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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皇家老男人(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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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放上来(#^.^#) (12)

, 自然是更加懒得多管,只想冷一冷小女儿,磨一磨这孩子的性情。故而,甄父忽的问起这个, 裴氏自然也是一问三不知。

毕竟,人家甄停云早上出门时就牵了匹马,还不让人跟着。这一个人加一匹马,六条腿撒开了跑,能把京城里外跑一遍。所以,裴氏哪里能知道她是跑去何处了?

甄父见着裴氏这模样,更是恼火起来, 忍不住又与裴氏吵了一通:“女儿也是你生的,你做娘的怎么就一点也不知关心?她昨儿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正是难受的时候,你做娘的不安慰照顾她,就单看着她一个人出门。如今女儿人影不见,你竟也坐得住?!”

在甄父眼里,甄老娘虽有许多毛病,可那疼爱子女的心却是再真没有。小时候家里穷,甄老娘那是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不叫甄父受委屈的。所以,甄父一向都觉着,亲娘应该就是这样的,都是爱孩子的。偏偏,裴氏却不是这样的。

或许也正是理想与现实这如同鸿沟般的巨大冲突,甄父心里方才会有如此的失望与气恼。只是,到底多年夫妻,他顾着夫妻感情,太狠的话也说不出口,要不然,他都想直接指着裴氏骂她做的那些事都不是亲娘能干出来的事!

裴氏和甄父昨夜里就为着甄停云考试凭证的事情吵了一回,原本,裴氏已被甄父说得有些心虚,觉着凭证这事自己似乎有些欠考虑了。结果,甄父今儿又为着甄停云的事情与她吵,裴氏也是家里小女儿,裴老夫人宠着长大了,自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听甄父这一声接着一声的责怪,她心里那点儿火就窜了起来,多少也有些迁怒起至今未归的女儿——自己与丈夫夫妻恩爱,这些年再没红过脸,如今倒为着女儿吵起来了!想想人家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长女倚云也是一向的懂事听话,只这个小女儿,也不知是不是生来克自己的,怀上时就不是好时机,生下来后又叫自己吃了好些个苦头,这些年好容易过上了松快日子,谁知女儿一接来,好事没有,就累得自己和丈夫连着吵了两回!

人在愤怒时,思绪总是容易走偏,裴氏心里只把小女儿做克星般的气了一回,见甄父怒色不改,便拿帕子擦泪,哽咽道:“什么叫不知关心?难道就你是个大忙人,我就一点事都没有,只能在家给你看孩子?!”

“是,你初来京城,朝中为官,确实是忙,也累的很。可我难道就不忙不累?你统共也就只那么一点俸禄,家里上上下下的这么多人,倘真指着这个过活,只怕一家老小都要去喝西北风。如今,家里能有这般境况,难道不是我开源节流,一点点的经营下来的?!再有,自你上京以来,同僚朋友间的往来交际,红白喜事儿的应酬走礼,不都是我在后头给你办的?“

“家里家外这么多事,难道我做娘的就该把这些事都丢开,单就只盯着她看?!她都这样大的人了,腿长在她身上,真要走,哪里又是拦得住?”

说着说着,裴氏抓着帕子的手不由一紧,又是咬牙:“便是考试凭证的事情我有一二不对,难道她就不能好好与我说,非要这样犟头犟脑的?!大清早的,一声不吭就要出门,连句话都不留,丫头也不带,牵着马就往外走——你满京城问一问,哪家的姑娘是她这样的?!这要传了出去,我这做娘的也没脸见人了!亏得我昨儿还为她的事一晚上没睡,今早上正在屋里歪着想她的事,门房就来报说她牵马出门,我叫人去看,她早就不知跑哪去了.......偏你还来说我!你说说,这难道也是我的错?修下这么个不省心的孽障,我还真是人在屋里坐,祸从天上降!”

说着说着,裴氏越发悲从中来,低着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甄父也是被她这歪理气得面上涨红:“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非你做下那样的事,停姐儿如何会气得牵马出门?再说了,难道女儿不见了,你做娘的就只坐家里骂?不知道派人去找吗?若她早上出门时你就派人去追,早就能追回来了,何至于到现在连找都不知该从何处找起的地步?!”

“我做什么了我?不就是张考试凭证吗?哪家的姑娘会像她这样的大的气性儿,连亲娘都敢说翻脸就翻脸,一生气就牵马走人........”说着说着,裴氏也是放了狠话,“这样不孝的女儿,便是找回来了,也是来气我的!”

话声未落,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裴氏怔住了,便是甄父也怔住了——这年头,“不孝”可是大罪,甄父也是听不下去,这才一时没忍住,抬手给了裴氏一个巴掌。

裴氏一贯精于保养,哪怕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如今看来依旧是肤白胜雪,美貌若少女。也正因此,甄父的巴掌落在她白皙娇嫩的脸颊上,颊边立时便有了红肿的掌印,五指分明。

这是裴氏懂事以来,头一回挨打。

在家时,她是yòu_nǚ,裴老夫人生了二子一女,对着这个yòu_nǚ自是宠若掌珠;便是裴老太爷,他被罢官时,长子已定亲娶妻,次子也已懂事,只yòu_nǚ年纪还小却要因他之故离京受苦,他对这女儿也是又愧又疼的。

哪怕嫁了人,甄老娘那样的刁钻婆婆,百般刁难,可顾着裴家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所以,裴氏再没有想到,这第一个打她的竟是与她恩爱多年的丈夫。一时之间,她都只是怔怔的发呆,甚至都忘了掉眼泪,觉得胸中怒火汹汹,简直都要气疯了,红着眼睛瞪甄父:“你!你竟然打我?!”

“甄东平,你还记着你当初娶我时说过的话吗?!”裴氏脸上红肿,发髻散乱,眼中赤红,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扑上去也还甄父一个巴掌。

甄父也是一时气急,动手后就后悔了,见状连忙软声安抚妻子。

裴氏遇弱则强,越发的不依不饶。

于是,这夫妻两人反倒吵得更厉害了,反正是一通儿的明火,直把边上院里的甄老娘也给惊动了。

直到此时,甄老娘方才知道了裴氏将甄停云的凭证转手给了裴明珠的事情。

于是,甄老娘也哭上了,干脆就坐地上了,捶胸哭嚎,就差没有打个滚,嘴里嚷嚷着:“我可怜的二丫头哦,这都什么命啊?!怎么就碰着这么个黑心肝的亲娘!”

裴氏原就被甄父气得不轻,再见着甄老娘这胡搅蛮缠的模样,只觉得胸中气闷难言,抬手捂着心口,脸色发青,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一个是老母,一个是妻子,甄父也是左右为难,只得耐下性子,一面说妻子,一面安抚自家老娘,还要分出半边儿的心担心自己不知跑去哪里的小女儿,险些就要愁白了头发。

甄老娘却又听说了孙女出门不见的事情,哭得越发厉害,坐在地上捶足顿胸,简直是把裴氏当后娘来骂。

裴氏哪里受得了这个,眼见着甄老娘如此做派,不免思及当年旧事,更是气恼起来。因她昨夜里一夜难眠,适才又与甄父又吵又闹的,如今一时儿胸闷气短,眼前一黑,竟是就这样晕了过去。

甄老娘与裴氏多年婆媳,婆媳斗争经验丰富,此时见着裴氏说晕就晕,不由暗地里翻个白眼,索性也嚎一声:“可怜见的,这哪里是亲娘?!就是后娘都没这样狠的!”

说罢,甄老娘把眼一翻儿,也是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当谁不会晕啊?要晕一起晕!

左边是气噎晕厥的妻子,右边是哭嚎着背过气的老母,甄父也是满头的汗,简直要被折腾得心力交瘁。亏得他在外为官多年,经多见多了,应付起家务事来竟也比年少时更经得住。所以,他只略顿了顿,立时便扬声叫人将妻子和老娘都扶去屋里,去请大夫入府看诊。

然后,甄父又打发人去满京城的去找女儿——这时候,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的,还是女儿的安危最重要。甄父做父亲的,简直不能想象自家女儿这样十四岁的小姑娘孤身在外会发生什么........倘再寻不见,少不得要去裴家求见裴老太爷,求他老人家去问一问五城兵马司。

甄家上下一团儿的乱,也就在此时,甄停云从楚夫人的马车上下来,牵着马平安回来。

守在外头的门房老头见着自家二姑娘,那真真是喜极而泣,小跑着引了自家姑娘进去,嘴里不禁念叨:“姑娘这是去哪儿了?老爷担心得不得了,早派了人去外头寻姑娘您。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她们担心二姑娘,都哭得厥过去了......”

这还真是甄停云没想到的。

甄停云原也是算准了裴氏和甄倚云的性子,在她想来:自己这时候出门去,裴氏肯定会不高兴,再加上边上有甄倚云添油加醋,那就更是火上添火,根本不会想要来管自己。所以,自己早上出门,考完了回来,直接往甄老娘院里一钻,自然就能当做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只是,甄停云直到此时才知道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她自觉想得周全,却没考虑到还有个担心自己的甄父。

想起梦里那个一脸冷色,说要将自己送回老家的甄父,再看看面前这个一脸担忧看着自己的甄父。

甄停云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甄父见着女儿回来却是又惊又喜,忙不迭的叫了女儿到跟前来,仔细的看了又看,眼眶不觉都要红了。他想着女儿的委屈,竟也没有多问甄停云今日去处,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欢喜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甄停云见着甄父如此模样,心中不知怎的又生出些许悔愧,垂首道:“是女儿不好,累长辈亲长为女儿担忧了。”

“无事,”甄父摇摇头,指了指里面,轻声道,“倒是你祖母还有母亲,为着你的事情担心的不得了,如今还晕着。你也去瞧瞧吧?”

甄停云心里也正担心甄老娘——甄老娘已是上了年纪,这一惊一吓的,真要是伤着了身子可怎么好?这么想着,她的步子也加快了些,步履匆匆的入了里间,便见着甄老娘与裴氏两人一左一右的躺在榻上,皆是气息奄奄的模样。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甄倚云和甄衡哲自然也是在的。甄倚云见着甄停云便蹙了蹙眉头,忍着气道:“二妹妹,下回你出门,哪怕不想来禀爹娘,也该带几个人。要不然,不仅家里上下为着你的事情担心,便是于你自己也不好.......”

“如何不好了?”甄停云原是担心甄老娘,不想理会甄倚云的,可人家阴阳怪气的,她也实在受不了。

甄倚云咬着唇,眼神里颇有些意味,打量着甄停云,语声轻轻的:“你年纪小,不知京里也有地痞流氓,你又是姑娘家,一人出门,若是....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大姐姐,别说了!”谁也没想到,这回出声打断甄倚云的竟是甄衡哲。

听到他这话,无论是甄倚云还是甄停云都心生讶异,抬眼去看他。

甄衡哲平日里最是敬爱母亲和长姐,这样的话是再没有说过的,所以此时说起也是满脸挣扎,字字艰难:“二姐姐既是已经回来了,大姐姐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甄倚云不敢置信的看着幼弟。

甄衡哲下意识的避开了甄倚云的目光,稚嫩的脸上似有挣扎犹豫之色,但他还是接着往下道:“二姐姐今日之所以会出门,不就是因为母亲一声不说便将她的考试凭证送了裴家表姐吗?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二姐姐心里难受,出门走一走又怎么了?大姐姐你又怎好在这里落井下石?”

其实,若是旁的事,甄衡哲是断不会这样说的。可裴氏将甄停云的考试凭证换给裴明珠,这事甄衡哲实是看不下去——他自幼读书习字,为的是科举入仕,自然也看重考试和成绩,所以他是见不得裴氏就这样将甄停云的考试凭证给换出去。

这样过分的事情,甄衡哲看不过去,可子不言母过,他也只得说上一句公道话,然后转身就走。

甄父就立在外头,也是听着了儿女在里头说的话,见着儿子出来倒没有训斥,只是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母亲和祖母也没什么大碍,如今你二姐姐也回来了,你也不必留这儿,还是回去温书吧。”儿子能认清是非,不为私情所惑,做父亲的自然也是欣慰的。

甄衡哲想要说些什么,咬了咬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与甄父礼了礼,这才出去了。

甄父看着儿子出去了,心里竟不觉生出一个念头:幸好,自家教子甚严,早早就叫儿子启蒙,然后搬去前院住了,虽说儿子平日里也依恋敬爱母亲长姐,可到底还是没被养歪了性子,心里还是明白是非的.........

这念头方才生出,又被他给压了下来,觉着不该如此想。毕竟这些年,他外放做官,后院一向安宁,一直都是妻贤子孝,一家和乐,裴氏更不曾做过什么恶事。

甄父心里千回百转,一时儿便都压了下来,抬步入了内室,见长女守在裴氏身侧,yòu_nǚ守在甄老娘身侧,一左一右的,倒是泾渭分明。他不禁暗叹又一口气。

甄停云见状,便道:“爹,今日是我不好,原该与娘认错。只是如今娘和祖母都晕着,不若叫我先扶祖母回院里,明儿再来与娘认错赔礼?”

甄父想了想,觉着裴氏如今见着甄停云怕是没好话,他也不想伤了女儿感情,便想着自己这头先把裴氏说好了,再叫母女两个见面说几句软话缓和感情。于是,他便道:“也罢,叫人帮着将你祖母抬去她院里吧,等大夫来了,我会让他过去看看。至于认错赔礼,这事大错不在你,这认错赔礼便不必了,你只管好好照顾你祖母就是了。”

甄停云亦是明白甄父这用心,心中颇是感念,点点头便应了下来。

不一时,便有人上来帮着抬榻,一路儿的将甄老娘给抬了回去。

待得把甄老娘抬进屋里,甄停云又打发人去打水:“我瞧祖母一脸的汗,怕是难受的很。你们赶紧打点热水来,我给祖母擦一擦.......”

待得屋里的人都下去了,甄停云才凑到甄老娘耳边,小声道:“祖母,该起来了,再装就不像了.......”

其实甄老娘也没全晕,她就是一时儿气不过,背了气去,如今是早就缓过来了,只是不想叫裴氏得了好,只得闭眼装个样子。被孙女揭破了,她也不脸红,反到是睁开眼瞪了人一眼:“老娘这都是为了哪个白眼狼啊?!”

甄停云连忙哄她:“我知道祖母是为了我。”

甄老娘拿手抹了抹脸,又道:“赶紧拿帕子给我擦一擦!你个没眼力的丫头——我脸上这哪里是汗,全是我为你哭出来的眼泪!”

甄停云被甄老娘逗得一笑,连忙点头附和:“好好好,是眼泪不是汗。”

说话间,丫头打了一盆热水来。甄停云亲自拿了帕子,打湿了给甄老娘擦脸,轻声嗔道:“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也该善加保重才是,哪里还能这样折腾自己?”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说起这个,甄老娘又想起孙女考试凭证被人换了的事情,不由一阵儿的心焦,咬着牙气恨道,“你娘那偏心眼的,居然敢把你的凭证给让她侄女了!后娘都没她这样狠心的。”

甄停云其实还有些小讶异,“其实,大舅母也不是白拿,是拿了铺子来换的。我还以为祖母会觉着铺子更实惠呢.......”

“我又不是你娘那眼皮浅的!”甄老娘虽然贪便宜爱实惠,可她也是真心为着孙女操心,嘴里道,“这些年你多认真,我又不是看不见。再说了,如今也不是乡下,京里头到底是不一样的。我虽没见过外头那些千金闺秀,单看你姐姐——每日出门去上女学,那眼睛简直恨不能长到头顶去!我也算是明白了,你要不读书,不上女学,京里那些人怕也瞧不起你........”

听着甄老娘这话,甄停云心下又酸又软的,只是顾着甄老娘年纪大了不好生气,只得先劝她消气:“您都这个年纪了,就别为这些事情生气了。再说了,这凭证给都给了,讨回来也没意思。”

甄老娘气得要打她:“你个傻丫头,这种事你要这么让了,你娘那头还以为自己占理呢!以后再有事,你娘肯定又要叫你让,只当是理所当然。可是,你难不成要为着她们裴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事情让一辈子!”

甄停云听着这话,倒是没有应声——她想:也就只有这一次了!下回她绝不会给裴氏这样的机会,再不会让了!

甄老娘却当孙女还在犯傻,更气自家孙女不争气:“你也是,这样的事情就只知道自己憋着,自己委屈!怎么就不知道与我说——你要早和我说,我便是拼了老脸不要,也得去裴家把你的凭证给要回来啊!这事原就是咱们占理,过去讨凭证,难道他们还敢不给?!人裴家不要脸了啊?!”

其实,甄老娘这话算是话粗理不粗。只是,这到底是京城,不是乡下。有些道理乡下行得通,可京里却是不成的。

“祖母您先听我说,”甄停云长叹了一口气,心知自己得把这理说给甄老娘听,万不能叫甄老娘走了梦里的老路。她握着甄老娘那张老树皮一般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温声道,“若咱们上门去讨,裴家也是要脸面的人家,万没有不给的道理。可这样一闹,裴家丢了脸,两家的情分只怕也要淡了.......您且想想,裴老太爷他不仅是父亲的岳父,也是给父亲传道受业的恩师,父亲视之如父。若是裴老太爷也因此恼了咱们家,父亲心里该不好受了........”

甄老娘听着这话,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甄停云接着往下道:“再者,万事开头难,如今父亲初来京城,正是艰难时,也亏得有裴家这么个亲家照应着,方才日子顺畅。饶是如此,父亲也总这样早出晚归的,若是再恼了裴家,父亲一人在官场岂不要更辛苦了?咱们虽帮不了父亲许多,可也不能拖了他的后腿吧?”

所以,这般一闹,裴家那头不高兴,甄父肯定也高兴不了。甄父高兴不了,虽知老娘和女儿都是占理,心里也未必就欢喜——有些时候,事情开头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利害关系。

甄老娘到底心疼儿子,闻言便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丫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可你这事要怎么办呀.........”她越想越是亏心,越想越是难受,只恨自己老了不中用,什么也帮不上孙女,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宝贝孙女受这委屈。

甄停云想了想,到底不愿叫甄老娘担心难受,也就没瞒着甄老娘,凑到对方耳边,轻声细语的将自己今日考试的事情给说了起来。

甄老娘又惊又喜,忙问:“你说真的?”

甄停云眨眨眼,无辜且天真:“我何时骗过祖母了?”

甄老娘:“屁!昨晚上你还红着眼睛骗我呢!”

甄停云一脸正直:“昨晚上我说了今天考试,这不是实话?”

甄老娘被孙女的话噎了一下,气得跳起来要打孙女,跳到一半,外头来报,说是大夫来了。甄老娘连忙躺回去,虽眼睛还睁着,脸上却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甄停云暗道:就算不把脉,单看您老人家这满面红光的模样,人家大夫也知道您这是装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女学就能放榜啦,抱住大可爱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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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上是何人

果然, 大夫来了之后,看了看甄老娘的面色, 又摸了摸脉, 很快便开了药方子出来。

京里头的大夫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虽知道甄老娘这大半都是装出来了,说起话来倒是动听得很:“如今也快到七月了, 天气燥热,老人家年纪又大了,也有些火气,是该吃些汤药, 调养一二。”

甄停云看了药方子, 少不得要在人前做个孝女模样,又问了问自家亲娘裴氏的病情。

大夫对此, 说的也简明:“府上太太是肝火郁结,我也是开了些清火的汤药,吃些儿时日也就好了。”

甄停云便垂下眼睫,目光盈盈, 作出难受担忧的模样:“唉,若非要在祖母身边服侍,我必是要去母亲身边侍疾的。”

她这也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没有陪在裴氏身边——虽然这些大夫常年出入一些府宅后院,必是知道许多隐秘,一向嘴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是甄停云觉着自己还是得先把话说明了,也算是防范于未然。

大夫也不知信了没有,面上不露分毫,抚须颔首,声音温和:“姑娘在这里服侍老太太,也是孝心。”

于是,甄停云端着孝女模样长吁短叹了一回,好容易送走了大夫,回头便又被甄老娘赏了个白眼。

甄老娘自己是装出来的病,推己及人,自然也觉着裴氏是装出来的。而且,她老人家还十分的双重标准,自己躺床上装病,竟还看不上裴氏这装病的:“你娘也是,平时没事,一有事,她就要头疼脑热的,当谁看不出来她这是故意装出来的?估计也就你爹这实心眼的会信她!”

实际上,甄老娘当年不喜欢裴氏,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喜欢裴氏这脾气做派。

想当初,甄老娘好容易多年媳妇熬成婆,想着要新媳妇面前摆一摆她这做婆婆的架子、立个规矩什么的,结果人家裴氏面上委委屈屈的受着,转头就要与甄父诉苦,然后就是mǔ_zǐ吵架......但凡甄老娘手段刻薄些,裴氏也不生受着,要么晕要么病,反正可怜得不得了。偏偏,裴老太爷不仅是甄父的岳父还是甄父的授业恩师,甄老娘顾着裴老太爷,也不敢真对裴氏动手.........哪怕裴氏婚后两年未孕,甄老娘也没提给甄父纳妾的事情,只一边骂一边捏鼻子等着,好容易等到裴氏生子,偏头胎却又是个长女,甄老娘又是重男轻女的,自然就更气了........

总之,甄老娘与裴氏婆媳两个一向是互相看不对眼,也就是如今时隔了许多年,甄老娘年纪也大了,两边互有默契,这才维持了一家和乐的表象。饶是如此,出了甄停云这事,婆媳两个也是旧仇加新仇的,更看不上对方了。

不过,甄停云倒不觉着裴氏是装出来的:根据甄老娘转述的夫妻吵架场面来看,裴氏被气病了也不是不可能。当然,甄停云嘴上还是要劝甄老娘:“反正您也是装的,也没输了她的。”

甄老娘:“.......”

因着甄停云从女学回来也没吃晚饭,又问了甄老娘,祖孙两个索性先搁下争议,叫人端了饭菜上来,先把晚饭给吃了。

结果,正吃着呢,就见着外头来报,说是甄父来了。

甄老娘撇撇嘴,小声与甄停云道:“八成是陪着你那偏心娘吃了晚饭,这才过来的。”

话虽如此,儿子来了,甄老娘也只有高兴的。只是她为着要与裴氏别苗头,索性装病装到底,也不起来,仍旧是病恹恹的躺在那里,一副被人气得起不来床的模样。

甄停云其实挺想劝甄老娘的:裴氏脸白气虚的,瞧着还有些病弱模样,就您老人家这样的,除非眼瞎,谁看不出您是装的啊?

结果,甄父居然还真眼瞎。

他从门外进来,见着老母躺在榻上,面上又羞又愧,连忙道:“是儿子不孝,还求母亲莫要感伤。若是气着病着,便是儿子的不是了。”

甄老娘见着儿子这模样也是心下一软,只是想着孙女的事,还是强自硬起心肠,扭头冷声道:“你也不必与我说这些话!反正两个女儿都是你们亲生的,你媳妇偏心哪个,原也不该我这老婆子多嘴。依我看,倒不如趁早叫人收拾了东西,我带停姐儿回乡下,大家干净。你们四个原就一家和乐,少了我们,以后也只有更好的。”

甄父听着这话,实是受不住,只得道:“娘这样说,做儿子的真真是万死莫辞。”说着,便跪倒在了榻边。

甄老娘最看重的便是这个独子,见状不由心软,再冷不起脸,拉了他起来。只是,她心里还顾着孙女,还是要说他:“我都这把年纪了,便是即刻死了那也是活够了的,又能有什么事?只可怜咱们二丫头,自小跟着我在乡下受苦,好容易回了京,娘偏心,爹不管,也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甄父正心疼女儿,听着这话不由也是动了感情,连忙道:“娘这话说的。停云是我和裴氏的女儿,我们做父母的,心里也只有疼她的,哪里会不管。”

甄老娘却是瞪他,气得咬牙:“临考前,把自己女儿考试凭证拿去给自己侄女——你说:这也是亲娘做得出的?”

甄父连忙说:“这事是裴氏她不懂事,我已说过她了。”顿了顿,甄父颇是心虚的补充道,“她也知道错了,托我过来说话呢.......”

甄父和稀泥惯了,这会儿自然要替裴氏在甄老娘跟前赔罪认错,好脾气的陪着甄老娘说了一会儿话,眼见着甄老娘累了,这才起身要走。

甄停云做女儿的自然是要起身送他。

不想,走到门口,甄父却又忽然顿住了步子。

此时天已傍晚,夕阳将落却仍旧恋恋不舍的洒落下金红色的余晖,漫天彩霞如火如荼,绮丽无以绘,壮美无以拟。

甄父顿足,立在院门口,回首看着自己的女儿。

都说“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自家女儿眼下也才刚过了十四生辰。如今,她站在暮色中,夕阳的余晖照在她乌黑的发顶,抹上一层淡金色的薄光,颜色淡淡的。虽身量已渐渐长成,可衣裙拂动间依旧能够看出女孩的单薄纤弱。

仿佛是日暮时的轻烟,淡淡的一抹,轻薄无比,被风一吹便会散开。

……

想着女儿以往吃过的苦,想着入京后受的委屈,甄父心中愧疚更甚,眸中似有些许复杂神色,就连声音也低了下去:“如今想来,这些年我为人子、为人父,实是错了许多........”

甄停云闻言,微微垂下眼去,正好能够看见自己那双淡青色的绣鞋。

上面绣着鹅黄色的蝴蝶,只是沾了些许泥泞,蝴蝶也不似早前鲜亮妍丽。

一如甄父微微沙哑的声音。

“当年,你母亲才过了月子便抱你姐姐上京寻我。那时候,她形容憔悴,几乎都要抑郁成疾,我与她少年夫妻,感情甚深,见此自然痛惜不已,深悔留她一人在家。又有岳家出面劝我说‘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她们婆媳不合,甄家后院不平,我便是在外做官必也要受此之累.......所以,我就默认了留你祖母在乡,带你母亲外放之事。哪怕,她事后不提接你,我也就听之任之,并未多劝。当时,我也觉着留你在陪在你祖母身边也是个慰藉,多少也宽解老人家的寂寞苦闷.....”

“那时候,我只考虑到她们婆媳一向不合,若强行一处只怕是要生出仇怨事端,倒不如分开些时日,经年再见,彼此也都成熟了,没了那些激烈情绪,想是可以看淡往事,好好相处.......如今想来,不过都是借口,是我当时太年轻,只顾着自己,只想着得些安宁不想却犯了大错——mǔ_zǐ不能一处,十余年不曾尽孝,反累老母忧心;fù_nǚ不能一处,我儿明明有父有母却仿佛无父无母,此其一。”

“其二,我外放为官,一心仕途,家里妻儿和美,虽心里也惦记着你和你祖母,说来也是有限。虽常写信回去,也常叮咛你母亲捎东西回去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否则也不至于叫我儿吃了那么许多苦头。”

“停云。”甄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想要将自己胸中的郁气一叹而尽,“是为父对你不住。”

甄父能够将话说到这里,已可见其真心。

甄停云心下亦是难受至极,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父亲其实也没有错。”

事实上,甄父当年的那些决定对他而言确实是算不上错——事有轻重缓急,人也如此,甄父不过选择了对他更有利的一边罢了。

世人都是爱己更胜旁人,也只有神佛才会大爱无私。

而今,甄父能如此坦然的说起过往,对她言错,委婉致歉,哪怕甄停云也不得不动容。

她仰头看着甄父,端出郑重神色,先开口宽慰了对方:“还请父亲放心,我从未为此怪过你和母亲。”

甄父却并未放心,仍是神色沉沉,显然不怎么相信这话。

甄停云不动声色的挑高细眉,神情渐渐柔和下来,她与甄父回忆着道:“还记得我小时,父亲给祖母写信,提到姐姐,信上说‘犹记倚云幼时,爱娇爱闹,总坐不住,只得抱她于膝上,一句句的教她念诗。稚子天真,童言无忌,时时逗我开颜,且爱且恼。幸而她如今已是懂事,能够安坐桌前,认真练字,每日如此,寒冬酷暑从不懈怠,殊为难得。惜不为男儿身,否则儿子后继有人,此生无憾矣’……”

她一字一句的背诵着那封令她记了很许多年的旧信,或许,甄父自己都已经忘了这封信,可她至今记忆犹新。

背到最后,甄停云眼眶微红,声音仍旧是清朗的,认真的:“我当时便想,父亲既是喜欢姐姐这样努力用功的孩子,我也要更加的努力用功才是。”

甄父听着听着,眼眶不觉也红了,只心下不忍,只得微微撇过头去。

“小时候,我总想着,一定要似长姐一般成为父母的骄傲,让父亲母亲写信去与旁人炫耀才是。如今想来,这想法虽是幼稚天真却也是没有错。”她强忍住眼泪,眨了眨眼睛,明眸里似有流光,笑容尤其明丽,“父亲,这事是我该谢谢您——无论是长姐还是小弟,您从不曾忽略他们的教育问题,始终要求他们努力上进。正因如此,我方才有样学样,没有荒废了自己的时间,跟着努力上进,才能有今日。”

甄父只觉得好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自己心上刺了一下,又痛又酸,险些便要忍不住,当着女儿掉下泪来。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最难受的便是他缺席了孩子长大的每一刻时间,而当他的孩子长大了却站在他面前认真与他说“我小时候一直想成为您的骄傲”、“是我该谢谢您”。

甄父简直无法面对女儿澄澈清亮的目光,他猝不及防的闭上眼,然后再没有说什么,抬步走了。

甄停云站在院门口,目送着甄父离开,看着他的身影在暮色里愈行愈远,方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压下了心头的酸涩。

她适才所说的皆是真心话,也是她一直想说的。只是,之所以会在这时候与甄父说这些,最重要的原因是:明日就是女学放榜的日子了。

虽然裴氏还躺在床上,可她对自己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所以,甄停云也懒得去裴氏那里自讨没趣——要讨一个人的喜欢已是不容易,想要叫讨厌自己的人扭转态度就更不容易了,她如今也没活得多容易,何必非要这样为难自己?

只是,裴氏先前许给她的庄子,裴家买凭证的铺子.....就连女学住宿这事也需要长辈同意。

所以,甄停云只得先绕开裴氏,试着从甄父处入手——甄父在感情上可能更加偏向于爱妻和长女,但是此回是她受了委屈,甄父正心存愧疚,少不得要起弥补之心。

有了这些铺垫,她的庄子、铺子,还有女学住宿之事也就有了商量的余地。

******

待到了第二日,裴家上上下下倒是都安静得很——甄老娘和裴氏这两位女主人都“病”了,这会儿要是有谁敢作妖,说不得立时就要被拉出来以儆效尤。

所以,所有人都缩着头过日子,只怕不能更恭谨些。

因着甄老娘也“病”了,裴氏虽病着却也不好装不知道,只得派了甄倚云过来问个安。

因着家里人都病了,甄倚云今日也换了一身颜色素净的衣裙,乌鸦鸦的髻上插几支银簪子,便如雨后梨花一般的温柔沉静。

只是,甄老娘原就不喜她,又因她是裴氏派来的,更添几分不喜,只随口就将她打发了出去。

甄倚云也不是什么好性儿,临走前还要与甄停云姐妹情深了一回,细声与她说:“今日傍晚就是女学张榜的时候了。母亲心里挂念明珠妹妹的成绩,原也是想派人去外头看看榜,只是想起二妹妹的事,便也罢了。”

“要我说母亲也是多心了,二妹妹一向心胸宽宏,说不得早就将这些小事给丢开了。到底是表姐妹的,也是一起顽过的,哪里有什么隔夜仇......说不得,二妹妹也正记挂念明珠妹妹的成绩呢。”甄倚云面上带笑,明眸皓齿,亲亲密密的握着甄停云的手,笑问道,“二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若是甄停云真因着凭证的事情没能参加考试,此时再听到甄倚云这话,非得要扑上去把对方脸上那虚伪恶心的笑容给撕了。

但是,甄停云昨日已经去了京都女学,参加了入学考,对于这事还挺有把握的。所以,听到甄倚云这话,她也是笑了笑,恶心回去:“大姐姐说得对,是该派个人去看榜。若有了消息,大姐姐可得记着派人来与我说一声呢。”

玉华女学和京都女学虽是分开考试,但是张榜却是一起的,主要也是为了对比出两所女学女学生的成绩。只有其中最优秀的,才算是才压群芳的魁首。

若是甄停云所料不差:此回魁首必是得了六甲的周青筠,而她自己的成绩应该也是能够考入女学的。

所以,裴氏和甄倚云派了人去看榜单,不就是多了个给她报喜的人?

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甄停云脸上笑容更深。

甄倚云看着甄停云的笑容,反倒有些不敢置信,看着她的目光更是又惊又疑:她怎么会是这反应?她竟是这反应!

甄停云却恍若未觉,仍旧是神色如常的送了甄倚云出门。

直到从甄老娘的院子里出来,甄倚云都有些发怔,她始终都想不通:甄停云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总不至于是气疯了吧?

要知道,自甄停云来了京城后便一直在府里闷头读书,谁都知道她是一心一意要考女学。偏临考前出了这样的事,无论她原先考不考的上,这会儿心里肯定是有怨气的。甄倚云这时候提起这个,提起裴明珠,除却恶心对方外,也是觉着以甄停云这狗脾气,听了这些话肯定是要发作的。到时候,她再借此去正院与裴氏告上一状,添油加醋的说上几句,裴氏心里就只有更厌恶甄停云的......

谁知,甄停云居然就改了性了。

事情并未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发展,甄倚云多少也有些心烦,一直等到走进正院,这才想通了:自己怎么也钻了牛角尖?这种事,甄停云根本不可能不在乎,适才那模样八成就是故意装出来糊弄自己的。

想到这里,甄倚云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儿,立时便有了个主意。

她笑着入屋去与裴氏问安,坐在榻边给裴氏掖了掖被角,温声劝道:“娘,您也别生气了。我瞧二妹妹如今已是好多了,听说您因着她的事情病了,还直说要来您赔罪呢。”

裴氏这回确实是病了。

这会儿,她正拥着锦被靠坐在榻上,身后垫着个湖蓝色绣并蒂莲的软枕。因她一贯精于保养,皮肤细嫩,昨儿甄父那一巴掌虽没用力倒底还是落了痕迹,哪怕事后用了药,这时候脸颊仍旧有些红肿,越发显得她面容憔悴,神色也是恹恹的。

也正因此,她现下对甄停云这个小女儿是真有些个喜欢不起来了。

这些年来,她和甄父一直都是恩爱情笃,夫妻两人都是从没有红过脸的,如今却为着这小女儿几番的吵闹争执。甚至,甄父昨日竟还动了手——这可是此前都没有的事情.......人多欺软怕硬,裴氏又与甄父一贯恩爱,虽也气甄父,可事后夫妻说话又不免又软了心肠,只把这些气和怨都搁在了甄停云身上,虽知迁怒不好,到底还是不喜这个小女儿。

故而,此时听得长女如此言语,裴氏只是冷笑:“赔罪?我看她是气我不死,想着再气一顿狠的!

甄倚云忙道:“瞧您说的。二妹妹她是真想通了,我临走时,她还特特叮嘱我,说是若明珠表妹榜上有名,让我一定派个人过去与她报喜呢。”

裴氏闻言倒是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一贯实心儿,哪里知道她嘴里这些个话究竟是真心假意。”

“娘。”甄倚云拉长声调,撒娇道,“表妹若能上榜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也就说明二妹妹这凭证没有白费了......按理,这事确实是该与二妹妹说一声的,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呢,总不好真就生分了。”

裴氏听着这话,不由拍了拍长女的手背,叹了一声:“也罢,我儿有心了,就依你的话吧。”

她原是觉着甄倚云先时处处针对甄停云,这心胸未免有些狭隘,如今再看甄倚云为姊妹说话,倒是不觉心下一软,想着长女这转过弯来倒也是个顾念姐妹情谊的。虽裴氏如今对甄停云已是有些恶了,可长女这般,她看在眼里还是欣慰的:到底是她一手养大的姑娘,性子温柔,惯会体谅人,真真是胜了那孽女百倍。

因着有甄倚云这么一番说辞,裴氏对于女学放榜这事也是留了心,特意吩咐了下面的人早早去盯着,有了好消息就赶紧来报。

结果,到了傍晚的时候,甄倚云亲自端了药上来,正欲服侍裴氏用药,便见着个婆子急忙忙的跑进来,喘着气道:“太太,太太!上榜了!”

甄倚云闻言,一时也是喜动颜色。

她手里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转过头去与与裴氏笑道:“娘,我就知道明珠表妹是个聪慧的,虽是考前有些个磨难,可这好事一贯多磨,表妹若是过了那个坎儿,后面的事自然也就顺顺利利了。”

到底是嫡亲的侄女儿,且侄女此时上榜考入女学,多少也能佐证自己当初的决断并非错的。

裴氏心里亦是大慰,秀眉舒展,含笑点头。这时候,她倒有心情与女儿打趣:“你这油嘴!也不必在我跟前讨打。且省下这功夫,待见了你舅母再说,到时候少不得要叫她好好赏一赏你。”

甄倚云微挑柳眉,顾盼间神采飞扬,她笑着问:“难道娘就不赏我了?!”

裴氏被她逗得一笑,便欲叫人拿了银子打赏下人。

只是,母女两个这头正说笑,便见婆子急忙忙的摇头,紧接着,婆子便又气喘吁吁的喊了起来——

“太太,大姑娘!上榜的,不是裴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甄停云:反正,庄子我要,铺子我要,女学住宿我还要!略略略~

ps.今天就到这里了,话说每天六七千的,我的码字速度真的真的快更不上了qaq最重要的是下章打脸,我一定要认真写,好好写,一定要爽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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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杀猪

裴氏脸上笑容微顿,隐隐生出些许不妙的预感, 蹙起秀眉, 不动声色的打量起那前言不搭后语的婆子。

婆子被她冷眼瞧着, 大气也不敢出,只畏缩的低下头去。

裴氏已慢慢的收敛起面上喜色,淡声敲打道:“你也有些年纪了,做事做老了的,难不成还得我来教你说话?”

婆子再不敢大喘气, 捋直了舌头,这才小心的应声道:“回太太的话,老奴得了太太的吩咐, 早早带了人去看了, 玉华女学和京都女学的两张榜单上都没有裴三姑娘的名字。不过,咱们家二姑娘的名字却在上头......”

说着,便是这婆子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仰头看着裴氏时,面上犹带期盼之色——她这是在等着裴氏的赏。记得去岁大姑娘考中了女学,府里头可是人人都有赏, 尤其是第一个回来报喜的,足足得了五两银子!今儿二姑娘也考中了女学, 虽然太太许是更偏心大姑娘些,可到底是亲生的闺女,想来也不会太偏颇,肯定也是会赏的吧?也许没有五两, 便是三两二两她也只有喜的。

然而,不待靠坐在榻上的裴氏出声,一侧端着汤药的甄倚云像是被虫子蛰了一下,指尖微颤,手里的药碗便摔了下来。

甜白瓷的碗摔落下去,碎成一块又一块的瓷片,浓褐色的滚热汤药淌了一地,升腾出白茫茫的热气,室内溢满了药香味。

裴氏闻声,看了长女一眼,低唤道:“倚云?”

这声调,似关切,也似提醒。

甄倚云右掌握紧,细长的指甲几乎就要嵌入掌心,勉强从刺痛中回过神来,只是花容失色,那张秀美的脸因为失控而扭曲,几近于狰狞。听见裴氏的声音,她连忙垂首掩饰过去,嘴里解释道:“瞧我,一高兴就摔了碗。”

裴氏倒没有说破,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甄倚云心乱如麻,也不敢在这里久留,与裴氏告了罪,匆匆抬步往外走,只留了一句:“我这就叫人来收拾地上,再给娘您端碗药来。”

裴氏此时心里还记着甄停云上榜这事,倒顾不得去管长女,只强压住心里那些纷乱的思绪,叫人赏了那报信的婆子一两银子,口上道:“当年倚云不仅考进了女学,也是五甲一乙的好成绩,乃是那一年的魁首,我方才多赏了些。当然,这回停云考进女学,我也只有高兴的,自然是要赏你这报喜的。”

言外之意就是:这次的赏银没有当年多,不是她偏心,是甄停云考得没有甄倚云好。

那婆子得了一两银子,虽有失望却也是欢喜的,闻言倒是一怔,忙不迭的接口道:“是老奴糊涂,倒是忘了与太太禀二姑娘的成绩。“

裴氏本就有些头疼,听着这婆子絮絮叨叨,更是头疼的难受,不由得抿紧了薄唇,苍白的脸也有些紧绷。

若是换个识眼色的,眼见着裴氏这般神色,自会闭嘴,再不敢提什么成绩了。可这婆子实是不会瞧人脸色,又或者是被自己手里的一两银子迷花了眼睛,这就欢天喜地的往下道:“二姑娘也得了五甲一乙,可惜京都女学那头还有个得了六甲的周姑娘,咱们二姑娘也只得屈居其下了。”

虽如此,这五甲一乙的成绩也是极好了——去年甄倚云得了魁首,也不过是五甲一乙罢了。

裴氏闻言,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过了片刻,她方才咬紧了后牙槽,寒声追问:“五甲一乙?”

“是,”婆子喜孜孜的等着接下来的赏,嘴里道,“二姑娘的名字也在京都女学的榜上,就紧挨着那位得了六甲的周姑娘,老奴瞧了又瞧,确确实实是五甲一乙!”

裴氏微微垂目,看着这婆子欢喜等赏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强做笑容,咬牙开口:“再拿一两银子赏她。”

顿了顿,裴氏也不知是解释给人听还是自言自语,只轻声道:“这倒是好事,只是明珠这回没上榜,只怕正难受呢,咱们家这时候倒也不好太张扬了........”

说着,裴氏又摆摆手打发了那看着就碍眼的婆子,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命人去把甄停云请来。

不一时,甄倚云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她端药的姿势有些奇怪,右手掌心下意识的朝内,有意无意的掩住了自己的掌心——只见那玉白娇嫩的手掌心里竟是那用指甲抠出的血痕,犹带血色。

其实,甄倚云适才就已经端着药回来了,只是临到门口,不知怎的心生怯意。所以,她方才端着药躲在外头偷听。谁知,竟是听到甄停云也考了五甲一乙的消息,简直如遭雷击。惊得她当时她差点就要尖叫着冲出去反驳质问,最后却还是攥紧着手掌,死死的用指甲抠着自己掌心,这才忍了下来。

待甄倚云冷静下来的时候,掌心早被她自己抠出血印,血肉模糊的疼。可她看着反倒比之前更冷静,拿了条帕子擦了擦伤口处的血迹,待伤口止了血,她仍旧是笑容温柔,步履轻缓,就这样施施然的端着药往里走去。

此时的她已缓过气来,心里不知转了多少念头,面上却满是忧色,嘴里也十分忧虑:“也不知二妹妹昨儿是怎么赶上考试的,可别是抢了别人的凭证吧?”

在甄倚云想来:这次的事,多半就是甄停云女主光环尚在,正巧从旁人手里买了凭证,这才得以顺利参加女学入学考。既如此,这里头也有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二妹妹初来京城,手里又能有多少钱?这凭证的价钱,娘也是知道的……我就怕二妹妹她不懂这些,为了从别人手里买凭证,情急之下胡乱许了什么出去........”

甄倚云嘴里说着这些话,柳眉微蹙,神色担忧,字字真切,全然一副担心幼妹误入歧途的长姐模样。

裴氏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靠坐在榻上,微微阖目,似是在想些什么。

待甄倚云停了声,她方才睁开眼睛,颔首应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放心,我已命人去她祖母院里,请她过来说话了。”

闻言,甄倚云不由松了一大口气:也是,哪怕甄停云考中了女学,也不能掩饰她为着考试而走歪路的错处!见小利而忘大义,这可是大错!

这么一想,甄倚云眉目间更见温柔,低声劝道:“娘,先喝药吧。无论如何,总还是您的身子要紧。”

裴氏从她手里接了药碗,慢慢的喝了,又拿了块蜜饯含在嘴里。

也不知怎的,明明是含着蜜饯,可裴氏嘴里仍旧泛着苦,一丝丝的苦,更令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过了片刻,裴氏忽而开口:“你说,你二妹妹她.......”

话到一半,她突兀的顿住嘴,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事实上她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好在,裴氏与甄倚云也没等多久,甄停云很快便到了——她不仅人来了,手里还拿着六顺从街头买来的女学榜单的手抄版。

裴氏眼角余光瞥见她手里拿着的那张纸,心里已是猜着是什么,眼尾微微的抽了抽。

甄停云只当没瞧见裴氏的不自在,她欢欢喜喜的进门来,先给裴氏请安,关心了一回裴氏的病,嘴里道:“听说大夫说,娘这是肝火郁结,要喝一段时日的汤药,女儿听了也是十分担心。若非祖母那身边离不得人,必是要过来侍疾的。”

说着,甄停云还抬起眼,满含忧虑的看着裴氏并未完全消肿的脸颊,轻道:“娘,您脸上这伤......可上过药了?”

按理,甄停云这话都是好意关心,可听入裴氏和甄倚云的耳中却只觉总觉着话里仿佛含着什么似的。

尤其是裴氏,听着甄停云这些话实在是不舒服——就像是被人用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心上的伤口。偏偏,人家甄停云还是一脸关切,说的也全是关心她的话,裴氏这亲娘一时间竟也不好驳了去。

所以,裴氏只得有些生硬的转开话题:“今天是女学张榜的日子,我适才派人去外头看榜.......”

话未说话,便听到一边的甄停云笑起来:“原来娘您已经派人去看过了啊......”只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嘴上解释道,“我也叫了丫头去外头看榜单,还顺道买了一张手抄的榜单。只是,我见明珠表妹没能上榜,怕娘做姑母的知道了要难受,正不知该怎么和娘您说呢。既然娘都已经知道了,我也放心了。”

只见那张手抄的榜上起头是周青筠,周青筠一人便独占了首行的位置。紧接着便是甄停云等人,后面甚至还记了甄停云的成绩:五甲一乙。

这名字,这成绩,落在甄倚云和裴氏的眼里就有些刺眼了。

甄倚云适才还心存侥幸,觉着也可能是婆子看错了,如今看着这个却只觉得冷冰冰的水从头浇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呆傻傻的。直到她左手的指甲碰到了右掌掌心的伤口,一阵刺痛,这才回过神来。

裴氏城府较女儿更深,兼之养气功夫颇佳,勉强忍了下来,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冷。

甄停云只当没有看见亲娘亲姐那不太美妙的脸色,将手上的榜单摊开后往裴氏与甄倚云的面前一塞,仍旧是笑盈盈的模样:“之前娘还与我说‘若你考得中,一个庄子算得了什么’,正因着娘的鼓励,我这才一心用功,如今终于考中女学,女儿心里实是欢喜,这就赶着过来与娘报喜......”

说着,甄停云便睁大杏眸,又长又卷的眼睫微微上扬,眼眸墨黑。她满怀期待的看着裴氏,似乎真就是来找裴氏报喜,顺便讨要许给自己的庄子。

裴氏深吸了一口气,胸中闷气稍平,她克制着自己心里的怒火,淡淡道:“先不说庄子的事情,我叫你过来是想问一问你:你昨儿参加考试,那考试凭证是怎么来的?”

甄倚云也回过神来,连忙在侧帮腔:“是啊,二妹妹,这可不是小事。若你为着这凭证的事情,许了旁人什么东西,那就不好了.......爹娘也常教育我们,不可见小利而忘大义,真有这样的事,你可得早些与家里说。”

甄停云原也没打算理会甄倚云,听到这话却是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甄倚云被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神色一滞,随即便强笑道:“........二妹妹怎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甄停云眼也不眨的看着她,脸上似还有些惊讶,“我只是在想:大姐姐嘴里说的‘为着凭证的事情,许了旁人什么东西’‘见小利而忘大义’,是指大舅母还是母亲?”

甄倚云脸色一僵,张口欲辩却不知该从何辩起:是啊,裴大太太可不就是为了凭证许了个铺子给裴氏?真要说起来,这两人可不就是甄倚云嘴里的“见小利而忘大义”?

便是裴氏,听着这话也是脸色不好,仿佛是有人抬手打了她一巴掌,脸上只觉火辣辣的——当初,她应了裴大太太拿铺子换凭证这事时,心里想着的是替女儿攒嫁妆,自是不觉不妥;如今听说甄停云昨日考了女学,不免担心她年纪小不懂事,不知轻重,为着凭证胡乱许了旁人什么东西,做了错事,走了歪路.........如今想来,这两件事或许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裴氏更是不知该说什么,薄唇抿得更紧了,神色冷若冰霜。

甄停云自是看见了甄倚云和裴氏复杂的神色,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还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接着念叨甄倚云:“大姐姐你这样可不好,母亲和大舅母这样疼爱你,你怎么能这样想她们呢?”

甄倚云几乎能够感觉到裴氏看过来探究的目光,强自辩道:“没有,我没有。”

甄停云也没多话,只用一副“说都说了,大姐姐何必还要否认”的模样。

甄倚云被她噎了个仰倒,简直气得不行,恨不能扑上去撕破她那张假惺惺的脸。

还是裴氏咳嗽了一声,把话题转了回来:“现在说的是你的事,你扯那些做什么。”

甄停云闻言便微微垂首,委委屈屈的模样:“并非女儿胡扯,女儿昨日考试真没用凭证。”

甄倚云正气着,脑子也没往日里转的这样快,闻言再忍不住,冷笑道:“真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娘,您看,她当着您的面都敢这样扯谎,真真是太过分了!这女学考试哪里能不用凭证的,难不成她.........”

怒火中烧的甄倚云说到一半忽而顿住,她心里转过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念头,抬起眼去看甄停云,死死的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咬着牙问道:“你昨日究竟是怎么参加考试的?”

甄停云脸上依旧带着笑,或者说她从入门起就一直在笑。只听她笑着:“昨日我在路上碰见了京都女学的楚夫人,承蒙楚夫人看重,愿意收我为徒,推荐我去考女学。故而,我也就不用凭证了。”顿了顿,甄停云似是才想起来,笑着道,“大姐姐怕也是当局者迷,一时记不得了吧——我记着大姐姐当年,似乎也没用凭证,也是得了玉华女学的何先生的推荐去考学的。”

“话说起来,我和大姐姐果真是姐妹,一样的拜得名师,一样的推荐考学,就连成绩都是一样的五甲一乙。”

这些年来,甄倚云一直都是骄傲的,带着优越感的,虽然她时常也会担心甄停云原女主的光环,可心里却还是存着一份笃定,心知优势在自己这里,觉得以自己多年用功努力,如今的能力早已是远胜了甄停云这么个乡下丫头。

然而,甄停云却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从这座自我堆砌的峰顶上拖了下来,两人似乎又站在了一处。

与此同时,她还打碎了甄倚云坚持了十多年的骄傲与优越感。她令甄倚云觉得以往的自己就仿佛是个沾沾自喜的小丑。

甄倚云用力攥紧手掌,几乎能够感觉到右掌掌心的伤口又被抠开,鲜血从伤口里滴落,可她此时却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只能用力的咬紧牙关,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能在甄停云似讥似讽的目光中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裴氏自然也能感觉到长女心情的剧烈变化,若是换做往日,她自然是心疼怜惜,定要好好安慰长女的。可是此时,裴氏自己也是心乱如麻,根本顾不得去安慰长女,只能勉力维持着面上神色,强行结束了话题:“行了,既然是这样,这事确实是我与你姐姐多心了。回头我叫人给你准备些拜师礼送去给楚夫人,也算是全了礼数......”顿了顿,她侧过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分明是不想多说的模样,“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看着裴氏脸上的冷漠与抗拒,甄停云也没有多留的意思:以裴氏对她的态度,一时半会儿也难从她手里讨着好处,倒不如回头去找甄父说这事........

这么想着,甄停云正欲起身告辞,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衣角,立时改了念头,她站着榻边没动,只低头去看裴氏,转口问道:“那,娘您先前许给我的庄子呢?”

裴氏几乎要咬碎一嘴银牙,好半天方才从自己牙缝里挤出冷冰冰的声音:“我让你先回去!”

从听说裴明珠落榜,甄停云却上榜起,裴氏便觉得自己心头好似憋着一团火。之后,甄停云又拿着榜单过来,一番的念叨,只把裴氏说得心火突起,恨不能立时发作。可她还是强忍着——她知道自己这火实在是来得没道理,倘发作出来,最后没理的还是自己。

可是,甄停云却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裴氏这样辛苦的忍耐与克制,仍旧是站着不动,甚至还端出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娘,您是不是不乐意我拜楚夫人为师?不高兴我考上女学?”

甄停云本还想要掉几颗眼泪,偏一时半会儿哭不出来,只得悄悄掐了一把大腿,红着眼睛往下道:“我知道自己自小乡下长大,读书少,见识不多,基础也不好。所以,我自入了京后便一直闭门读书,只求以勤补拙,笨鸟先飞。谁知临考了,您却为着个铺子把我的凭证给了三表姐.......”

“我那是为了你好。”裴氏闭上眼没去看她,有些不耐,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的道理,“你明年就要及笄了,难道不该准备嫁妆?多个铺子,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女学每年都考,今年考和明年考又有什么区别?你若能多准备一年,考中的把握也能更大些。”

“可我今年就是考中了。”甄停云开口道。

裴氏被她这话一噎,也是哑然,只得抿紧了嘴唇,唇线冷硬。

甄停云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不疾不徐的接着问道:“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难道,我一年的时间就只值得一个铺子?大舅母觉着明珠表姐时间宝贵,耽搁不起,情愿拿铺子来换凭证,可娘您却觉着我的时间不值钱?”

裴氏实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强自冷下脸,心里暗恨女儿不懂事,不知体谅父母。

甄停云见状,索性便自己接口:“好吧,就当母亲是为我考虑,拿了凭证去换铺子。我好容易想了法子,不必凭证,凭着楚夫人的推荐参加了女学入学考,还上了榜。我兴冲冲的过来,想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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