

杨淑仪看着渐渐走到大殿中间来的杜恒言,不由掩了口:“这位杜家小娘子,怎地,我竟看着你颇有些眼熟呢?”

正中的沈贵妃见她面色也十分讶异,不动声色地问道:“听闻言小娘子幼时长于庐州?”

这么些年杨淑仪一直说她是从庐州的一处青楼里逃出来的,上无父母,下无孩儿,沈家这么些年都找不到她的软肋,眼下虽用着称手,可是不找到她的七寸,她心中始终有些不放心。

杜恒言屈膝站在大殿中,恭谨地回道:“言儿五岁跟着阿翁阿婆回的京城!”

沈贵妃点头笑道:“素来听闻南方风俗与汴京有诸多不同之处,不知言小娘子幼时可曾习过庐州的歌舞或歌谣,今日不妨献上一支?”她是知道赵氏并不曾请了教习先生教导杜恒言歌舞,若是她会,便是从庐州那处学来的。

这么两个相像的人,说没有关系,她是不信的。

杜恒言脑子一木,让她表演节目?她不是来看小娘子们表演的吗?她会什么?作诗?猜谜?放虫子?

杜恒言木着脑袋道:“贵妃娘娘谬赞,臣女于歌舞、歌谣上向来有些不开窍,恐扫了贵妃娘娘和诸位夫人的雅兴!”她身上这么繁复的衣裳,动一动都要出汗,还跳舞,她不自己摔死?唱歌在赵国只有乐伎才会为之,不然她倒愿意唱一首《水调歌头》。

右侧的杜婉词一双芊芊素手拿起了茶壶,给娘亲倒了一杯茶,是碧螺春,一时茶香四溢。

大殿中的夫人、小娘子都轻轻用帕子掩了嘴角。

卫氏见到大殿中间那个此时十分局促的姑娘,一时心里颇有些不识滋味,今个小娘子们都是要表演的,阿言不仅没准备,这模样竟是压根不知情,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淡然喝着茶的赵萱儿,不禁拢了手。

对着沈贵妃笑道:“贵妃娘娘,言儿自幼性子活泼些,除了诗词文章,怕是就猜谜还能拿的出手,臣妾见言儿今个穿的花骨朵儿一样,不若让这娃子以自己打个谜面,供我们乐一乐罢了!”

卫氏不过三十多些,便妻凭夫贵,做了一等国夫人,在场的包括沈贵妃,都没有不艳羡的,此时卫氏开口,沈贵妃便是看在张相的面上,也会允了,正待开口,大殿门口,忽地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贵妃娘娘,你莫听杜家小娘子胡诌,我可听哥哥说,她最是厉害不过,京中一众小娘子都怕她!”

众人往大殿门口一看,此少女约十二三岁的年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身粉色宫装凭空让升平楼都添了几分色彩,正是刘修仪所出的彤玉公主。

刘修仪虽与沈贵妃向来不睦,但是宫中只一子一女,是以,沈贵妃待这位彤玉公主向来十分宽厚,养成了彤玉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刚歇了一口气的杜恒言,也实是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便撞见了赵彤玉一双丹凤眼满是趣味地看着她,杜恒言确信,她不曾见过这一位天家贵女!为何会突逢此刁难?

大殿中人此时看着孤零零地站在中间的杜恒言,无一不暗道,这真是赵家人集体演的一处好戏。

彤玉公主这般说,卫氏却是不能再开口了,彤玉公主虽然不过才十二岁,毕竟是官家的女儿,便是有心要替杜恒言解围的杨淑仪,也不好驳了她的脸面。

杜恒言望着彤玉一张纯真无邪的脸,心里暗骂,见了鬼了,面上略露难色,还是对上首的沈贵妃福礼道:“既是公主想看臣女一展才艺,臣女只得略略献丑,博公主与众位夫人一笑,还请贵妃娘娘宽允臣女换身利落的衣裙再过来!”

沈贵妃自是允的。让宫女带着杜恒言去了偏殿内阁,不一会儿便见杜恒言着了一身藕色描花襦裙、套着一双浅粉色的绣花鞋过来,十分素淡,与先前的繁复华贵简直判若两人。

杜恒言对着上首微微屈膝,道:“臣女献丑了!”

轻抬左臂,右手一展手中粉白相间的折扇,脚步微转,柔软的腰肢轻拧、碾、抻、韧,粉白扇子举若千斤,缓缓上升,又如一片鹅毛轻轻落下,彤玉公主看得胸口竟有些失落落的,又见杜恒言足履微转,竟像飘起来一般,起身,旋转,扇尖翻动,像一朵素梅在雪中熬着风霜。

便是提着心的卫氏,一时也看进了去,坐直了身子,眼睛随着那个白色的仙子转移。

杜恒言最后一个拧腰,收势,十分利落地对着众人弯腰谢幕。

大殿中寂静无声,杜恒言看着赵氏,见她面无表情,又本能地看向了卫氏,卫氏这时才缓过神来,双手轻轻拍起了掌,笑道:“言儿,妄我还替你向贵妃娘娘求情,若不是彤玉公主,我们可都被你这个惫赖小娘子蒙了去!”

卫氏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慨叹,怪道自家小子独独认定了阿言,这么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娘子,沉得住气不说,该反击的时候,丝毫不退让,做大家妇,最适合不过!

一时也忽地明了宪儿昧下那十八张草帖子的心情,此时看着殿中夫人们的眼神,她竟也想把言儿拖回家中,好好地藏着。

彤玉公主上前接过杜恒言手中的粉白扇子,眼睛亮晶晶地道:“哥哥真的没骗我,你真是一个惫赖小娘子,你刚才演的多真啊,幸亏没被你诳了去!这扇子若是和你这衣裳一色的就更好了!”

杜恒言忙解释道:“公主误会了,恒言初次入宫,不知深浅,不敢轻易造次,是以刚才怕才疏学浅,惹了笑话,不想竟还能入公主眼!”

彤玉公主抬头看向殿中的三位妃嫔道:“贵妃娘娘,母妃和杨母妃,你们可得好好赏赐言小娘子,不给她鼓个劲儿,尝点甜头儿,下回进宫怕还是想着偷懒!”

沈贵妃温柔笑道:“好,好,听玉儿的,我本来备了一套碧玉平安扣做彩头的,便赏了阿言吧!阿言这舞,我倒不曾见过,不知是从何处习得,有什么名字?”

这一首《雪中梅》说是源于宋朝,这个所谓的大赵国,想来是没有的,杜恒言厚着脸皮道:“我娘生前教我的,说是叫《雪中梅》!”

她说的“娘”自不是赵萱儿了。沈贵妃略略点头。

沈贵妃身边的宫女捧了一个漆匣下来,打开盒子,微微笑着请杜恒言看,只见里头摆着一套可嵌套的平安扣,共四枚,大小不一,合在一起后,中间是一朵花,两侧竟是蜜蜂的纹样,玉色温润,比先前卫氏送她的那一枚略差一些,可是这个贵在是一套。

杜恒言捧着漆匣谢过贵妃娘娘。

刘修仪送了一套红宝十二样头面,杨修仪拔下了发上的镶宝双层花蝶金簪,笑道:“这支簪子,小娘子若喜欢便留着,不喜欢便卖了,怕是也可换不少地契呢!”

杜恒言听到“地契”二字,微微垂了眼,屈膝行礼道:“淑仪娘子说笑了,言儿定当好生收藏!”

杨淑仪看着杜恒言微微僵直的手,娇笑道:“都说你是个惫赖小娘子,怎地在宫中倒这般端庄知礼,想来这小娘子的惫赖性子,吓一吓便也治好了!”她说的半真半假,底下夫人、小娘子们都附和着笑。

杜恒言握着那支明显是中空的花蝶金簪,退回到了赵氏那一张长几的末端,桌上的鱼片微微结了一层薄油,却是吃不得了。

第25第

杜恒言正对着吃不得的姜汁鱼片发呆,上头贵妃娘娘邀请众家小娘子上去展示才艺,接着便见一位位小娘子半羞涩半优雅地起身,或跳一阕舞,或弹琴。

见到诸位小娘子皆有备而来的样子,杜恒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宫宴上的小娘子都是要上前表演的。

大皇子眼下已经十六岁,按照惯例可以有正妃一位,侧妃两位,另还可有太子嫔、良娣、良媛若干。怎么着,这一回也要选出四五位出来吧。

杜恒言正饿得忍不住捂着肚子的时候,又见宫人提了食盒过来,一道膳汤一品官燕,御菜五道:砂锅煨鹿筋、 鸡丝银耳、炸鲜贝 、八宝兔丁、 玉笋蕨菜,杜恒言眼巴巴地看着那道炸仙贝放到了杜婉词身前。只好扒拉着自个跟前的一道兔丁,一道蕨菜。

杜婉词似乎是感受到杜恒言的目光,将半杯茶碰到在那一盘未动一箸的鲜贝上,半杯茶都倒了进去,立即油汪了一盘,身后服侍的宫女忙上前将鲜贝端走,又给杜婉词重新换了茶杯。

杜恒言默念,不吃不会死,跳起来骂就不一定安全了!

再看向大殿中间,竟然已经到了陈语冰,她今个着了一身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挽着两指来宽的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披帛,坐在大殿中优雅地弹着一曲《梅花三弄》,音色铮铮,如溪水一般缓缓流淌。

陈语病的古琴向来在书院里便是数一数二的,此时看她这般安静地坐着弹古琴,轻勾慢剔抹复挑,竟也十分娴雅淑静,与往日里跟在杜婉词身后抹黑她的小娘子,判若两人。

杜恒言记得,这陈语冰是看中了肃王府的赵延平来着,她是龙图阁大学士的女儿,但是肃王府貌似并没看中她的意思,不然陈语冰也不会天天巴巴地跟在杜婉词身后。

杜恒言不由去搜另一个帮凶李菁的身影,发现那小娘子正躲在自家娘亲身后,小脸憋的通红,生怕别人看到她一般。

陈语冰一曲毕,上首的沈贵妃望着杜婉词笑道:“怎地婉婉今个到现在还不上来?婉婉今个是要压轴吗?”

杜婉词随即起身道:“臣女备了一支凌波舞,还请贵妃娘娘过目。”这话是朝着沈贵妃说的,杜婉词一低头的瞬间,眼睛带看了一眼对面的卫氏,却见卫氏正垂眸喝茶,心头不禁微微有些失落。

彤玉公主笑道:“每年宫宴,婉词姐姐都拔得头筹,玉儿可等了婉词姐姐好一会儿了!”

刘修仪揽了公主过来,道:“好好地宫宴,你莫要再添乱,不然你爹爹怪罪下来,我可不帮你担着!”

杨淑仪看着玉儿撅着的小嘴,想起了自个留在那条窄巷里的宝儿,忍不住柔声笑道:“玉儿这般伶俐,陛下何曾舍得怪罪过,姐姐莫要吓玉儿。”

杨淑仪这话说的真心,刘修仪含笑略过,一同看殿中已翩然起舞的杜婉词,殿中起了玉笛、羯鼓、琵琶声,这一段舞显然是杜婉词排练了许久的,连乐伎都是从杜府带过来的。

杜恒言夹了一箸蕨菜,暗叹这估摸才是正经的汴京贵女该有的排场。

一曲毕,杜婉词已微微出了一层薄汗,面色红润地看着自家娘亲,昭城郡主含笑点头。

沈贵妃微微莞尔道:“婉词的舞姿这些年越发长进,今个听这羯鼓,倒让我想起来,好些年没听刘妹妹敲这羯鼓了。”

刘修仪善羯鼓,当年一手羯鼓名动京师,可做到“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惹得还年少的陛下前去观望,自此带入了宫中,宠惯一时。

她当时在街头讨生活打羯鼓,更多地是以色引人眼球,并不是十分光彩的事,刘修仪生平最恨别人提起,此时已然面上起了冷意。

赵萱儿却不待见沈贵妃借着自家女儿的由头打压刘修仪,淡道:“修仪娘子照顾公主和陛下哪还有这般闲暇功夫,臣妾也记得当年贵妃娘娘待字闺中时尤擅五十弦,也已多年未曾听过了。”

赵萱儿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贵妃。

所谓羯鼓,还是五十弦,不过都是小娘子们未出阁时为自己的姻缘加一份筹码而做出的努力罢了,在皇家贵女昭城郡主的眼里,沈贵妃嘲笑刘修仪操弄羯鼓,不啻于五十步笑百步。

沈贵妃脸上的笑一时有些僵住,她竟不知道,这赵萱儿时隔今日,竟然还不将她放在眼中,当真以为背靠肃王府这个大树,一辈子无忧?忍着不快,笑道:“我一时看得热闹,倒忘了,可不是吗!”

杜婉词坐回位中的时候,明显是带了气的,一口灌了已经凉了的茶水。有杜恒言珠玉在前,她这凌波舞即便再出众,也很难有艳压全场的效果。

赵萱儿按下了女儿要添茶的手,淡淡唤了一声:“婉婉!”

杜婉词浑身一激灵,忽地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大殿中,面上的不忿顿时消散了去,又是一张端庄典雅的笑模样。

杜恒言捂着咬到了一颗麻椒的嘴,暗叹杜婉词这一身换脸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

对面的卫氏见阿言眼睛时不时瞄着别人桌上的炸鲜贝,侧首准备唤宫女来将她的一份送过去,蓦地想到赵萱儿还在,自己倒不好抹了赵萱儿的脸面,免得阿言回去多受一份苛责。

卫氏却是心中暗念,既是喜欢吃鲜贝,她让自家那小子暗地里多送些过去便是。

亥时正,宫宴才散了,杜恒言跟着赵萱儿、杜婉词甫一出宫门,便见着宣德楼门外张宪站在一辆华盖马车旁,像是来接卫氏。

杜婉词立时忘记了先前殿内的不愉快,欢欢喜喜地唤了一声:“宪哥哥!”

张宪略略点头:“杜家妹妹!”这一个“杜家”却不知唤的是哪位?

宫门外头此时陆陆续续出来好些人,赵萱儿不由皱了眉:“阿言,还不上马车,要留在宫门过夜不成?”

杜恒言垂首从张宪身前走过,独自上了后头一辆马车。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