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味道后简直是吃得停不下嘴,更加没工夫理会甄倚云了。
甄倚云出门时扫了一眼,便见着甄停云仍旧是埋头吃着水红菱,心里既看她不起又觉安心许多,这便步履轻盈的出了门去——她还要赶着去救燕王世子呢。
只可惜,事情总是不如人意。
甄倚云想着去救燕王世子这事且不提。
这头,甄停云正埋头吃着东西,时而听着座上人吟诗说话,倒也算是有趣儿。尤其是眼见着正午将至,燕王妃便叫人将早就备好的槐叶冷陶给端上来。
这是那槐叶汁和面做出的面条,煮熟后用井水浸凉,用青花瓷碗盛着,上面是用鲜虾和鱼肉做出的浇头。
时人作诗“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
入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碧鲜俱照箸,香饭兼苞芦。
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愿随金騕褭,走置锦屠苏。
路远思恐泥,兴深终不渝。献芹则小小,荐藻明区区。
万里露寒殿,开冰清玉壶。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说的就是这道菜。
甄停云对此久闻其名而未吃过,此时见着青花瓷碗里那碧色的面条,还有去核切红的鲜虾和雪白鱼肉,一时间简直食指大动,忙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面吃还一面在心里感慨:怪不得说是‘经齿冷于雪’,这凉冰冰的,这还真就适合夏季食用。
加上甄倚云不在边上,甄停云吃起来身心舒适,不一时便把一小碗的槐叶冷陶给吃完了,正坐在那里回忆着槐叶的清香,面条的清甜凉意,还有鲜虾鱼肉的鲜美....以及那一口吃下去时的爽感!
甄停云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叫人把甄倚云的那份也端上来,她这做妹妹的还是能帮着保存一下——放到自己肚子里保存.........
就在她开始琢磨着说辞时,忽见着后头来了个穿着石青色细折裙的丫头上来,附在甄停云耳边,轻声道:“甄二姑娘,世子请您过去说话。”
甄停云闻言一怔,回头仔细的打量这丫头,目光警惕,语气礼貌而不失客气;“我与世子不过一面之缘,想是没什么可说的。若世子真有什么要事,也该早早禀了王妃,而不是与我这么个闺阁少女商量。”
反正,甄倚云和燕王世子那一摊子烂事,她是绝不想管的。
丫头闻言,神色不变,甚至连姿态都没有变化,依旧是微微垂头,恭谨有礼。她仿佛没有听出甄停云委婉的拒绝与警惕,依旧是细声回道:“甄二姑娘误会了。世子请您过去,也是想要与您说一说甄大姑娘的事情——您与甄大姑娘乃是姐妹,若她出事,只怕也要有损您的清誉。再者,事关甄大姑娘的清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甄停云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紧了紧。
丫头见状,想了想,又从自己袖中取出了燕王府的腰牌来证明身份,委婉劝道:“还请甄二姑娘莫要耽搁了,若是误了世子的事,只怕甄大姑娘也要不好。”
甄停云其实很想说:管甄倚云去死!她自己找死,自己为什么非得去蹚浑水?!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抿了抿唇,说不出来了——她不是甄倚云,她很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倘甄倚云真出了什么丑事,甄停云估计也别想有好名声,指不定又得走回梦里那回老家定亲的老路!
可是,她实是厌恶被人胁迫的感觉,尤其是对方是拿她最讨厌的甄倚云胁迫她!
见甄停云只抿着唇不出声,丫头只得软下声接着再劝:“姑娘实在不必这样担忧——世子殿下待您绝无恶意,只是想要请您过去说几句话罢了。”
说几句话罢了。
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你带路吧。”
丫头得了这话,不由大舒了一口气,忙领着借口小解的甄停云从小门出来,然后绕过池边假山走进回廊,最后竟是领着甄停云去了池塘另一边的水阁。
傅年嘉便站在水阁门边的一株梧桐树下。
只见他头束紫金冠,身着紫衣,背对着人站在树下,正微微仰头去看离自己最近的花枝,似是有些出神。
而他身前的这株梧桐显然已有许多年份,枝干粗大,枝叶繁茂,浓翠欲滴,不觉间便已洒落了一地的绿荫。
如今已到了七月,正是花开时节,淡黄绿色的花朵长在枝头,衬着枝头的绿叶,鲜艳而娇嫩,似有暗香。
丫头领了甄停云过来便退下了,甄停云站了一会儿,见傅年嘉只看花出神不说话,只得主动开口:“不知世子寻我过来,是想说什么?”
傅年嘉闻声回过头来。
他的背影高挑挺拔,腰肢微微有些细,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脸容却是五官深刻,高鼻深目,薄唇如削,有着一种超乎年龄的英俊。
这样一个人,遥望之便如天上玉人,似无情又有情,总是很容易便能够令少女心动。
他眸深若幽潭,只深深地看了甄停云一眼,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想请甄姑娘看一场好戏。”
说罢,不等甄停云应声,他抬步便往水阁去。
甄停云犹豫了片刻,跟着上去了。
水阁有两层,傅年嘉直接上了第二层,站在窗口位置往外看正好就能看见正前方那一片湖面以及湖岸上的景象。
甄停云犹豫了一下,跟着走到窗边看了一眼,仍旧莫名所以:“您想叫我看什么?”
傅年嘉并未直说,只是闲话般的问道:“你应该发现了吧?王府养了那么多莲花却没有一朵白莲。你猜,这是为什么?”
甄停云想起之前杨琼华与她说的八卦,试探着问道:“是因为燕王殿下?”
闻言,傅年嘉看着她,神色有些奇特,像是有些意外,又仿佛好笑,这才解释,“外头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我父王与母妃一向相敬如宾,还不至于为着点儿夫妻之事折腾花草。之所以没有白莲,是因为我小时贪玩,看上了一朵白莲,独自一人乘舟去采,险些落水淹死.......”
“从那以后,王府里便再没有一朵白莲。”傅年嘉语声淡淡,沉静直述,“而我也因落水之事,一直都有些怕水。”
说到这里,傅年嘉抬目往窗外望了一眼,忽而笑道:“行了,人到了。”
甄停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紫衣的男人走到湖边跳了下去,似乎是在泅泳。又过了片刻,便见着一个少女后面上来,左顾右盼的走到湖边,见着那落在湖里的紫衣男人,当机立断便跳了下去,似是要救人。
虽隔了些距离,但是甄停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后来的那个少女正是甄倚云,至于那落在湖里的紫衣男人.......
等等!
甄停云反应过来,抬目去看傅年嘉身上的紫衣,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甄倚云该不会以为湖里的是傅年嘉这燕王世子,这才急着跳下去救人吧?可,傅年嘉又是如何算到这一切,甚至还找了个人顶替的呢?
甄停云只觉得胸口的心脏越跳越快,越来越鼓噪,激烈的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过了一会儿,甄停云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哑声问道:“世子是要戏耍家姐?”
“不。”傅年嘉摇摇头,神色沉静,“我并无戏耍之意——她所得到的果,只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
“换而言之,她的下场由她自己决定。”
“她能走到这里,原就是用意不纯,倘若她救了人就走,不贪图其他,倒也无妨——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只当她是悬崖勒马。倘若她居心不良,想着要借救人做些什么,那么也只能是她自招福祸。”
话声未落,便见着下面的甄倚云已是动作吃力的将男人从水里拖了上来,她毕竟只是个弱质纤纤的闺阁少女,一番动作下也是力竭,几乎晕厥。
也就是此时,甄倚云的丫头绿兰领着许多人来了:“快来,我家姑娘适才看见有人落水.......”
甄停云站在水阁二楼,隔得有些远。所以,她既听不见绿兰的话,也不知道那头的熙熙嚷嚷的闹腾,她只看见绿兰带着一群人过来了,然后,她就听到了甄倚云的尖叫声。
惊恐欲裂,惶然无措的尖叫声,仿佛喉咙都要撕出血来,那声调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哪怕是站在水阁上的甄停云都听见了。
这一刻,她心里清明无比:甄倚云应该是发现落水男人并非傅年嘉了。
原本,甄倚云是想让自己的丫头绿兰领来人证,以此证明自己是为了救燕王世子而湿了衣衫,坏了自己的名节,逼迫对方负责。
可如今,甄倚云救上来的人并非燕王世子,原本准备下来的人证反倒成了她坏了名节的人证。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可能还有一章,到时候再见,么么哒mu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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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了
有这些人证在, 甄倚云的名声算是毁了一半。
毕竟, 她的衣裙全都湿透了, 力竭时还伏在男人身上,说出去也算是肌肤相亲了。
哪怕甄倚云不愿嫁给自己救上来的紫衣男人, 但她显然也不可能再嫁给傅年嘉,日后还要因此承受种种非议,甚至可能再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可是, 甄停云作为妹妹, 看到这般情景却无法指责傅年嘉, 因为甩开身边的人独自来此的是甄倚云, 主动跳下水救人的是甄倚云,派人去找人证的也是甄倚云。这一整件事就如傅年嘉所说的那样——“她所得到的果,只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
而傅年嘉所做的, 不过是安排了个与他身形相似的紫衣男人去湖里泅泳。
或许, 还要再加一条冷眼旁观。
按理,这种事终究是甄倚云理亏,甄停云这做妹妹的也不好多说。可不知怎的, 她就是有些气, 只是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气什么, 只能仰起头,乌黑的眸子直视傅年嘉, 一字一句的问道:“世子既然提前安排了人,还请人请我过来,想必是早就知道她会过来?”
对于甄停云这近乎无礼的质问, 傅年嘉竟也不以为忤,甚至点了点头。
不过,随即,他又摇头自我否认,用更精准的言辞回应她的问题:“事实上,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我也无法完全确定。只是,甄倚云的大胆与贪婪,正如我预料的一般。”
甄停云看着他,慢吞吞的道:“既然你早有所料,还让丫头拿甄倚云的清誉,以及一家姐妹一损俱损的事情来威胁我.......那么,你又为何不派人拦下她?!”
说话时,甄停云感觉自己快要呕出血来了:本来,她好好的在宴上吃她的东西,根本没想管甄倚云和傅年嘉这两人的狗血戏码。可傅年嘉一边派人拿甄倚云的清誉来威胁她过来,一边又安排人帮着毁了甄倚云的清誉。
好了,现在甄倚云是毁了名节,没了清誉,再嫁不了傅年嘉了,可甄停云这做妹妹的难道又能得到什么好名声?
尤其是,这种时候,甄停云居然还不在宴上,还跟着傅年嘉在边上看戏——这要是传出去,甄停云的名声肯定也要糟,说不得还要有人怀疑是她做妹妹的因为嫉妒姐姐暗中下手呢——等等,说不定甄倚云真能拿这种说法糊弄裴氏.......
甄停云越想越糟心,她虽是讨厌甄倚云却也没想过害人什么的,对她而言最好的报复就是忽视甄倚云以及裴氏这些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是,傅年嘉突然这么一出,不仅是出尔反尔,更是打乱了她的生活——现在爽是爽了,可接下来呢?
甄倚云出了这样的事,今日的赏莲宴要如何收场?回去后,甄倚云和裴氏会是什么反应?还因此而来的种种麻烦..........
一时间,甄停云简直头疼欲裂,一句话都不想再和傅年嘉说了。
然而,傅年嘉却还有许多话要说。
“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拦着她。”傅年嘉语声淡淡,似是另有深意,“毕竟,前两次你都来了湖边,这一次却没有。”
甄停云正头疼,闻言却是如遭雷击,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傅年嘉。
傅年嘉神色如常,眼眸却是幽深如潭,瞳仁乌黑,正认真并且专注的看着她。
甄停云浑身透凉。
她想起了自己来京前的那个梦——她的梦太长太模糊,以至于她醒来后只记得大概的情节,还真不知道梦里的自己究竟有没有去赏莲宴,宴上是否去了湖边.......
可如果梦里的自己确实是去了湖边,那么自己这一次没来,前后对比确实是有些惹人怀疑。
等等!
更值得怀疑的不该是知道这些的傅年嘉吗?
甄停云本以为自己做过一场梦已是天大的缘法,可听傅年嘉这话,仿佛是比自己知道的还多。这么想着,她看向傅年嘉的目光便带了些许的怀疑,矢口否认道:“世子说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燕王府,又是从何来的‘前两次’?”
傅年嘉也不在意她的反驳,只淡淡往下道:“你就当我说笑好了。”
他这样说,甄停云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傅年嘉却是转过身,抬目望向窗外,语声怅然的说道:“我曾认识一个姑娘。她第一次来湖边,原只是要采一朵莲花,只是她不认得路,兜兜转转的误入此间,正好救我一命。只是她生性谨慎,在我醒来前便悄悄走了。事后,我疑心是她救了我,额外留意了些,此后又有往来相处,我很自然的便喜欢上了她。再后来,我查出是她救了我,喜不自胜,以为是天赐姻缘,想要与她告白......可她已定亲,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只得作罢。”
“她第二次来这湖边,是因为宴上受人排挤嘲笑,心里难受,私下出来。结果,因缘巧合下她又救了我一命。按理,她当时处境艰难,更该借此挟恩求报才对,可她还是在我醒来前悄悄走了。而后来的人则是借此认下了这救命之恩.......”
“那时候,我心里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似缺了什么。直到出了这事,我心里方才生出一丝隐隐的急迫和渴望。所以,我很快便顺应自己的感觉与那冒认了救命之恩的人定下亲事,娶她为妻,尽我之力的待她好。直到后来,等到我想起了自己缺的是什么,查清楚了当时的事,我喜欢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甄停云隐隐的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微有些白。
“第一次,是我迟了,我也认了;第二次,我太心急,阴差阳错,我又迟了.........”说到这里,傅年嘉侧目看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所以,这一次,我还是迟了,对吗?”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人,那目光太深太沉,如同一个漂泊已久的旅人,看不见归途和前路,独自一人背负着太过沉重的过往。
那些故事和悲伤几乎都要压弯他挺直的脊背。
这样的目光,甄停云实是无法直视,只得微微避了开去。
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傅年嘉微微摇头,接着道:“不顾你的意愿,威胁你过来并且出尔反尔,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至于甄倚云.......”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她所得到的果,只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我对此不会有一丝的歉疚。”
说话间,傅年嘉背过身去看窗外,阳光透过窗扇照在他瘦削的肩头上,为他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他就那样沉静的立在那里,金冠紫衣,长身玉立,一如适才梧桐树下惊鸿一瞥的身影。
只听他淡声道:“我会让人送你回宴上。至于甄倚云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吧,我会让人提前送她回甄家。这事,你就当是不知道,也不必管。”
********
大概是傅年嘉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人,甄停云到底还是无法保持冷静,心乱如麻的想着那些事情。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回了宴里,糊里糊涂的应付了接下来的事情,直到她从燕王府出来,眼见着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车上的人抬手掀开车帘,从车里探出头,凝目看着才出门的甄停云。
他按在车帘上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他的面容英俊无比,薄唇微翘,眉目间似有淡淡笑意。
是傅长熹。
傅长熹朝着甄停云的方向看过来,笑了笑,朝她招手,示意她上车来。
看着他,甄停云一颗乱糟糟的心不知怎的就安稳了下来。
与此同时,与甄停云一同出门的杨琼华实在有些撑不住,同手同脚,悄悄的从门口倒着退了回去。
然后,她就见着了双手环胸,似是等着看热闹的荣自明。
虽然,荣自明也是被自家舅舅的马车给吓得不敢出门,但是眼看着杨琼华回来,他还是忍不住扬起下巴,嘴贱的嘲笑了两句:“你是傻的吗?舅舅的车驾就停在外面,你还敢跟着...那谁出去?”
有鉴于甄停云和傅长熹的关系,荣自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甄停云——叫甄妹妹甄姑娘总觉得有些乱了辈分,叫舅母好像也不合适.....所以,他只好暂时用了“那谁”作为指代。
杨琼华自然听懂了这隐晦的指代,心里颇有些气,再看看荣自明那欠揍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卷起袖子,露出自己雪白纤细的小手。
然后,她握了握拳头,骨节发出咔嚓声。
荣自明谨慎的看着她。
杨琼华歪着头朝他笑笑,笑容甜美的好似邻家女孩。只是,这个小女孩就这样握着拳头抬步上前,一步一问:“你早知道摄政王的车驾等在外面?你居然一句也不说?你就这么看着我出去?”
看了看她那比包子还小的拳头,荣自明十分从心,十分怂的闭了嘴。
**********
事实上,傅长熹这回过来,虽是轻车简行,仍旧低调,但还是瞒不过亲近之人的,或者说他直接把马车停在王府门口,本就没想瞒着。
所以,荣自明认出来了,燕王府的人也认了出来,尤其是摄政王还掀开车帘露了脸。
王府的下人自是不敢瞒的,立时便禀了上去。
傅年嘉很快便听说了甄停云上了摄政王马车离开的事情,一时也有些沉吟。
他并不傻立刻便想起了七夕那晚的事——那日,肃皇叔莫名其妙的派人去请他过府,说是有要事相商,一刻也不许他耽搁。结果,他在王府里等了大半个晚上才等到肃皇叔从外回来,说的也不过是些零星小事........
当时,他心里便隐隐有些怀疑,只是这怀疑未免有些无稽,肃王叔又一贯是个威严冷峻的性子,他也没敢多想。
偏偏,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出!
如果说七夕那夜,肃王叔还是有意遮掩,那么这一次他直接把马车停在燕王府门口,亲自出面接人离开,显然是不准备遮掩了。
这甚至不是暗示,简直称得上是明示。
这么想着,傅年嘉不觉蹙起长眉,面沉如水。片刻后,他起身往燕王妃的住处去。
燕王妃平日里一贯低调,王府中也甚少开宴。故而,今日一场赏莲宴实是令她费神,尤其是中间还出了甄大姑娘甄倚云下水救人这事,虽事后勉强掩饰了过去,但这一连串事情下来,燕王妃也有些倦了。
所以,燕王妃此时已在侍女的服侍下另换了身轻便的常服,靠坐在长榻上,由着两个侍女在边上打扇服侍。
眼见着爱子进门来,燕王妃不由提起精神,从榻上坐直了身子,露出笑容:“怎么板着一张脸?”
不等傅年嘉开口回答,燕王妃又扫了眼身侧打扇的侍女,示意她们退下。
然后,她朝傅年嘉招了招手,含笑道:“你过来坐,坐下再说......”
傅年嘉沉默着上前去,然后撩起袍角,端端正正的坐在了燕王妃的长榻边。
见儿子从入门起便一直沉着脸,燕王妃做母亲的心下也有些忧虑,不禁抬手轻轻拍了下儿子的手背,关切的问道:“说罢,什么事?”
傅年嘉并未立时开口,他斟酌着言辞,轻声问道:“母妃,你可知道皇叔为何至今未婚?”
闻言,燕王妃眉心微跳,目光冷凝,原还带笑的脸容似也沉了下去。
她审视般的看着爱子脸上的神色,不答反问:“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明天再告诉你们先生他打光棍的原因~不过以他这直男性格,偶像包袱还这么沉,也活该他光棍啦,要没有停云,又得一辈子光棍啦
ps.我得去码明天的存稿了,感觉明天又要双更,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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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坚
傅年嘉依旧神色不变, 只是道:“只是好奇而已。更何况, 这样的事情, 我也不可能去问别人,只能来问母妃了。”
傅长熹年少就藩, 此后便甚少回京,只怕如今京中也少有人知道他的这些事。哪怕是皇家宗室里,了解他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可燕王妃不一样, 她嫁入王府时傅长熹还未离京, 且她与惠国大长公主又一向交好, 姑嫂之间少不得要说些私密话, 想来也是深知皇家事的。
燕王妃闻言,神色稍缓,重又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以示安抚。但是, 她的语气却依旧是冷硬而警惕的:“不过是些陈年旧事, 也没什么好说的。”
傅年嘉垂下眼,放低声音,轻轻的唤了一声:“母亲.......”
他自幼便懂事持重, 一向都是唤燕王妃为“母妃”, 也正因此, 这么一声轻轻的“母亲”于燕王妃来说便是儿子最隐晦的撒娇与恳求了。
燕王妃只这一个儿子,最是宝爱不过, 哪里经得起他的撒娇与恳求。
听他这一声唤,燕王妃心下一软,叹了一口气, 不觉便软了声调,只是还是要先说一句道:“这事我也只知道一些,一半是你父王那里听来的,一半是你姑姑说的,还有些是我自己猜的.......所以,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只这么一听,万不可外传。”
傅年嘉自是点头应下。
燕王妃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略作沉吟,似是在考虑着如何措辞。过了一会儿,才听她开口徐徐道:“你该知道,孝宗皇帝一共四子二女。长子早夭,追封孝安太子;次子便是你父王了;接着就是你两个姑姑惠国大长公主和宁国大长公主;最后才是先帝和肃王........孝宗皇帝统共只这几个儿女,吴皇贵妃所出一子一女,足占了其中的一小半,足可见其受宠。”
“据说,吴氏原是随继后王氏入宫的,美貌惊人却又出身微贱,原只是王家预备给王皇后固宠的。只是孝宗皇帝对她一见倾心,竟是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一力推她上了贵妃之位。此后,吴氏宠冠后宫,六宫粉黛皆失色,就连王皇后都是数日不见天颜,深悔自己引狼入室。”
“彼时,孝安太子早夭,你父王又自小顽劣,惠国大长公主只是公主,无论是朝内朝外皆是忧心皇家后继无人。饶是如此,孝宗皇帝依旧顶着满朝压力,独宠吴氏,等到吴氏有孕,他竟追封其为皇贵妃,仪同副后,一心一意的盼着吴皇贵妃为他生下太子。只可惜,吴皇贵妃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的却是宁国大长公主。据说,吴皇贵妃生产时出了些事情,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总之生得艰难,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却也落下病根,太医断言她此后再难有孕。孝宗皇帝因此事迁怒后宫与太医院,杀了许多人,一时血流成河。”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哪怕孝宗皇帝一心宠爱吴皇贵妃也不得不慎重考虑子嗣后继之事,重又与王皇后亲近,这才有了先帝这个嫡子。谁知,先帝出生不久,吴皇贵妃又有孕了,随即便生下了肃王。而先帝虽是嫡子却自幼体弱,肃王乃是幼子却是宠妃所出。孝宗皇帝原就偏心吴皇贵妃,又见幼子天资卓绝,自幼聪颖,在立储上便难免有所偏心............”
“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候,出了一件大事——北蛮叩边,一时烽火重起,北疆连失几城,朝野内外皆是人心惶惶。朝中连遣大将却是连番败退,最后两军方才止步于乌金江,僵持不下。也就是此时,北蛮可汗重提和亲之事,求娶我朝公主,愿与我朝重新修好。当时,北蛮势大,自然不能拿假公主糊弄,可孝宗皇帝只有二女,长女惠国大长公主已经出嫁,自然不可能叫她和离改嫁北蛮,于是就只剩下宁国大长公主。”
“你应该也是见过你肃皇叔容貌的。人多说他肖似吴皇贵妃,方才容貌惊人,可实际上,宁国大长公主比他更似吴皇贵妃。”说到这里,燕王妃不由又叹了一口气,转口与儿子回忆道,“宁国大长公主生来便极得帝妃二人的宠爱,但她为人温柔大方,自幼懂事,从不因得宠而骄纵凌人。便是宫里那些老宫人,如今说起她来也都能想起几件事来,个个都说她待下宽和,最会体谅下人。这样一个人,孝宗皇帝视她如掌珠,吴皇贵妃爱她如性命,就连你肃王叔也是对她敬爱非常——都说长姐如母,吴皇贵妃原就体弱,实是顾不上一对儿女,肃王少时也多是跟着这个姐姐的。”
可是,哪怕如此,宁国大长公主最后还是和亲北蛮——这是傅年嘉也知道的结局。
“只是,帝王之家,最重的还是江山。哪怕孝宗皇帝极爱这个yòu_nǚ,哪怕吴皇贵妃带着一对儿女跪在乾元宫前恳求,孝宗皇帝还是咬牙写下了和亲诏书。为此,吴皇贵妃大病一场,肃王虽年幼却已有几分脾气,一时气急,当时还跑去质问孝宗皇帝‘献女求和,譬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不知父皇有几个女儿?能得几年太平?’。没几年,宁国大长公主在北蛮过世,吴皇贵妃也因此病逝。此后,孝宗皇帝每每思极吴皇贵妃便要落泪,再见不得肃王这个幼子,索性便将他送到了王皇后处,交王皇后抚育。”
到此处,故事也算是到了尾声。
然而,燕王妃却是神色微变,低声与儿子道:“这后面的事,你应该也都听人说过。但是,我却听过另一个说法:据说,吴皇贵妃弥留时,孝宗皇帝极是悲痛,曾经握着她的手,泣泪道‘必不叫宁国的牺牲白费,这万里江山,将来终是要传给我儿的’——这是孝宗皇帝与吴皇贵妃说的话,这里的‘我儿’指的自是肃王。孝宗朝时,郑家便极得圣眷,当时的首辅亦是出自郑家,也正是这位郑首辅一力支持和亲支持。坊间甚至一度还有传言,说是孝宗皇帝曾经许诺要叫郑家出一个皇后........”
“当时,你父王娶了我,先帝娶的是王家表妹,只有肃王年幼,还未论及婚嫁,许多人私下里都觉着郑家皇后一说怕是要应在肃王身上。可是后来,肃王忽的便跑去了北疆,孝宗皇帝时隔几月方才补了他就藩北疆的圣旨。此后,肃王身在北疆,磨刀霍霍向北蛮,边疆时有兵戈,直逼得北蛮连年后退,可他本人却是甚少归京。而孝宗皇帝晚年对郑家也是恩宠渐衰,郑首辅甚至不得不致仕退位。到孝宗皇帝临去时,竟还与先帝提起裴阁老,显是对宁国大长公主和亲之事心生悔愧。再后来,先帝登基,元后过世,立了如今的郑太后为继后,接着又出了个郑次辅,郑家也跟着重振家声,也算是圆了当初坊间传闻。”
“这里头的事情,我只说这么多。你若要有心,略一琢磨,想必也能猜个八、九分了。”
的确,燕王妃差不多已经把当初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孝宗皇帝应该是一开始就有意传位幼子的,为着给幼子增添助力还想着将首辅千金许给他。可傅长熹显然记恨宁国大长公主和亲之事,他不仅记恨孝宗皇帝这个平日千好万好,关键时候却口口声声江山为重的亲爹,也记恨郑首辅这一力推动和亲之事的首辅。所以,他拒绝了孝宗皇帝的赐婚,也拒绝了孝宗皇帝的皇位和江山,身体力行的跑去北疆打北蛮了。
哪怕是傅年嘉,听完了这样的事也不由感慨一句:“肃王叔这性子......果真厉害。”
这种事,若傅长熹只坚持了一两年,旁人估计要嘲笑他年轻气盛,不知轻重;若他能坚持十几二十年,已算是心志坚定,常人远不能及——毕竟,他拒绝的不是其他,是这万里江山,是人人渴求的皇位,是天下至高的权柄。
可是,傅年嘉前世的记忆来看,傅长熹是真的是坚持了一辈子的,堪称是此生不改其志。哪怕是傅年嘉,一时间也寻不出旁恰当的词句,只能感慨一句“果真厉害”。
燕王妃闻言亦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是啊,你肃王叔确实是极厉害的人。”
傅年嘉微微阖目,似是思量着什么,随即他从榻上起来,撩起袍角,径自跪了下来。
燕王妃吃了一惊,连忙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按理,如今已入夏,地上也没有往日的冰凉,只是这是燕王妃疼爱了十多年的独子,平日里掉根头发都要心疼,哪里舍得看他跪在地上。
傅年嘉却是跪在地上,仰头看她,一字一句,郑重其事的道:“还请母亲为我求娶甄家女。”
“甄家?”燕王妃闻言不觉蹙眉,不禁道,“那甄倚云虽好,可今日到底还是.......”
“我说的不是甄倚云。”傅年嘉跪在地上,腰背却是挺直的,他抬目直视燕王妃,认真道,“母亲,我想求娶的乃是甄家yòu_nǚ,甄停云。”
他已错过两次,这一次,无论肃王叔对甄停云是何心意,他总还是要再试一次。
否则,总是不能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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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甄停云还坐在马车里。
甄停云初上车时还有些呆呆的,一时想着傅年嘉说的那些话,一时又想先生怎么会来接她,一时思绪纷乱,都不知该说什么。
傅长熹靠着垫子坐着,见她还有些呆呆的,忍不住便伸手在她颊上掐了一把。
指尖触感温软腻滑,心下不觉也跟着一动,只是傅长熹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嘴上揶揄道:“本来就傻,怎么现在更傻了。”
甄停云:“........”
被他这样一折腾,甄停云倒是不呆了,只得老实问道:“先生,您怎么来了?”
这话可不就问了个正着。
想起自己昨日得知她要参加赏莲宴,一整晚的辗转难眠,今日早上连公文都看不进去,在府中徘徊良久方才下定决心来王府接她。结果,他这头百般犹豫千般思量,到了她这里就只一句“先生,您怎么来了”。
一时,傅长熹好像是吃东西噎着了,脸色也跟着变了变,不过他反应极快,立时便反守为攻,好整以暇的问她:“我还没问你呢——你在王府里遇着了什么,怎么出门时还一副呆样?”
闻言,甄停云又想起那些烦心事,不由蹙起眉头,拿手托腮,十分忧心的叹了口气。
傅长熹实是看不惯她这模样,说她:“你一个小姑娘,丁点儿大,哪来的烦心事?竟还学人家唉声叹气了.......”
说着,他便要抬起手,替她抚平眉心折痕。
指腹碰着甄停云的眉心,带着薄茧,仿佛热度惊人。
甄停云方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由滚烫,连忙撇开头去,只觉眉间被他碰过的皮肤仍旧是又热又麻。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回答道:“是我长姐在王府出了事。”
傅年嘉的事,甄停云其实并不想多说——将心比心,就连甄停云自己也是不愿将她来京前的那个梦告诉旁人,眼下当然不能将傅年嘉的事情告诉别人。而甄倚云的事情,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可甄停云对傅长熹这位先生一向信任,想了想也没隐瞒,隐下了傅年嘉的事情后便含糊的与他说了。
说罢,甄停云又实在犯愁,睁着眼睛看傅长熹,重又托腮,叹了口气:“我现在都不敢回家去——出了这样的事情,家里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傅长熹倒觉好笑:“能进王府后院的想必也不是等闲之人,想来也是配得上你那姐姐的。等她婚事定下后,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说不得还是旁人嘴里的一桩佳话呢。”
甄停云却并不认同:“我那长姐一向心高气傲,估计是瞧不上那男人的,断不会愿意就这么嫁了。”更何况,那男人是傅年嘉安排的,以傅年嘉口吻里对甄倚云的冷淡厌恶,指不定给她安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呢,甄倚云八成就更不会嫁了。
甄停云正想着这事不知该如何收场,傅长熹却是心念一动,忽然道:“你怎么说得这样清楚,好像当时亲眼看见了一般?”
按照甄停云的话,当时正在开宴,甄倚云是因为诗词夺魁而与王妃讨了彩头,这才能够离宴出去。哪怕甄倚云之后出了些事情,燕王府遮掩着送她回去,又与甄停云这做妹妹的交代一二,可甄停云也不该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好像是当时正好看见了一般。
甄停云原就不怎么会说谎,被他拿话一堵,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傅长熹见她神色,已是猜着了:“所以,你当时确实是亲眼看见了?”
甄停云瞥他一眼,不说话了。
傅长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沉默片刻,声调忽然就冷了一些,追问道:“是傅年嘉请你去看的?”
甄停云感觉自家先生简直神了——为了隐瞒傅年嘉的事情,她明明没提他半个字,自家先生偏就能从这一团乱麻里挑出傅年嘉这一根线。
当然,甄停云并不知道这是醋缸倒了,只当傅长熹真就是神机妙算,只得强辩道:“这怎么可能?先生想到哪里去了......”
傅长熹却已猜着了大半,不由冷笑:“据我所知,你那姐姐原就是自私势利之人,寻常人只怕是无法叫她自毁名节、心甘情愿的跳水去救的。估计,她当时是以为落在水中的是燕王世子,这才自己跳了下去。偏偏,真正的燕王世子却拉着你在边上看着........”
眼见着傅长熹已将事情都给猜了出来,甄停云瞒不下去了,只得改口,苦着脸奉承对方:“我就知道瞒不过先生。”
想到傅年嘉与甄停云两人独处,傅长熹忍不住的就沉了脸,冷哼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甄停云都不知他这是生什么气,直起身子凑过去,讨好道:“先生您就别生气了。要不,我给您捶捶肩?”
傅长熹见她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似讨好似恳求,一时也是有些心软。
当然,心软归心软,傅长熹还是要端着架子,说她一句:“你姐姐这事,只怕也都是燕王世子的算计,可见他心机之深;这样的事,他还要拉你旁观,可见他心存不轨。”
虽然是说自己最看重的侄子坏话,但傅长熹也是脸不红气不喘,说得十分从容,甚至都能说得上是语重心长了:“这样心机深沉、心存不轨的人,以后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甄停云:“.......嗯,我知道了。”
其实,知道了傅年嘉的那些事,甄停云第一个念头也是离对方远一些——傅年嘉背负的过往太复杂了,她如今只想过好自己眼下的日子,并不想掺和到那些所谓的过往里。
若是可以,甄停云也希望傅年嘉能够忘记那些事,过好他如今的日子。
见甄停云这般听话,应得干脆,傅长熹心下也是十分欣慰,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露出笑容来。
师徒两个正说着话,马车却是很快便停在了甄家门口,甄停云虽然心烦家里那些事可也不能不回家,只得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和裙摆,笑与傅长熹道:“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傅长熹既是能猜着甄倚云之事的真相,自然也能猜着甄家如今是何等的境地。一时间,他竟有些不舍得叫甄停云下车,顿了顿,才道:“嗯,你自己小心。”
甄停云已没了一开始那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模样,看着傅长熹时也是笑盈盈的:“我知道的。”
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先生你是担心我,这才忙里抽空的来王府接我。这种时候,能见着先生,和先生您说说话,我心里就好受许多了。”
有时候,甄停云真觉着自家先生仿佛是神台上那有求必应的神灵,总会在自己急难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初遇时,固然是自己先救了他,可也是他教她习字吹箫,这才使得她能够顺利考上女学。
之后,无论自己碰着什么难处,他总是能够及时并且恰好的出现,替她排忧解难。
正因如此,当她今日心如乱麻的从王府出来,看着他掀开车帘朝她微笑,对她招手,一颗心莫名的就定了下来。
毕竟,这是她家先生呀。
甄停云心下一时十分安定,笑着与傅长熹行过礼,这才抓着自己的裙摆从车上下了,往甄家大门走去。
她才到门口便见着门房迎上来,一叠声的道:“二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甄停云此时已敛起面上笑容,闻言便扬起眼睫,看了他一眼。
那门房见着她,简直喜极而泣,嘴里忙解释道:“先时王府的人送了大姑娘回来,太太见了大姑娘的模样,立时便晕了,请医问药的又是一阵的乱。偏偏王府的人只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老爷也没法子,只得吩咐了老奴看好门口,若是二姑娘您回来立时便要回禀。偏二姑娘您今儿又没坐家里的马车,老奴这里也是等得心慌........”
说着,门房心里也有些疑虑:自家姑娘没坐家里的马车,这又是坐谁家马车回来的?
听着门房的碎碎念,甄停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抬起手,止住了门房的声音,神色平静的接口道:“不必说了,我这就去见父亲还有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孝宗皇帝和傅长熹算是父子理念不同,所以吵翻了吧。
孝宗皇帝的想法是:你姐姐是为国牺牲,以后我把皇位传给你,你做个好皇帝,好好治理国家,你姐姐也不算白牺牲了。
傅长熹是:楼上说的全是歪理,我不听!居然还想让我娶那个送我姐和亲的老头子的女儿?!算了,和你这种人说不清,我自己去打北蛮,身体力行告诉你太平是打出来的不是送女儿求出来的!反正我不会娶妻生子,也不会继承你的江山,绝不会让你如意。
当然,最后孝宗皇帝确实是后悔了,才会起复当初谏言反对和亲的裴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