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也能为我高兴,为我骄傲了……结果,您听说了这事,第一个念头竟是质问我是怎么参加的考试?”
这些事,裴氏自己做的时候不觉着,听甄停云提起却终于有些难堪起来。她脸上挂不住,只得强作镇定,冷声解释道:“你年纪小不懂事,我做娘的自然要为你操心。停姐儿,我适才也是担心你不知轻重,不小心走了歪路,这才叫你过来,多问了两句。”
“好吧,那就当做娘您是担心我。”甄停云理解的点了点头,终于切入正题,追问道,“所以,您之前许给我的庄子,现在还算不算数?”
裴氏心下恼怒,抓着被角的手指紧了紧,抿着唇没有应声。
这种时候,不应声便是最好的回答,也等同拒绝——她是绝不肯把早前许给长女的庄子转手给甄停云这个不讨她喜欢的小女儿的。
而甄停云做女儿的却也不好逼迫太过,毕竟裴氏是亲娘,如今还在病中,若甄停云说得太过了,指不定还有人要说她这是不孝。
一侧的甄倚云立时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垂泪,哽咽道:“二妹妹,我知道你是不高兴娘将庄子交给我打理。可,可这也是因着我已经及笄,娘是想着教我理家管事,这才让我拿庄子试一试手罢了,地契等也都还是在娘那里的.......二妹妹,你如今年纪还小,何必急着要这些?非要为着娘的一句玩笑话,这般咄咄逼人?”
甄倚云这么几句话,堪称是颠倒黑白,说得好像甄停云是因为嫉妒她才会死皮白赖的与裴氏讨庄子一般。
“大姐姐误会了,”甄停云不以为意,似笑非笑的凝视着甄倚云那张泪盈盈的小脸,语气沉静而克制,堪称温文有礼,“大姐姐是女学生,读过书,博闻广识,想必也是看过《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应知道曾子杀猪的故事。曾子曰:‘婴儿非与戏耳。婴儿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者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
曾子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小孩面前是不能撒谎的。他们年幼无知,经常从父母那里学习知识,听取教诲。如果我们现在说一些欺骗他的话,等于是教他今后去欺骗别人。虽然做母亲的一时能哄得过孩子,但是过后他知道受了骗,就不会再相信母亲的话。这样一来,你就很难再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了”
说话间,甄停云抬起眼睫,眼眸就像是水晶珠子,黑白分明,剔透晶亮,似能映出人影来。
裴氏听着她这些话,又是一阵的气噎,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被这孽障给揭了下来,踩在地上了!她原就有些气虚体弱,精神不济,初时听着甄停云上榜便觉着头疼,此时更是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便要晕厥过去:这孽障!真当自己听不出来吗?她那句“大姐姐是女学生,读过书,博闻广识,想必也是看过《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应知道曾子杀猪的故事’,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是意有所指,她这是在暗讽自己——裴氏也是女学毕业的女学生!
就在裴氏恼羞成怒,将将发作时,忽听门外传来低沉的笑声——
“说得好!好个‘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只见甄父抚掌一笑,阔步从门外而入。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然后转向甄停云,扬声笑道,“既然你考中了女学,你娘先时也许了你庄子,那庄子自然就该是你的。迟些我就叫人把地契送去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庄子get!
下章预告:下章男主也终于能出场啦(他也有事要做,不过会出手稍微帮一下女主的)~超想他,会尽量多写一点的!
ps.曾子杀猪后面那段翻译我是百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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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庄子
甄父此言一出,屋中众人皆是神色大异, 无论是榻上的裴氏还有站在一边的甄倚云都变了神色, 只有甄停云神色自若, 回身一礼,认认真真的道:“谢父亲。”
甄父看着她的目光温和,满含欣慰。
一侧的甄倚云攥紧的右手伤口崩裂,伤口处血肉模糊。与此同时,她的心也痛得要滴出血来:那庄子, 明明是娘亲口许了要给她的!
甄父寒门出身,裴氏出嫁时裴家也正艰难,并没有太丰厚的嫁妆。所以, 甄家如今统共也就这些东西, 都是这些年陆续置办下来的,除去要留给甄衡哲的外,那些庄子铺子若是给了谁一样,剩下的人就会少了一样。原本,她比甄停云年长,又得裴氏看重, 家里东西都是紧着她先,自然不必担心这些。可这回若是真把这庄子给了甄停云, 那她怎么办?
甄倚云恨得简直能咬出血来,好在她到底还是些理智,是个知道轻重的,最是了解甄父的脾气:甄父一向最不喜欢子女无理取闹, 尤其是哭闹央求,自己此时哭闹反对,只会令甄父更加不喜。所以,甄倚云只得将目光转向裴氏,满含期盼和哀求。
裴氏自也会意。不过,她一向都不在人前反驳甄父的决定,这一回也只是委婉道:“会不会太急了一些?停姐儿她年纪还小,便是要把庄子给她也不必这样急吧?实在不行,先叫她管着庄子,地契这些我做娘的暂时替她保管着,等她大些了再给也不迟。”
甄父一脸正色道:“既是说了要给,自然是连地契一起给。”顿了顿,他转目去看裴氏,语声轻柔,语调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沅君,我们为人父母原就该以身作则,言出必行。既然你当初许了她庄子,如今自然也不能吝惜。”
裴氏脸色微僵——甄父平日里不会这样直接叫她的名字,若是叫了,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夫妻两人私下亲昵时,二是甄父心生不悦时。
裴氏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再驳了,只冷着脸哼了一声道:“罢了,就听你的吧。”
甄父暗叹了一口气,正欲开口安慰妻子,忽而又听身侧的yòu_nǚ怯生生的追问了一句:“那,大舅母给我的铺子呢?”
裴氏原就是碍着丈夫的面子,这才勉力压着火,怀着割肉的心把庄子给出去,此时听得甄停云这样得寸进尺,她终于忍不住,转口与甄父冷笑道:“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要了庄子又要铺子,只恨不能把咱们家的底都掏空了,将咱们这做父母的敲骨吸髓!。”
甄停云生得眉目如画,灵秀清美,因着年纪小还有几分纤弱稚嫩,装起委屈来也颇有些楚楚。只是,对着裴氏这样的怒火,她却并无畏惧惶惑,只仰着头凝目看着裴氏,雪白娇嫩的脸上神色不变,只听她认真应道:“母亲误会了。您之前也说了,您之所以把我的凭证给出去,那是因为大舅母拿了铺子来换,您是为我攒嫁妆。于理,这是用我的凭证换来的铺子,自然该给我;于情:母亲既说了是给我攒的嫁妆,早些给我又有何不可?女儿这话,实是没有旁的心思。”
裴氏简直要被甄停云那张嘴给气疯了,偏偏她转头去看甄父,却见甄父一脸赞同的跟着点头。
意识到裴氏投来的目光,甄父便温声与她道:“你原不也与我说,准备把那铺子给停云做嫁妆的吗?既如此,先给她也没什么不好的.......左右也不过是个小铺子,她如今也已考上女学,是该学着打理这些了。”
裴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吐气,如是再三,终于稍稍平息了胸中怒火。她也没与甄父顶着,只是道:“那铺子原也就是嫂子嘴上一说,倒没有直接给我。如今明珠落了榜,只怕嫂子心里也不好受。反正,我这做人小姑子的,实在是没脸在这时候去讨什么铺子的。”
说到这里,裴氏顿了顿,转目去看甄停云,眸中似是含着什么,说出去的话却是冷冷淡淡的:“若你真想要,那就自己去与你舅母讨吧,我是不管这些的。”
原本,以裴大太太的身份,哪怕裴明珠没考上,她也是不会为着个铺子耍赖反悔的,可裴氏如今堵着气,索性便连着铺子也不想要了。
甄停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看裴氏这近乎铁青的脸色,若是再说下去怕不是要被气晕了吧?!
真要给气晕了,再被甄倚云这个黑心肝的到外边一传,自己那得是什么名声啊?她这还没及笄、没嫁人,还有好长的人生没有享受好,还真不想上赶着去讨这气晕亲娘的坏名声。
所以,甄停云也就见好就收的住了嘴,心里安慰自己了自己几句,然后便站起身来,心平气和的与裴氏告退:“既如此,女儿也不好在这里打搅母亲休息,这就先下去了。”反正庄子已经到手,铺子的事可以再看看等一等........
裴氏闭上眼,点点头,简直看都不想再看这孽女一眼。
倒是甄倚云,她忍着气,含笑站出来:“我送妹妹出去吧。”
甄父乐得见她们姐妹和睦,跟着颔首:“去吧。”
甄倚云面上带笑,亲自送了甄停云出去。这一次,她与甄停云可算是撕破了脸,眼见着左右无人,索性压低声音讽刺道:“真是再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不过,你以为这样死皮赖脸讨了庄子去又有什么用?娘心里只会更加的讨厌你,今日不过是拿了个庄子去,还不知你以后要拿什么还回来呢?!”
甄停云深深的看了甄倚云一眼,看着她那张一开一合的红唇,听着自红唇中吐出的恶语,忽然就笑了,眉目弯弯,颊生梨涡。
甄倚云只觉得她那笑满是讽刺,不由更是气怒:“你笑什么?!”
“我笑大姐姐你吃了这么多亏,竟是至今都没学乖。”说着,甄倚云神色一变,忽然叫了起来,“爹,娘,快来人啊!大姐姐手上受伤了!”
甄倚云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脸上一白,下意识的想要将自己被抠出血的右掌往后挪。
也就是此时,甄父从屋内出来——裴氏还躺在榻上养病,甄停云叫着爹娘,实际上就是在叫甄父。
甄父站在廊上,居高临下,立时便看见了长女右手掌心的伤口,不由也是一惊:“倚云,这是怎么回事?”
甄倚云想要藏起伤口,可这哪里是藏得住的?
她原就养尊处优,双手养得细嫩白皙,因此她掌心那用指甲抠出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又因她几番折腾,简直是血肉模糊,止不住的流血。
甄父素来疼爱看重这个长女,见着她这情况,一时也急了,连忙叫人把长女扶回去上药包扎。
甄停云也在边上劝着:“大姐姐你手上还有伤,很不必这样记挂我的事。至于你先前与我说,要把庄子往年账册给我送来的事情,大姐姐也不必太担心,迟些叫下人送开就是了。大姐姐,你还是先去包扎伤口吧?”
甄倚云呆了片刻,不禁又想发火:“什么账册?我根本......”
“是了,我倒忘了,既是将庄子给你,早前庄子的出息账册总是要给你的。”甄父很快便反应过来,抬眼看着甄倚云,目光温和,“倒是难为倚云你能替你妹妹想到这处。这样,你先去包扎伤口,为父让人去你房里去取账册给你二妹妹。”
毕竟那庄子原是裴氏许给甄倚云的,之前也是甄倚云打理着,账册等物也都是在甄倚云处,所以甄父才会这样说。
甄倚云张口结舌,她都有些呆了:自己不过是想要出个气,怎么就成这样了?
只是,抬眼对上甄父温和而不容置喙的目光,甄倚云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着应了,冷着脸随下人去包扎伤口。
待甄倚云下去了,甄停云方才收了面上的笑容,轻声与甄父道:“父亲,我听说女学是可以住宿的,我觉得眼下我这情况,去女学住宿或许更好些。”
“不行。”甄父断然拒绝,“会选择女学住宿的,多是家在外地或是家境贫寒的女学生。咱们家也不是那等容不下自家女儿的人家,怎好叫你去女学住宿。”
甄停云仰头看着甄父,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眼睫微微扬起,仿佛缀着细碎的光,一根根的无比清楚。
她看着甄父,目光恳切,语声沉静:“我知道父亲是真心疼我,希望我能在家好好的与母亲还有长姐她们相处。可是,有的时候离得近了反倒会多生事端........”说着,她又不由垂下眼去,眼睫跟着垂落下来,在眼睑处落下一抹淡淡的阴影。她轻之又轻的补充道,“我实是不想您和母亲为着我的事情争执不休,也不希望母亲和长姐因着我的缘故而觉着难受。”
“停姐儿,你想多了,你母亲还有姐姐,她们只是......”甄父本欲再劝几句,可话到一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裴氏的态度已然是如此的明显,她这做娘的甚至已懒得掩饰;而甄倚云.....她手掌的伤口明显就是自己用指甲抠挖出来的,甄父初时关心则乱并未多想,意识到这一点后又有些心软,也就没有说破。
此时,对上yòu_nǚ犹带稚气的面容以及明澈透亮的目光,甄父面上不觉缓了缓,心里已有几分许了,但他嘴上仍旧还是道:“这事我还得与你母亲商量一二。”
这远香近臭的道理,甄父也不是不明白,当年他将裴氏和甄老娘这对几成仇怨的婆媳分开两处,心里也存着这么个念头,也确实是有些效用。当然,单看家里如今情况,便知道这样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只能是万不得已时方才会用的........
甄停云心知甄父这算是应了,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便要行礼告退。
也就是此时,甄父开口叫住了她,问道:“我听说,你是拜了楚夫人为师,这才得到推荐参加这次女学入学考的?”
甄停云不知甄父怎的想起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她这懵懂模样,甄父简直连气都叹不出来了:女儿养在乡间十多年,虽一心用功努力,可旁的事上到底还是有些不足。于是,他便特意提点了一句:“这事,可是与你那位住在西山别院的先生说过了?”
甄停云呆了呆,然后会过意来,试探着问道:“这事,我应该先与先生说?”
“自然。”甄父理所当然的点头,“虽说还未行过正经的拜师礼,可你也是受过人家教导,叫人先生的,如今又要拜师旁人,怎能不与他说一声?”
见女儿似乎还是不明白,甄父只得说的更直白些:“人都说师徒如父子,你可见过一个人有两个爹的?”
甄停云:“.......”
师徒如父子这话,甄停云以前也拿来噎过元晦,此时听着还真是挺不自在的。
不过,她也的确是不知道这些——她自小在乡间长大,甄老娘自己不懂这些,自然也教不了孙女这些。所以,她对于拜师这种事的理解也就相当于村里的拜师学手艺。正因如此,她才会在捡到个疑似偷马贼的元晦时还想着跟人学骑射——毕竟,学手艺而已,给点束脩叫声先生,不就差不多了?就像是村头的李二,他也是先从木匠手里学木工然后又从泥瓦匠手里学泥瓦,虽也有人说李二心大,可李二的房子建起来了,村里也多是说他能干的。
如今,被甄父这么一说,她才觉出自己的不对来。想着元晦可能会因此而不高兴乃至于生气,甄停云不禁也是忐忑,求助道:“那,我去和先生他赔罪?”
甄父总算是在女儿脸上见着了几分真切的慌乱和担忧,倒觉着这才是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他做父亲的看在眼里,心里自也有几分怜爱,抬眼看了看目下的天色,还是把自家女儿拦了下来,口上道:“还是明日吧,如今天色已是不早,你一个姑娘家往西山去总是不大妥当。我迟些儿叫人给你备礼,明儿你带礼过去,诚心赔罪,想来他也不会太生气的——毕竟,不知者不怪。”
甄停云想着甄父这话也有道理,这才点头应下,只是忧心元晦的事情,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幸好,甄父做事颇有些雷厉风行,很快便让人将庄子的地契还有账册都给送了来。
甄停云见着这些东西,不由也是松了一口气,翻了翻账册,心里简直是十万分的满意:裴氏原本是打算将这庄子给甄倚云做嫁妆的,故而这庄子虽是不大,裴氏还是在上面花了许多心思的;之后,裴氏又将庄子交给甄倚云打理练手,因着甄倚云心里早便将这庄子视作自己未来嫁妆,自也是用心打理.......
可惜,裴氏所花的心思,甄倚云的用心打理,现在全都便宜自己了!
甄停云想着想着,一时欢喜,只觉胸中闷气全消,喜得都有些坐不住了。于是,甄停云想了想,还是拿着账册和地契去了甄老娘院子了。
甄老娘正在装病,整日里躺在床上,实在是烦闷得很,见着孙女过来不由也是一笑:“我正想着是不是要叫他们准备你的饭呢。”
“先不说这个!”甄停云直接便坐到了床边,然后献宝似的把地契递了上去,认真道,“祖母,这是我才从爹娘那里要来的,您先替我收着。”
甄老娘原就瞧见了甄停云手里拿着叠书册,因着孙女读书上头一向用心,她也不是很在意。如今听到甄停云这话,她才反应过来,试探着将东西从甄停云手里接了来,看了看,差点都不能信:“这,这是之前那个庄子的地契?”
“是啊。”甄停云眨巴下眼睛,看着甄老娘那又惊又喜的模样。
甄老娘确实是又惊又喜:她还以为这么闹了一场,裴氏都装上病了,自家孙女的庄子怕是不能得了。结果,峰回路转的,这孙女还是考上了女学,庄子也还是到了手。甄老娘笑得脸上开花,不免追问了一句:“你娘那脾气......你这是怎么要来的?”
甄停云便道:“这庄子原就是娘许了我的,既然这回我考中了女学,自然是要过去和娘还有爹讲一讲道理。爹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肯定还是要给的。”
甄老娘听甄停云说裴氏讲理,不免撇撇嘴,直接忽略,然后点头附和:“也对,你爹一向都是最讲理的,说一不二,既许了你,肯定是要给你的。”既然孙女讲明了这地契的来历,又主动送了过来,甄老娘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直接就将这地契收了起来,还与孙女道,“好孩子,你放心,祖母给你收着呢,保准叫你吃不了亏!”
甄停云点点头,瞧着甄老娘这眉飞色舞的模样也宽心不少:人老了总是容易没有安全感,总其爱攒点私房,要是手里没钱没东西肯定会觉着不安稳。尤其是甄老娘这样从乡下进京,依着儿子媳妇过日子的,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在甄停云想来:她接下来就要去女学进学了,她的基础又不如旁人,肯定要把大半的心思放在学习上,庄子这头倒不如交给甄老娘。甄老娘有了庄子,心里安稳,也有事情可忙,心情肯定也会很好,想必也没空再与媳妇争这争那——人要是心里安定,有事忙着,肯定也就没空与人生闷气、发邪火。
所以,甄停云也不扭捏,直接便点头道:“那我就全交给祖母了,您可一定得把我们的庄子管好了。”
“知道知道,你就尽管放心吧。”甄老娘大为欣慰,把孙女搂到怀里,又揉又捏的,心肝肉似的疼了一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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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甄老娘与甄停云祖孙两个说话时,乾元宫御书房里,众人正在议事。
皇帝坐着正中的赤金龙椅上,因他年幼体弱,哪怕如今已将近七月,龙椅上也依旧铺着一层暖和的裘皮。他坐在上面,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脚尖仍旧够不着地面,但神色上已是十分镇定。
而赤金龙椅的左右各设了一个位置,左边坐着摄政王傅长熹,右边则是郑太后。
再往下便是内阁的几位阁老重臣了,首辅孙启常,次辅郑滂,以及三辅裴自良等人都在,此时正各自议论着,争执不休。也正因着众人一直争执,事情也一直不能议定,也就在御书房里耽搁到了现在。
傅长熹已是有些几分不耐,看了看天色,终于还是抬起手,屈指在案上轻轻叩了叩。
一时,底下正争论起劲的重臣们都跟着收了声,抬目去看坐在上首的摄政王。
御书房灯光明亮,照在傅长熹的脸上,似染了些许薄光,令他的五官也跟着柔和了一些。可是,众人抬眼望去,依旧是咄咄逼人、锋利如刀锋的俊美。
只听傅长熹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总之,我们现在议的是两件事:一是吴建江欺上瞒下,结党营私,该当何罪;二是吴建江去后,禁军统领之位该由和人担任。依我看,这事也没有那么麻烦。”
御书房中静的落针可闻,众人都等着傅长熹把话说下去。
傅长熹也没拖着,直截了当的道:“吴建江其罪难恕,直接去职拿办,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审理定罪便是。至于吴建江去后,禁军统领的位置.......”
这即将空下来的禁军统领之位才是众人真正议论不休的地方,也就在此时,安静的御书房里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却是坐在右侧的郑太后拿着帕子掩住唇轻轻咳嗽。
次辅郑滂正是郑太后的父亲,此时自是会意,立时便道:“不知太后可有什么想法?”
傅长熹也跟着侧过头去看她,眉梢微抬,眸若点漆。他似笑非笑的接口:“是啊,太后若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了。”
“哀家不过妇道人家,哪里能有什么想法?”只见郑太后端坐在右侧的凤座上,抬手摩挲着椅上扶手。她生得眉目如画,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虽着素服却是更显倾城容色。只见她朱唇微抿,语声轻缓,一字一句犹如珠玉一般,玉圆珠润,清脆悦耳,“只是,这禁军护卫宫禁,总还是要选个我与皇帝都能放心的人才是。”
傅长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太后说的是,本王也是这样想的。正好,本王这有一个人选,倒可说出来以供诸位参详。”
“不知王爷说的是何人?”首辅孙启常开口询问。
傅长熹慢慢的敛起面上笑容,正色道:“西南平林关的昭勇将军宋渊。”
这昭勇将军不过是正三品,且还是西南平林关的,这人才说出来,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不过,也亏得这宋渊身份很有些特别,在场也多是内阁重臣,有些个心照不宣,略一想就想起了这人。
哎呀,想起来了!这宋渊不就是皇帝他亲舅舅吗?
说来这宋家当年虽然倒霉了些,可人家还真有些后福,不仅出了个给先帝生出独子的宋氏女,还出了个从流犯一步步走到三品将军之位的宋渊。估计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一时半会儿且绝不了。
一提宋渊,一直坐着没说话的小皇帝竟也抬起眼,看向傅长熹,开口问道:“朕记得宋将军还在西南?”
到底是皇帝,深宫里养大的,年纪虽小却很有些心思——他这一句话,貌似询问傅长熹,实则也点透了自己对宋渊是有印象的。虽然如今没人提起给宋氏女追封太后的事,也没人替给宋家讨个承恩公侯爵位的事情,可人家那也的确是皇帝亲娘亲舅舅,是在皇帝那里挂了号的。底下人日后对着宋渊,少不得也要顾着些。
“也是正巧,他前不久才调回京里,本王正想着如何安置此人。正好吴建江这狗才出了这些个事,索性便给宋渊提一提也是不错。”傅长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从三品昭勇将军提到一品禁军统领是多么容易的事情一般,“依我看,宋渊此人这些年在西南也是立过不少功劳的,治军练兵颇有一手。尤其是他乃是先帝一手提拔,恩大如山,自当会为陛下尽心竭力,尽忠尽职。”
傅长熹一字一句,半点没提宋渊和小皇帝的关系,可小皇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好,竟是直接点了头:“皇叔说的很是,这宋渊果是十分合适。”
此言一出,坐在右侧的郑太后脸色已是十分不好。
可是,傅长熹却已抢在郑太后开口前,结束了这场持续颇久的争论:“适才太后说,要选个太后与皇帝都能放心的人。既然陛下能放心宋渊,此人也确实有些才干,那便是宋渊了。”
说着,傅长熹似乎方才想起下首的臣子,微微侧过头去看他们,貌似谦逊的问道:“诸位大人以为然否?”
摄政王和皇帝都点了头,哪怕郑太后铁青着脸也不曾说话,这些老谋深算的臣子自然不会硬扛着,这就点头应是。
与此同时,他们不免想得更远了些:宋渊是前段时间傅长熹给调回来的,当时众人还不知对方肚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结果,紧接着就出了吴建江的事情,然后禁军统领这位置就空了出来。
这,若是巧合,只能说这摄政王果是天家人,做起事来也真真是如有神助;若不是巧合,那就有点.......
这么一想,众人看着摄政王的目光,越发的恭谨小心起来,再不敢大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把议事这一段写完,然后让男主在后面帮一把的,可是实在是太晚太累了,就先写到这里吧。
ps.宋将军这个,当初停姐儿去找先生时也曾碰见过,不过他这里还埋了个伏笔,以后再说吧
pps.本来想换个封面的,结果我自己看着也不习惯,还是用回老封面吧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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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en 125瓶;大钰 12瓶;波斯、9999999 10瓶;多夺朵剁、hedonist、19049690 2瓶;小瓶西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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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
因着有摄政王在上头一锤定音, 这事也算是定了。
待事情定了之后, 底下的人仔细思量,真是越想越觉着这安排很有些意思。
要知道, 小皇帝从出生起便被抱到凤来宫, 一直养在郑太后膝下的。或许人会对自己血缘上的亲生母亲产生向往与感情, 可要说小皇帝对自己从未见过一面的亲娘有多么深的感情, 众人只怕都是不信的。所以, 小皇帝今日顶着郑太后的压力,迫不及待的点头应下了宋渊这事, 就很值得深思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说明了这对天下最尊贵的mǔ_zǐ感情也并不似众人想象中的融洽,至少小皇帝心里是不放心郑太后的, 也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他才会在知道有宋渊这么个人选后立时就选择了宋渊——这种情况下,小皇帝需要宋渊这么个人在自己边上,而宋渊也需要这么一个带着宋家血脉的皇帝外甥。
至于摄政王.......
有了宋渊在,内宫里的小皇帝不至于孤立无援,郑太后也有了顾忌,这对摄政王自然是好事。而且,是摄政王一手将宋渊提到京城,直接将他这正三品昭勇将军提成一品禁卫军统领,这提拔之恩,宋渊总得记着吧?
更何况,郑太后位居慈恩宫, 把持宫闱已久,之前的禁卫军统领吴建江也是郑家这边的人,手下还有颇多亲信在禁卫军中。这种情况下,宋渊要想稳住脚跟,光靠小皇帝是不够的,还得靠摄政王。
如此,宋渊得了禁卫军统领的位置,皇帝自觉有了些保障,摄政王也卖了人情,除了郑太后和郑家不如意之外,竟还真是最好的结果了。
既然事情已经议定了,众人皆是告退。
傅长熹虽是摄政王却也不好留在内宫,也跟着起身离开。不过,这一回他倒是没坐步辇,反到是落后一步,与走在后头的裴阁老并肩而行。
裴阁老能有如今地位,自然不是个傻的,心知摄政王这是有话要说,一面小心应对着,一面在心里思忖着摄政王这时候会寻他说些什么。
谁知,傅长熹仿佛真就是与人随口闲谈,还与裴阁老说起了宋渊的事:“我瞧宋渊年纪也是不小,孤零零一个人过来京城,倒也怪可怜的,本还想着给他做个媒,也好安个家。只是回头一想,我也是才来京城没多久,一时倒也不认得几个人,若是随便寻个人又恐误了人家终身,只得罢了.......”
说着,他还伸手拍了拍裴阁老的肩头,差点没把裴阁老一身骨质疏松的老骨头架子给拍散了,仿佛玩笑一般的开口调侃道:“要是裴阁老你有个女儿,倒也正好。”
裴阁老:“......”
裴阁老都有点怀疑傅长熹这是没事找事,想拿自己取笑逗乐。不过做臣子的,这会儿面上也只得恭谨对道:“老臣膝下只得一女,也是早便出嫁了的。如今,外孙和外孙女加起来也有三个了。”当然,裴阁老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包子,特特又补充了一句,“以臣愚见,殿下若真有此心大可问一问太长公主或是大长公主。”
裴阁老这话说的婉转,意思也很明白:人家太长公主和大长公主现在都满京城的给殿下您找王妃呢,手头漏出几个人来给宋渊那是再简单不过的。
更何况,傅长熹嘴里说宋渊“年纪也是不小,孤零零一个人过来京城,倒也怪可怜的”,怎么就不拿镜子看看他自己——要是京城里评选大龄单身汉,头一个肯定就是面前这位摄政王。所以,他现在说这些话,真的都不觉得脸红的吗?
傅长熹还真不知道脸红,闻言只是一挑眉,漫不经心的笑了两声:“是了,算算年纪,阁老的外孙外孙女也都不小了........今儿正好是女学张榜的日子,府上想来是有好消息等着阁老的,您也别在这耽搁了,早些回去吧。”
说着,傅长熹还感慨了下女学考试制度多年不改,十分的有问题——凭证都不写名字,简直是纵容底下人私下买卖凭证,不知养肥了多少蛀虫。
裴阁老对此不是很感兴趣,只随口应了,心里仍旧不大明白摄政王的意思。
就这样,两人一面说一面走,一直到宫门口方才分了道。
傅长熹上了自家马车。
侍卫躬身行礼,轻轻请示道:“王爷,是回王府还是去别院?”
“去西山别院吧。”傅长熹闭上眼睛,想了想才开口吩咐。
他想:要是明儿他家那小徒弟再不来,他就得去抓人了!总要给她长点儿记性!
**********
裴阁老目送着摄政王的车驾离开,这才在下人的搀扶下跟着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帘子放下后,裴阁老懒懒的坐了下去。
身下的褥子铺的温软舒适,他靠坐在上面,有些僵硬的身子骨跟着松了松,不觉便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又抬手掐了掐眉心,心下暗忖:摄政王今儿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是暗示他与宋渊结交,还是让他与宋渊保持距离?
想着想着,裴阁老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上头多了一把椅子,顶上多了这么一位要小心、要伺候的主,这朝里的日子真是越发难过了。
裴阁老难得的起了些感慨,路上叹了一会儿的气,结果回了家,家里还有个不大好的消息正等着:今儿女学张榜,裴三姑娘裴明珠落榜了。
裴家也是派了人看了榜单的,结果裴明珠落了榜,倒是甄停云不仅上了榜还考了个五甲一乙的好成绩。
裴大太太听说消息时,正在裴老太太的荣寿堂坐着,边上还有妯娌裴二太太。听了下头报上来的消息,她当下便觉着心血上涌,脸上烧得厉害,眼里一酸,不禁便红了眼睛。
裴老夫人虽可惜孙女没上榜,倒也不似裴大太太这样着急,见着一向刚强的大儿媳妇红了眼睛反到是转口劝起了人:“且不必急,明年再考也是行的。”
“明年她都及笄了!再读上三年,岂不要十八了?!”裴大太太越说越觉心酸,一颗心好似火上煎着,火急火燎,真是恨不能拉了自己不争气的女儿到跟前,狠狠的打上一顿才能消气。
裴二太太见着,难免也劝几句,当然心里怎么想就不好说了,毕竟她和裴大太太妯娌两个比起来实在是很有些个差距。
裴大太太出身侯门,乃是在裴家最艰难时坚持婚约,一意下嫁的,因此裴家上下十分看重这个长媳,裴大爷也十分爱重这个妻子,婚后更是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尤其令裴二太太嫉妒的是,裴大太太还生了个好儿子——裴如松,天资卓越又知上进,谁都知道这就是裴家下一辈的扛鼎人物了。
可裴二太太呢?
裴二太太只是进士之女,虽也是裴老太爷厚着脸皮为二儿子与旧友求娶的,嫁来时裴家也正艰难,可出身上到底不及长嫂。最可恨的是,裴二太太她没有儿子运,前后生了两个姑娘便坏了身体,苦熬了几年,眼见着裴家起复,自己生不出儿子,只得提了个丫头上来给裴二爷,养了一对庶出的龙凤胎,也就是裴曼丽与裴如桢。
裴家姑娘皆从明字,明珍、明雅、明珠,哪怕是从名字上也能瞧出这裴曼丽的身份来。
裴二太太往日里瞧着长嫂,深觉长嫂实是好命,心里简直酸的要冒泡了。如今,听着这事,裴二太太倒觉胸中闷气去了许多,觉着自己虽只得了两个女儿,可这两个也都是伶俐懂事的,再不必自己操心的,这方面倒比长嫂好了许多,嘴里自然也有许多劝解的话。
这一句接一句的,只把裴大太太劝得泪水涟涟,嘴里只道冤孽。
裴大太太一向刚强,这会儿实是为着女儿的事情难受,边上又有裴二太太“劝着”,一时儿简直是哭得跟泪人一般。
裴老夫人做婆婆的,不禁也开口劝了几句。
裴大太太一面应声,一面低头与裴老夫人说着自己的委屈:“.......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冤孽,成日里不知上进,只知道往外乱跑,明知要考试了也不认真看书。我做娘千求万求,好容易求着她念了几日书,临考了又把凭证给丢了!为着她这事,我真是要把自己这辈子的脸都给丢尽了。偏她还没考上,明年就要及笄,我真是,真是不知该怎么好了.......”
原本,为着裴明珠的名声,凭证这事裴大太太是再没有与外人说的,只想着等女儿上榜,事情就这么悄不声儿的掩了过去。可如今女儿落榜,她心里又气又恼,想着边上都是自家人也就没再瞒着了——当然,也是这事在她心里憋得久了,眼见着裴明珠落榜,甄停云却反倒上榜,她真是臊得慌,话哽在心里憋不住。
裴阁老从外头进来,丫头打起帘子,他凑巧听了这么一句,心头一突,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厉声问道:“她把凭证丢了,那是怎么考的试?”
裴大太太闻声,惊得回头去看,却见着进来的竟是自己素日里最为敬畏的公爹,她脸上一时也是青白交加,惊得不敢出声了。
裴阁老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出宫门前,摄政王那闲聊一般的几句闲话,那张一贯和蔼的面容已是彻底的冷了下来,重又问了一遍:“她把凭证丢了,那是怎么考的试?”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上好榜,就来加个更吧~
下章男主女主见面啦,很甜很甜哒。大家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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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袖子
裴大太太自嫁进门后便极得裴家看重, 还真没见过公爹这般的冷脸, 心下一凛,一时间连眼泪都忘了掉, 只得匆忙跪倒在地上, 老老实实的将凭证的事情说了。
裴阁老听完了整件事, 只觉头上一阵阵的抽痛, 深恨自己现下老胳膊老腿, 到底不比年轻时身强力壮。要不然,他还真能直接跑去甄家把裴氏这女儿拎回来, 狠狠的抽她一顿——裴大太太毕竟是儿媳妇,做公爹的说多了也不好,还是得交儿子管教;裴氏这女儿, 作出这样的蠢事, 做爹的教训一二自然没问题。
裴老夫人一看丈夫这架势,立时便猜着了裴阁老这是真生气了,儿媳和女儿都要遭殃。她连忙也跟着起身,笑劝道:“沅君昨儿就病了,我原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如今想来怕也是心里悔愧,正难受呢。你也别为这事气坏了自己身体,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咱们都这个岁数了,何必生这些个闲气。只叫他们孩子自己处理了便是.......”
裴阁老冷笑:“她还有脸病?!我要是她, 羞也羞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低了头,实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连裴老夫人也跟着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你这又是哪门子的气?不过是些许小事,如今女学也考完了,停云也上了榜,虽明珠这回没能考中,明年不也一样能再努力,何必非得把事情闹开了?女儿也是做娘的人了,哪里还能和小时一样,说骂就骂,说打就打的?”
裴阁老想着摄政王的话,心里却是紧了紧——摄政王连自家这般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了,可见是有心注意着,如今只是些许小事可若是自家不知收敛,再做出什么了不得的蠢事……
想起摄政王那张俊美到锋利的脸庞,想起自家女儿和儿媳妇做出的蠢事,裴阁老阖上眼,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如今朝中时局瞬息万变,这种事不能再姑息了。
他很快便下定了决心,断然说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们只想着些许小事不必计较却不知人的胆子都是一点点纵出来的,此时再不教训,只怕她日后真要惹出什么大事来,咱们一家子都得跟着受累!”
顿了顿,裴阁老也没废话,转头与裴老夫人道:“我不管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你派人去把她给我叫来。她要不来,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裴老夫人见他心意已决,只得拖一拖时间:“这天都要黑了,沅君她又病着,来回匆匆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明儿吧,明儿你休沐,正好在家。等明儿我派人接她过来,你做爹的要教训就教训,我是再不管的。”
裴阁老胸口哽着口气,偏他一低头便对上了老妻近乎恳求的目光,只得点头:“那就明天!”
说罢,留下一句“慈母多败儿”,一拂袖就走了。
裴老夫人目送着裴阁老离开,略松了一口气,一面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儿媳妇,一面打发人去甄家与裴氏说一声——多年夫妻,她是知道裴阁老这回是真动了怒,只盼着自己拖他一晚,裴阁老那火气能下去些,要不然女儿明日过来也是来挨打的。至于大儿媳妇........
裴老夫人看了看哭得不成样子的大儿媳妇,摇头叹了口气,深觉她也是命苦:拿了个铺子换凭证,结果女儿没考上,自己回头怕还要被人教训!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唉,所以说:一开始何苦要起那点儿歪心呢?既丢了凭证,那就准备准备明年再考不就成了?以裴明珠这回落榜的成绩来看,说不得这凭证丢了还是上天示警,预示她今年考不中,让她明年再试呢........
*******
裴家传话的人到时,甄父正在与裴氏说话,耐着性子劝慰妻子。
甄父也不是不知情理的人。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肉也分薄厚。做父母的也是人,是人就有偏心,有所偏爱也是并非不可理解。便是甄父自己,虽对yòu_nǚ十分愧疚,也极爱yòu_nǚ那肖似裴氏年少时的模样性子,可他扪心自问,心里还是稍稍偏着自己看着长大的长女和幼子。
但是,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是有脑子的,不是光凭心里那点儿感情冲动做事,便是有偏心也不能过了度,更不能失了理智、发了疯,至少面上总也要一碗水端平。
以甄父的目光来看,裴氏这偏心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分明就是钻了牛角尖,走火入魔了——这世上哪有亲娘把自己亲生骨肉当仇人对待的?
只是,甄父往日里没能叫裴氏和甄老娘婆媳和好,这一回虽有心劝一劝裴氏也没什么效果——人裴氏根本不承认自己偏心,这话起头就说不下去。
也就是此时,裴家派了人来,说是裴老太爷让裴氏明儿过去。
甄父不由大松了一口气:也罢,裴氏既是不听自己的劝,便叫裴老太爷这亲爹劝她吧。
这么一想,甄父安慰了妻子几句,转头又去给右掌受伤的长女做心理辅导——孔融让梨的故事也都是讲过的,做姐姐的心胸更该宽阔些,便是让妹妹个庄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日后一定找机会给她补上的。
这样忙了一圈,甄父竟也还记着甄停云的事情,也没忘记叫人给甄停云准备车马和赔罪礼,好叫女儿到时候送去给她那个住西山的先生。
不得不说,甄父寒门出身,年纪轻轻便有如今位置,除却岳家帮扶之外,至少是个明白的能干人。
于是,第二日一早,这头甄停云坐着马车出门往西山去,那头甄父和裴氏也叫人备车往裴家赶。
当然,这些事甄停云是并不在意的,她昨晚上为着元晦的事情翻来覆去的都没睡着,实在是有些担心对方会因着楚夫人的事情生了自己的气,一路上就光顾想这事了,倒是把裴氏和甄父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这样一路儿的心焦,待到了西山别院,问过守门的侍卫,听说元晦正在院里,甄停云提了一路的那口气这就松了下来——元晦这回就算是生气了,应该没有生太大的气,否则就不会留在这里等她过来赔罪了。
这么想着,甄停云脸上也带了笑,叫侍卫帮着自己将车上那些赔罪的礼物都给搬了下来,自己则是抬步往里去,走到门边时又顿住脚步,悄悄的抬眼打量起坐在里间翻书的傅长熹的脸色。
因是在别院,傅长熹装扮上也十分随意,身上一件湖水蓝绣暗云纹的袍子,只在领口和衣袖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细密繁复的纹样,虽身上并无多余配饰,也无金冠和玉带,依旧隐隐透出些许的雍容贵气来。
他正手里拿着一卷书,侧身倚在榻上翻看着,似是没有注意到甄停云这意外来客,仍旧低着头,右手拿着书,左手按在书页上,时而抬手翻页。
从甄停云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够看见他小半张的侧脸以及按在书页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连最上面的指甲也都修剪得宜,大拇指上带了一个玉扳指。这么一只手,哪怕只是静静的按在书页上也依旧稳得出奇,透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控制力。
甄停云从见到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他很好看,却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并且直接的面对这样的好看。
就如同是直面一柄利刃,雪亮锋利,清楚直接,令人畏惧不安的同时却又无可抵挡。
甄停云下意识的咬住唇。
傅长熹却在此时出声:“你还要站在门口看多久?”
原本,傅长熹是不打算出声的——他还想好好的摆一摆做先生的架子呢。可他这傻学生居然就呆站在门口看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她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傅长熹的身上便好似虫蚁一般,令他生出些许的不自在,觉得自己被目光扫过的皮肤也是一寸一寸的生出些微的痒意,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不得不主动开口。
甄停云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先生。”
傅长熹头也没抬,只淡淡的“唔”了一声。
甄停云听着这声音,却不觉松了一口气,连忙抬步从门口走进去,然后便挨着傅长熹坐在了榻边。
然后,她又悄悄的抬眼去看仍旧倚榻看书的傅长熹,见他并不开口,便知这是等着自己开口哄人,哦不,是开口解释。
于是,她也没遮着掩着,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先生,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拜楚夫人为师的事情啊?”
傅长熹抬眼看她一眼,还是“唔”了一声。
甄停云瞧他脸色,试探着去揪傅长熹的袖子,嘴里解释道:“其实,我原也不想拜楚夫人为师的........”
傅长熹垂下眼,看了眼甄停云揪着自己袖角的手指。
因他衣袖乃是湖水蓝的,细嫩的指尖搭在上面,白得有些晃眼。
傅长熹盯着看了一瞬,很快便移开目光,好歹多说了几个字:“放手,好好说话。”
甄停云在傅长熹面前放肆惯了,且她也是知道傅长熹的脾气的——真要是不喜欢叫人揪着,肯定早就抬手扯开,或是直接甩开了,他这会儿怕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所以,甄停云不仅揪着人的袖子不放手,还赌气着朝他眨了眨眼睛,哼哼着道:“就不!”
傅长熹真心觉着这学生是收来烦自己的,烦得要命!他索性便当自己那半边的袖子不存在,又把话题扯回来,冷声问道:“不是要和我解释吗?”
甄停云闻言连忙点头,想了想,问他:“先生,您还记不记得:回京那天晚上,我们在客栈分开之后,我用竹箫吹了一曲?”
“嗯。”傅长熹点点头表示记得——他那日从曲中听出离愁与别绪,心里颇是动容,也是由此觉察出甄停云在这方面的天赋,自然记忆深刻。
甄停云仰着头,雪腮微鼓,一脸的义正言辞,认真道:“我就是那天晚上遇见楚夫人的,当时她听了我的箫声,要收我为徒,我当时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这还真有些出乎傅长熹预料,他朝甄倚云看了眼。
甄倚云连忙表忠心:“我都有先生您了。而且先生您待我又这么好,教我读书习字,还送东西给我。要是我忘恩负义,辜负了先生您,那还是人吗?!”
不得不说,甄停云想要哄人时,说起话来可真是嘴甜如蜜,能把人哄得晕头转向。
傅长熹都有些被她说软了心肠,沉默片刻方才道:“既然你都拒绝她了,怎么临考前又自己找上门了?”
按理,裴氏拿凭证换铺子这种事属于家丑,时人讲究个家丑不可外扬,一般是不往外说的。
可甄停云对傅长熹这先生颇是信任,只略犹豫了下,便将这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再次和傅长熹表忠心:“要不是这样,我肯定不会背着先生您另外拜师的。”
傅长熹却是早知道这些的——他又不是收了徒弟就不管的,自是派了人暗中盯着。好容易等到甄停云自己开口,他长眉微拧,终于还是把堵在心头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既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来找我?”
甄停云自然而然的应道:“我又不能总靠着先生您。”
傅长熹垂下眼,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多说。
他心里倒更希望对方能稍微靠一靠自己。统共也就收了这么个女学生,虽那会儿有些失忆,可也是手把手的教她练字吹箫,教她茶道........他用了这么多的心,好容易把她教了出来,总不是去受人欺负的——哪怕,欺负她的人是她的父母。
当然,傅长熹也知道自己这想法不大对,抿了抿唇倒也没有说出口,便转口问她:“既是考中了女学,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
说起这个,甄停云倒是更有精神了,右手握拳一击左掌,开口道:“我想过了,女学能住宿,我到时候直接住去女学里便是了。反正,我手里已是有个庄子,每年总还是有些个出息,要是家里给我钱,我就用着,要是家里不给我钱,就先用庄子这些出息,反正是总能过得下去的......”
傅长熹听着还挺不是滋味的,忍不住说了她一句:“都这样了,上回我给你那些东西,你还非得还回来!现在倒是要过苦巴巴的日子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甄停云闻言,倒也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的回他:“就算我收了先生您送的那些,也没用啊——我总不能把您送的那些东西拿去卖了或是当了吧?所以说,那些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也就摆着好看罢了,与其占位置,倒不如直接还回来给您呢。”
虽然甄停云说得十分硬气,可一想起当初那一小箱子的金玉珠宝,简直是心尖都在滴血:唉,要是收下了,哪怕不能吃不能喝,还占位置,可看着都养眼气派啊!
不过,书上也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方面还是要克制的!
甄停云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一箱子的金玉珠宝,接着往下道:“而且,在女学里住着也能多认识些同龄闺秀,安心进学。我基础薄,毕竟不及旁人,肯定还是要多下苦功,好好努力的。唔,至少也得把字练好了,还有琴——先生您以前也说过,等我进了女学,就能从头学起来........”
说着说着,甄停云越发觉着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以后的日子真是忙也忙不过来。
傅长熹也不觉侧目,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甄停云。
她微微仰着头,兴冲冲的说着自己对于未来的种种希冀,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沉入湖水里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在发光。
傅长熹忽然又有了那种被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挠着手心的感觉,指尖微痒,不由便伸出了手。
甄停云说到一半,注意到他伸来的手,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呆呆的叫了一声:“......先生?”
傅长熹反应极快,顺势将手伸到甄停云的发顶揉了揉,然后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补救着与她玩笑道:“虽要努力,但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可别忙来忙去,最后倒把自己累着了。”
甄停云用手捂着傅长熹指甲弹过的额头,小声抱怨道:“我又不是傻子。”
傻子才会累着自己呢!
话虽如此,甄停云已是能从傅长熹的语气里觉察出他似乎不生气了,这便大着胆子又去揪人家袖子,撒娇似得问他:“先生,您吃过早饭了没有,我都饿了。”
因为担心对方会生气,她昨夜里一整晚都没睡好,今日早上起来,连饭都没吃,直接就坐马车过来了。直到现在,眼瞧着对方似乎不生气了,甄停云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觉出肚里的饥饿来了。
傅长熹看她一眼,这才纡尊降贵的点了点头。
不过,傅长熹没与她说的是:他这一早上光顾着在这里翻书,等甄停云过来,直到现在也没用早饭。
当然,起身前,傅长熹还是甩了甩袖子,示意还揪着袖子不放的甄停云赶紧松手,嘴上道:“你这样,人家还以为我要断袖呢。”
这笑话,说得还真冷,冷得掉冰渣子。
甄停云讪讪的松了手,心里不免暗自腹诽:就您这样大把年纪还孤家寡人的,就算我不揪你袖子,指不定还有人背后怀疑您断袖呢。
正腹诽着,注意到傅长熹看过来的目光,她便扬起雪白的小脸,眨巴下眼睛,一脸的无辜乖巧。
傅长熹自不知自家女学生肚里想的事,见着她这难得的乖巧模样,脸色稍缓,开口吩咐下人准备早饭。
于是,各怀心思,都没来得及用早饭的师徒两个便又坐到了桌子前,对面坐着,就等着要用这顿迟来的早饭。
因着傅长熹昨儿便是歇在别院的,所以别院里是准备了早饭的,这会儿听得里头主子吩咐,不一时便端了上来。
正好有燕窝粥,甄停云先给傅长熹端了一碗去,自己拿了一碗在手上,瞧了瞧才道:“我以前听人说过燕窝,还是头一回吃呢。”
比起她没听过的碧梗米,自然还是燕窝人参这样有名气的滋补名品更加具有存在感,甄停云以前在乡下也是听过燕窝的。只是甄老娘抠门,一向都觉着小孩子要粗养,像燕窝人参这样的矜贵滋补物件她自己都不舍得吃,自然是更不叫孙女沾的。
傅长熹闻言,都有些喝不下燕窝粥了,便觉喉咙堵了口气,片刻后方才道:“你要喜欢,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带回去自己煮了吃也是一样的。”这语气倒颇似早前甄停云喜欢碧梗米,便叫人准备一小袋米让她带回去的时候。
甄停云并无立时应声,先是用勺子舀了一口燕窝粥尝了尝味道,然后就拒绝了傅长熹的好意:“这东西吃个新鲜便是了,我觉着这味道和银耳也差不多吧。”
傅长熹哽了哽,沉默片刻,方才说她:“还是带点儿回去吧——便是带回去给你祖母滋补也是好的。”
甄停云闻言,托着腮想了想,然后颔首应声:“那就一点点。”
顿了顿,甄停云有些担心傅长熹不理解自己这“一点点”的意思,特特补充说明:“就给我一点点,回去让祖母尝尝味道就够了。我祖母一向有些个抠门,要是多了她就会想着省下来不吃,找机会把这燕窝给卖了攒钱;要是只够吃,她就会存着一点点慢慢吃,只怕存着存着就要给存坏了.......倒还不如只带一点点,我回去直接煮了给她,她也能尝一下味道——反正这东西,吃起来和银耳差不多。要是祖母喜欢,我下回多给她买点儿银耳就是了,这样她吃着也高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傅长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神色如常的回了她一句:“你高兴就好。”
想想自己之前见过的甄老娘,傅长熹忽然又觉着甄停云还真是想的周全。
说话间,甄停云已是喝完了面前那一小碗的燕窝粥,然后开始吃起花卷,顺道催促傅长熹:“先生,您的粥再不喝就凉了。”
傅长熹原也没什么胃口,只随手舀了几口热粥慢慢喝了,然后抬起眼去看甄停云。
甄停云正拿筷子夹花卷吃,微微歪了头,张嘴咬一口,吃得津津有味,粉嫩的双颊也是鼓鼓的。
傅长熹瞧着瞧着,不觉也开了胃口,也跟着夹了个花卷,尝了尝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满四千啦,今天会加一更,大概是晚八点吧。
ps.本来想写裴老太爷抽裴氏一顿的,不过大家觉得最近有点拖沓,那就算了吧,后面就把这段略过好了,毕竟重要的是男主和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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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烧猪头
甄停云年轻胃口好, 不一时便吃得差不多了。
然后,吃完了早饭就没事可做的她只好坐在位置上, 托着腮, 安安静静的看着傅长熹用饭。
以傅长熹这样的身份,生来便是受人瞩目, 早便习惯了旁人的目光。便是如今,宫宴之上, 他的位置也只在皇帝之下, 堪称是众人关注的重点。可他照旧能够顶着一众人的目光,用着自己的饭,从容不迫。
偏偏,此时被甄停云这样盯着,傅长熹反倒有些不自在了。他顿了顿, 索性便将粥碗搁下,指尖捏着那柄汤匙漫不经心的搅了搅,顺口问道:“还有事想与我说?”
甄停云眨了眨眼睛, 一双杏眸又大又亮,黑白分明, 模样既乖巧又天真。
傅长熹又有些手痒, 想要摸头。
也就是此时,甄停云终于开口:“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办拜师礼呀?”
她的声音清脆脆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十分悦耳。
然而, 话声方才落下便听得一声脆响——
“铛”。
是汤匙敲在瓷碗碗壁上的声音。
傅长熹捏着汤匙的手修长有力,此时却稍稍有些紧绷,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捏着匙柄的指腹微微有些白,骨节分明。
甄停云闻声看他,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
傅长熹面色如常,他仍用汤匙舀着热粥,慢悠悠的喝两口,这才状若无事的问她:“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甄停云对他一向信任,自不会瞒他,坦然解释道:“楚夫人与我说,最好在入学前办完拜师礼。我是想着,无论如何还是要先拜过先生您,再与楚夫人行拜师礼。”
这话说得倒是合情合理,其他且不论,傅长熹其实还挺满意她这把自己放在前头的态度的。
只是,答应的话才到嘴边,傅长熹忽又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来。
似他这样在边疆战场上,经过生死一线的人最是能够抓着那游丝一般的预感。所以,他很快便又那话咽了回去,薄唇微抿,改口说道:“无事,我这儿还有些事没处理,只怕会连累着你,这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办什么拜师礼。倒不必太计较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