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奇楠又分为白奇楠、莺歌绿、兰花结、金丝结、铁结等。你这块是上等白奇楠,最是珍贵。”说着,虞先生又拾起另一块切面为墨绿的香,郑重的与她们介绍道,“这是莺歌绿。”
甄停云从未听说过这些,此时自然是认真听讲,心中颇有兴趣。
与之相反的是钱满月,她此时已是大致猜到了甄停云这些香料的价值,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冷汗涔涔,几乎站立不住。
事实上,哪怕是虞先生,她此刻的心情也并不平静。
要知道,虞先生她制香半生,见多识广,此时都要怀疑自己这辈子积攒的福气是不是都用在了今日?她究竟是何德何能,今日竟能够看到这么多稀世罕见的奇香珍品同在一处。
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随即,虞先生又看到了最后那块白色的香块,嗅了嗅,不敢置信的看向甄停云,问道:“竟然真是龙涎香?”
甄停云有些不明所以。
虞先生心里却是又惊又疑:龙涎香也分上中下等,上等白褐色,中等褐色,下等灰黑色。眼前竟然就是上上等的龙涎香,其色已近乎于白。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龙涎香乃是御香,皇家特用,哪怕流落民间也是要贡上的。这样一块上上等的白色龙涎香,便是在皇室中也是少见,如何就会落在甄停云这样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手里?
想到这里,虞先生看着甄停云的目光更是复杂,心中思绪纷乱:这些珍贵罕见的香料原该好好珍藏才对,怎么就到了这一个才学香的小姑娘手里?那位赠香的师长难道就不怕甄停云这初学者不懂香,不知轻重,胡乱糟蹋了?
等等!糟蹋?!
虞先生忽然想起了甄停云起始的那句话——“这是家中师长给我准备的香料,昨日被人损坏了大半......”
被!人!损!坏!了!大!半!
虞先生只觉得脑中一阵的眩晕,反复回响着甄停云那后半句话。
只要一想到这些珍贵到难以言喻的香料竟是被人损坏大半,虞先生简直心痛如割,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就要晕过去了。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谁人能够不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 虞先生:心痛,快打120
甄停云:......
傅长熹:......
钱满月:等等,我觉得我也需要急救!
ps.香料部分许多都是百度的,勿怪
pps.和大家商量一下,这章我特意多写了一点,就当是提前为收藏满六千加更了,好不好?毕竟,最近一直加更,速度太快很容易大乱节奏,我目前也需要缓一缓,认真考虑七夕的安排了。
最后,明早九点再见啦,抱住大可爱们么么哒mu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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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学
虞先生足足用了一刻钟, 这才压下了心头的痛惜,转口问起甄停云:“这么珍贵的香料, 你怎么能不好好收着呢?!竟还被人毁坏了.......”
说着说着,虞先生又是一阵的心痛,好容易才忍着心痛开口问道:“说罢,究竟是何人毁坏了你的香料。”
虽然虞先生痴迷香道,但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甄停云此时来请她辩别香料是为了什么——多半是为了与那毁香的人说明这香料的价值,与对方讨要赔偿。虞先生心里痛惜香料被毁,自是站在甄停云这边, 便道, “其他倒还好,我适才说的那几块香,但凡有所损坏, 其价值必也是不可计量,难以估计的。”
说着, 虞先生语声微顿, 不由感慨:“若是寻常人家, 只怕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的。”
话声未落,一侧的钱满月已是脸色惨白,眼前一黑,竟是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见状,虞先生也顾不得与甄停云解说其他,连忙叫人过来, 扶起晕过去的钱满月,又吩咐人去请女学里的女医过来给这晕倒的学生看诊。
这般一折腾,待得女医过来扶钱满月出去后,屋中方才又安静下来。虞先生盯着甄停云把那些香料重新包好,这才拿了条素白的绢帕仔细的擦了自己的手,抬眼去看甄停云,道:“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停云原也没想瞒着,更何况这是当着女学先生的面。于是,她便垂手恭立在一侧,老老实实的将昨晚上的事情托盘而出。为了表示自己所言无虚,甄停云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若是先生还有怀疑,大可以让与我同屋的杜青青过来——昨日发生的事情,她亦是人证。”
虞先生深深的看了甄停云一眼,忽的莞尔一笑,摇摇头:“不必了,你是楚夫人的弟子,她看人的眼光,还有你的人品,我是信的。”
甄停云还真没想到虞先生竟然还知道自己拜了楚夫人为师这事。
见她这般瞠目结舌,虞先生也不由一笑,倒也不逗她,坦然道:“你与楚夫人的拜师礼,我虽没过去也是送了礼的,自然知道你的事。”
甄停云这才恍然。
因着楚夫人的缘故,虞先生对甄停云还是存了些善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主动道:“这事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替你与院长禀明,请她出面解决此事。过几日便是两校联考,你做学生的还是当以学业为重,莫要为着旁人旁事反误了自己的事。”
甄停云心知:虞先生这么说,钱满月退学的事情也算是定下了大半。她心下既是感动,连忙躬身一礼,郑重的应了下来。
眼见着甄停云这般乖巧知礼,虞先生对她的观感又好了些,略作犹豫,还是提醒了甄停云一句:“这龙涎香乃是御香,皇家特用,哪怕流落民间也是要贡上的,而你手上这块龙涎香,其色近乎白,堪称上上等,便是在皇室中也是少见。”
甄停云闻言一怔。
虞先生见她果然不明此事,略松了一口气,耐下性子接着道:“我并不知道那位将这些珍惜香料赠你的师长是否知道龙涎香的特殊,但是我们制香课是不会用到太过珍贵的香料的,尤其是龙涎香这样的御香。所以,我还是建议你找个机会把这块龙涎香还给你那位师长。”
甄停云心知虞先生这是有意提点自己——否则,这般的事,她大可不必多言。甄停云心下更为感动,连忙垂首应声:“是,谢先生提醒。”
虞先生微微颔首,该说的也都说了,她起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首去看那些珍稀罕见的香料。
虽然那些香料已是重新包好,可虞先生这样的香道大师原就嗅觉灵敏,此时依旧能够嗅到空气里那淡淡的余香,实是令人心生醉意,连话都多了起来:“说来,那钱满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倒也不是她傻,不过是见识有限,眼界有限,不知你那香料的真正价值罢了。你既是选了制香这门课,也需得多用些心,好好学一学。否则,岂不辜负了这些好香,也枉费了那位赠香师长的好意?”
说到这里,虞先生自己都笑了,不由也是感慨:“说来,你这位赠香的师长也实在是大方。哪怕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些香料同在一桌.......”
说罢,虞先生自嘲的笑了笑,倒没有再说下去,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抬步出门了。
甄停云送走了虞先生,又抬手将桌案上的那些香料收起来,心里则是开始琢磨起那块龙涎香来——元晦他究竟知不知道龙涎香的特别?而且,这龙涎香既是御香,元晦又是哪来的呢?难不成,是摄政王赏给他的?可摄政王无缘无故赏他这么一块香做什么?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哪怕是甄停云也是满心疑团,偏偏她眼下还在学里,不好外出去找元晦询问此事,只得将那块龙涎香格外小心的包好,想着过些日子便将这块香还回去给元晦,顺便问个清楚。
********
钱满月的事情解决的很快。
傍晚的时候,甄停云与杜青青正在屋里聊莳花之事。
因着杜青青今日才上了莳花课,回屋的路上还剪了几枝还沾着雨露的花枝,自己翻了个白玉花囊出来,小心的插上去。她将插了花枝的白玉花囊摆在窗台边,笑着与甄停云显摆自己在课上学到的一些莳花技巧,洋洋得意的自夸:“我这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别说,屋里摆上个白玉花囊,插几枝时鲜花卉,真就好似是平添了许多鲜活甜美的颜色,就连空气里都带上了一丝丝的花香。
怪道那些公卿府邸的贵妇人们,闲来莳花弄香,这也确实算是打磨时间,令生活增色生香的逸趣了。
见杜青青这般兴致勃勃,正捧着书看着的甄停云也应和了两声:“我还挺喜欢这样自然的花香果香的。其实,制香上用的许多香料也是取自花草,如龙脑、苏合等皆如此.......”
两人说得正高兴,忽而便听得外头有人推门,抬目去看却是钱满月。
钱满月脸上已无半分羞赧,只目光怨毒的回视了她们一眼,声调极冷,似讥似讽:“不用这么看我。”顿了顿,她冷笑了一声,直接道,“我要退学了,现在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杜青青连忙移开了眼,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
甄停云倒是看了钱满月一眼:“你该明白:你之所以会被退学,是因为你偷盗,你损坏我的香料却又赔不起。”
钱满月咬着牙,挤出一个笑来,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啊,托你们的福,院长急着要我退学,还把我入学时交的银子都还了我。我这几日在学里白吃白住,还能与你们这样的大家小姐同处一室,实是我的荣幸。”
说罢,钱满月将被褥等物随手一卷,这就要抱着东西出门。
甄停云翻了一页书,看着她的背影,忽而道:“你也别总觉着自己聪明,旁人愚蠢,岂不知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是,这回是我眼界有限,认不得你那香,犯了蠢。”钱满月闻声回头,最后环视了一圈屋舍,最后才将目光放在甄停云身上,“我会记着这次教训的。”
说罢,她抱着那些东西,摔门就走,哪怕手上抱着东西十分吃力,可她还是昂首挺胸,如同天鹅般仰着头,硬是走出了咄咄逼人的声势,全无初时的羞赧内向。
杜青青直到此时方才开口,小声道:“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她也实在是怵了钱满月这样的人,连话都不敢多说。
甄停云道:“人都说‘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钱满月这样的,总不好真将她逼到了绝处——这样的人,有野心也有算计,但她最是能忍能狠,只要不到绝处就不会豁出去。你没听她说,院长还把她入学的银子都还她了?估计,院长也是不想逼她太过,还是留了些余地。”
杜青青想起钱满月做的事仍旧心有余悸,难免担心,低声道:“要是,她想报复我们怎么办?”
甄停云:“......那,到时再叫她赔我香料钱?”
杜青青被甄停云这话逗得一笑,到底还是把钱满月的事情搁下了。
于是,屋子里四张床榻,最后只剩了杜青青和甄停云两个人。
为此,她们这一排三间屋子,其他两间屋子的人对着甄停云都十分敬畏,早上盥洗间遇着时还额外小心的打招呼见礼。杜青青听了八卦,贼兮兮的回来说给甄停云听:“外头都传,说你手段特别厉害,一进来就踢了个姑娘出去;才上一天课又把钱满月也踢了。如今,她们都在打赌,赌我能在这儿住几天呢。”
甄停云:“.......”
杜青青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这样也好,以后就没人敢来这里和我们挤了。就只咱们两人一间屋子,也挺空的!哈哈哈!”
甄停云:“........”
过了片刻,甄停云才回了一句:“算了,你高兴就好。”
传言这种东西,果然是越莫名其妙越能传播开去。
反正,传到后头,连杨琼华都知道了,还来打趣了一回。
甄停云却是不以为意,主要是马上就要两校联考了,甄停云只恨人为什么还要吃饭睡觉,否则她真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都埋到书本里。
杨琼华打趣完了,见甄停云只埋头看书,只得缓声安慰对方:“你也不要太紧张,放松些。要不然,考试时反倒发挥不好。”
甄停云终于从书里抬起头,自嘲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这点儿基础,能有发挥余地就不错了,还管发挥好不好呢。”
杨琼华被她逗得一笑,笑过了又去拍她的肩:“你这样,就有些妄自菲薄了。虽说你考入女学时那五甲一乙确实是有运气的原因,可也有你积累到了也努力过了的缘故。所以,哪怕你如今比不得周青筠这样的六甲全才,未必会比后头那些人差到哪里去。”
“天赋乃上天所赐,最是不可强求;经验与积累则是过往所遗,最是需要时间。只有努力,是你我当下都可以把握的。停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学则殆’,你比她们更努力,总有一天会超过她们。所以,你真不必如此着急。”
所以说,才女就是才女,夸人的话也比其他人说得好听。听着杨琼华的话,甄停云心下也是美滋滋的,正想着是不是也要夸一夸对方,也算是意思意思,商业互吹,彼此互捧。
结果,杨琼华想了想,紧接着便总结了一句:“当然,这次能不能上两校的前百红榜,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虽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甄停云还是好气啊。
*******
其实,这次两校联考,着急的也不是只有甄停云。
毕竟,这两校联考也不仅限于才入学的新生,连甄倚云也是要考的。
去年入学考,以及去年的两次联考,甄倚云都是她们那一级的榜首人物,力压群芳,风光无限,方才被称才女。也正因此,甄倚云身上也压着沉甸甸的压力。
尤其是,自今年甄停云入京,甄家林林总总的出了许多事情,多少也耽误了些甄倚云的功课。便是甄倚云自己,她已及笄,难免要记挂自己以后的婚事,总想着讨好燕王府小郡主,总想着结识燕王世子这未来储君..........人的精力也都是有限的,甄倚云搁在外事上的心思多了,在学习上自然也没了往日的专注与认真。
为此,何先生这做先生的也明里暗里的提醒过甄倚云几句。
可甄倚云只左耳进,右耳出,浑不在意。毕竟,甄倚云她是穿书女,她早有自己的三观和认知,自觉眼界更比其他人更高,自己才是看得更远的一个:考女学读书等等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个才女名声,而这才女名声也只是婚嫁上的一个筹码罢了。她既是已经知道燕王世子乃是未来的皇帝,自然应该趁着对方还未被立为储君的时候设法接近对方,嫁给对方。等她嫁给燕王世子,成了皇后,母仪天下,难道还会有人计较她过往的成绩?
眼见着甄倚云心思浮躁,听不进劝,甚至心不在学习,何先生只得又与裴氏说了这事,想着让裴氏做娘的劝一劝。
自甄停云入学后,甄家重回宁静,家中无事,丈夫体贴爱护,长女幼子也如往日一般聪慧贴心,便是甄老娘也没出来添堵,裴氏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许多。她还年轻,身体底子也好,这心情一好,身体也好了许多,也不似早前从裴家回来后那样病恹恹了。
裴氏到底是疼爱甄倚云这个长女的,自何先生处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要与长女说几句:“明年就要结业了,万不可此时松懈。”
甄倚云对着裴氏,倒是另一番说法:“自二妹妹与祖母入京来,咱们家里前前后后出了许多事,我也请过几回假,学习上难免耽搁了些。尤其是娘您前段时间还病了,我虽不好整日侍疾,实也是忧心如焚,顾不得其他了.......”
说着,甄倚云又垂下眼睫,眼眶微红,有些难受和愧疚的模样:“我原还想着要好好服侍娘,再不叫娘劳累操心。没成想,我这样不争气,反叫娘担心了。”
裴氏想着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许多事,心下也是一酸,难免怜惜起女儿来了,柔声道:“这些日子,倒是委屈你了。”
甄倚云偎到裴氏怀里,小声道:“只要娘您好好的,我便再没有委屈的。”
这样的女儿,这样妥帖的话,裴氏哪有不熨帖的?她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怀里的女儿,裴氏已是在心里琢磨起来了:那庄子给了甄停云,该拿什么补偿长女才好?
自甄倚云大了,母女两个也是难有这般亲近的时候,不免偎着说了一会儿话,亲密得很。
过了一会儿,甄倚云方才从裴氏怀里起来,拿帕子擦了擦泪,不好意思的道:“呀,真是的,我都这样大了,还叫娘您见笑了........”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她不经意的转开了话题,“说来,这两校联考,二妹妹也是要参加的吧?她一个人住学里,也不知道学得怎么样了?”
裴氏听她说起甄停云,眉心不觉一蹙。随即,她又想起裴老太爷的责骂,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喜,尽量用平稳客观的语气说道:“她不比你,你是早早开蒙,自小就用功刻苦的。她这不过是临时抱佛脚,考前赶了几日急功罢了,到底是基础不扎实。便是入学考的五甲一乙也多是侥幸。这回两校联考,只要她能考个及格,我做娘的也不必愁了。”
甄倚云也是这样想的:自来基础最是难补。甄停云已是错过了十多年,如今便是再刻苦再努力,总也不能一夕之间就把那十多年都给补上。这回的五甲一乙也就是个侥幸,两校联考才是真正检验基础以及能力的。以甄停云的实力,只怕不垫底都算好的了.......再如何也都是比不得她的!
故而,听得裴氏这样说,甄倚云反倒语气宽和,犹带惋惜:“可惜二妹妹不在家里,否则我这儿倒是有些去岁联考的书册给以给她呢。”
裴氏不免接口:“这有什么可惜的?她要真在家里,只怕还有许多事,便是你真就一片好心,她也未必领情。”
“更何况,这次也是她自己非要住去学里的。难道家里谁还逼她了不成?你们三姐弟,只她一个脾气最倔,最是叫我操心。偏你父亲还总不放心,等这回两校联考出了成绩,少不得又要与我念叨。”说着,裴氏又摇摇头,并不想要多说这个,“行了,不说这个了。”
甄倚云瞧着裴氏这脸色,心知裴氏对甄停云确实是喜欢不起来——要知道,对一个人产生偏见容易,可要改变偏见却不容易。更何况,裴氏在甄停云身上也是吃了许多亏的,哪怕心知怪不着女儿,不好迁怒,但总是不可能随时都这样理智克制的。
呵!
既裴氏这般说了,甄倚云这孝顺女儿,自然是十分体贴的转开了话题,反倒与裴氏说起自己近日与小郡主的几次宴饮来。
***********************
在甄停云与杨琼华紧张的备考中,甄倚云漫不经心的准备下,几日的时间不过是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七月五日,也就是两校联考的时候。
这毕竟不是入学考,也没有入学考那样繁琐且郑重的考校,也就是京都女学和玉华女学的各级先生们聚在一起,每一级都给出了一张卷子,然后两校一起考校学生。
这卷子主要考的就是经史与礼仪这两门女学必修课。当然,学生卷面书法好坏肯定也是占分的。
考场是抽签抽出来的,甄停云和杨琼华还有杜青青都不是一个考场,只得约好了考完后一起吃饭。
本来,杜青青用饭时还想与杨琼华讨论答案,甄停云坚决不听,这两人这才闭了嘴。
于是,早上考经史,下午考礼仪,第二日也就是七月六日则是京都女学里针对学生们所选副课的初步考核——这只算是小考核,也不算十分重要,主要是教授副课的先生们需要对自己学生的基础以及进度摸一摸底,以此确定接下来的教学计划罢了。
这么连着两日下来,也就到了七月七日七夕节。京都女学放假休息一天。
与前几次的赏花或是赏灯不同,这一回,京都女学的主题与以往不同,乃是游船和放河灯——据说,女学里还准备了许多女学生们自己做的河灯,或是形态各异,或是题诗题词。既可以放于河上,也可以售给游人,非常有用。
另外,京都女学里还提前几天,特意在学里招募了一下愿意在七月七日义务到学里帮忙的女学生们——这就好比入学考那日,自愿到女学饭堂里维持秩序的女学生一般。
杨琼华早就有言在先,考完了试直接拉上甄停云去报了个名。
于是,等到七月七日这天,甄停云与杨琼华也都换上了京都女学特有的红衫白裙,站在东门口,负责接引游人来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有钱满月吵闹什么的情节,我觉得有点水就删掉了,然后补充了些内容,一口气写完了七夕前的情节,这样也省得大家着急。
总之,约好的更新时间推迟这事真的很抱歉,我也经常追文也很讨厌作者大大说话不算话的。最后,再次给大家鞠躬,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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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子
谢秋雁从外头进来的时候, 唐贺正一脸正直的看着案上的卷宗。
谢秋雁也算是看透了姓唐的德行,当即便快步上前,然后垂眼往桌上一瞥,几乎冷笑出声:呵,卷宗上面果然是京都女学地形图........
姓唐的狗逼搞起事情来也是很认真努力了。
唐贺自然也注意到了谢秋雁的目光, 但他理直气壮, 随手就将女学地形图收好了,反倒转口问起谢秋雁:“你怎么来了?”
谢秋雁:“......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了。
到底是王爷的事情重要,谢秋雁憋了口气, 还是先开口把自己这儿得来的消息与他说了:“我去看过了,今日女学东南西北四处大门皆开,甄姑娘是在东门口。”顿了顿, 他又道, “我在路上动了些手脚,如无意外, 世子他们应该会从东门入。”
只是,话到此处,谢秋雁还是有些不放心:“就算如此,今日女学门口那么多女学生,世子他们也不一定会注意到甄姑娘啊?”
“无事, ”唐贺早就想到这一节了,说起话来也是成竹在胸,“今日裴阁老的长孙裴公子也会与荣世子等人同去。裴公子乃是甄姑娘嫡亲的表兄, 总还是认得自家表妹的。表兄妹难得碰上,少不得要说几句话,而荣世子.......”
荣世子那是见着美人就爱套个近乎什么的,甄姑娘生得这般美貌又是此前没见过的,荣世子少不得要厚着脸皮凑上去。
谢秋雁也是知道荣世子性子的,脸上不免显出几分惨不忍睹的表情——唐贺这是和荣世子有仇不成?怎么就尽挑着他坑?
想着荣世子在王府这几日对自己也颇是亲近,谢秋雁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荣世子还是小孩脾气,一向也没坏心。反正今日女学多得是人,你何必非要挑他?”
唐贺叹口气:“若只是一般的人,以殿下之心高气傲,如何又会看在眼里?”
估计荣世子这般家世容貌皆是上佳的天之骄子,摄政王才能稍稍看一眼,觉着不放心。
嫉妒乃是人之天性,无论男女皆不例外,只要让摄政王撞见荣世子和甄姑娘的接触,说不得便会生出嫉妒。那么,想必他也就能稍稍开窍,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了——毕竟,天底下可没有因为学生亲近外男就心生嫉妒的先生。
当然,机会难得,唐贺另外还准备后手。
想到自己后面的安排,唐贺不动声色的抬起眼,往那张才收起来的京都女学地形图看了一眼。
谢秋雁作为经常被唐贺挖坑埋了的受害人,不由心生警惕:“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了?”
唐贺哈哈了一下:“怎么可能。”顿了下,他又端正神色,特意交代,“总之,今日王爷出门,你一定跟紧王爷,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了。”
谢秋雁:“.......”总觉得好像又要被坑了。
唐贺自然也能察觉到谢秋雁怀疑警惕的目光,面色如常的补充道:“你是要跟着殿下出门的,难不成,我还敢连殿下一起算计?”
这么一说,好像也对——唐贺这些算计,如今说来也不过是敲敲边鼓,可若是真敢算计王爷,回头王爷就能赏他一顿板子,叫他半年下不来榻。
想到这里,谢秋雁总算是安心了些,嘴里冷哼道:“只盼今晚的事情能如你说的那样顺利就好了。”
唐贺神色自若:“肯定会顺利。”
“不过,现在就有一个问题。”唐贺深吸了一口气,“今日宫中来了人,请殿下入宫议事,至今还没回来。”
诸事皆备,只欠东风——可他们又该拿什么借口把这东风从九重宫中引出来?
就在唐贺蹙眉沉思着该怎么把自家王爷从宫里叫出来的时候。
谢秋雁这铁憨憨却是福至心灵,忽的问了一句:“你说,王爷他知道今天是七夕吗?”
唐贺:“.......”
事实上,傅长熹还真不知道——自他年少时一气之下将赐婚圣旨丢回孝宗皇帝脸上,转头便去了北疆,此后十余年,兵荒马乱的,还真是再没过过七夕节,自然早就忘了这一茬。
所以,当他坐在慈恩宫时还有些不耐:真不知道郑太后又在打什么主意——今日一早就派人来王府传他进宫,说是有要务商量,结果他入宫后却是连小皇帝都没见着,反到是被郑太后拉着说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事。
就这么点小事还非得拉着他说到现在,甚至要留他在慈恩宫用晚膳.......
傅长熹素来厌恶郑太后,连看都懒得多看,真心觉着若是叫自己对着这么一张脸吃饭,也是有够恶心,更是倒胃口,哪里能够吃得下饭?只是,他虽有心要走,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只得冷着脸坐着不说话。
郑太后自然是看出了傅长熹的不耐,不由柔声一叹:“王爷还是这般脾气。”
傅长熹只淡淡的扫了郑太后一眼,也淡淡回她:“百人百脾气,本王这年纪,这脾气想来是改不了了。”
郑太后被他这冷冰冰的话噎了一下,也不恼,绝艳的脸上反倒露出淡淡的笑。
此时殿中已是掌灯,另有嵌在壁上的明珠生辉,整个慈恩宫都是明亮若正午之时,郑太后往日都着素色衣裙,今日却是难得的换了身颜色明亮的衣裙,衬得她颜色更美。
此时,她端坐在凤位上,云髻鸦黑,眉目如画,虽只一笑,足以倾城。
傅长熹却是嫌恶的蹙了蹙眉头,微微侧过头,甚至都不想看她一眼。
也就是此时,外头忽而来报——
“禀太后,摄政王。王府来人,说是府里出了事,还请王爷出宫商议.......”
傅长熹终于得了借口,简直是一刻都不愿多坐,立时便拂袖起身,道:“既王府有事,本王也该回去了。”
不待郑太后应声,傅长熹已是径自起身,阔步往外走去。
郑太后一双妙目紧盯着那愈行愈远的背影,抬手便将案上的杯盏一并拂落了。饶是如此,郑太后仍是余怒未消,抬眼环视了一圈左右,忽而抬起手。
长指纤纤,白皙娇嫩,犹如新剥的春笋。
只见她抬起手,用指尖轻点适才禀话的太监,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声调仍旧优雅而冷淡:“来人,把他拉下去。杖毙!”
太监甚至来不及讨饶,已是被人塞了嘴拖了出去。
郑太后这才觉着好受些。
只是,此时方才出宫的傅长熹的心情也不甚美妙。
尤其是知道了外甥找人结伴去京都女学的事情,傅长熹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当即就更难看了——
唐贺是这样说的:“王爷怕是忘了吧?今日是七夕,外头热闹得很,女学里也办游园会。荣世子在王府里待不住,便约了裴公子等人,说是要去京都女学寻乐子了呢.......”
京都女学!
寻乐子!
傅长熹感觉有人在自己胸口锤了两下子,胸里闷着一口气,差一点就能呕出血来。
唐贺还要火上加油,故作不知的问道:“王爷这是要回王府用晚膳吗?”
傅长熹沉着一张脸,眯起眼看唐贺一眼,似是警告:“庆之,言多必失——你的话太多,未免着了痕迹。”
唐贺闻言脸色一变,不由垂下头,神色恭谨:“是,属下逾越了。”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傅长熹微微阖眼,五官的轮廓因此而稍稍柔和。片刻后,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闷在胸口的气缓了缓,到底还是开了口:“去京都女学。”
唐贺紧绷的肩头也松了下去,他忽然间想起佛经上的一句话:世人得爱,如入火宅,烦恼自生,清凉不再,其步亦坚,其退亦难。
纵然那蜜淌在刀口,依旧有人甘冒割舌之痛,只为舔舐刀刃上的那一点点的甜蜜——世人之求爱,莫不如此。
哪怕是摄政王。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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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自明一行人已是到了京都女学的东门口。正如唐贺所想象的那样,才入门的裴如松第一眼便看见了立在门边的女孩。
当年,裴氏不过是在树下持扇掩面,遥遥的投去一瞥,便能令甄父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由此也能想见那是何等动人的容色。
而甄停云原就生得颇似裴氏年少时,或者说是更胜一筹。
裴如松才从车上下来,抬眼去看,只一眼便见着那年纪尚幼的女孩雪肤玉貌,妍丽灵秀,身着红衫,哪怕只安静的立在门边,亦是袅袅娜娜,引人注目。
那么人自门口进进出出,时不时便要有人悄悄去看她,便如同看着枝头如火的玫瑰,那颜色尤其吸引人,可要是离近了又怕刺扎在手上,不疼却又痒痒的。
裴如松不由的便叹了一口气:他与甄停云虽只见过一次,可对着小表妹,他确实也是印象深刻。甚至,前不久,裴家还因着考试凭证那事闹了一场,自家妹妹很是被教训了一番,很是生了一病,至今还没好全,还被关在家里读书,连房门都出不得。至于母亲裴大太太,虽裴老太爷做公公的并未多说什么,可裴大爷做丈夫的却也是气的发了一回火,还叫她交了管家权出来,以至于裴大太太如今都还在家里修身养性,真真是悔不当初........
裴如松略出了一会儿神,及时的收回了目光,反是侧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个好友。
荣自明年纪虽小却是风流惯了的,才下车便已左顾右盼的寻起美人来。他年纪小,眼力也好,很快便见着了立在门边的甄停云,那双漂亮的凤眼立刻便亮了。
而立在另一侧的则是身着湖蓝色长袍的燕王世子傅年嘉。
傅年嘉的身量是三人里最高的,且他姿仪绝佳,此时沉默的立在人群里,肩背挺直,英挺笔直,一眼便能望见。
傅家人的五官多是轮廓深刻,英俊且冷峻,傅年嘉亦是如此。
只是,此时傅年嘉正背对着光,哪怕是从裴如松的角度看去,也只能隐约看见他侧脸深刻冷峻的轮廓,以及阴影笼罩下那近乎晦暗的神色。
也不知是不是裴如松多心了,他总觉得傅年嘉正沉默且安静的看着不远处人影。
那深沉若幽潭的双眸就那样一动不动,眼也不眨的凝视着甄停云。
如同在看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美梦,甚至不敢去惊动。
一念及此,裴如松都觉着自己可能是想多了,笑了笑,转开话题与身侧两人道:“对了,我表妹也在这里,我先去打个招呼?”
荣自明呆了呆,连忙道:“你表妹?是不是那个穿红衫的?”
裴如松感觉荣自明大约是真有些呆了,提醒她:“这里是京都女学,那些女学生穿的都是红衫。”
荣自明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又追问道:“是,那个笑起来颊边有酒窝的?”
裴如松:“.....我还真没注意。”
他喜欢小表妹,主要是觉着这小表妹生得似姑母,且又刻苦好学,即便是被丢在乡下也从未放弃过学习,始终努力向上。他是喜欢小表妹的学习态度,哪里会去注意人家笑起来有没有酒窝!
结果,荣自明这混账反要转过头来说裴如松:“还表妹呢!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关心自家表妹!”
裴如松:“.......”
不待裴如松出声,荣自明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往甄停云的方向去了——管她是不是裴如松的表妹,先拿这个当借口搭个讪,要不是还能推到裴如松身上。
这么想着,荣自明已经跳到了甄停云跟前,十分不见外的叫了一声:“甄妹妹?!”他总算还记着裴如松只一个姑姑,嫁的是甄家。
甄停云正检查着入园游人递来的门票,冷不丁的发现有人窜到了自己跟前叫“甄妹妹”,不免吃了一惊,忙睁大眼睛去看前方。
与此同时,甄停云的眼里亦带着真实的疑惑:这年头傻子都穿这么好看的吗?还真妹妹假妹妹的,要是不应声的话,自己会不会被打啊?!
大概是甄停云那看傻子似的目光太真实了,荣自明这样伶俐的,此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求助似的回头往裴如松那边一指:“我是和你大表哥一起来的。”
甄停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是见着裴如松,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笑着叫了一声:“表哥。”她对裴如松的印象不错——毕竟,当初他们见面的时候,裴如松态度可亲,一点也不嫌弃她问的问题浅薄无聊,还耐下性子与她讲解了许久功课,鼓励她好好学习,早起考上女学,堪称是标准的好兄长了。
裴如松闻声,也不好再拖沓,这便抬步往这边走来。
傅年嘉沉默如旧,随后跟上。
也就是此时,甄停云方才看见了裴如松身侧的傅年嘉。
事实上,如傅年嘉这样的人,原就不是旁人能够忽视的——他高大挺拔,身着锦衣,形容英俊。
有如玉人,哪怕身处人群之中也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甄停云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只是,她越看便越觉得这人很像元晦,从模样到神态,虽然仔细说的话仿佛也挑不出具体的相似,但是就是有种莫名的像,让人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这么想着,甄停云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燕王府小郡主——她曾经也觉得小郡主与元晦颇有相似之处。
这么比较的话,小郡主和这男人反到是真正的相似。
想起小郡主,再看看裴如松身边这面容与小郡主颇为相似的男人,甄停云差不多也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了:不用猜了,这应该就是甄倚云志在必得、魂牵梦萦的目标人物,也就是甄倚云的未来夫婿,燕王世子傅年嘉。
看看傅年嘉这萧萧肃肃的英俊容貌,再想想甄倚云那德行,甄停云都觉着傅年嘉好惨啊——娶了甄倚云这样的回去,后半辈子估计是要很惨很惨了。
不过,惨归惨,甄停云根本不想招惹甄倚云看中的男人。所以,她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目不斜视的与裴如松说着话:“表哥怎么想到要来这里?”明年就是春闱了,按着这位大表哥的刻苦程度,这时候不该是在家里温书备考的吗?
裴如松对此也十分无奈:“听说今日七夕游园颇是热闹,我便陪友人出来逛逛。”
说着,裴如松这做表哥的还是关心了下甄停云的功课,又问她这回两校联考考得如何。
甄停云一想起两校联考这事就觉得心虚,连忙推了下身边的杨琼华,然后从杨琼华那边接了个灯笼递给裴如松:“马上就要入夜了,我估摸着表哥你们从这里走到湖边也要一段时间,说不得等到湖边时天就已经黑了。所以,还是带盏灯笼以备不时之需吧?”
甄停云委婉赶人,顺道还要卖个好:“这灯笼原是要拿来卖给晚来的那些游客。只我喜欢表哥,就不要表哥你的灯笼钱啦。”
裴如松瞧她这讨喜模样,也是忍俊不禁,这便看了看身侧的荣自明和傅年嘉,征询他们的意见:“那,我们先入园?”
傅年嘉并未应声,只微微颔首,下颚线条紧绷着,线条凌厉。
荣自明却没有这么好说话了。他在漂亮的小姑娘面前总是特别能放下身段,不仅不肯走,反倒睁大漂亮的凤眼,与甄停云撒娇耍赖:“你们女学的女学生不都是要给客人引路的吗?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你就不能帮着带一带路?”
这说法也确实是有的,不过一般都是为那些得了请帖的女客们引路——那些女客大多身份高贵且毕业于京都女学,她们可以直接乘舟去湖心岛上,参加今晚上特意备下的宴饮。
像荣自明这些游客,女学里倒是没有带路的强制要求,要带路引路自然也是可以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看眼缘,看女学生的自我意愿了。
不过,荣自明这样说了,裴如松略作思忖,倒底是关心自家小表妹,也说一句:“你在这里站着,还不知要站到什么时候,倒不如一起进去走走,也算是赶个热闹?”
甄停云闻言,不禁看了眼杨琼华。
杨琼华自见了裴如松起便很有些跃跃欲试,此时见着甄停云看过来,连忙点头,嘴里则是道:“既然是你表哥,我们就陪着一去去学里走走呗?”
杨琼华这态度可积极得很:“如今人还不多,湖边应该还有位置,我们趁早走吧!要是晚了,人挤人的也没意思。”
甄停云想了想,也觉着站在这里既累也无聊,心里也的确好奇游园之事,不由便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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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的马车赶至京都女学的时候,天色已渐暗沉,守在门口的女学生都已经换了一拨。
甄停云与杨琼华早便陪着裴如松等人往园里去了,门口的游人反倒是更多了。
傅长熹坐在马车上,往外看了一眼便看见了那熙熙囔囔的人群,便觉头疼——他这样的身份,平日出行都要事先清场,自然是不耐烦去这种人挤人的地方。
尤其是,傅长熹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那些趁着夜色,悄悄在人群里彼此对望、悄悄牵手的少年少女——如今民风开放,这又是七夕节,确实是少不了结伴出行的未婚男女,可这场景落在傅长熹眼里却只觉刺眼。
唐贺自是看见了傅长熹的神色,似模似样的上前去打听消息,不一时便又回转了来,垂首与傅长熹禀道:“殿下,荣世子等人才进去不久。”
顿了一下,唐贺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加了一句:“燕王世子也在。”这却是唐贺先时没想到的,不过多了个燕王世子,这效果只能是更好。
果然,傅长熹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唐贺在侧瞧着,还要火上添油的加一句:“因裴公子也在,是甄姑娘陪着他们进去的。”
傅长熹听完了唐贺这三句话三喘气,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正要掀帘子下车却又顿住,冷着脸吩咐道:“拿件衣服来。”他才从宫里出来,还穿着全套的藩王礼服,自然是不能就这样下去的。
不一时便有侍从捧了傅长熹惯常爱穿的玄衣来。
傅长熹换好了衣服,连鞋靴都来不及换,抬手掀开了车帘子,径自下了马车,这就往女学门口赶去。
唐贺自不敢追——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跟得上摄政王这长腿阔步?所以,唐贺只得悄悄的给另一边的谢秋雁使眼色: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这一刹那,谢秋雁仿佛想起了自己被唐贺坑过的无数次,压力山大。
只是今日女学人多,还得防备有人暗中下手。顾着自家王爷的安危,谢秋雁也不敢大意,只得抬步跟了上去。他也不敢跟得太紧,只落后几步,若前头出事立时便能赶上去。
事实上,唐贺虽是算计明白,有一句话他却是说错了——他说:“若只是一般的人,以殿下之心高气傲,如何又会看在眼里?”可实际上,当傅长熹此时站在人群中,抬眼望去,就能望见那些年纪与甄停云相近,年少俊俏的少年郎。
一时心头火起,烧得厉害,竟是再压不住。
连傅长熹自己都觉着这火气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偏偏心火是越烧越厉害,一颗心仿佛也要被烧焦了,难熬得很。
甚至,他走在人群里,看着前后左右的少年少女,都觉着此时一身玄袍的自己平白老了好几岁,更与周遭这些人格格不入。
毕竟,有心过七夕的也就是那些尚且天真烂漫的少年少女,如傅长熹这年纪的男人,大多都家有妻妾儿女,哪里还有工夫来女学这里人挤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到燕王世子的时候趁着男主没到,悄悄爬了下墙头,然后就被愤怒的男主拉下去揍了一顿,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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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画
事实上, 傅长熹确实是与人群格格不入。
但是,他抬步走入女学时,不少人都悄悄的抬眼去看他。
毕竟是七夕节,这时候在女学里往来的也多是少年少女,一个个的华服锦衣, 玉带金冠, 或是呼朋唤友、或是亲密同行,说笑不断。只傅长熹一人,头束玉冠,身着玄色长袍, 轻袍缓带,此时立在人群里,自是昂昂然若野鹤之在鸡群。
女学的门口或摆、或挂、或放着许多漂亮的灯笼, 火光明亮无比, 明晃晃的照在他身上,还有脸上。
他的身形高大而挺拔, 与那些身形尚且单薄又或是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截然不同,仿佛是行走在人群里的大型凶兽,身体里暗藏着可怕的爆发力。他的眉目冷峻,形容端肃,近乎完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刀刃般锋利凌冽的美, 令人望而生畏。
如同皓月与烛火,哪怕月光极远,极冷, 遥不可及,更没有手边的烛火那样的火热贴近。但是,哪怕只有微渺的一缕月光能够穿过云层洒落而下,那也是比烛火更加恒久、更加明亮、更加不可捉摸的美。
令人怦然心动。
几个结伴而行的女学生们不禁抬起头,想看又不敢看,只悄悄偷看几眼又连忙低头,你推我拉,窃窃私语的说着话。
傅长熹却是顾不得这些,他只是蹙着眉头想自己的事情——或者说,在他走入女学大门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前后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又不知该去哪里找甄停云等人,只能顺着人群往里去。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则是问自己:这样究竟有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用?
就算进来了,又能如何?
京都女学这么大,这里这么多人,他就算进来了,这么随波逐流的走着,难道就能找到甄停云?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找到了甄停云,又要做什么?
他一个做先生的,又有什么立场拦着自己的学生不许她过七夕?
.......
傅长熹一边思忖一边走着,走到一半,眼角余光便瞥见了不远处的假山边的一对少年少女,他们正手牵手的说着悄悄话——他们离得那样近,仿佛情不自禁,都要贴在一起了.........
傅长熹忽然就想起了以前自己和甄停云相处时的许多情景。
他们也曾那样亲近过。
许多次。
甚至,在回京的马车上,甄停云时常会挨着他坐着,像是麻雀般叽叽喳喳的与他说着话,女孩的发丝时而蹭过他的皮肤,绿鬓间的幽香若有若无,总是无意间令人心生焦躁。有时候,马车颠簸,甄停云一不小心便摔到了他的怀里,实实在在的重量,压在他的心口,仿佛是被闷锤锤了一下。
直到如今,傅长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甄停云摔到他怀里的模样。
绿鬓松散,雪颊染霞,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像是浸水的黑宝石,闪闪发亮。
比他养得最好的银狐狸还要来的讨人喜欢。
还有上一回在西山,他们二人同骑,他就坐在甄停云的身后,握着她的手慢慢的拉开弓箭,瞄准方向。两人就那样紧挨着,侧头说话时,近的能够嗅到她绿鬓衣带间那淡淡的香气,几如耳鬓厮磨。
一时弓满,铁箭骤然射出,射中了那只草丛边的野鹿。
甄停云欢喜的转头看她,玫瑰花般的嘴唇开合着。
傅长熹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好似被鹿撞中的心跳。
.......
就像是被火烫到了,傅长熹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猝然将自己的目光从那对形容亲密的少年少女身上移了开去。然后,他迅速而又果决的给自己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荣自明那家伙整日里只知道贪花好色,又惯是嘴甜会哄人的,甄停云年纪小不懂事,若是与他碰上,被他甜言蜜语给骗了,那可怎么好?
他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学生被荣自明这样的风流浪荡子给骗了吧?总还是要给自家女学生把把关的吧?
这也算是他做先生的责任!
想着想着,傅长熹已是在自己心里把自己给说服了。于是,他心安理得的顺着人流往里去,顺道还抬了抬手,把落后自己几步的谢秋雁叫了来,淡淡道:“位置呢?”
谢秋雁一时有些发怔,只恭谨站着,不明所以的看着傅长熹。
傅长熹有些不耐,但还是不得不冷声补充道:“我记得之前派了个暗卫跟着停云,你想法子问一问,他们现在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不得不说,一旦傅长熹重又坚定信念,他立刻就洗清所有杂念,头脑清明了,想起事情来也冷静多了。
这个问题,谢秋雁倒是早有准备——要是两边都撞不上,那还怎么让自家王爷心生嫉妒?
所以,谢秋雁这头一直关注着甄停云等人的去向和位置,此时他听傅长熹问起,自然是想也不想,立时便垂首恭谨应声:“之前那边已与我传了消息,应该是.....那个方向。”
说着,谢秋雁还很生动简明的指了指西边的位置。
大概是谢秋雁应得太快,傅长熹反倒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冷且沉,好似腊月里的一捧雪,浇在人脸上,又冷又干,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谢秋雁不由垂下头去,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衣衫都要被冷汗浸透了,深觉自己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玛德,唐贺这家伙挖坑作死,为什么还要拖上他?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好嘛!
好在,傅长熹并不想为难他,或者说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为难他上面。毕竟,傅长熹心里还是惦记着甄停云那头的事,虽猜着了唐贺与谢秋雁私下里怕是做了什么手脚也懒得追问,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抬步便往谢秋雁指的西边去。
谢秋雁虽被吓了一跳,想着唐贺所谓的安排,不得不咬了咬牙,小心跟上去。
果然,方向对了,傅长熹又是有意找人,不一时便看见了正倚在临湖柳树边的甄停云。
以及护在甄停云身边的傅年嘉。
傅长熹觉得荣自明配不上甄停云,那是因为荣自明贪花好色、游手好闲,总之就是京中一大纨绔,大小缺点堪称一箩筐,自然算不得良配。他觉着傅年嘉配不上甄停云,主要是傅年嘉有燕王这么个倒霉亲爹..........
可实际上,燕王如今修道,多是住山上,整日里就知道炼丹吃药的,还不知能活几年。
再者,除去燕王这倒霉亲爹,以傅年嘉这燕王世子的出身品貌,这样的才干品性,素日洁身自好,还有个明理的燕王妃,只怕京里多得是未婚少女想要嫁过去。
此时此刻,便是傅长熹都忍不住的想起了甄停云在西山别院与他说过的那些条件。
“第一要看模样和人品,倒也不必非挑什么少年才俊,只要长得端正顺眼就成,要紧的是人品要好;第二,家里家风清正,若是人口简单,没有通房妾室的,那样就更好了。其他的,先生您就看着办吧........”
且不论傅长熹这做先生的私心,傅年嘉竟是每一条都完全符合。
傅长熹深吸了一口气,胸中却仍旧如火烧一般,甚至烧得更加厉害了。
他不知不觉便顿住了脚步,站在后方的位置,看着傅年嘉一面伸手护着甄停云左右,以防她被来自后方的人群推搡,一面用另一只手手扶着甄停云。
傅年嘉一向冷淡,此时却微微蹙眉,垂头看她,英俊的脸上似是担忧。
湖边多有灯笼烛火,甄停云身着红衫,雪白的脸颊映着夜晚的火光和那鲜艳的红衫,微微的带了些霞红的颜色,被那乌黑的发髻一衬,竟有一种近乎惊人的明艳。
美人如画,美人与美人,湖畔柳边彼此相依,又有灯火阑珊,自然更是美如画卷。
傅长熹安静得站着,凝目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慢慢的蹙起眉头,薄唇抿着,如同两片薄薄的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好墙头,写燕王世子的时候觉得少年郎真是小可爱;写男主的时候又觉得老男人真是大可爱,好想抓着衣领叫他“冲鸭”....
先更一章,下章是今晚八点。
这章很短,主要是这章结尾是之前预想好的,下章会从女主角度来交代下,毕竟除了男主心理历程,女主这里肯定也要开下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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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就输了
事实上,甄停云脸上确实是带着些许晕红, 但却不是含羞着脸红, 而是尴尬到脸红。
让时间稍稍退后些。
甄停云与杨琼华两人点头答应陪着三人进女学逛逛,荣自明自是最高兴的一个, 当即便要往甄停云身边挤。裴如松这做表哥的却是早有准备, 抬手就将甄停云拉倒自己与傅年嘉两人正中,倒是免了荣自明挤来挤去的事情。
荣自明:“.......”我知道你防我, 但是把我和傅年嘉区别对待就过分了啊!
甄停云:“.......”我知道你防荣自明, 但是傅年嘉难道就是什么好人了?想起梦里甄倚云和傅年嘉在一起的情景, 甄停云浑身都不自在,甚至都没有往傅年嘉那头多看一眼。
只有杨琼华全无半点负担,反到是喜孜孜的走过来, 顺便把还发呆的荣自明挤开,自己站到了裴如松边上。
于是, 五人行的位置就变成了:荣自明, 杨琼华,裴如松, 甄停云,傅年嘉。
荣自明:“.......”小爷我但凡出门必是人群焦点, 凭什么今天要被你们这些混蛋挤到边角?!我招谁惹谁了啊?!
好在, 荣自明到底是个开朗的性子, 向来不记仇,虽是有些被忽视的不乐也没生太久的气,很快便又被女学里那洋溢着的热闹气氛所感染, 有一句没一句的与身边的杨琼华搭起了话。
比起你来我往的荣自明和杨琼华,倒是甄停云这边安静了许多。
甄停云顾着身边的傅年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裴如松则是在心里思忖着话题——他是心细之人,单单是从适才提到两校联考时甄停云的表现便猜到对方此时并不想说这些。可他与与甄停云这个小表妹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除了功课和考试外,一时间竟也想不起其他的话题,只得沉默了下来。
也正因此,三人中第一个开口反到是傅年嘉。
傅年嘉一贯冷面,说起话来也是冷冰冰的,他侧目看了甄停云一眼,似是不经意的开口问了一句:“我与甄姑娘此前见过?”
甄停云一点磕巴也没有,立刻道:“没有。”
顿了顿,甄停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态度有问题,连忙补充解释:“我小时随祖母在老家,年初方才回京的。回京后更是一直闭门读书,甚少出门,想必是从未见过世子的。”
傅年嘉反问道:“那么,甄姑娘又如何知道我是‘世子’?”
甄停云:“......”
还别说,裴如松这坑妹的家伙适才居然还真没介绍傅年嘉的身份,只是以友人称之,只荣自明这个性子活泛给她做过自我介绍。
甄停云不得不为自己挽尊:“我曾有幸见过郡主,世子与郡主皆是皇家子嗣,龙章凤姿,颇多相似之处。”
傅年嘉也不知信了没有,反是说:“年华脾气骄纵,高傲自负,若有得罪之处,我做兄长的代她与你致歉。”
“世子言重了,”甄停云真的是越说越心累,甚至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与郡主也不过是一面之缘,郡主亦是以礼相待,何来得罪之说。”
“既如此,”傅年嘉似是无意的顿了顿,垂眸看她,目光深深,似是要看入她的心底,“甄姑娘为何对我心存偏见?”
甄停云:“.......”
甄停云简直要被傅年嘉给聊死了,只能咬着牙,强笑道:“世子误会了,我与世子不过初见,何谈偏见?”这该死的燕王世子不会已经和甄倚云搭上边,这就想着整她了吧?
傅年嘉仿佛是看透了甄停云的想法,语声不疾不徐,接着问道:“既然你我今日只是初见,甄姑娘又为何要如此惧怕我——甚至,不敢多看我一眼?”
甄停云:“......”
甄停云真的是说不下去了。
幸好还有裴如松这救场的:“世子怕是误会了,停云她平日里多在家中念书,少见外人,想必也是初见殿下,心下羞赧,这才不敢多看。”
甄停云立刻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就是见着世子您,心下羞赧,不敢多看罢了。”
眼见着甄停云这小鸡啄米一般的模样,傅年嘉抿成一线的薄唇微微扬了扬,只是他看着甄停云的目光却带了一丝深色,似是探究。
说话间,几人已经行至湖边,杨琼华眼珠子一转便道:“要不我们买几盏河灯吧?今日七夕,要是不放一盏河灯岂不无趣......”
说着,她便要拉裴如松一起去买河灯,荣自明对此颇有兴趣,自然也是要跟的,忙道:“我瞧河灯有大有小,只你们两个怕是拿不了许多,我也去吧........”
倒是裴如松有些犹豫,看了甄停云一眼,多少有些不放心。
恰在此时,傅年嘉微微颔首,开口道:“你们去吧,我和停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裴如松与傅年嘉知交多年,深知对方品性,自是信赖这个好友,闻言方才放心,随着杨琼华等人去买河灯了。
于是,一时间便只剩下甄停云与傅年嘉两人留在湖边。
甄停云到底有些尴尬,也不好一径的沉默,索性便没话找话的开口道:“其实,我适才见到世子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觉得您和我的一位师长颇是相似.......”
说着,她不由的抿了抿唇,想起元晦来。
早前,她便觉得元晦与小郡主颇有相似,当时还想着是不是长得好看的都差不多,如今又添了个傅年嘉........再加上前不久,那块被虞先生特别点出来的龙涎香,她心中疑虑更甚:这所谓的相似,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缘故?
正当甄停云蹙着眉头仔细思忖着这事时,傅年嘉也是略有疑惑,开口问道:“不知甄姑娘所说的师长是.......?”
甄停云正疑心元晦的事情,闻言倒是起了与傅年嘉询问的心思——既然元晦是摄政王身边的人,傅年嘉说不定也认得?她略一迟疑,还是斟酌着开口道:“我与先生是在路上遇见的,他.......”
不待甄停云把话说完,傅年嘉神色微变,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忽的将她往边上推去。
甄停云亦是吃了一惊,不觉回头去看。
一个小球从身后位置飞来,然后又从高处落了下来,正好落在她和傅年嘉身前的位置,因为尚有余力而发出沉闷的声响。
甄停云见状,一时竟也有些心有余悸——若非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