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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来人
甄停云从大门进去, 甩跟在后面的门房后便径直去了正房, 才走到院门口, 便已经听见了里头的说话声。
先是甄父低沉的劝慰:“事已至此,索性就照那王府管事说的,两家坐下来把你的婚事定下, 如此也算是把这事掩过去便是了,两边面上也都好看.......”
不等甄父把话说完, 便听到甄倚云尖锐的哭声:“左右不过一死, 爹爹若要女儿去死以全家声,说一句便是了, 何必非要这样苦苦逼迫女儿........”
甄倚云这样一哭,紧接着便能听到裴氏压抑的哭声,一声声的叫着“我可怜的儿”, 一声声的如泣如诉。
甄停云不用进去都能猜着里头如今是何等的兵荒马乱,一时间头疼欲裂, 真想立时转头就走, 可也就是此时守在门边的两个丫头已是见着了甄停云的身影, 一个进去通禀,一个上来迎了甄停云入内,口上道:“二姑娘可算回来了, 老爷太太都等着您呢。”
因着前头丫头已进去通禀,待得甄停云掀开帘子往里走去时,屋里的声音也都小了下去,只能听见低低的抽泣声, 她心下定了定,脚下不停,直接便往屋里去。
只见裴氏正抱着甄倚云坐在临窗的榻边,甄倚云已是换了一身蜜合色的衣裙,发髻却仍旧是散乱着,此时正把头埋在裴氏怀里,纤瘦的双肩微微颤着,像是在低声哭泣。裴氏满脸心疼的搂着怀里的女儿,一面替她抚背顺气,一面抬手拭泪,眼眶也是通红的。
便是甄父,也如木桩一般的站在边上,面上带着几分憔悴与为难。
眼见着甄停云进来,除了仍旧埋头在裴氏怀中痛哭的甄停云外,甄父与裴氏都看了过来。
甄父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停姐儿,你总算回来了。”
顿了顿,他又唤了甄停云去桌边坐下,轻声问道:“你姐姐在王府......那事,你知道吗?”
甄停云想起之前傅年嘉与她说过的话——“至于甄倚云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吧,我会让人提前送她回甄家。这事,你就当是不知道,也不必管”。
想着傅年嘉应该会把事情安排妥当,甄停云也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面带迷茫,惊讶的问道:“姐姐她,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听王府的人说,姐姐她是采莲时无意弄湿了衣衫,王府里也没有适合她更换的衣衫,这才不得不提前退席回家的......”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甄停云突然顿住口,抬手掩唇,犹豫着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眼见着甄停云满面茫然无辜,甄父和裴氏反倒有些说不出口了——虽说甄倚云是为了救人方才下水的,可一个闺阁千金光天化日下与个男人肌肤相亲,还被王府的人看见了.....这事说出去总还是有些丢脸的。
裴氏见状,不免更是伤心爱女这运气——长女明明是得了王妃青睐去采莲的,怎么就遭了这样的祸事;反到是小女儿,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反倒安安稳稳的过完了赏莲宴.......
老天怎么就这样无眼?!
一念及此,裴氏不由把长女抱得更紧了些,垂下眼去,眼泪簌簌往下落。
便是甄父也觉着喉中一哽,心酸、无奈种种的情绪一时涌上心头。好容易,他才缓过神来,简略的与甄停云说了几句:“你姐姐带着绿兰在王府湖边采莲时,正好遇着有人落水,心下不忍便下水救了人。原也是你姐姐好心,又是有心救人,只悄悄把事掩过去便是了。偏绿兰那丫头不省心,还叫了许多人来,倒把事情闹大了.......”
话声未落,甄倚云的哭声已是越发的大了,浑身都在发颤。
甄父听着爱女的哭声,一时也是心如刀绞,不由止了声,侧过头去。
裴氏搂着女儿,母女两个哭成一团。
一时间,屋子里也就甄停云还能维持面上镇定,接着追问道:“既如此,爹娘如今又是如何打算?”顿了顿,甄停云又补充道,“那男人既能够进王府后院,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吧?”
甄父犹豫了一下,便道:“王府来的管事说了,那是王妃的一个远房表侄,名叫邹潮,原是为着明年科举来京的,正巧赶在那日进王府拜见.......他家境虽单薄了些却也算是与燕王妃有些亲戚关系,又是少年举人,家中还未娶妻,倒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这里,甄停云也不由感慨:傅年嘉可真会挑人,仿佛就是压着甄家的底线挑出来的,怪不得甄父犹豫。只是,以裴氏和甄倚云的心气儿,断然看不上这样的一个人。
这么想着,甄停云却是跟着点头,接口道:“依爹爹所言,这邹公子也不算很差了。说来,这邹公子与姐姐能在王府相遇,指不定真就与姐姐有什么缘分呢。依我看:不如先定下亲事,把这事情掩过去。待邹公子来年考中进士,姐姐女学毕业,两家再办亲事,到时候少不了有人要赞他们金童玉女、天赐良缘的。”
说着,甄停云又转口安慰起甄父和裴氏:“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今这是祸事,说不得来日我们做家人的还要感叹这是姐姐的缘分和福气了。”
不得不说,甄停云这话说的也很有些道理。
便是甄父听了,面上也有些动摇,不由道:“你说的也有理。”
眼见着甄停云与甄父三言两语的就要将自己的婚事说定,甄倚云再听不下去、也哭不下去,她从裴氏怀里挣起身来,抬手挽了挽自己凌乱的发髻,扭头去瞪甄停云,一对儿水晶珠子般的眼睛仿佛都是红的。
她简直是目呲欲裂,一时间也有些语无伦次:“那样的穷酸举人,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嫁的!你要嫁,你便去嫁好了!”
甄停云垂下头去,避开她凶狠的目光,委屈的反问道:“姐姐怎么这样说?这事原也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替姐姐考虑,这才大着胆子略说了几句。再者,姐姐何必张嘴闭嘴的穷酸举人?爹爹也是寒门出身,甚至还没个王妃远亲,当年的处境比之邹公子只怕只有更难的。可外祖父依旧看重爹爹,愿意许以爱女,便是娘亲也是从未嫌弃甄家门第浅薄,始终陪伴爹爹左右。”
甄停云的话说得慢条斯理,又有甄父为依据,一句句堪称是有条有理。
甄父听得连连点头,看着甄倚云的目光已有几分不悦——他确实是瞧不起邹潮的条件,不大愿意将自家费尽苦心养出来的长女就这么嫁出去,可甄倚云这样嫌弃邹潮,口口声声说什么“穷酸书生”,他又觉着自己这女儿太过势利,心里不是滋味。
甄倚云注意到甄父那变化的目光,这才心觉失言,一时有些语塞。
裴氏连忙插嘴,与甄停云道:“你姐姐心里正难受,口不择言,你就别与她计较了。”
甄倚云心思电转间已是反应过来,忙伏在裴氏肩头,呜咽出声着出声辩解:“我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只是,我实是看不起那姓邹的为人!他明明就会泅水却故意在湖里诓骗我。我今日一时糊涂,受他蒙骗下了水,如今已是悔得不成。倘真嫁了这么个心术不正之人,只怕这辈子就毁了..........”
说着甄倚云仿佛再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几乎嘶声裂肺,胸口也跟着剧烈起伏。
她一双纤细白皙的手紧紧的抓着裴氏的衣襟,仿佛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哭着求道:“娘,娘,你别把我嫁给那人。”
裴氏被她这么一哭,如摧心肝,哪里还舍得说她,哽咽着点头,忙道:“好好好,我们不嫁!”
甄倚云又侧过头去看着甄父,半扬起脸,面容憔悴,一连串的眼泪如水晶珠子一般的滚了下去:“我知爹爹为难,可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自我懂事,爹爹便抱我在膝头,读书习字,谆谆教诲。这么些年来,我一日日的读书,一日日的努力........难道,爹爹就真舍得教我嫁给那么个人?爹爹,女儿再不甘心的!还求爹爹再疼女儿一回,也给女儿一条活路吧?”
说着,挣扎着便要下地去给甄父磕头。
裴氏哪里舍得,连忙搂着她,连声道:“你爹爹往日最是疼你,如何舍得就这样胡乱嫁了你。”
甄父到底还是被甄倚云的眼泪哭软了心肠。
只是,他到底还是为难,一人在屋中来回走了几遍,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可,这事既是出了,又有那么多眼睛看见,总也瞒不过人的。若是我们与邹家两家说合还好,若是不能说合,但凡漏出些风声出去......倚云,到时候你的名声只怕也要毁了。”倘甄倚云到时候真就因此毁了名声,只怕就连邹潮那样的人都嫁不了了——谁家的公子愿意娶个曾经与旁人有过肌肤之亲的妻子?
甄倚云却是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含着眼泪道:“一定有法子的......”
说着,她的目光在屋中漂移了一阵,不知怎的,忽然便落在了一侧的甄停云身上。
甄倚云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容也跟着亮了起来。
甄停云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
果然,甄倚云咬了咬唇,开口便道:“二妹妹,我问过人了。听人说,你宴半时就离座出去了,直到我出事后才回去——这中间出了什么事,有没有救过什么人,想来也是没人知道的.........”
此言一出,屋中众人都跟着一怔,无人说话,屋内静的落针可闻。
众人面色也微微变了变,神色各异。
甄停云闻言,抬目去看甄倚云,简直想要冷笑。
甄倚云却是仿佛找着了希望,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她定定的看着甄停云,眸中含泪,眼睫濡湿,模样楚楚,尤其的惹人怜惜。
只听她低着头,轻轻抽噎了几声,低声求道:“二妹妹,既然你适才也说那邹潮条件不错。不若,你就替我........”嫁了吧?
这话,甄倚云没有说完,但她那双含泪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般,就那样看着甄停云,目光盈盈,仿佛无声的哀求。
甄父和裴氏这做父母的也都没有说话,或许是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又或是正在心下思量着甄倚云这话的可行性,分析其中利害。
甄停云来回看着他们,哪怕她心里早已不抱希望,依旧有失望从心头涌起,不觉生出深深的疲惫。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忽而便听到门外忽然传来声响,是脚步声以及推门声。
随即,管事嬷嬷欢喜的声音遥遥的从外传了过来——
“老爷,太太,燕王府又来人了。”
“燕王妃,燕王妃她派人给咱们二姑娘送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晚了点,不过我还是把二更赶出来啦~
抱住大家么么哒mua! (*╯3╰)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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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不起来
燕王府的人送来了一个檀木匣子。
万幸, 哪怕出了甄倚云的事情, 甄家上下都快哭昏了头, 可脑子到底还是没有进水,并没有糊涂到家——哪怕甄父和裴氏更心疼甄倚云这个长女,见了人也没有问出“是不是说错了?为什么会是二姑娘, 不是大姑娘”这样的糊涂话,而是小心的请了那燕王府的来使进门, 小心的将那燕王府送来的檀木匣子收了下来。
裴氏已是擦了泪, 在内屋里稍作梳洗后上了薄妆,她见了那位燕王府派来送礼的使者, 端出慎重模样,小心的问道:“这,是每家闺秀都有的吗?”
燕王府的来使早便得了王妃与世子的吩咐, 这时候在甄家倒是很能放得下姿态,连忙笑应道:“这是王妃特特给府上二姑娘挑的, 自是独一份的。”
顿了顿, 又怕甄家还明白, 掷地有声的补充道:“旁的人家再没有的。”
此言一出,裴氏忍不住便往甄父处看了眼,甄父仍在沉吟, 一时无人应声。
来使便转目去看正捧着檀木匣子的甄停云,嘴里笑道:“甄姑娘不妨打开一看。”
檀木木匣并不小,还需甄停云双手捧着,也确实是有些重量, 沉甸甸的压在人手上难免令人好奇。所以,听人这般说,甄停云也没多想,这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抬手打开了这檀木匣子。
只见匣子里垫着一层锦缎,锦缎上摆着一柄红色玛瑙雕成的龙凤灵芝如意,如意头浮雕着三朵灵芝,一大二小,其上还有白玉为蝶停于其上。如意柄身高浮雕着小朵灵芝与龙凤和鸣,游龙起于脊,飞凤衔灵芝,龙鳞与龙目栩栩如生,刚硬非常,凤翼与凤目则是狭长柔美,堪称刚柔并济。而如意柄端有小孔,上系明黄穗子,穗子上则是另缀了两颗白玉珠子。
那来使原就有意讨好,此时也是脸上笑得仿佛一团花,忙不迭的奉承道:“恭喜姑娘,姑娘这是‘一枝独秀’,府上今日也能‘如意’了。”
皇家做事总是隐晦而讲究,喜欢叫底下的人去小心揣度。不过,燕王妃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正如来使所说的那样:送如意是让人如意的意思,送龙凤灵芝如意也是赞甄停云‘一枝独秀’的意思。
这也再一次说明了燕王妃她看中了甄停云。
甄父自是惊喜的,只是这惊喜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怀疑与不确定。在大事上,他是个很明白的人,很知道自家斤两,估计今日燕王妃座上那些闺秀,自家只能算是末流。而这小女儿又是末流中的末流——自小养在乡下,才刚开始读书,哪怕已有进益,可两校联考也才刚刚挤进前百。所以,燕王妃怎么会选这么个人做燕王世子妃呢?
哪怕是选了长女,甄父也不会这样意外,毕竟长女才貌京中亦是有名,此前赏莲宴上也有诗词惊人,若非出了那祸事未必没福。可燕王妃偏偏选了自家小女儿。
甄父想的头疼,不免看了甄停云一眼。
结果,甄停云这个当事人比他还要的茫然无措。
甄停云也是一脸茫然——这不是她装出来的,她是真的茫然。虽然,她能够猜到:在赏莲宴上不曾多看她一眼的燕王妃会送东西过来肯定是因为傅年嘉,但她实在不明白自己都已经委婉拒绝了对方,对方还要让燕王妃送东西过来。
另一边的裴氏则是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她觉着yòu_nǚ能被燕王妃看重选为世子妃是天大的好事,她做母亲的也该跟着高兴。
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的为出了意外的长女难受。这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精心教养出来的爱女,自幼早慧,美貌多才,乃是她最宝爱最珍视的掌上明珠,寄予厚望。她原以为长女的人生将会华美如锦绣,偏偏长女却在这重要的关头出了这样的祸事.........
裴氏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想着:若倚云采莲时没碰着那姓邹的混蛋,一切顺利,也许眼下得燕王妃青睐被选为世子妃的就是倚云了。只可惜,就只差了这一点点,两个女儿的命途竟是这般的天差地别.........
裴氏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说话,忽而便听得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然后便是杯盏器物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裴氏和甄父脸色跟着一变,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脸色跟着一变,匆匆起身往屋里去。
是甄倚云的哭声——想必她是知道了燕王妃给甄停云送如意的事情,彻底的绝望癫狂了。
甄停云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只得先送了那燕王府的来使出去,然后再转身回屋里去看情况。
然而,甄倚云显然已是比适才更加的绝望痛苦,她从罗汉床上下来,发髻凌乱的伏跪在地上,身边散落着许多被她从桌上拂落在地的器具,甚至还有摔碎了的瓷器。
她半跪在那篇片狼藉之中,形容憔悴狼狈,几乎是失声痛哭,一声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心里的苦水都吐出来。
只听她一面哭,一面茫然的喃喃道:“二妹妹她好了,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甄父站在一边,像是想要上前抚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动作言语。
裴氏则是不顾那满地狼藉,跟着跪坐下来,无比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抚着她瘦削的脊背,连声安慰:“好孩子,别难过,这是好事啊.......你妹妹做了世子妃,你身为世子妃的姐姐,身份自也是不一般的。便是今日这事,只要燕王妃肯发话,王府里的人必不敢往外乱说,哪怕是那姓邹的——他不过是王妃的远房表亲,日后还多有要靠着王妃,但凡知道轻重也万不敢乱说你的事情的。”
这般一想,裴氏也觉胸口闷气松了松,倒觉着小女儿做世子妃还真是天大的好事,就连长女这祸事眼看着也要跟着消弭于无形。
当然,此时此刻,无论是甄父还是裴氏都没有再提起甄倚云适才的替代之言——毕竟,甄倚云那想法听上去似乎可行,做起来却是麻烦得很 ,实在不好办。再加上燕王妃如今选中甄停云,他们自然不可能再去考虑这样的荒谬幼稚之事。
只是,裴氏能这样想,甄倚云却不行。
她又恨又痛,满心的悲愤与不甘,那中途而断的青云之志更是反复的折磨着她的心,让她心尖滴血,疼得要呕出血来。
哪怕裴氏如同慈母一般的怀抱着她,不嫌弃地上寒凉,不嫌弃她满脸涕泪,仍旧不断的为她拭泪,亲吻她沾着汗水和泪水的额头,可她还是觉得痛苦,觉得难以忍受,简直恨不能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哭大叫:那是燕王世子妃,是以后的皇后!那位置原该是她的,怎么能选甄停云?!还有裴氏的那些话,难道裴氏是想叫她像只败犬一般,伏在地上,用额头抵着地面去求甄停云的宽恕,求她赏赐怜悯吗?!
甄倚云觉得,她哪怕死了,也断不会去与甄停云低头。
正因如此,甄倚云哭声不断,简直要哭得晕过去。
裴氏搂着她,连声安慰,眼见着一时安抚不好,只得又去看小女儿,哑声道:“停云,要不你先回去吧。你姐姐这里还有我和你父亲........”
甄父也道:“是啊,你也才从宴上回来,先回去歇会儿吧。”
甄停云想了想,还是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见祖母了——我昨日答应了祖母回来后便与她说一说燕王府的事情,若是不去只怕祖母要不高兴。”
这时候提起甄老娘,裴氏心里发堵没了话,甄父倒是喜她这份孝心,连声道:“你去吧。”
甄停云这才行礼退下,然后抱着那装着如意的檀木匣子去了甄老娘的院子。
*******
这时候天边日头将下,还有几分炎热,甄老娘叫人在自己院子的手下摆了躺椅,自己躺在树荫下纳凉吹风。
这时候见着甄停云过来,甄老娘一骨碌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连忙叫了孙女到跟前,小声道:“我听前头吵吵嚷嚷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氏和甄父都是知道甄老娘的性子的,自然不敢把甄倚云的事情说给她听——就怕她不知轻重,反把事情闹大了。而甄老娘年纪渐长,又有小孙女在边上时常劝着,自也渐渐怠懒,想着事情没闹到她眼前就懒得多管了。如今,她听得前院似是闹得越发厉害,心里也难免有些担心,正好见着小孙女回来便问了一句。
甄停云犹豫了一会儿,便将甄倚云的事情含糊说了。
甄老娘听了,先是骂一句“真是你娘叫出来的好闺女”,骂过了又忍不住叹气“这可怎么好?这要是在乡里,那就只能嫁给那人了........”
甄老娘对甄倚云虽是一向有些看不上,可到底还是亲孙女,难免要替她忧心。
甄停云想了想便安慰她:“姐姐一向心气高,总是不愿意就这么嫁了的。这些事,爹娘到底拗不过她..........实在不行,家里养她一辈子就是了。”
这话说的,甄老娘更愁了,嘴里道:“哪有这样的事情。”
愁了一阵儿,甄老娘方才发现甄停云手中的檀木匣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甄停云一贯不与甄老娘撒谎,此时略作沉默,便道:“燕王妃遣人送来的东西。”
甄老娘越发好奇,连忙一叠声的叫甄停云打开来看。
甄停云也没法子,连忙把这檀木匣子打了开来。
木匣打开,一时间,匣中的灵芝如意宝光流转,熠熠生辉。
甄老娘呆看了一会儿也没敢上手,眯着眼细细的打量着,不禁道:“........这可真是再没见过的好东西!王府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话声未落,甄老娘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抬眼去看甄停云,急切的问道:“我记得你说过,燕王妃今日在王府里摆赏莲宴是为了挑选世子妃?”
甄停云点点头。
甄老娘一时喜得不成,握着孙女的手看着她,眼眶都跟着红了,险些便要喜极而泣。
甄停云连忙给甄老娘顺背,又安慰她老人家:“这是好事,祖母怎么反倒红了眼睛。”
甄老娘反应过来,连忙抬起手擦了眼中的泪花,一面点头一面应道:“是好事!也是祖母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
说着,甄老娘缓过些神,忍不住便握住甄停云的手,欢喜的念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王妃这是看中了你呢。我就知道咱们二丫头这样出挑的,又一贯有福,万没有被人比下去的道理!王妃果真是个有眼力的!”
甄停云能够感觉到甄老娘握着她的手时那样由衷并且欣慰的狂喜之情,可她却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的确,燕王世子傅年嘉出身高贵、容貌英俊,才干卓越,就连燕王妃这婆婆也都是极明理大方的人。京中闺秀大半都是心仪他,想着嫁入燕王府。
甚至,在她梦里,这位世子未来还将承继大统,成为新帝。
哪怕是甄倚云都要为着这样一个人发疯发狂。
甄停云知道,自己能得着这样一桩婚事实乃天幸,家中上下也都是十分的欢喜。按理,她也该高兴才对。
可是,甄停云觉着自己与这些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膜,哪怕看着她们为自己的婚事这样欣慰欢欣,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不喜欢傅年嘉,也不喜欢这样一桩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虽然有点短,但是还有二更,大概是六点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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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转道西山
这念头一出来, 甄停云都觉着自己有些矫情了。
原本, 她在回京的路上都想好了,等到京城后就好好学习,考上女学, 然后借此在京里寻一门好亲事,跳出甄家这麻烦窝, 再不理会裴氏甄倚云这些人,快快活活的去过自己的太平日子。若是夫家宽厚,说不定还能时不时的接祖母过去住几日。
所以, 甄停云来京前就想好了,她又不是那些有情饮水饱的娇小姐,喜欢什么的也不值几个钱, 婚姻这样的大事更该脚踏实地才是。
所以,她早就想好了自己未来夫婿该挑什么样的,而她的要求也不高, 既不要求家财、也不要求门第, 便是功名也没强求。就如同她当时与傅长熹说的那样——
“我倒也没想寻什么高门显第, 寻个中等人家便可以了。第一要看模样和人品, 倒也不必非挑什么少年才俊,只要长得端正顺眼就成,要紧的是人品要好;第二,家里家风清正,若是人口简单,没有通房妾室的, 那样就更好了........”
而傅年嘉这人,出身高贵,英俊能干,身边也无通房妾室,人品似乎也还过得去;燕王府虽有个不着调的燕王但人家都已经山上炼丹了,如今王府乃是燕王妃管事,燕王妃显也是个性子好、能讲理的明白人,万不会为难儿媳妇,只怕也是京中难得的好婆婆。而燕王妃膝下统共也只有傅年嘉和傅年华一对儿女,府中人口简单,若是小郡主傅年华日后出门嫁人,王府里就更没几个人了,实是难得的清净地方。
这样的人,便是甄停云自己掰着指头数来数去,那都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暗暗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是越活越矫情!
她又不是那等父母宠爱,家境优渥的娇小姐,难道还真能凭着自己的喜欢挑婚事?
心中几番思量,甄停云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愿意,勉强挤出笑来与甄老娘说话。
甄老娘是真的高兴孙女能说着这么一门好亲事,握着甄停云的手絮絮叨叨的念了好一会儿的话,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往左右看了看,连忙拉着甄停云回自己房里。
门边还守着丫头,见甄老娘拉着甄停云入屋,连忙便要跟着进去伺候。
甄老娘摆摆手:“去去去,我和二丫头有话要说,不必你们伺候。”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便依言退了下去,只留了八珍和六顺两个。
甄老娘眼珠子一转,又把六顺八珍两个支派出去了:“你们两个在门边守着,不许人偷听偷看!”
六顺和八珍服侍甄老娘也有许多年了,哪里不知道这老太太的脾气,也不多说立时便起身去门边守着了。
倒是甄停云被甄老娘拉着进了屋子,眼见着甄老娘一番动作,一时儿也忘了自己心中的闷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问道:“祖母这是要说什么呢?”
甄老娘拉着甄停云,神秘兮兮的从自己枕头下面拿起一把的钥匙,又从床底下拖了个两个带着大锁的箱子。她用其中一把钥匙开了其中一个大锁,伸手打开箱子,便见着箱子里零零碎碎的攒了些布匹银钱还有地契等物。
甄老娘用她那枯瘦的手在那一叠地契上摩挲着,那双浑浊的老眼似还带着精光,压低声音与甄停云道:“你祖母我这辈子也就攒了这两个箱子。当年,你爹娘每每寄了银钱回来,我都是把小钱攒了,大钱拿去置地——你总说我小气,可咱们老老小小的在乡里过日子,家里又没个能主事的男丁,虽有族人照应,可也得有分寸,得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反正,咱在乡里,自家田里也有出息,怎么过都是能活下来的,老家的田地也便宜,我这儿省一点,多攒点儿田地,便是死了也能传下一些东西给儿孙了........”
甄停云听着,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眼中一时竟是有些酸,连忙扭头去擦眼泪。
甄老娘眼尖,见她这模样,不由也是一笑:“你这孩子!小时候倔头倔脑的,挨了打也不肯哭!如今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反倒越发爱哭了?!”
甄停云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小声的道:“祖母,咱们坐下说吧.....”
说着,她便扶甄老娘在床上坐下,自己则是半跪在下面,把头靠在甄老娘膝头位置,像是小时候撒娇一般。
甄老娘抬起那老树皮般的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发顶,目光落在她鸦黑的发髻上,看着那鸦羽一般浓密乌黑的长发,像是陷入了回忆,轻声道:“果真是大姑娘了.......当年你娘抱着你姐姐就走了,你那样小,跟着我饥一顿饱一顿的,小时候身体总不好,头发也稀稀疏疏的。隔壁家那栓子不懂事,背地里还叫你黄毛丫头,偏你脾气大,气得要命,揪着人跑了一院子.......”
甄停云自小聪明,记事也早,闻言不由心下微动,一面想一面道:“我那时候不懂事,都是栓子他让着我的.......”
“傻丫头,他那是喜欢你呢。”甄老娘笑了一声。
甄停云一时都有些愣了,实是没有想到这个,颇有些瞠目结舌。
见她这模样,甄老娘不由又是一笑,抬起手抚摸着她丝绸一般柔顺的乌发,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傻丫头,祖母我也这般年纪了,那些事哪有不明白的。其实,我心里都清楚着呢——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确实是受了大委屈。你姐姐跟着你爹娘,千金小姐般的养大,偏你跟着我老婆子,像个乡下丫头似的长大........尤其是你小时候,我脾气不好,你又倔,咱家的日子也苦巴巴的,倒叫你受了许多苦。”
甄停云听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心下一软,眼泪险些就要掉下来了,连忙道:“祖母快别说这些了。”
甄老娘便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顿了顿,她把自己手上的钥匙塞给甄停云:“这个你收着,就当是祖母给你添嫁妆。”
甄停云连忙推拒:“这都是祖母您的私房,我哪里能收。”她最是知道甄老娘抠门的,哪里能够收甄老娘这死抠死抠出来的东西?
甄老娘却硬塞了过去,嘴里道:“咱们家底子薄,你嫁的又是王府,能带些儿东西过去,你这脸上才有光呢!”
眼见着甄停云还不肯收,甄老娘一甩手,哼哼道:“你要再啰嗦,我就当你是嫌我给的少了!我这辈子统共也就攒了两箱子,给你一箱,剩下一箱子那是留着养老,留给咱家衡哥儿的........”
被甄老娘这样逼着,甄停云也只得点头收了下来。
甄老娘这才欢喜了,又拉着孙女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留她在自己院里吃吃晚饭。
不想,等到晚饭的时候,裴氏和甄父倒是带着甄衡哲一齐过来了。
甄老娘瞥了眼,没见着甄倚云,便道:“大丫头呢?”
提起甄倚云,裴氏苍白秀美的脸上不觉便显出几分疲惫和担忧来,嘴上勉强回道:“倚姐儿她今儿吹了些风,身子不好,我才叫她吃了药,打发去休息了。也省得过了病气给娘您。”
甄父也在边上笑着应了一声:“是啊,等倚姐儿养好身体,我叫她过来给娘请安,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既然裴氏和甄父这对夫妻不说甄倚云的事情,甄老娘也只当自己不知道这事,高高拿起,轻轻放过了:“行了行了,叫她把身子养好了,就当是孝敬我了。”
这说来说去,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顿饭,总是叫人高兴的事情。
甄老娘便叫儿子媳妇等坐下,大家一起用饭。
甄家寒门起家,自然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尤其这又是在甄老娘的院子里。所以,甄衡哲扒了几口饭便忍不住去瞧甄停云,开口道:“二姐姐,听说燕王妃派人给你送了一柄如意。我能看看嘛?”
裴氏不禁蹙眉:“那是王妃赏下来的东西,哪里能乱动。”
又道:“你小孩家的,就该把心思放在书本上,想这些做什么?”
甄衡哲恹恹的应了,到底不高兴,低着头,鼓着腮帮往嘴里扒饭。
甄父只得在边上和稀泥:“只看看罢了,也没什么的。”
甄老娘也跟着点头,道:“就是,反正东西都送咱们家了,哪里就不能看了?虽说王府高门,王妃高贵,可咱们家也不能真把头低到地里去啊——要不然,以后真成了一家.......”
“咳咳。”甄父咳嗽着打断了这话,他素来稳重,虽知道王妃送来灵芝如意的深意,可这事一日没有实在落定,甄家却是不好乱说的,要不就显得太过轻狂,对女儿名声也不好。所以,他便叮咛甄老娘,“娘,这些事还没定下,还不好往外说。”
甄老娘嘀咕:“都是一家子,又没外人。”
甄父给甄老娘夹了一筷子的菜,劝道:“停姐儿年纪还小呢,明年才及笄。这些事现在说,总是早了。”
说着,甄父又看裴氏:“虽说停姐儿明年才及笄,可他们姐妹的嫁妆也都该准备起来了。”
甄父说的是“姐妹”,裴氏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了头。
这年头,长幼有序,若是甄停云这做妹妹越过姐姐先嫁了,外头指不定就要怀疑甄倚云这做姐姐的有什么隐疾或是缺处。而甄倚云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哪怕不嫁姓邹的,也得赶紧寻一门亲事了,赶在甄停云前头嫁了才好。
这么一想,裴氏也觉着自己手头事情真是只多不少,略一思忖,便侧头与甄停云笑道:“你这年纪,我原也该着手教你些管家本事。只是你们女学中元节只放三日的假,你明儿还要回学里,只能等下次你回来,我再教你这些了.......”
甄停云对此可有可无,便点头应了。
于是,他们一家人颇是和乐的吃完了这一顿晚饭,面上都是欢喜的。饭后,甄停云还给甄衡哲看了那柄燕王妃送来的灵芝如意。
甄衡哲连声称叹,甄父和裴氏在边上也觉女儿能得王妃看中,做父母的也是与有荣焉。
一时间,一家子都是亲亲密密的。
仿佛,他们真就是相亲相爱、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甄停云面上带笑,心口的心脏却是一阵阵的泛凉:裴氏和甄父此时的和颜悦色,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因为她将成为燕王世子妃?
难道,父母爱子女也是要看身份、看利益的吗?
这么想着,甄停云的心情也坏了,食不下咽的吃完了那顿晚饭,只在甄老娘的院子里略坐了一会儿,很快便在甄父还有裴氏的关怀下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着甄停云和甄倚云仍旧是住同一个院子,回去时,她还是往甄倚云的屋子看了一眼。
那屋里的灯火已被吹灭,黑漆漆的,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里面的人已经睡下了。
可甄停云却是深知甄倚云为人的,她心知甄倚云虽有许多毛病但也又一个优点:那就是有韧性。哪怕吃了这样的亏,哪怕仿佛已经走到绝路,可甄倚云却不会就这样轻言放弃。
也正因此,此时的安静似乎也酝酿着什么令人不安的风暴。
甄停云甚至都怀疑甄倚云现在会不会趴在窗口偷偷看她。
一念及此,甄停云都觉着自己可能是草木皆兵了,摇了摇头,暂时放下这些,自去梳洗安置了。
*********
第二日一早,甄停云便要收拾东西回女学。
裴氏做娘的也跟着收拾,嘴里道:“你这孩子,怎么就在家里坐不住——人家都是拖到晚上才回女学。偏你非要一大早的折腾........”
甄停云暗道:我就是受不了你们这样前后迥异的态度,觉着家里呆着难受,还是回女学清净。
当然,这种话肯定是不能与裴氏说的。
所以,甄停云面上恭谨,嘴上则是回道:“我还未及笄,这般年纪还当以学业为重。娘也是知道的:我这回联考考得不好,更该早些回女学多看会儿书,为下次考试准备着呢。”
有句话叫“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无论何时,学习总是错不了的。
哪怕是裴氏,听着甄停云这话也挑不出毛病,只能关切的说一句:“好学是好事,不过你年纪还小,应当注意劳逸结合。”
甄停云闻言便端出垂首听训的恭谨模样:“母亲教诲,女儿定当铭记在心。”
这般作态看着恭敬,可却也太过恭敬了,反失了母女间的亲近。
裴氏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喜,觉着这女儿脾气古怪倔强,远不及长女的妥帖伶俐。只是,她想起燕王妃送来的那柄灵芝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勉强压着胸中的火气继续说着话。
甄停云只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裴氏也只当没看出她的敷衍,依旧端着慈母模样给她收拾东西,体贴又周道。
其实,甄停云的东西还真不多,这一次也是因为多了些裴氏给她准备的新衣服新首饰,这才需要花时间收拾。
好容易收拾好了,叫人将那林林总总的几个包袱给送到马车上,甄停云也就能够起身了。
裴氏没留住女儿,前后又碰了几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有些恼,暗暗道:哪怕是亲生的,不在身边养大,果然就是不亲啊......
想到甄停云不仅不亲近自己还处处孝敬甄老娘,裴氏便觉着心里发堵,恶心得很。
有时候,裴氏真心觉着自己这小女儿脑子糊涂:当年,若非甄老娘这婆婆刁恶难缠,当年处处为难她,她做娘的哪里又会舍得丢下才出生的小女儿不管?换而言之,甄停云在乡下十多年,吃苦受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甄老娘。偏偏甄停云还傻傻的亲近甄老娘这罪魁祸首,反倒把自己这亲娘当外人!
想着想着,裴氏心里不禁又觉懊恼难受。
燕王妃怎么偏就选中了小女儿呢?
若是燕王妃选中的是长女.........
........
甄停云自然不知道裴氏这些心情,或者说,她早就放弃去了解裴氏的想法了。
上了马车后,她靠在车厢里,心里想的是另一件要紧事:她究竟要不要去看先生?
女学也是难得放假,这次是因为中元节才放了三天假。七月十五是中元节,要陪家里人;七月十六是燕王府摆赏莲宴,自然不好过去;今日是最后一天了,倘若她真就不管先生,直接回了女学,似乎也有些不孝。
虽然,她们昨日才刚见了面,可那会儿两人在车厢里,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分开时还有许多话都没来得及说。还有燕王妃特意送了如意来的事情,她和傅年嘉的亲事.......这些事若是不与先生说,总是不好的。
想到这里,甄停云终于下定决心,掀开车帘吩咐车夫:“先不去女学。”
顿了顿,她才道:“去西山。”
***********
甄停云心下纠结得不行,却不知傅长熹此时亦在西山别院里纠结着。
不过,傅长熹纠结的是:甄停云这没心肝的混账丫头怎么还不来?!
傅长熹是昨晚上才从暗卫处得知了燕王妃派人给甄停云送如意的事情。
当时,他一抬手就摔了个茶盏,若非已经入夜,立时便要起身去燕王府问话:京中那么多的闺秀,燕王妃怎么就不选其他人,偏偏就挑了甄停云?
更何况,他对于这事的态度还不够明白吗?
在傅长熹看来:他昨日都已经亲自坐车去燕王府接人了,虽没有进府说话,也没有与人明说,可他这意思已经是足够的清楚明白了。以他对燕王妃和燕王世子这两人的了解,这两个人都是闻弦而知雅意的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就要敢拼着他不喜,选了甄停云?
为着这事,傅长熹昨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了大半个晚上,好容易闭了一会儿眼睛又梦见甄停云穿嫁衣的模样——嗯,是穿着嫁衣嫁去燕王府........傅长熹这么个少年便上战场,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竟是被这么个迷迷糊糊的梦给吓醒了。
因着这么个吓人的噩梦,傅长熹干脆也不睡了,一早就从床上起来了。不过,经了一夜,他倒不似昨日那样满心燥火,也没有火急火燎的赶去燕王府问话,反到是挑挑拣拣的换了一身竹青色的袍子。
然后,他连早膳都没用,只踱着步子去别院的小书房里拿了本书,独自一人坐在临窗的榻上,装模作样的看着书。他这是等着甄停云主动过来解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甄停云便是再没心肝,也该来见见自己这先生,解释几句吧?
要是她真敢不来.......
傅长熹他都想好了,他就在这里等半天,要是等到天黑,甄停云还不过来,他就去女学把人揪出来,让她站在自己跟前,一句句的解释清楚!
想到这里,傅长熹暗自磨了磨牙,抓着书卷的手指略紧了紧,骨节跟着泛青,好似一段雕琢而出的青玉,清且脆。
就这样等了大半个上午,傅长熹耐心几乎都要耗尽了,这才听到外头有人通传:“殿下,甄姑娘来了。”
这一刹那,傅长熹简直就像是如闻天音,面上的冷沉之色也稍稍去了些。他微微颔首,状若无意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袖角,依旧是端正的坐着,翻了一页书:“让她进来吧。”
侍卫躬身应是,下去传话。
不一时,便见着甄停云从门外进来了。
傅长熹手里握着书但还是很快的抬起头,下意识的往她进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从门外进来,因为背对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但是身影却是清晰的,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甄停云——她身量较之同龄的姑娘高挑许多,只是仍旧带着小姑娘家的纤弱单薄,哪怕没有束腰,依旧能够看出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纤细柔软。
而她的步履也十分轻盈,像是花枝上跳动的雀鸟,轻盈欢快的仿佛随时都会飞起来。
令人不忍惊动。
姑娘家夏日里的纱裙原就是格外轻薄,抬脚跨过门槛时,她的步履略大了些,湖蓝色的纱裙跟着晃了晃。裙裾的一角映着门外照进来的晨光,用银线绣出的细密缠枝花纹似也染了一层薄光,那融融的光便如流水般在她裙上缓缓流淌着。
跨过门槛,走得近了,便能看清那碓云一般的绿鬓,以及那张眉目弯弯,犹带笑容的脸。
那样的灵秀明丽,明亮的如同光下的宝珠,光华流转。
傅长熹看着看着,忽然就生起闷气来:她的步子轻快,脸上带笑,哪里是有烦恼的样子?反倒像是碰着喜事......
想到这里,傅长熹心里不觉生出一个令他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想法:难不成,甄停云其实也喜欢傅年嘉的?所以,她其实是很欢喜她和傅年嘉的婚事,这时候过来,只是来与他这做先生的报喜的?
一念及此,傅长熹抓着书卷的手不由的又紧了紧,手心仿佛有些湿,像是渗出汗了。然而,与此对应的,他下意识的抿紧了薄唇,脸上紧绷着,空白的毫无表情,那张脸看上去竟是比平日更加的冷峻端肃。
如同一张拉满了的长弓,随时都可能朝人射出致命的一箭。
甄停云也觉着自家先生今日的神态有些不对,但她心里也存着事,到底没有在意,反到是主动开了口:“先生,我有事想与您说.......”
傅长熹闻言并未应声,只抬起眼看着甄停云。
他手里仍旧握着书,面上不动声色,身体却下意识的紧绷着,烦躁的恨不能把手里的这卷书直接给撕了。
果然!
.......她该不会真是过来报喜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傅长熹: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的一匹....
感觉像在看小学鸡谈恋爱233333
大家晚安,明天再见(#^.^#)明天他们大概就能说开一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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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喜欢先生
傅长熹忽然有些不安。
他一向从容笃定, 很少有这样的不安, 难免有些烦躁。所以,他抢在甄停云开口前抢先发问,试图抓住主动权:“听说, 你要和傅年嘉定亲了?”
这话说得有些酸溜溜。
更重要的是,他问的急躁, 已是懒得掩饰自己身份,干脆便直呼了傅年嘉的名讳。
甄停云闻言顿住声,不由的打量起傅长熹的面色, 讶然道:“先生您连这个都知道了?”
傅长熹都有些怀疑她是在转移话题,冷着脸看她:“好好说话。”
甄停云以为是自己一日一马屁的日常任务没完成,也不怕他这冷脸, 笑盈盈的抬步上前去,挨着他坐下,顺嘴拍马屁:“您可真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可惜, 傅长熹如今连马屁都听不下去, 仍旧是冷着脸等她的回答。
甄停云见状, 也不好再拖拉, 只得老老实实的把昨日的事情说了。
傅长熹蹙着眉头听完了这些早就知道的事情,终于能问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我?”甄停云呆了呆,然后才道,“我想着这事应该要先告诉先生您,所以就赶着过来了。”
傅长熹眉头蹙得更紧了,面容冷肃:“就只有这样?”
甄停云:“.......那, 还要怎么样?”
傅长熹压着心头的火气,慢慢深呼吸,心口处却是烧得厉害,就连喉咙也隐隐刺痛,说不出的难受和憋闷。
按理,他一个为人先生的,问到这里,说到这里已是足够了。
他生来便是皇子之尊,虽说也多有挫折,可一向心志坚定,时至今日仍旧未失少年盛气,未折傲骨,自有自己的骄傲——哪怕是天下人人渴求的皇位,他也不屑一顾,说不要就不要。所以,这天下从来都只有他不要的,少有他得不到的。
而他最不喜欢、最看不起的就是强求那不可得的。
只是,傅长熹重又深呼吸,那涌到舌尖的话到底还是出了口:“你真的想嫁给傅年嘉吗?”
甄停云实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怔住,脸上有些空白。
好在,有些话,一旦出了口,后面的话也就轻松了。
傅长熹既是打破了自己的底线,已经开了口,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口气把梗在自己心头的话都说了出来:“上回七夕,我就说过——婚姻大事绝非玩笑,更不可轻忽,你也该仔细想一想才好。虽然,傅年嘉方方面面都符合你当初提出的条件,可婚姻大事你总不能这样轻易就定了吧?总还要考虑其他的。”
甄停云忍不住仰起头去看傅长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不受控制,仿佛马上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她不由自主的顺着这话问道:“还要考虑什么?”
傅长熹微微垂眼。
他们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了。
傅长熹可以清晰地看见,甄停云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紧绷而又冷峻的脸容。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然后低声问出了那个从七夕那日起便一直烦恼他的问题:“你喜欢他么?”
甄停云眨了眨眼睛。
傅长熹重又睁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她轻轻颤动的眼睫可爱极了,很想就这么低头吻下去。
可他还是忍住了这种堪称无稽的冲动,抿着有些干燥的嘴唇,耐心得等待着甄停云的回答。
然后,他看见甄停云摇了摇头。
傅长熹忍不住的又抿了抿唇,勉力克制着没有出声。
甄停云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己心里的疑难居然只能与傅长熹说——从昨日燕王妃派人把灵芝如意送到府上时,甄父和裴氏或怀疑或高兴,甄倚云嫉妒且疯狂,甄老娘欣慰无比........可从头至尾,这些人没有问过她的想法,哪怕是甄老娘也是欣慰她有福,终身有靠,以至于甄停云都以为自己的不喜欢是矫情。
直到傅长熹开口的这一句“你喜欢他么?”
那些昨日才被甄停云用理智强压下去的话忽然就很顺利的从她嘴里说了出来:“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这桩婚事。”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道,“我以前以为,只要条件合适,无论是谁都没什么区别,喜欢又不能当饭吃,也许两人相处久了也能处出感情.......可是,当燕王妃将那柄灵芝如意送到府上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害怕........”
傅长熹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抚慰,以及些微的纵容。
甄停云从他的目光里找到了勇气,吸了吸鼻子,将喉中的酸涩连同心里那些激烈的情绪都给压了下去。她慢慢的,斟酌着把自己想说的心里话说下去:“很多人都说,结婚是第二次投胎。我,我第一次投胎已经够倒霉了........”碰着裴氏和甄父那样的父母。
“所以,我真的很怕自己这一次会选错人,嫁错人.......而且,我不喜欢他,也想象不到嫁给他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说到最后,甄停云到底还是没克制住,眼眶微微红了红,眼底隐有波光。
傅长熹情不自禁的低下头。
他低着头,她仍旧是仰着头。
两人额头慢慢的抵在了一起,近的几乎能够看清对方脸上细碎的绒毛。
傅长熹忽然觉得压在心头的闷气都散了去,一颗心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在这一刻,他觉得脑中的思绪比此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这一生前前后后的事在这一刻也变得无比清晰明白,他已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焦躁与渴望。
他从未如此渴望过一个人,从未如此渴望过一件事。
傅长熹终于顺了一次气,抵着她的额头,用自己一贯的笃定口吻与她说道:“如果你不喜欢他,不喜欢这桩婚事。那就不嫁。”
他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却是清清楚楚,如同一字千金的承诺一般具有重量。
甄停云额上发烫,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提醒他:“那是燕王府。”
无论她想不想嫁,这桩婚事都是推拒不得的。
可傅长熹却仿佛忽然镇定了下来,认真道:“只要你不想嫁,我就有办法把帮你把这门婚事退了。”
他们凑的很近,说话时都能够感觉到对方温热的鼻息。
甄停云只觉得那高热从额头往下传递,一张脸烧得实在厉害,甚至都快喘不上气了。她终于还是伸手推开了傅长熹,慢半拍的镇定下来,开始思考傅长熹说的事情——若是,这门婚事真的能够退了呢?
退了这门婚事,她难道真要依靠自己的喜欢去挑人,去嫁人?这.........行吗?
难道这就不会选错了?难道这样就比燕王府的亲事要好?
甄停云忽然又有些茫然。
傅长熹看出她的不安与茫然,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停云,你喜欢我吗?”
甄停云下意识的回应道:“我当然喜欢先生。”
傅长熹接着问道:“那么,如果我去府上提亲,你愿意吗?”
甄停云再顾不得去考虑自己心里的那些想法,呆了呆,脸上烧得厉害,咬着唇提醒对方:“先生,我还叫您‘先生’呢.......”
傅长熹早便将自己说服了,此时与她说起来也是慢条斯理:“你拜楚夫人为师,那是办过拜师礼的。我们这勉强也就算是半师之谊。”
甄停云又呆了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我还要想一想。”
傅长熹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握着她的手,微微点头:“好,那你再想一想。”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先想办法帮你把燕王府的婚事给退了。”
甄停云点点头,神色依旧有些慌乱。
傅长熹却并没有再逼她,留她用了一顿午饭,午时过后方才送了坐立不安的甄停云出门。他亲手扶着甄停云上了马车,最后叮咛她一句:“你好好想一想,别让我等太久。”
甄停云连忙放下车帘,没理他。
傅长熹却是心中大定,站在原地,目送着甄停云的马车徐徐的往远处去,驶向京都女学。
*******
既然心中主意一定,傅长熹自然要着手考虑起退亲这事。
此时的他已经冷静了下来,考虑起事情来也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不迫,自然不可能和昨晚上想得那样,凭着一时恼火直接上燕王府说事——这也太没面子了。
在傅长熹想来:最好还是要找个中间人,暗暗地就替他把这事给处理了。
傅长熹琢磨了半日,用过晚饭后站在窗边吹风,到底还是觉着惠国大长公主这个长姐十分合适——毕竟是他的长姐,日后婚事说不得还得找她筹办,确实是不好瞒她。且惠国大长公主与燕王妃姑嫂间颇有感情,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处理起这事来想必也是得心应手。
只是,傅长熹往日里把这“不婚不嗣”喊得大声,硬是在惠国大长公主的劝说兼逼迫下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如今让他改口,转口去请惠国大长公主替他处理这事——这也很没面子啊.......
傅长熹十分要脸,一面思忖着,一面又从窗口踱着步子走到桌边坐下,继续思考着:既然他不想主动说,那就只能想法子把这事透露给惠国大长公主。
想到这里,傅长熹倒是想起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荣自明。
说真的,七夕那晚被荣自明和杨琼华两人撞上的时候,傅长熹虽然警告过这两人,之后也曾派暗卫盯着人,可事后倒是又把暗卫撤了回来,还真没有认真封口的意思——毕竟是外甥,便是真说漏了嘴,他也不可能打死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荣自明这么个大嘴巴,居然还真忍到了现在........
这就有点麻烦了。
本来还想堵人的嘴,现在倒要想法子撬开他的嘴。
傅长熹蹙着眉头想了想,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木案上轻轻的叩了叩,发出“笃笃”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傅长熹心中终于有了主意,唤人进来,吩咐了几句。
侍卫领命告退。
傅长熹一个人躺在敞椅上,抬目望着窗外那微凉的夜色,不由感慨:“这天果真是有些凉了.......”是不是要找人给甄停云捎些厚衣服过去呢?
可惜,天还没凉,荣自明倒是先倒了霉。
第二天,杨琼华的亲爹,杨大将军便直接上了荣国公府,找上了荣国公。
杨大将军也不是空手上门,他直接便把荣自明送给杨琼华的那些瓶瓶罐罐给丢到了荣国公的面前,嘴上道:“不知荣世子这是何意?”
杨大将军一共五个儿子却只一个闺女,虽然时常嫌弃这闺女娇娇弱弱,连骑马都哆哆嗦嗦的,没有杨家女的风范,一点也不像他,可闺女长得像她娘啊!杨大将军嘴上不说,平时还经常卷袖子威胁说要揍女儿,可他心里却是极疼这唯一的小闺女的。
也正因此,当他发现荣自明偷摸摸的给自家闺女送东西时,立刻就认定了这是想要哄骗诱拐自家宝贝闺女的混账小子。再想一想荣自明这名满京城的风流名声......
杨大将军一时间也是怒火中烧:呵!真当我杨家没人,我杨家女儿好欺负?!
于是,杨大将军一刻也没耽搁,直接叫人将女儿屋里那些个零碎东西收拾出来,径自骑马去了荣国公府,直接就把这些东西丢到了荣国公的面前。
荣国公素来斯文儒雅,此时对着杨大将军那铁塔般的身躯便已不觉气弱了几分。再见杨大将军这般盛怒凌人,他都觉着有些呼吸不顺,小声为自己儿子说话:“杨将军且息怒,毕竟事关杨姑娘清誉,也不好胡说。说不得就是个误会,我这就叫那孽障上来解释。”
话虽如此,荣国公想着自己儿子那德行,心里也很是没底,扭头去看仆从时已是冷了脸,厉声呵斥:“还不赶紧把那该杀千刀的孽障给我叫上来?!”
荣自明听到亲爹传话时还有些懵。不过,作为京城纨绔圈里的一号人物,他闯祸闯多了,虽然不知道今天是哪个祸事上门来了,但也算是有经验,借着回房换衣服的空挡,悄悄的派了人去找他亲娘惠国大长公主救命。然后,他才施施然的理了理衣服,跟着人去了前厅。
结果,荣自明才进了前厅,立时就被杨将军喷了一脸口水。
杨将军根本没给他好脸色,批头盖脸的一通骂,中心意思就是:你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混账东西竟然也敢肖想我的闺女?!日后再叫我发现你欺负我家闺女,我定不会饶了你。倘若我家闺女名声有一点点问题,我也不会饶你........
荣自明本就不认识杨将军,被他盛气所慑,不敢吭声,可听着这一通教训,他心里更憋闷了:等等,您先告诉我您家闺女姓啥啊?
荣国公与惠国大长公主夫妻恩爱多年,偏偏子嗣艰难,如今也只这么个儿子,见状也是有些心疼的,偏偏是自家儿子确实是招惹人家姑娘,这事是自家没理,只得咬牙忍了气,好说歹说的送走了杨大将军。然后,他也不客气,直接就提了挂在墙上那柄镶金嵌宝的鞭子要抽人。
荣自明怂的很,还没挨着鞭子尖就已经哭爹叫娘的一通嚎,总算是把亲娘这大靠山给嚎了出来。
惠国大长公主最疼儿子,也顾不得儿子如今几岁,连忙扑上去抱着护在怀里,转头对着荣国公就是一声吼:“你这又是做什么?咱们家统共只他一根独苗,倘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且不提,你要如何与你荣家祖宗交代?”
又哭:“我知道你是嫌了我,觉着我只给你生了这么个儿子,不如你的意!索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