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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皇家老男人(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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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放上来(#^.^#) (14)

甄停云暗自腹诽:就您这样的——倒杯热茶不先给您递过去就能抓着我说十几遍尊师重道的人,究竟是怎么说出“倒不必太计较先后”这话的?

不过,甄停云心里到底还是偏着自家先生的,听他这样说,也就应了。

甚至,因为傅长熹的话,她还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对方那浑身是伤的惨状,再想一想自家先生自来了京城后的阔气表现——又有院子又有侍卫,吃好穿好,还能给她送一箱子珠玉古画........

这差得也太多了吧?

这里头肯定是有事的。

虽知道这些事情不该她问,可她越想越觉这心里没底,实是担忧自家先生,只得大着胆子,试探着问了一句:“先生,您现在做的事,是不是特别危险啊?”

甄停云想想都觉得害怕,同时又很替自家先生发愁:听说摄政王年少就藩,杀伐决断,乃是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铁石心肠。这样的人多半也是心思深沉之辈,心肝早就黑透了,如今又是送院子又是送东西的,肯定没安好心,多半是要自家先生拿命换的.......再想想第一回见面时,自家先生那一身的伤.........

甄停云自己吓自己,直把自己一张小脸吓得雪白,小声道:“先生,要不您还是别做那些事了,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傅长熹心知她是想歪了,可甄停云这想法是建立在他是“摄政王身边的人”上面的,他总不好直接开口告诉她自己的真正身份吧?

而且,瞧她这为自己担心的可怜模样,傅长熹觉得自己这一颗老心好似泡在热水里,泡得软软的,一时竟是连喉咙都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他才理好情绪,开口安慰甄停云:“没事,我做的事也不算很危险。我说‘还有些事没处理’是因为我如今还有一些事想不起来,且大局未定,总是有些不放心。”

甄停云不是很信,只怀疑着看着他。

傅长熹只得说她:“你就不能对自家先生多点儿自信心?”

他担心甄停云想歪或是继续追问,一面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润喉,一面转开话题问她:“你如今和家里闹成这样,可有想过以后如何?”顿了顿,他补充道,“虽如今可以去住女学,可女学毕竟只有三年,你总不能在女学里住一辈子。”

甄停云对此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女学三年过后,我都十七了,收拾收拾就能嫁人了啊,还理家里那些人和事做什么?!”

傅长熹正端盏喝茶,热茶入口时听着她这话,好险才没把嘴里的茶水吐出来。

饶是如此,他也被茶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雪色的脸颊跟着泛起红。

甄停云见状,连忙从位子上起身,抬手给傅长熹抚背顺气,嘴里嗔道:“您说您,喝口水还能呛着......”

傅长熹好容易止住咳嗽,抬眼看她,眼神深深,有些莫名的情绪:“你如今才多大,这就考虑起嫁人的事了?”

甄停云对此看得很开,毫无半点女孩家该有的羞赧和不好意思,语调也是平静得很:“女孩家到了年纪总要嫁人的嘛。除了那些要上女学的女学生外,乡下人家的姑娘都是十四五岁就能出嫁的。也就是我今年考中了女学,要不然明年及笄,我娘就得琢磨着给我找门亲事了。”

说着,甄停云忍不住便想起自己来京前做的那个梦:梦里的甄倚云美貌出众,惹得京中许多儿郎竞折腰,最后更是出乎众人意料的嫁入了燕王府,成为了燕王世子妃;偏偏梦里的甄停云却是样样都不成,还因甄倚云的缘故坏了名声,被父母厌弃,根本没什么人会喜欢她,便是有提亲的也多是看在甄倚云或是甄家的份上,多是些不尴不尬的人家,或是要娶她做继室一类的。好在,甄父和裴氏都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将她胡乱嫁了,方才起了心思将她送回老家,让族里长辈给她寻门亲事,一辈子也就能打发过去了......

想着梦里的结局,甄停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难得有些感慨:“其实,我这样用功考女学也是希望到时候站得高了,挑拣余地多了,也能给自己寻门好亲事,后半辈子太太平平。”

傅长熹简直能被她这话给呕死——难不成,自己一路上辛辛苦苦教她,好容易帮着她考中女学,结果就是为了让她挑门好亲事把自己嫁了?!

傅长熹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想着先把自己胸口这郁气给压下去。结果,他实在有些压不住这火气,磨了磨牙,挤出话来:“好亲事?那你想挑什么样的?”

甄停云听他询问,倒也不觉有异。毕竟,这年头也有先生给做媒的——如甄父和裴氏,就是做先生的看重学生,许以爱女,这才成就了甄父和裴氏的姻缘。

想着傅长熹往日里见得人多,或许真有合适的,甄停云便试探着道:“那我就说啦?”

傅长熹冷着脸,看不出半点情绪,只应了声:“嗯。”

甄停云便坦然道:“我倒也没想寻什么高门显第,寻个中等人家便可以了。第一要看模样和人品,倒也不必非挑什么少年才俊,只要长得端正顺眼就成,要紧的是人品要好;第二,家里家风清正,若是人口简单,没有通房妾室的,那样就更好了。其他的,先生您就看着办吧........”

甄停云这要求真不高,既不要求家财也不要求门第便是功名也没强求。

可傅长熹听着就觉堵心,摆手将这话敷衍了过去:“我会替你留心的......”

甄停云与傅长熹说了这么些不好与人说的心里话,一时也觉胸中颇觉畅快,脸上笑容更胜。等到下午时,她还缠着傅长熹学了一会儿的琴,两人轮着琴箫合奏,偶尔翻一翻、记一记曲谱什么的,倒是很能消磨时间。

直到傍晚时候,甄停云瞧着天色不早了,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了。

傅长熹送她上了马车,眼见着马车驶远了,方才转身往回走。

因着边上无人,他独自一人在院里踱着步子,忍不住就开始琢磨起甄停云说的那两个条件:

“第一要看模样和人品,倒也不必多好,长得端正顺眼就成,要紧的是人品要好。”

自己只这么一个女学生,总不能寻个歪瓜裂枣吧?还是要找个容貌英俊人品好的才是。

“第二,家里家风清正,若是人口简单,没有通房妾室的,那样就更好了。”

那种没娶妻就有通房妾室的肯定是不行的——不知道洁身自好的男人,肯定没有自制力,那点儿小事都把持不住,以后能成什么事的?当然不能把自家女学生嫁过去。

话说起来,这要是娶了自家女学生后还要纳妾的,肯定也不行。还是,得找个婚后也不纳小的........

傅长熹越想越觉烦躁,索性在心里把自己认得的未婚少年郎都盘算了一回。不知怎的,那些往日里瞧着不错的人,如今想来竟是都有些个不妥。

都说裴阁老的长孙裴如松乃是京中这一辈的儿郎里极出挑的,年少多才,斯文俊秀,为人品性也都不错,且又是甄停云嫡亲的表兄,倒比旁的人更亲近些。

可傅长熹一想起裴大太太和裴氏做的那蠢事就摇头:裴如松有这种亲娘,可见不是个能托付的。

接着,傅长熹又想起了自己的外甥和侄子。

外甥荣自明那是被惠国大长公主宠坏了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肯定是不成的。

倒是燕王世子这个嫡亲侄子,容貌人品样样都好,一向都是洁身自好,为人更知上进。就连燕王妃也是明白知事理的人,绝非那等刁钻不讲理的恶婆婆......

可傅长熹只略一想,就把燕王世子的名字从心里的名单上划掉了——要是嫁了燕王世子,上头就有个燕王这样求仙问道的公爹,说不得时不时就要被塞点乱七八糟的丹药.......这可不成!

*******

就在傅长熹琢磨着给甄停云寻个十全十美的夫婿时,甄停云的马车也才到了甄府门口。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甄停云早上是与裴氏甄父前后脚的出门,如今回来也正好赶了个巧,也是前后脚的功夫。

甄停云这头方才下车,便见着甄父和裴氏的马车从后头驶了进来。

这种时候,甄停云做女儿的既然看见了,总不好转头就走,只得顿住步子,垂首立在一侧,等着甄父和裴氏下车,然后再上前去与人请安。

不一时,马车在二门口停下,甄父先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大约是心里存着事,甄父倒不似往日里那样机敏警惕,竟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yòu_nǚ,反到是回过身去,小心翼翼的将裹着斗篷的裴氏从车上扶了下来。

说真的,如今已将至七月,天气渐热,裴氏这样裹着斗篷的还真是少见。

甄停云心下好奇,不禁多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看见裴氏那张肿的如同过年供桌上那红烧猪头一般的脸。

甄停云:........对不住,真的要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英雄下的手,还是先笑为敬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满四千的加更到了(#^.^#)

承蒙许多读者对裴氏挨抽一事的热切关心,我下章会让裴氏稍微回忆一下挨打环节的,总之会在不拖沓剧情的情况下尽量满足大家需求哒~

ps.红烧猪头满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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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不开窍

见着裴氏这般形容, 甄停云简直是忍笑忍得要哭出来。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真笑出来, 赶在甄父和裴氏注意到自己之前,她悄悄的掐了自己好几下,痛得红了眼睛, 倒是顾不得笑了。

果然, 甄父扶着裴氏下了车后,立时便注意到了站在一侧的甄停云。

眼见着甄父目光扫过来, 甄停云自是会意,立时抬步上前去与父母行礼问安。

甄父看着她, 眉心微蹙,很快便又松了开来,笑着道:“刚回来?”

“是。”甄停云应了一声,也没往裴氏处多看——人家脸还肿着, 这要是多看几眼,惹得人家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甄父微微颔首, 倒是没说什么。

然而,裴氏居然也是一句话都没说,甄停云就真有些奇怪了,不禁往裴氏处看了一眼, 目中还有些疑惑。

裴氏脸上还是红肿的,倒看不出脸色,但她还是在注意到甄停云的目光时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她确实是想要说些什么,话刚到了嘴边, 只是略抿了抿唇便牵动颊边肌肉,便是一阵的抽疼。

在这样的疼痛里,她仿佛又回到了裴家,耳边空落落的,只有裴老太爷抬手打下来时那清脆的巴掌声。

裴老太爷绝非文弱书生,平日里和善可亲,若真怒火起来动了手,那真是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当裴氏一人跪在地上,裴老太爷两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时,她心里又羞又恼,恨不能就这样晕过去,耳边却是裴老太爷那冷酷到了极点的声音——

“疼吗?”

“知道疼就好!你做娘的能为了女儿好,卖了女儿的考试凭证。我做爹的为了女儿好,打你几巴掌,也是没错的吧?”

裴氏便是不服气,对着裴老太爷却也是不敢驳的,只能哭着俯倒在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仿佛就要晕过去了。

裴老太爷却仍旧是站着,神色如常,便如同朝上应对一般的从容不迫,字字句句皆是有如刀锋般锋利。

“你母亲膝下二子一女,只你一个小女儿,难免偏宠些。尤其是当年为父被罢官,只得携家离京避难,你两个兄长都已大了,只你小小年纪却要跟着家里一路奔波,吃苦受罪.....为着这个,为父心里对你一向有愧,凡事只要不过分,也都依了你。便是你偶有错处,也多是当你年少无知,不忍多说你。如今想来,子不教父之过,你如今这般,实是我的错——这两巴掌我是早该给你的,好叫你早些知道明白!偏我做爹的一直不忍心,忍到现在,倒是教你越发不成样子了!”

“当年,是你自己选定了甄东平,说要嫁他,我是怎么与你说的?我早就告诉了你,他家中只一寡母,虽性情粗鄙却也是一手抚育独子长大,多年来含辛茹苦,颇有可敬之处,你若要嫁过去,应当为丈夫侍奉婆母,以尽孝心。可你呢?你嫁去甄家后,闹出来的那一桩桩事,我如今想起来都觉头疼。”

“后来,你抱倚姐儿上京,我瞧你这样,也有心疼,难免偏你些,这才出面为你与东平劝和,花了气力调他去了外地。当时,我是怎么与你说的?我早与你说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待你与东平生下嫡子,到时候便可派人去接你那婆母还有停姐儿过去。到时候,你婆母已消了气,便是看在孙儿的份上也不会与你太过计较,正可一家团聚,安享天伦。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只管自己快活自在,根本不顾乡下老家的婆母与yòu_nǚ,直到东平调任回京,再拖不住,方才不情不愿的派了人去接她们祖孙上京!”

“这些年来,你为人媳妇,不仅没有侍奉婆母,还心存怨怼,屡有不是,是为不孝;你为人母,却丢下才出生的yòu_nǚ,不闻不问,冷漠忽视,是为不慈;你为人.妻,明知丈夫心里想的是阖家团圆,盼的是一家和乐,可你却不管不顾,处事全凭自己心意,直闹得阖家不宁,是为不贤。”

“当年我许婚时,原还想着我有好女,下嫁爱徒,也算成就一段佳话。可如今呢?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看看你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什么样?有你这样的不孝、不慈、不贤的女儿,我只怕都要没脸再见东平了!”

裴氏连着被打了几巴掌,脸上又疼又烧,听得裴老太爷如此言语,哭的更是厉害,仿佛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尽了。

然而,往日里一向疼她的裴老太爷见她掉泪,反倒冷笑着叫好:“能哭就好!你知道疼,知道羞,那就好!以后说话做事,就想想眼下这疼、这羞。再有下次,我是没脸再叫你这样的女儿留在甄家祸害东平的。”

裴老太爷这样的话,就像是鞭子,一下下的抽在裴氏身上,痛得她整个人蜷曲着身体,都哆嗦起来,连眼泪都不敢掉了。

........

也正因此,裴氏很快便从疼痛中寻回了理智,再看看甄停云,她竟也没了生气的力气,便只是沉声道:“你要去女学寄宿这事,你父亲已经与我说过了。”

甄停云闻言,不由又看了裴氏一眼。

裴氏那张脸肿的如红烧猪头,自然也透不出半分的情绪。只听她动了动唇,缓缓道:“其实,会在女学寄宿的,也多是家在外地或是家境贫寒的女学生。按着我们家如今的条件,是不好叫你去住女学的,要不然外头少不了有人要说嘴........”

甄停云不由握紧了手掌,咬了咬唇,正欲开口辩解忽而又听裴氏接着道——

“不过,京都女学确实是离我们家有些远,整日里叫你起早贪黑的,我们做父母的也是于心不忍,只得叫你去住女学了。”裴氏淡淡道,眸光乌黑,没有半分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般。

甄停云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是了,当初裴氏让她考玉华女学原也是想着玉华女学离家更近些,且甄倚云这做姐姐的也在里头,日后姐妹一起去上学也是方便。如今换了京都女学,离得远,来回也不方便........

当然,甄停云并不傻,心知裴氏这是说给自己听的——既要住出去,少不得要与人解释一二,裴氏适才的话就是最好的理由。便是说到外头,也是父母不忍女儿在路上来回奔波,只教她在学里一心用功上进。这样的理由,外人也挑不出理。

所以说,裴氏和甄父这是许了。

甄停云握紧的手掌跟着松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笑,脆生生的应声道:“是,女儿知道了。”

裴氏垂下眼,又扫了甄停云一眼,暗叹:确实是个聪明的,简直是一点即通。

这么想着,裴氏不觉又看了甄父一眼。

甄父待裴氏那心,简直能把裴氏这红烧猪头看成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此时也是目光温柔的点了点头。

裴氏到底不是拖拉的人,既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索性便好人做到底,接着往下道:“还有店铺的事情——那是你舅母拿来换凭证的,虽明珠没能考上,可你舅母心中有愧,还是叫我给你捎了来。迟些儿我就叫人把房契还有账册都送去你屋里,还有些你大舅母贺你上榜的贺礼,你也一并收了便是。那庄子铺子如今都是你的了,以后你自己看着管吧,若有什么不懂的.......”

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裴氏还是道:“若有不懂的,到时候可以来问我。”

甄停云简直都怀疑裴氏是不是被换了——哪怕是挨了打,也不能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一下子就百窍皆开吧?

然而,裴氏却没有多说的心思,摆摆手便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我与你父亲也要去歇了。”她虽是不再迁怒厌恶女儿,可真要说对这个女儿有多么喜欢也没有——母爱这种东西不是说迸发就能迸发出来的,她此时对甄停云也是心情复杂,只能尽量以平常心对待了。

饶是如此,甄父也是心下大慰。

说来,裴氏这红烧猪头似的脸也不全是裴老太爷打的——他老人家虽老当益壮,但女儿到底已出了嫁,也不好多打,统共也就打了两巴掌。只是裴老太爷的巴掌明显比甄父的巴掌来得实在,且裴氏脸颊娇嫩,挨了两下子便起了红肿。

甄父当时也不在,待回来瞧见妻子模样,心里也是疼得厉害,夫妻两个面对面的,就差没有抱头痛哭了。待得在裴家用了饭,告辞回家,坐在马车上,裴氏才有了些精神,捂着脸与甄父说话,说着说着,她便偎在甄父怀里哭了出来。

因她脸上原就红肿着,又是三番两次的哭,自然更是肿的厉害,瞧着自然也就更像是红烧猪头了。

甄父原就心疼裴氏,又被她滚热的眼泪哭得心软,这会儿见着妻子总算是转过弯来了,自是顾不得女儿,略说了两句,这便温柔体贴的扶着裴氏回去了。

甄停云只能:“......”

唉,只能说,这天下无奇不用,你不活到最后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一个人会产生何等不可思议的变化。

甄停云琢磨了一下也就不去管了,自己带着傅长熹给的燕窝,准备明儿给甄老娘炖燕窝吃。

结果,甄老娘这日晚上听说了裴氏被打成红烧猪头的消息,简直喜得比吃了燕窝还高兴,握着甄停云的手道:“唉,要不人家怎么管男人叫‘当家的’?这当家过日子可不就得要有个心里明白、又能下得了狠手的男人。亲家公瞧着和气,心眼倒是明得很,也下得去手........”

她和裴氏婆媳不和这么多年,互相看不对眼,可顾着裴老太爷的缘故,甄老娘硬是忍着没动裴氏一根手指头,心里不知憋了多少年的火。

如今,裴老太爷亲自上手打了一顿。甄老娘简直是神清气爽,都觉着自己心里好多年的气都算是出了。

甄停云暗叹了一口气,便顺势劝甄老娘:“是啊,外祖父这一手确实是厉害得很,说来,他老人家怕也是为了咱们家的日后的安宁。如今外祖父亲自动了手,教训了母亲,您做长辈的也得拿出胸襟来,可不好再与母亲置气了。要不,岂不白费了外祖父这一片苦心?对了,母亲脸上那伤还未好,您做婆母的也该端出态度,迟些儿可得叫人送些药去,再不好为着这个说笑的。”

“知道知道。我也就与你这么一说,当着人的面我肯定是要好好待她的。”甄老娘随口应了一声,说着说着,她觉着自己也有些委屈,“自来了京城,我是整日里闷在院里,等闲都不出门的,何时又与你娘置气了?!也就是她总记着旧事,没事找事的........”

甄停云便说:“您就当是做长辈的不与小辈计较,闭闭眼就过去了。就当是看在父亲还有衡哥儿的面上罢了。”

甄老娘嘴里嘟嘟囔囔的,心里还不高兴。

甄停云只得上去拉她胳膊,软声软气的求她道:“祖母,我这都要去上女学了,你要再这样,我可不放心去女学的。”

甄老娘适才听着孙女提起儿子孙女,心里已是有些软了,此时再见着孙女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到底没禁住孙女的软声哀求,只得点头:“行了行了,我就当是看在你爹还有衡哥儿的面上,不与她计较便是了。”

天可怜见的,这头裴氏因着脸上有伤要养着,且才受了裴老太爷的教训,心气儿稍平,跟着静心养神;另一头甄老娘也因甄停云的劝,勉强端出好婆婆模样,送药送汤的,也没借机为难裴氏。

于是,一向都很有些火气的甄家竟是得了这短暂的和平,一时间风平雨静,堪称是人人和气。

甄父身为其间的最大受益人,那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带飘的。

*********

因着裴氏和甄父答应的干脆,甄停云接下来几天就顾着埋头收拾自家东西,准备要带去女学里。

甄老娘自然也要帮着收拾,听说女学还不许女学生带丫头,她也不免劝孙女:“就这么点儿路,要不还是住家里吧?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里住着,我们也不放心啊.......”顿了顿,又有些小声的嘟囔道,“而且你娘这几天瞧着倒是改了态度,你也不必这样急着出门。”

甄停云劝起甄老娘来也是很有一手:“家里统共两辆马车,一辆是父亲上朝用的,一辆是接送姐姐去玉华女学的。要是我也在家住,岂不还得再添一辆马车?这有了马车,还得再请个车夫把?这些个银钱加起来,可不少了.......”

甄老娘自己算了一回账,也觉着住女学许是更划算些,紧接着便要操心孙女拜师的事情——之前楚夫人是与甄停云说过的,拜师礼最好办在入学前,省得入学后又有人背后说道。

当然,楚夫人也不是张扬的性子,也没打算大办,就想着意思意思,定下师徒名分便是了。

楚夫人是这样与她说的:“原本,我是在意这些的,早晚也都可以。只是入学后便有两校联考,我估计着到时候你的成绩不会太好看,要是到时候再办拜师礼,肯定会有许多人说我眼瞎,倒不如现在先办了——反正你入学考的五甲一乙瞧着也不错。”

甄停云听着也有些担心,点头应了,顺便又把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先生,我那五甲一乙,究竟是哪五甲?”

其实,她是想问自己哪一门考了乙。

楚夫人自是看出了她想问的问题,也不瞒她,直接回道:“只你的书法得了乙。倒是乐这一门,那位教习犹豫许久,到底给了你一个甲。所以,这两门以后还得用心。”

甄停云心里记下,起身恭谨应了。

所以,两边一商定便把拜师的日子定在六月二十八——六月三十日便要入学了。

虽说甄停云已是将要拜师的事情与元晦说过一回,此时依旧觉着不放心。再者,她马上就要入学,每隔几日便能回来一趟,逢年过节也是要出来的,可那时出入肯定是不及如今方便的,想来也是没法时时去见元晦这个先生。

这么一想,她心里更是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觉着还是要在拜师前再去瞧瞧元晦,与他说一声,也算是入学前的最后一面。

甄停云心下思量过了,这头与甄父裴氏说了一遍,特特叫六顺拿了玉佩去别院与元晦的侍卫交代了几句,两边约好了见面的日子。

其实,傅长熹也为甄停云的婚事愁过一段时日,只是他思来想去的也没什么合适人选,便将事情搁了下去,这会儿听说甄停云又要过来,不免忆起旧事,又把这才搁下的问题拿起来重新思量一回。

想得久了,这日朝上议事时不免也走了一会儿神。

裴阁老都觉奇怪,不免关切问道道:“这几日朝中安定,不知王爷是为何事忧虑?”

傅长熹总不能说“我正想着给你外孙女挑夫婿”,只得敷衍了两句。

待得下朝后,傅长熹回了王府,唐贺做近臣的也只得问了几句:“殿下近日神思不属,可有什么疑难?”

他做臣下的,原就是要为主子分忧,眼见着傅长熹愁成这模样,他自然也是不能不问的。

唐贺也算是傅长熹身边的老人了,当初他年少就藩,去的又是北疆这样的地界儿,堪称是人见人躲。可唐贺却是愿意陪他一去过去,这么多年过来,始终不改其志,可见忠心。

再者,都这么些年来,两人私下感情也是不错,倒是能够说得上话。有些不好与人说的,也能与他略提两句。

故而,傅长熹略作沉吟,倒也没似对裴阁老这般敷衍而过,反到是先问了一句:“我听人说,外头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多是十四五岁便要嫁人,好些的人家十**岁出嫁也算晚了.......”

唐贺实是不知道自家王爷怎么忽然就担心上这事了,但他还是老实应声:“确是如此。”

傅长熹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

唐贺躬身立在一侧,耐心的等他接着往下说。

果然,过了一会儿,傅长熹又接着往下道:“你也知道,停云她明年便要及笄。我想我只她一个学生,又是手把手教出来的,我做先生的必是要给她寻门好亲事,总不好叫她误终身。”

唐贺可算是明白自家王爷这些日子想的是什么了。

可正因为明白,他才更是无语:您对甄姑娘这样的,可不像是先生对学生。

哪家的先生会为着学生过生辰,叫人八百里快马回北疆王府取一幅《女史箴图》?且不提那《女史箴图》价值连城,就他送画还不肯露出自己的用心,非得把这价值连城的古画塞在一箱子珠玉里一同送过去——这里头的别扭心思,真是都不好多说的.......

哪家的先生会私下派人看护学生,生怕人家遭了半点委屈,为着一点儿小事还去敲打朝臣阁老?

哪家的先生会为着自己学生的婚事愁成这样?

.......

而且,都这样了,自家王爷竟还真是一点也没觉出来?

唐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对方,只得含糊道:“这种事,总要看甄姑娘自己的意思。”

他瞧着那位甄姑娘待自家王爷似也并非无情,只是这两人仿佛都没开窍,竟就这么碰在一起,也真是巧了。

傅长熹如何听不出唐贺的敷衍,多少有些不悦,转念一想:唐贺家里妻妾好几个,这方面肯定不行。所以,他也就没有与唐贺多说,摆摆手便道:“行了,你也下去吧,赶紧去把今日的公文拿进来。”

想着第二日要去西山别院见甄停云,不免又想了一回明日该穿什么........

这般出了一会儿神,唐贺已是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大摞的公文进来。

对上傅长熹的目光,唐贺主动解释:“殿下明日要去西山别院,臣便将今明两日的公文一并拿来了?”

傅长熹:“......”

傅长熹只看那一大摞公文的厚度,他就知道自己今晚上恐怕是只能睡上两三个时辰了。

偏这些都是不好误了的,傅长熹也只得在心里骂了几句,动作迅速的翻开一本公文,仔细的看了起来。

一直看到三更天,傅长熹方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叫人服侍着洗漱更衣,去里间躺了一会儿,醒了后还要去西山别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只有一更,这章主要是过渡,然后我得接着理一下后面的细纲了,要不然又要写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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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当年旧誓

虽只是含糊的睡了几个时辰,傅长熹起来时精神倒也还好。

不过, 他起身更衣时还是稍稍的耽搁了些时间, 以至于出门时正好就撞见了唐贺。

唐贺是进来拿公文的,正好撞见自家王爷要出门, 忙要行礼, 垂首时悄悄抬眼打量起自家王爷,自也瞧见了他身上那一袭紫棠地暗团花刺绣镶边的长袍。

傅长熹身量原就极高,今日着紫袍, 玉冠束发,更显高大挺拔。

此时,他方才抬步行至门边, 大半张脸在晨光下更显清晰,乌鬓如刀裁, 眉峰浓深, 鼻梁高挺,嘴唇略有些薄,以至于他的侧脸线条瘦削凌厉, 俊美中就有了刀锋般的锋利凛然, 竟是令人不敢久视,只恐被那咄咄逼人、近乎不可思议的容色刺伤双目。

唐贺见状,心中那个念头便更笃定了几分,暗自思忖着:自家王爷生就这般模样,性子却是极冷淡,一向都不爱在衣着装扮这些小事上费心, 平日里多着玄色衣袍,轻便且不惹眼。只有入宫或是上朝这样的正式场合,他方才会换上亲王服制。正因如此,王爷今日这般出个门还要另换一身袍子的行止就显出特别来了。

唐贺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分毫不露,甚至没有多说什么,只躬身一礼,与傅长熹回道:“殿下,车驾已是备好了。”

傅长熹微微颔首,交代了几句,抬步便走了。

看着傅长熹的背影渐渐远去,唐贺心中反是提了一口气——他越是笃定心里那个念头,便越是不敢点破。

直到如今,唐贺都还记着当年。

当年,他跟在傅长熹身后,随他进了乾元殿,眼睁睁的看着傅长熹将那道赐婚圣旨丢回到孝宗皇帝面前。

那时候,傅长熹正年少,容貌极盛,甚至因为怒火灼灼而更加的锋利迫人,如同见血封喉的鸩羽,美极烈极。

他浓眉如剑,乌黑眼睛盯着孝宗皇帝,竟是怒极反笑,一字一句的道:“您只管自己去做千秋万代的美梦!反正,我这一辈子,不娶妻,不留嗣,就是死了,也断不会叫您高贵非凡的血脉从我这里流传下去!”

那日后,傅长熹直接便收拾东西,带人去了北疆。

随后不久,孝宗皇帝才补下了圣旨,封幼子为肃王,令肃王就藩北疆。虽有人暗中议论,可傅长熹自小便因吴皇贵妃之事被孝宗皇帝迁怒,不得圣眷,这事也不算十分稀奇,更何况其后京中又出了许多事情,实是顾不得遥隔千里的北疆。

........

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如今,唐贺仍旧记得傅长熹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他说话时那种难以形容的神情。

所以,这些年,许多臣下或多或少都劝过傅长熹娶妻留嗣,只有唐贺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没劝过。不是他不想劝,而是因为他很明白傅长熹那种不可动摇的态度。直到傅长熹路上遇刺,出了意外,碰见了甄停云.......

冥冥之中,唐贺仿佛终于看见了那一点曙光,一丝希望。

门边呆站了片刻,唐贺豁然转身:好容易碰着这么点儿希望,虽不能点破却也不能光看着......

当然,这种事也是很危险的,还是要提前找个背锅的,哦不,是一起搞事情扛事情的。

于是,唐贺他就去找谢秋雁商量事情去了——王爷和甄姑娘全都不开窍,总得想法子找机会给推上一把才是。

********

傅长熹今日出门,特特给甄停云备了一小箱的东西。

既然上回送的珠玉金器,甄停云觉着太贵重,不肯收,傅长熹这回便多花了些心思,另外从自己库里寻了些些字帖书册等物,都是甄停云目下能用得上的,到时候也好叫她带去女学里用。

除此之外,傅长熹还给准备了些香料——他稍稍注意了一下,发现女学第一年是有制香课的,许多名门闺秀都是自小就学的,甄停云却是乡下长大,估计是一点都不懂。与其叫她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去外头买那些不知好坏的香料,倒不如提前给她备了。更何况,似奇楠、龙脑、檀香等都是极贵的,就甄停云那点儿家底,估计还真买不起。

傅长熹想得极好,待见了甄停云却没多说,只是道:“再有几日你便要去女学了,到时候出入不方便,我就想着多给你备点东西,日后也能用得着。”

甄停云也不懂这些,翻了翻小箱子里的书册字帖,心里很是妥帖,翻到后头又见着那些分开搁着的香料便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香料。我听人说:你们女学生第一年都要学制香,我想着你也不懂这些,便先叫人买了几样常用的香料。”傅长熹随口道,也没提这香料的价钱,只是道,“这样到时候也省了你自己去买。”

甄停云也不懂这些,可看着这满箱子的东西,玉雪般的颊边渐起晕色。

傅长熹瞧她这模样,不由蹙眉,问道:“怎么了?”

甄停云到底不是个怕羞的,脸红了一回,还是把要说的话给说了:“其实,我也有东西想给先生您。就是瞧着您这些好东西,我倒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傅长熹却是没想到这个,闻言不由一怔。

他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面上已缓了下来,嘴角不觉翘起,只语气仍是淡淡的:“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甄停云想了想,还是转身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一双软底布鞋出来,小声道:“回京的路上,我就想着先生您教我这么多,我做学生的也该做点儿什么孝敬先生您才是。所以,我就悄悄的记了先生您的尺寸,想要给您做双鞋,偏我针线也不好.......”

说着,她又瞥了眼手里的鞋子,很有些羞耻心,补充了两句:“虽然做的不大好看,可鞋底是我挑了好布料,一层层叠起来纳好的千层底,保暖透气,一定很舒服的,您在家穿着也轻便。”

记得那会儿,马兰头把傅长熹驮回来的时候,傅长熹浑身都湿透了,当时还是借了客栈伙计的旧衣。后来,甄停云认了先生,跟着他学东西,虽没给束脩什么,但衣物一类总还是要置办的。也正因此,甄停云这里是有傅长熹的尺寸的,那时也有心动手给人做点儿衣物什么的以表心意。

只可惜,甄停云从小就不爱做针线,回来的路上甄老娘不知催了她多少遍,到最后她也没给甄父或是甄衡哲做几双袜子,除却懒得讨好他们外就是她针线确实不行。所以,甄停云便是有心想给傅长熹做些什么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这手艺,小件东西还好,大件点的,棉袍什么的估计能从这个冬天做到下个冬天,所以只能挑小件儿的做。她倒想过要做袜子,毕竟简单,可这东西贴身,给家里父兄做还好,要是外人就有些不合时宜了。思来想去,甄停云只好悄悄的给傅长熹做鞋子,反正这个甄老娘也是教过她的,尺寸也有,寻空子试着做做便是了。

结果,甄停云平日里要忙着学习,针线手艺也生疏得很,做了一路,直到回京后,两人在客栈分开,她一只鞋子都还没做好,就更不好意思提这个了。

也就是回了甄家,甄停云整日里闷在屋里,除了看书练字吹箫,倒有空把没做完的鞋子拿出来扎上几针,虽是慢了些,但时日渐久,到底还是做好了。前几天收拾要带去女学的东西,正好就看见了这一双做到一半的鞋子,甄停云狠狠心,索性便熬了几夜,赶在入学前把鞋子做好了,今儿正好送来给傅长熹。

傅长熹接了这鞋子,看了看,心里其实是满意的,可他一贯有些别扭,看了看,便挑剔道:“你这鞋头是不是有些歪了?”

甄停云原就不好意思,闻言更是羞愤,抬手就要从他手里那鞋子夺回来,嘴里哼哼着道:“不要就还我!”

傅长熹把手抬高了些,不叫她够着那鞋子,嘴里则是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哪有送人东西还要往回要的?”

这么说着,傅长熹自己就把这鞋子收了起来。

甄停云睁大眼睛,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傅长熹被她这样一瞪,反是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叮咛道:“下回记着做得端正些。”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折入屋内,照在甄停云微扬的小脸上,小脸透白,颊边透出盈盈的淡粉色,便如春日里开得正好的粉玫瑰,娇嫩欲滴。

结果,甄停云却撇过头,冷酷且绝情的表示:“没下回了!”

再做就是狗!

作者有话要说: 傅长熹:我这一辈子,不娶妻,不留嗣..

甄停云:再做就是狗!

最后——

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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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大可爱们,我又来给你们大家加更啦,快来表扬下勤劳苦干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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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公府世子爷

第二日还要上朝, 傅长熹也没在西山别院过夜的打算, 送走了甄停云后也起身回王府。

他一人坐在马车里, 因边上无人,私下里就把甄停云送的鞋子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拿手比划了下尺寸。

想着边上无人,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撩开袍角, 在马车上就把鞋子给换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是觉着这鞋底柔软舒适, 尺寸正好, 穿着十分合脚。

于是, 傅长熹便穿着这双新鞋回了王府。

也是正巧, 傅长熹回了王府, 才在书房里坐下,正准备再看会儿公文, 便听说外甥荣自明来了。他原是不想见的, 只这会儿心情实在不错, 想了想, 还是让外甥进来了。

为此, 傅长熹还特意从书桌后起身, 坐到外间椅子上——有书桌在前面挡着, 旁人就看不见他脚上的新鞋了。

果然,傅长熹这心思也没白花,荣自明从外边进来书房, 立时就发现了他脚上的新鞋——

“舅舅,您这鞋子.......”

傅长熹抬眼看着荣自明,虽没应声,面色倒是缓和了许多,他忽然发现这个被惠国大长公主惯坏了的外甥也确实是有些眼力。

然而,荣自明紧接着的后半句话就是:“......鞋头是不是有些歪?”

傅长熹:“.......”

书房一时静的落针可闻,空气似乎也跟着降了好几度,冷得要起鸡皮疙瘩。

荣自明不觉缩了缩脖子,一时儿倒是不敢胡乱说话了。

过了片刻,傅长熹方才冷着脸开口,问道:“怎么过来了?”这外甥成日里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等闲不上门,上门没好事,这也是他原先不想见人的原因之一。

荣自明素来很有些个小机伶,见自家舅舅虽冷着脸却还肯开尊口,立时便亲自从案上斟了一盏热茶,双手捧着递上去,眉眼弯弯,笑得殷切:“母亲常叫我多孝敬孝敬舅舅,今儿正巧得空,听说舅舅也在府里,这才大着胆子来打搅舅舅您。”

他生得极漂亮,一双桃花眼,嘴唇红红的,虽已十七岁,脸颊微微有些圆润,五官精致,稚气犹存,瞧着倒还和小男孩似的,颇有些雌雄莫辨。

因他有个公主娘,还是荣国公府的世子爷,自小便养尊处优,很有些娇气,便像是只养得极好的猫儿,皮毛油亮水润,成日里懒洋洋的,娇贵又傲慢,偶尔用爪子抓人那都像是玩儿似的。

也正因此,他若是软下身段,有意撒娇讨好,那也是极容易叫人喜欢的。

傅长熹毕竟是长辈,年长许多,见着他这模样也生不起气,接了茶盏抿了一口,问道:“到底什么事?”

荣自明也不敢拿话骗人,只得小声说了:“我娘逼我说亲,我不肯,就想着来舅舅这里住几日,也好躲清净了。”

至于为什么会往傅长熹这儿躲,自然是因为傅长熹如今也未娶妻——惠国大长公主为着傅长熹这弟弟也是愁的很,约莫也是有此前例在,早早的就开始为儿子琢磨起亲事来。偏荣自明爱花爱草爱美人,最爱的就是自己眼下这浪荡风流的自在日子,自然不想这么快就娶妻生子,mǔ_zǐ两个为此大吵了一架,一个说“舅舅不也还未成婚”,一个说“你是有他的本事还是怎么的?”……荣自明说不过自己亲娘,只得躲来了王府——要是惠国大长公主来了,还有傅长熹这大把年纪还未成婚的舅舅在前头顶着呢。

傅长熹正喝茶,听着他的话,有些嫌恶的蹙了蹙眉头,摆摆手便叫他下去了,嘴里骂了两句:“.....真是没一个省事的,整日里只知胡闹,滚吧。别在我这儿碍眼了。”

这年头,做长辈的骂几句,那都算是表示亲近了。荣自明听着这话便知道自家舅舅是点头答应叫自己在王府里住下了,欢喜不尽,忙不迭的行礼告退,嘴里笑应了下来:“谢舅舅。”

这就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了。

傅长熹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蹙了蹙眉头,暗道:亏得他当初还考虑过这外甥——天啊,就荣自明这样的,要是把自家女学生许给他......

想着想着,傅长熹差点没把自己手里的茶盏也给摔了。

荣自明也不知道自己被自家舅舅嫌弃了一回,这便出门去,叫人给自己收拾东西,今晚便要在王府歇下。

唐贺与荣自明也是认得的,便来搭把手,顺道说几句话:“过些日子便是七夕了,不知世子可有安排?”

荣自明最爱风流事,闻言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眼尾微挑,一双桃花眼似会勾人:“怎么,你也对这感兴趣?”

唐贺只是笑:“我与殿下久在北疆,这些年倒是少在京城,也是许久未在京城过七夕了。所以,我这不是就来请教世子您这行家了吗?”

荣自明被捧得洋洋得意,脸上带笑,颊边微粉,本就精致漂亮的脸上竟有一种飞扬的神采。他也不见外,伸手揽住唐贺的肩头,一副哥们好的模样:“这个,你来问我,那就是找对人了。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儿?”

唐贺沉吟着道:“听说七夕节,京中两所女学也都是有活动的?”

荣自明闻言一怔,忍不住垂眸去看唐贺:看不出啊,唐贺这眼光还挺高的!不过这女学里的女学生确实是别有不同........

荣自明经唐贺这一提醒也想起了这事,不由一摸下巴,笑起来:“是了,我倒差点忘了这一茬。若我到时得空,便带唐兄你去瞧瞧热闹?”

唐贺闻言却只是笑,并没有立时应下,顺势转开话题,心里则是暗道:可别了,您毕竟是外甥,撩了虎须还有命,我要是敢乱来怕是小命不保.......

这么一想,唐贺倒是对自己坑了荣自明这事有些小愧疚,回过头来,待荣自明自然更加的体贴周道。

荣自明也很喜欢唐贺——为人能干,说话又好听,许多风月上的事情竟也十分精通,样样来得。

因他与唐贺说的高兴,对于七夕去逛女学这事也上了些心,甚至还在心里琢磨着到时候是不是要再请几个人一起过去?

********

甄停云是六月三十日入学的。

甄父原是要送她,只是朝事有事,抽不出身;裴氏脸上那伤还没好全,不大想出门,便将这事交代给了甄倚云。所以,人家入学这天,身边陪着的是父母;甄停云入学这天,跟着的是甄老娘和甄倚云,顺道还加个甄衡哲。

原本,有甄倚云跟着也已经够愁人的了,甄停云是不想再带个甄衡哲的。

但是,甄衡哲死皮赖脸非要跟来——也许是他自觉凭证那事上是站在甄停云这二姐姐这边的,自那回后便对甄停云很有些亲近,这回听说甄停云要住女学,便嚷嚷着也要过来送一送。

偏偏,甄老娘那是一见着孙子就心软,一听着孙子说话就觉有理的,不等甄停云说话就立时给应下了。

于是,人家是父母亲友的来送入学,再不济也是家里仆妇管家、前呼后拥的陪着,只甄停云身后跟着老老小小,简直是拖家带口一般,不免十分糟心。

当然,陪着过来的甄倚云显然也是十分糟心,脸色冷淡,原就清丽秀美的脸容便如凝着霜雪一般,竟是透出几分冷美人的气质,颇是惹人注目。

办完了入学手续后,甄停云便领着自家这老老小小,拎着行李去了自己以后要住的屋舍。

一排的房舍,回廊两边还有以供盥洗的小间,倒是整齐干净。

因着甄衡哲性别为男,虽年纪还小却也不能跟着进去,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外头等着,着实是叫甄老娘心疼的厉害。

甄停云按着女学给发的号牌找着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发现这房间不大但也不算小,里头四张床榻,四个柜子,正中是一张长案以及四把椅子,除此之外也没旁的什么了。

甄老娘虽知道女学里住宿条件不好,见此也不由道:“怎么还要和人一间房啊?这么小的屋子,四个人岂不是挤得慌?!”她一向吝啬,对孙女却是极好的,想了想,一狠心便道,“要不花点银子,叫人给你安排个单间儿?”

甄倚云却是早知道情况的,对此也只是淡淡道:“祖母许是不知,这女学确实也有住单间儿的,修得比咱们家里还好些。可这样的单间,还真不是单靠银钱就能住的。”要想住单间,那就得有权,或是有势,要不人家凭什么给你安排单间?

要知道,会在女学住宿的,多半就是家境贫寒的女学生,这样的女学生能有这么个干净整齐的住所,肯定是不会挑剔的;还有就是外地过来求学的,说不得就有哪个封疆大吏的女儿或是孙女,家里人不在京城,索性便叫孩子住在女学里,私下里打点一二,自然能给安排单间。

甄停云这样自家就在京城,家境可以,偏还要来住女学的,也是凤毛麟角了。

甄老娘听着甄倚云的这些话,觉着很是不舒服,也不理这阴阳怪气的大孙女,拉了拉甄停云,与她商量:“要不,你和楚夫人说一声?她不就是学里的先生,想来也是能管这事的吧?”

“不用了。”甄停云随口道,“哪里都能住,我瞧着这里也不错,边上有人,我要有不懂的问题还能问一问人呢。”

甄老娘还要再说,甄停云已是拿了盆子出来,准备接水擦洗床榻和座椅。

这床铺上没写名字,甄停云秉持着先到先挑的原则给自己挑了个临窗的床位,有窗通风,离门有段距离也不容易被打搅,也算是最好的两个床位之一。

甄老娘也是知道孙女这倔脾气的,骂了几声,也只好跟着收拾起来。

甄倚云站在边上,抬眼看了一圈这屋子,神色淡淡,心下只是冷笑:像甄停云这样自讨苦吃的,还真是世上少见!

既然已经看完了甄停云日后要住的位置,甄倚云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待下去,更不想留这里给甄停云收拾东西。所以她一抬下巴,声音微微有些冷,声调却是楚楚的:“衡哥儿一个人在外头我不放心,要不,我还是出去看看他?”

甄老娘也确实不放心孙子,想着这大孙女这模样也帮不上忙,摆摆手就让她出去了。

于是,甄倚云就这样抬着下巴,步履轻盈的转身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点灰尘。

甄老娘安慰甄停云:“她这样的,留这儿也是添堵。”

甄停云真心实意的表示理解:“我知道,祖母。”

于是,祖孙两个便手脚利落的收拾起来。

待得甄停云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这就起身去送甄老娘等人回去,道:“天色也是不早了,我这里都收拾好了,您还是赶紧带着大姐姐和小弟回去吧,要不娘她在家里也要跟着担心的。”

甄停云才出生没多久便被裴氏丢下,是甄老娘一点点的把她带大的。也正因此,甄老娘这做祖母的还真没与小孙女分开过。一开始还不觉着,这会儿她坐在马车里,瞧着孙女站在马车边上,想着要有好些日子见不着人,心里就是又酸又涩的,难受的很。

甄老娘实是舍不得,树皮般的老手紧紧攥着小孙女纤细白皙的手腕,不禁道:“要不,咱们还是住家里吧?马车什么的,祖母出钱!”

甄停云见着甄老娘眼里的水光,亦是有些不舍,只是她心意已定,还是要劝甄老娘:“都是已经定好的事,哪有临时又改了的。”又叮咛对方,“我之前与祖母说的话,您可不能忘了,要不然我在学里都不能放心的。”

甄老娘含着眼泪一一应了。

祖孙两个几番惜别,这才在甄倚云还有甄衡哲的劝说下分开了。

甄停云站在原地,目送着甄家马车离开,然后起身回了屋子。

说来,她今日来的也算是早,直到这会儿起身送了甄老娘等人离开,转回屋里,这才见着屋里来了人。

而且是一来就来了两拨人。

这屋子原就不大,来的两个女学生又都是带了人的,几个人站在屋里,立时便把不大的屋子挤的更小了。

不过,这两拨人瞧着便不是一路人。

左边的一拨,一个身着锦衣,满头珠翠的妇人正拉着女儿站在一边,支使着自家仆妇铺床擦桌,声音不高不低,却是一直都没断的。正巧,她们挑的床位就是甄停云对面那一床。

甄停云看那妇人打扮,猜测这家应该是暴发户一流的,有钱,但也仅仅只是有钱,目前还处于积攒底蕴阶段。

右边这一拨,也是一对母女,只是衣衫极是朴素,洗的都要发白了。女儿坐在一边的床榻上,正看着自己的母亲铺床垫被子。

甄停云只看了看,这便抬步进去,便与右边那个坐在床榻上的姑娘笑了笑:“那个,你坐的是我的床.......”

那姑娘生得清秀白净,只是稍显瘦弱,闻言脸上立时便浮起红晕,慌忙的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呐呐道:“对不起,我,我的床还在收拾,椅子也还没来得及擦.......我看你这边已经收拾好了,又没人,就先坐下了。”

甄停云摆摆手,拉了自己的椅子出来:“那你做椅子吧,也是擦过的。”她倒不是故意针对人,只是有点不大习惯旁人坐在自己床上。

那姑娘红着脸摆摆手,表示自己就不坐了,然后小声道:“我叫钱满月,‘今夜明珠色,当随满月开’的满月。还未请教姐姐大名?”

甄停云随口应道:“我姓甄,甄停云。”

见钱满月的母亲铺床铺的满头是汗,甄停云想了想,还是要问一句:“要我帮忙吗?”

钱母闻言也跟着抬头,连忙红着脸摇头:“不用不用,我这就收拾好了。”又有些局促,“你们坐着就好,我收拾一下,很快的。”

钱满月见状,也连忙道:“娘,我帮你吧。”

眼见着钱家母女两个跟着忙活起来,甄停云便又坐回了自己床边,一时儿竟有些百无聊赖,想着是不是要拿本书翻一翻。

倒是甄停云对床的那个姑娘,她适才一直悄悄注意这头,眼见着甄停云如今独坐在床榻上,无事可做,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笑着走过来与甄停云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杜青青。”

比起钱满月,杜青青与杜母一般,皆是华服金簪,华贵非常。因她脸蛋圆圆的,虽称不上白胖,但瞧着确实是比同龄的姑娘更加的圆润,穿上一身大红洒金的裙衫,笑起来时脸盘若银月,尤其的喜庆。

甄停云又把自己的名字说了一回:“甄停云。”

如此,几人也算是彼此通过名姓了。

杜青青还与甄停云说了个自己才打听到的消息:“这屋子大概只我们三个了——听说有个姑娘家里出了事,来不了,她这床位就空下来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四个人一屋子原就有些挤,少了个人倒能空出些位置来。

杜青青还道:“你要是东西有多的,可以放在那张床上——反正也没人。”

甄停云倒没有那么多的东西,就摆了摆手:“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杜青青便点点头。

正好杜家那头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眼见着杜青青还有好些东西,杜母便叫人把能塞柜子的都塞柜子里,连那个空着的柜子也被征用了。塞完了两个柜子,还有剩的,那就堆在那空着的床位上,如此才算完了。

另一头的钱家母女带的东西倒是不多,铺好了床铺,擦完了座椅,将东西往柜子里一塞也就完事了。

眼见着天色不早,钱母和杜母也不好久留,只得各自抓着女儿叮咛了几句,这才先后离开。

倒是一间屋子的三个姑娘,彼此见过、彼此认识,这就约着一起去饭堂吃晚饭了。

顺道,三个人又去看了一回盥洗的小间,考察了一下环境。

杜青青瞧着富贵,倒也不是特别挑剔,看过后还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这盥洗间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幸好住校的人也不多,我们这一排三间屋子,一共十一个人......”说着说着,又觉着十一个人分着用两个盥洗间,实在是有些挤了。

钱满月小声安慰她:“我瞧挺好的,尤其是干净。”顿了顿,钱满月又细声细气的道:“我家六口人,用的盥洗间还没这大呢........”

闻言,杜青青看着钱满月的目光就有些同情了。

钱满月脸上泛红,低着头,细白的指尖绞着衣摆。

甄停云便适时转开话题,说道:“这时候过去,不知道饭堂还有好菜没?”

杜青青闻言,倒是又显摆起自己听说的消息:“我听人说,女学里养了许多猪,咱们饭堂里吃的猪肉也都是这么来的呢.........”

养猪这事,甄停云也听楚夫人说过,不过她可不觉着女学里养的那么些猪禁得住日日这样吃,至多也就是像楚夫人说的,拿饭堂的剩饭剩菜如养几只猪,年末考试时杀几头猪,正好能分给学里的学生。

不过杜青青有意显摆,甄停也没刻意揪人家错处,便笑:“那我可得打份肉菜尝尝味道。”

几人这样说笑着去了饭堂。

因着入学已交过钱,女学生在学里的饭堂吃饭也是不必花钱的,钱满月见果真还有荤菜,连忙跑着去打,打了许多,碗里都要冒尖儿方才收手。

甄停云提醒她:“这么多,要是吃不完就得倒了,也是可惜。”

钱满月又脸红了,呐呐道:“我家很少吃肉的,每回吃肉都得紧着我几个弟弟,我就只能喝点儿肉汤。现在看着这些,我就有些忍不住........”

杜青青见她总这样脸红,不由也笑:“想吃就吃呗,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钱满月被她说得脸上更红,因她生得白净,一低头,连脖子带耳根都红了。

甄停云也十分合群的跟着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倒是对自己这两个同屋的同学有了些了解:瞧着精明的未必真精明;瞧着傻的也未必真傻。

看样子,便是住到女学里,只怕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清净自在。

当然,这里没有甄倚云,只这一点就是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你们懂得,七夕那天该来的都会来,修罗场什么的....当然,目前停姐儿还是要先适应女学里的环境,先上几天课,毕竟事业(打脸)和感情(撒糖)是要齐头并进的嘛

ps.今天真的真的只有一更了。大家么么哒mu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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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正当选课

毕竟是以后要住一个屋的, 三个人虽是初见面, 彼此还是有意亲近的。

等到一起吃完了饭, 几人对于彼此也算是有了些了解,说起话来也不似一开始那样生疏, 融洽了许多。

大概是第一次离家, 来到了陌生的环境里,等到晚间众人轮着洗漱后, 吹了灯,躺在床榻上时都有些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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