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就这件吧。”
其他的不是镶宝石就是嵌珍珠的,只这一件颜色素淡些,并无太多坠饰,只盘纽上缀着莲子大的珍珠,袖口与衣襟处绣藤萝纹样,瞧着精致又素净,穿在身上也轻便,又省了许多心里负担。
傅长熹瞧着倒是都差不多,见她挑拣好了便在一边等着。
甄停云换好了骑装,又将自己一头的乌发打散了编成辫子,这才起身出去,陪着傅长熹一起挑马。
大概是因着马兰头的缘故,甄停云这回也还是挑了一匹黑马,只是这马虽与马兰头一般颜色却远不及马兰头温顺,她这里才上马便被颠了一下,险些便要摔下去。
亏得傅长熹早有准备,一手抓着她的肩头,一手扶住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按在马上,然后才道:“小心点。”
甄停云腰间还系着腰带,主要是为了护腰,只是这腰带系得有些紧,就显出了腰身的纤细。又因傅长熹手掌宽大,这么一扶,倒还真有了些“盈盈不足一握”的感觉。
哪怕隔着腰带,甄停云都能隐隐的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与力道,连忙叫了一声“先生”。
傅长熹也反应过来,略有几分不自在,手指收拢又放松,然后便跟着挑了匹白马,跟着上马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傅长熹领着甄停云去了边上的一个林子,口上道:“今儿天气不大好,没什么阳光,林里的湿气也有些大,你们女孩家也不好在里头待太久,就在边上跑一跑,玩一玩便是了。”
甄停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类似打猎的活动,骑在马上跃跃欲试,不由问道:“这林里都有什么?”
“放心,狮子老虎狗熊这些都是没有的。”傅长熹知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只得多说了几句,“要不然,燕王府那些人也不会由着小郡主时不时的过来——真要是遇着了野兽,哪怕没被林里的野兽伤着,只是惊马摔下来,那也都是麻烦事。”
甄停云:“......那还有什么可以打的啊?”
傅长熹道:“山大林子大,野兔野鸡什么的也都是有的吧。”
甄停云一腔热情因此消了一大半,哼哼着道:“有鹿吗?我听说烤鹿肉也很好吃的.......”
傅长熹看她一眼:“看你运气吧。”
这话说的也不算不对,主要是傅长熹那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甄停云哼哼了两声便要和他分开走,说今天她过生辰肯定运气好,不能叫他沾了自己的好运气。
天大地大,寿星最大。傅长熹想着这有暗卫看着,倒也不怕有事,索性便都由了她。
结果,甄停云这运气吧,还真是挺悬的。总之,她和傅长熹是一起进的林子,分开后也是跑了一路,路上倒真见着了些野鸡野兔的,可这野外的东西本就活得很,尤其是兔子,不等甄停云拉弓拔箭,兔子已经两腿一蹬那是嗖嗖嗖的钻草丛里了,
所以,甄停云跑了一路,竟是连跟鸡毛都没寻到。
弄得跟在她身后的暗卫都有些同情唏嘘:要不,他给做个弊——比如拿石头打断鸡翅膀或是兔子腿什么的?
甄停云平白憋了一肚子的气,转了一圈后只得往回走,结果正碰上来寻她的傅长熹,紧接着便瞧见了他那捆成一串儿的猎物——人家那箭法都是练出来的,野兔野鸡什么的都是射眼睛,不伤皮毛,看着也没有太多血污。尤其是,里头居然还有一只红皮狐狸,虽然这狐狸皮瞧着也是一般,可,可甄停云那是连狐狸影子都没瞧见啊!
甄停云看着傅长熹的眼神都带着怀疑:“先生,你没作弊吧?”
傅长熹:“......这有什么好作弊的。”
看着还是两手空空的女学生,傅长熹都觉着牙疼,不免说她:“我之前给你写的骑射小记,你都看了吗?”
“我都会背了!”甄停云既委屈又气恼,咬着唇,双颊气鼓鼓的,“就是我平时练射箭,那靶子都是不动的。”可人家野兔和野鸡都是会动的,而且还是动的很快的那种。
傅长熹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而便又压低声音:“先别说话,有东西过来了。”话声未落,他已动作迅速的翻身下马,然后干脆利落的上了甄停云的马,正好坐在甄停云身后。
甄停云的脸都涨红了,好在还顾着傅长熹适才的话,不敢十分大声,只小声问道:“先生?!你做什么?”
傅长熹身子微微前倾,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说话,先把弓拿起来,拉弦上箭。”
甄停云愣了愣,反应过来,依言拉弓上箭。
她的动作是傅长熹早前纠正过的,看上去利落且标准,挑不出半点错来。也就在她摆好动作的时候,两人前方的草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显然是真有动物来了,而且听着声音怕还是比野兔野鸡更大的猎物。
甄停云心下更是期待,不由的屏住呼吸,目光灼灼的看着前方的草丛。
果然,不一时,便见着一只野鹿从密林里出来,越过草丛,出现在众人面前。
甄停云拿着弓的手都有些发颤,但她还是忙里偷闲的侧过头,朝着坐在她正后方的傅长熹眨巴了下眼睛,杏眸黑白分明,仿佛会说话一般,那意思就是:看我这运气!说要鹿,那就来鹿了!
傅长熹瞧着她又长又卷的眼睫上下扑腾着,忽然很想笑,好在还记着不能惊着前头的鹿,这才忍了下来。他忍住笑,伸手握住甄停云那握着弓箭的手,一点点的教她瞄准方向,替她校准方位,最后才压低声音,道:“可以了,放箭。”
甄停云下意识的松开已经拉到了极点的弓弦,却见长箭疾疾如闪电,竟是直接射中那野鹿的右眼,那冲劲顺势将整只鹿扑倒在地,剧烈挣扎了片刻竟也渐渐不动了。
甄停云欢喜的不知该说什么,抓着弓箭的手紧了紧,然后才回头去看傅长熹:“晚上吃鹿肉!我请客!”
傅长熹瞧着她颊边的两个小梨涡,终于笑出声来:“好,就等你孝敬我这先生了。”
因着两人这一回收获颇丰,回去的时候,甄停云骑在马上简直是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堪称是扬眉吐气。
傅长熹也都遂了她,想着她先前说了要吃烤鹿肉,就叫人给她准备了烤肉架子,将那些野鸡野兔还有野鹿什么的都去处理了,剥了皮,切了肉,略略腌制调味,这就能拿来烤肉了。
甄停云心情正好,卷起袖子便要上去,口上还道:“先生您就坐着好了,这点儿小事也该叫我这做学生的来忙,权当是我的孝敬了。”
傅长熹原就不准备插手,听了她这话,索性便端出大爷模样,坐在边上看她烤肉,等着自家学生的孝敬。
甄停云以往还没吃过鹿肉,且这野鹿也是她打的(虽然也有傅长熹的帮忙),于是便先挑了两块鹿肉烤了。眼见着肉汁顺着铁丝网往下淌着,火花滋滋的往上冒,肉香渐渐浓郁,她便将那两块鹿肉都夹到了碟子上,递给傅长熹:“先生,您先尝尝。”
傅长熹见她态度恭谨且殷勤,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不由暗道:倒还算是孝顺,知道烤了东西先给自己这先生。
结果,甄停云紧接着一句就是:“我之前也没见过鹿肉,不知道烤的这么样,熟了没........您先替我尝尝,看看我烤的怎么样。”
傅长熹:“........”感情你是第一次烤,心里没底,自己不敢吃,索性拿我当试验品?
这么想着,傅长熹再看碟子里那两块鹿肉都有些下不了口,想了想还是先拿小刀将其中一块更大的切成几块,眼见里头也都烤熟了,这才略宽了心,拿刀挑着几块小的吃了。
甄停云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见他只吃不说话,忍不住就问:“好吃吗?会不会太熟?还是太生了?”
傅长熹不说话,只拿刀挑了一块鹿肉递到她嘴边。
甄停云正要张嘴去咬这块肉,傅长熹的手又往上抬了抬。
甄停云立时便闭上了嘴,咬着牙,气鼓鼓的瞪他:“先生就会作弄我!”
傅长熹见她颊边晕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又或者是这火炉的热气烘出来的。
因她皮肤极白,脸蛋又白又嫩,仿佛牛奶一般,似能滴出水来。此时颊边染着一抹红,恰似雪中落梅,颜色极美。
傅长熹不知怎的,只觉喉中也有些干,随即又用刀挑了块肉递到了她的嘴边。
这一回,甄停云可不上他的当了,干脆的撇开头,一副“不食嗟来之食”的模样,看着很有骨气。
傅长熹只得开口哄她:“好了,再不吃肉就凉了。”
这话说的淡淡的,可甄停云也就当是傅长熹的道歉了,这才纡尊降贵的张开嘴从刀上咬下了那块肉。
鹿肉烤的外皮微黑,甄停云的细齿却是雪白如珠贝。
她张嘴轻轻咬下去,贝齿与鹿肉,黑白分明。
红唇开合间,红色的舌尖若隐若现。
傅长熹定定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小刀,不知怎的,又觉干渴,好似火焰的火舌正细细的烧灼着他的喉咙。
这一回,他没忍着,直接开口吩咐人去准备酒水,转口与甄停云道:“光吃肉不喝酒也是无趣。我叫人也给你备点儿果酒,喝不醉人的那种。”
甄停云先把自己嘴里的肉给咽下了,这才点头:“嗯嗯。”
师徒两个一人一壶酒,吃肉喝酒,竟也不亦乐乎。
以至于,甄停云抱着画卷从西山别院回去时也有些晕晕然,勉强撑着精神回了甄家,应付了家里那些人,她就直接躺倒在了自己床上,酣然入眠。
甄停云的生辰就这样过去了,时间似乎也如流水一般,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六月里。
六月一日,京城的京都女学和玉华女学的门口都挤满了人,都是报名参加入学考的。这报名交了银子就能登记,然后领个凭证,考试那日就是凭着凭证进去考试,两大女学每年发出去的凭证都是有数的,多得是供不应求。当然,除了报名交银子得凭证外,女学执教的女先生也能推荐自己的学生去考试,似甄倚云去岁考女学就是玉华女学的何先生主动推荐的。
当然,女先生的推荐名额不要钱但也有限制,每位先生都只一个名额,而且得了推荐的学生统一分配在一个考场,考试要求等等上也管得更严些。所以,外头人也都觉着这样考出来的女学生更有本事。
裴氏也是早有准备,早早叫人去玉华女学那里报名,拿了个凭证回来,温声与女儿道:“玉华女学离家更近些,且你姐姐也在里头,日后姐妹一起去上学也是方便。”
说着,裴氏又补充:“再者,你三表姐今年也是要考玉华女学的。我与你舅母说好了,到时候你与你三表姐两个一起过去,也能彼此照应。”
甄停云原是想考京都女学——她不是很想与甄倚云同一个学校,而且她也认识京都女学的楚夫人。可裴氏这头手脚利落,已是报名拿了凭证,而玉华女学除了有个甄倚云外也确实是挑不出错处,甄停云也就没有拒绝。
毕竟,自过了生辰之后,她与家里父母关系也缓和了许多,甄父甚至还会抽时间看她的功课……
所以,还真没必要为着这个拒绝裴氏的好意,又把家里的关系闹僵——她如今对父母要求也不高,就这么安安稳稳、不出幺蛾子就挺好。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入学考试的凭证,竟也能折腾出许多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你们是喜欢看停云直接开火怼亲妈还有亲姐,还是喜欢看停云考场上艳压群芳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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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凭证
本来,报名领了凭证后, 过三日就能去玉华女学参加考试。
偏偏, 裴明珠也不知怎的, 临考前居然把凭证给丢了。她自己也是又惊又惶的, 私下里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吓得都要哭了,一时儿竟也不敢与父母师长说, 只因与甄倚云一贯要好,忙来与甄倚云讨主意。
甄倚云听了这事, 也差点被裴明珠给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女学入学考的考试凭证放在现代的时候,那就相当于是高考准考证。有见过学生把自己高考准考证丢了的吗?还真有,不过那都能上新闻报纸了——可见也是少有的。
所以,裴明珠能把这东西给弄丢, 某种程度来说还真是厉害了!
裴明珠当然也知道厉害, 脸上发白, 一边掉泪一边说话:“这可怎么办?要叫我爹我娘知道,肯定是要打死我的........”
这种大事,甄倚云还真不敢乱支招——这要是坏了事,裴家大太太这大舅母怪罪迁怒起来,她哪里担待得起?所以, 甄倚云只能一力劝裴明珠坦白从宽:“这样的大事,哪里能瞒?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要再拖下去,这事更是解决不了了!”
裴明珠怕得要哭了:“我, 我娘肯定要打死我的。”
甄倚云深吸了一口气,只得道:“要不,我陪你去与大舅母说。”
如果可以,她是真不想掺和这事,可以裴明珠这德行,若不这样她说不得还得再拖下去——如今已是将近傍晚,再拖就天黑了,明早就要考试了,哪里能耽搁?而且,这要出了什么事,裴家回头问起来:这事还有谁知道?裴明珠把甄倚云的名字一说,甄倚云岂不要冤死了?
所以,两弊相衡取其轻,甄倚云就是再不想惹麻烦还是得陪裴明珠把这事给说了。
好在,裴明珠到底也知轻重,又有甄倚云在边上劝着,倒是渐渐收了泪,抽噎着表示:“我自己去说吧,总不好叫表姐你也跟着我被骂。”她倒也没什么坏心,颇有些义气,觉着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好牵连了甄倚云。
甄倚云闻言方才放心了些,仔细的叮咛了几句。说到一半,她心念一转,不知怎的倒是多说了一句:“说来,我二妹妹这回也是要考玉华女学的,亏得她的凭证没丢........”
话一出口,她便觉出失言,下意识的看了眼裴明珠,见对方只低头擦眼泪,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隐隐有些失望。
裴明珠从甄倚云处得了安慰,稍稍壮了胆气,方才提起精神去寻裴大太太说这事。
裴大太太也是再没想到临考前会出这样的事,一时气了个仰倒,咬着牙抬起手,打了女儿好几下子:“你你你!我早说了叫你收了心,好好念书。偏你不听,整日里胡闹.......”
裴明珠又羞又愧的,也不敢躲,生生的挨了两下子。
倒是裴大太太,打着打着反倒不忍心起来,不由红了眼眶,低声道:“我早说过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求你如何能干,只平平顺顺便好了。似你前头两个姐姐,再没有你这样的叫人心烦的........”
裴明珠这小女儿乃是裴家起复那年怀上的,因着前头已有一个儿子,裴大太太也觉女儿是娘的小棉袄,也是盼女儿的,待生了下来,自是拿这个小女儿做心肝宝贝一般的疼着。尤其是,长子裴如松乃是长房长孙,天资出众,裴老太爷尤其看重,只把孙子带在身边,不许后院女眷多插手。所以,裴大太太管不了儿子,小半颗的心都是放在小女儿身上的。
虽然她平日里也愁女儿天真单蠢,可她是再没想到女儿能蠢到丢了考试凭证。
如何能不气?如何不能灰心?
此时此刻,裴大太太只觉得无数话语都给噎住了,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裴明珠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得低着头,一径儿的哭。
一时,屋中静极了,只能听见裴大太太略显粗重的喘息和裴明珠低低的哭泣声。
过了一会儿,裴大太太终于稍稍缓过神来,开始沉下心思量起这事要怎么办——都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叫女儿不去考。可女儿丢了凭证,这又要到哪里去讨个考试的凭证?
正思忖着,又听见裴明珠小声的哭问——
“娘,怎么办呀?明天就要考试了,原本还说好了要和甄家妹妹一起去的.........现在我丢了凭证,是不是就去不了了.......”裴明珠已是哭晕了头,原是想不起甄停云的,可早前甄倚云提过一句,她虽没入心可言语之间还是难免的提了一句。
裴大太太被她哭得心烦气躁,闻言倒是有了灵感,忽然就想起甄倚云及笄那日,自己和裴氏的对话来——
“也是你有福气,两个姑娘都是这样认真的。偏我家的珠珠就是个怠懒的,明明了六月就要考试,她还整日里胡闹,每一日肯安心看书,叫我头疼得很。”
“明珠她一贯聪慧,也是心有成竹方才松缓了些。倒是停云,这丫头往日里书念得少,如今也不过是临时抱佛脚,碰碰运气了。”
是了,甄家那姑娘原就是临时抱佛脚,想着碰运气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叫她将凭证让给裴明珠,多准备一年,明年再考也来得及.......裴大太太也是急中生智,想着明儿就要考试了,实在耽搁不起,立刻就叫人备车去甄家。
裴明珠还有些不知所以,红着眼睛看着裴大太太。
裴大太太心里也是有些火,一面盘算着到了甄家后该如何与人说,一面气得拍了女儿两下子:“你啊!真真是我前世修来的冤家!”自己半辈子的脸,都要丢在这女儿身上来。
裴明珠又羞又愧的,低头抽噎着。
裴大太太见着,倒又有些不忍心了:说到底,儿女都是债!这为人父母的,一辈子忙来忙去,还不就是为着膝下的儿女。她统共也就一儿一女,儿子那是再不必愁,只这个女儿,若是不多帮扶着,这可怎么好?
这么想着,待到了甄家,见着了裴氏这小姑子,裴大太太倒是难得的放下身段,软了语气:“原也不该这时候过来打搅妹妹。只是........”说着,裴大太太便将身边的女儿往前一推,咬牙道,“只是这孽障不争气,成日里给我添堵,前儿才叫人给她去玉华女学报了名,偏她今儿就把考试凭证给丢了。我最是个没主意的,想着停姐儿也是报了名的,这才厚着脸皮来妹妹这里讨个主意。”
讨个主意?只怕是讨个凭证吧。
裴氏也不是傻的,一听就明白了:明儿就要考试了,若是裴明珠前两天丢了凭证还可以重新报一次名,又或者重金从人手里买来——虽说只有适龄的女学生能够报名,也只有上了报名册的女学生才有资格拿凭证参加考试,可这凭证买进卖出的生意还是有人做的。偏偏裴明珠这时候才发现凭证丢了,买凭证只怕是来不及了,真要是闹大了对裴明珠的名声也不好——这种事最是容易惹人议论,说不定还会有人背地里说裴明珠“连女学考试的凭证都能丢,这样粗心大意,哪里成的了事?”裴大太太这时候来甄家,一是甄家有个甄停云也是报了名的,又凭证的;二是甄家是亲家,只要做事小心些,就能将事情悄悄的掩了过去,算是护住了裴明珠的名声。
见裴氏不应声,裴大太太也只得软下声调,轻声道:“妹妹,我这也是没法子。珠珠还比停云大上几个月呢,这要是再耽搁一年,那可怎么好?再说了,停云这孩子也是才来京城,想必基础也不扎实,倒不如先缓一缓,将基础打实了,明年再考也是来得及。”
裴氏仍旧抿着唇不应声。
裴大太太实是一片慈母心肠,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妹妹你是知道我的。人家做父母的各个心气高,只我这做娘的从来也没太大心,更没想着从子女身上得好处,不过盼他们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罢了........如松这孩子自小便聪明,还有老太爷和老太太看着呢,再不必我担心的。只这孽障是养在我身边的,最是不省心。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我只她一个姑娘,哪里就能丢开不管,倘她真就因此耽搁了前程,我,我也活不成了。”
说着,又推裴明珠,“快去给你姑姑磕头,求她疼一疼你罢........”
裴明珠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时间又羞又恼,脸上涨红了,好半天才低着头,赌气的回了一句:“大不了,我明年再考就是了!”
“你这是什么话?!”裴大太太被自己女儿的话一噎,脸上气得发白,捂着额头就要晕过去样子,口上哭骂道,“你这冤家,你是要气死我吗?!”
眼见着这对母女当着自己的面就要吵闹起来,裴氏终于不好再装哑巴。
真说起来,这样的事情裴氏也是不怎么乐意的——裴大太太这做嫂子的,平日里看着千好万好,可真要有什么好事也不定能想着自己这小姑子,只这样的坏事,倒是头一个就想到自己了!这不是专挑自己人坑吗?!
只是,裴氏也并不愿意为着这个与裴大太太翻脸,毕竟是娘家嫂子,裴老太爷和裴老太太终究是有了年纪的,终有一日是要去的,以后的裴家还是裴大太太这嫂子当家。在这年头,娘家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那是不言而喻的。便是裴氏在甄家这样的强势,也多有娘家得力的缘故。所以,裴氏心里也是不愿与娘家闹翻的。再者,甄家根基浅,如今还有许多要倚靠裴家的地方........
暗叹了一口气,裴氏嘴里倒是为难得很:“我也知道嫂嫂这心。只是停姐儿她也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珠珠耽搁不起,停姐儿难道耽搁的起?倒不是我做姑姑的不肯疼珠珠,只是......”
裴氏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也跟着哽咽起来:“我当年将停姐儿留在乡下,已是耽搁了她十多年,如今如何能够再耽搁她进学上进?我做娘的脸皮还没这样厚。”
裴大太太听着却不乐意:你自己早前也说了,你闺女这回是考不中的。既然考不中,那就让一让我的女儿,自家亲戚间将这事悄悄的掩了过去,大家面上也都好看,岂不是两全其美?当然,裴大太太又不是个傻的,心知裴氏没有一口回绝,显然也是有些意动的。此时这般说法,只怕是也是想着借此抬高筹码。
毕竟是自家亲戚,与其便宜了外人,倒不如便宜了自家人。就当是肉烂锅里了。
这么一想,裴大太太语气又软了些,沉吟着道:“也是呢,停姐儿也这样大了,明年便要及笄,嫁妆什么也该准备起来了。我做舅母的这些年也没怎么照顾她,很该给点儿好东西.......”
裴氏眉间掠过一丝意动,嘴上却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她小孩家的,哪里能要嫂子的东西。”
裴大太太也是有心的,听着裴氏这话就知道是有门道。她心里有了底,面上终于带了些笑,握着裴氏的手,温声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和妹妹说两家的话了。这样,我在西街儿有家绸缎铺子,倒不算很大,只勉强糊弄着过日子罢了。不过,这铺子倒也正适合她们姑娘家打理。停姐儿这个年纪,其实也不必很急着考试,先缓个一年,在家多看看书,学着管理家事,对她日后只有好的,再没有差的。”
一个铺子,只怕是要百两起步。这钱要是拿出去,说不得就能买个凭证。只是眼下时间急,一时怕也买不着凭证,且裴大太太这钱也不仅仅是买凭证更是给自己女儿买名声——这是想着自家人悄悄将事情掩了过去,省得旁人说嘴........
当然,主要也是裴大太太侯府出身,如今又是当朝相辅家的嫡长媳妇,手里攒了许多的好东西,但凡漏出那么些来也够甄家看的了。
裴氏一听也是有些心动了:这价钱确实是不错。
她一贯有些偏心长女,可也不是不顾念yòu_nǚ,偏甄家底子就这么点儿,给了大女儿就少了小女儿的。如今裴大太太肯给自家小女儿一个铺子,正好算作小女儿日后的嫁妆,倒也是值了。再者,她原就是想着叫女儿明年再考的,反正今年多半也是考不中的。
这样想着,裴氏便命人去把甄停云的考试凭证取来给裴大太太,恳切说:“我知嫂嫂的心,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很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
裴大太太看着这考试凭证,脸上终于有了笑。因着这凭证得来不易,她也没给裴明珠这丢三落四的,自己先收着,然后才带着女儿回家去。
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
只是,裴大太太一走,裴氏叫了甄停云过来说了这事,甄停云听着这事,脸色当即便变了。
甄停云站在堂中,仰头去看坐在上首的裴氏,目中带了些不敢置信的意味——她是早就知道裴氏偏心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裴氏竟能偏心到这地步,竟是不与她知会一声便直接代她做了这样的决定。
裴氏却并未意识到甄停云目中的含义,反到是端坐在上面等着女儿回话。
甄停云却是一字不应。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胸口好似烧着一团火,火焰灼热炽烈,燃烧时升腾起无尽的黑烟和热浪,悄无声息的闷在心口位置,整颗心都被烧得焦黑,疼痛且闷热,连同她的喉管都要被这样的火气烤的干涩,喉中似是堵着快酸涩微软的石块,哪怕是紧咬着后牙,张开嘴,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氏久等不见她的回话,又看不惯她这难看的脸色,不免说她:“你这孩子,摆出这模样是做什么?”
甄停云勉强压住心火,终于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能不能考中,要不要考试,这都是我的事情。母亲凭什么不知会我一声就直接拿我的凭证给人?”
裴氏原是想要好好与女儿说些话,分说利害,偏偏甄停云一来就拉着脸,一开口就是质问。她便是再好的脾气也被弄得有些恼火起来,蹙着眉头说女儿:“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娘,生你养你,难道这点小事都不能替你做主了?”
甄停云腮帮咬的紧紧的,紧的甚至都能尝着牙龈齿缝里的血腥味。
这是忍耐的味道。
她忍耐着抬起眼睫,抬目看着裴氏,一双眼眸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黑白分明。这样的时候,她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都是克制冷淡到了极点:“您是生了我,可我还真不算是您养大的。听说您生我时奶水不够,总要借人家的牛奶、羊奶来喂我。再后来,我还没断奶呢,您就抱着姐姐去了京城,把我丢给了祖母。在那之后,我今年入京以前,您可曾看过我一眼,抱过我一次,哪怕是给我写过一封信,与我说过只言片语........”
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裴氏,一字一句的问道:“难道,这就是您口中的‘生你养你’?”
“行了!”裴氏下意识的避开了甄停云看过来的眼神,只冷声道,“我知道你心向着你祖母,觉着是她带大了你。可你就不想想,你祖母给你花的那些银钱是哪里来的?那都是我和你爹寄去的!”
“所以,您所谓的养孩子,只要寄些银钱就够了?”甄停云反问道。
裴氏一时语塞,随即才强硬的转开话题:“如今在说考试的事,你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做什么?”
甄停云平平静静的回她:“我只是想说,您虽生了我却没养过我几日,您也没有您想象中的那样了解我,像是考试凭证这样的事也该先问过我,然后再做决定。”
裴氏被她这话噎了一下,多少有些恼羞成怒,抬手一拍桌角,气得浑身哆嗦,手指都在发颤。她指着甄停云,咬牙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自小跟着你祖母长大,心里早就没了我这个亲娘!你心里怕不是还记着那些旧事,心里头怨我呢?!”
想着自己当初在甄老娘手下受过的苦,舍下yòu_nǚ时的焦心与担忧,再看看女儿如今这横眉冷眼的模样,裴氏也是气得掉下泪来,说起话来也没了分寸:“既然你没拿我当亲娘,也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就直接与你说了:这女学考试报名的钱,买凭证的钱,全都是我给出的!我自己拿钱买的东西,难不成还不能做主了?你若真要与我计较,平日里吃的用的,一丝一毫不都是家里的?既吃了我家的饭,再与我摆这脸色又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话,就像是尖利的刀刃,稍一用力,就能把人心都刺破了。
甄停云再没想到裴氏会说出这般的话来,脸色微白,微微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裴氏一张一合的唇瓣。
裴氏见她这可怜模样,不觉心下也是一软,胸中的怒火也都消了去,她阖上眼,重又睁开时眼中已无那些激烈的情绪。
“罢了,我与你这小孩家的计较这些做什么?”裴氏自己给自己搭了台阶,接着与甄停云说道,“我要不是为着你,何必要厚着脸皮与你舅妈讨什么铺子?你如今也大了,明年就要及笄了,这些事情也该心里有数了——多些嫁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也别总说这些个孩子话,听着岂不叫人寒心?我这做娘的自是不会与你计较这些,可旁人若是听了去,哪里会干休?”
“好孩子,以后可不好再这样了。”说着,她又伸手去握甄停云的手,低低叹道,“我是你亲娘,总不会害了你的........”
甄停云却是神色不变,微微侧身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裴氏再没想到自己主动放低身段,这般说话,做女儿的竟还是不为所动。她实是有些惊讶,以至于脸上的神色都跟着僵了一瞬。
甄停云却被裴氏这些歪理气得不成,她心里也是难受的很,更不想在裴氏面前掉眼泪,露出软弱模样。所以,待她侧身避开了裴氏那只手后,便与裴氏点了点头算是行礼示意,然后转身便往门外走去:“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舅母给的那铺子,娘就自己收着吧,我不要了。”
说罢,甄停云一点面子也没给裴氏留,拂袖就走了。
裴氏一时都怔住了,那只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也没收回去。
不知怎的,裴氏心里第一次生出些许的悔意和担忧:自甄停云回京以来,待她这个母亲虽说有些疏离,面上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还是第一次这般模样。
不过,裴氏还是强压下了这些复杂的情绪,只是暗道:这女儿真是纵不得,自己都这样苦口婆心的与她说了,主动放下身段,给了台阶,她竟是半点也不领情!果然,不是自己养的,就是不亲啊!
裴氏这般感叹了一回,待得晚上甄父下衙回来,她便将这件事与甄父说了,口上道:“.......真不是哪辈子修来的孽障,脾气这样的大,好说歹说,她都不肯听。”
裴氏这样说,自然也是希望甄父这做丈夫的能够好好安慰自己。
谁知,甄父听了这事,竟也与她生了气。
成婚以来再没有红过脸的两夫妻,为着这事竟是第一次吵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出来说一下:这里可能有一点点逻辑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有逻辑问题,反正我尽量解释了,就是强迫症觉得有点心虚和不对),但这也算情节需要吧,希望大家不要骂我。这对女主来说其实算是个契机,而且我前面也尽量铺垫了的,比如裴明珠也要一起考试,二遇楚夫人,玉华女学和京都女学什么的...给大家笔芯芯~
ps.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我会参考着来的,蟹蟹啦
pps.写到凭证就想起会计凭证,有点想改成信物,又觉得凭证这说法好像更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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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过三
平日里, 裴氏稍稍偏着甄倚云,多给甄倚云些衣衫首饰, 甄父虽要说几句但也没多管,想着裴氏到底是当家主母, 不好伤了她的面子。可这女学考试真不是衣衫首饰能够比的!所以,甄父实是忍不下去了,不由道:“哪有你这样做事的?女儿这些日子早晚用功, 就等着明天考试, 你一声儿不说就把她的考试凭证给卖了?”
裴氏见着丈夫这样气急, 心里也有些悔了,只轻声辩道:“大嫂难得开一次口,我若不依,只怕她也不高兴。我想着, 大嫂她虽管不得朝里那些事,可若是真气了也是不好........到底咱们才回京,总不好与我娘家那头生分了。”说到底,甄父此回能够调任回京, 也多有裴家之助, 确实是不好与裴家那头闹开了。
裴氏也是一时情急, 话才出口便觉失言。
果然, 甄父闻言反是更气了:“好好好, 我知你们裴家乃是书香名门,我家不过是寒门小户,能得恩师看重, 收我为徒,许以爱女,已是天幸。所以,我就该有自知之明,我甄家的女儿就是比不得你们裴家的女儿尊贵,要是不老老实实的把自家凭证让出来,那就是不识抬举,你们裴家便要与我生分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适才也不过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你何至于非要这样歪解?”她眼眶一红,眼泪便簌簌的掉了下来,一面低头拭泪,一面轻声说道,“说什么书香门第,父亲难道竟是一生下来便为相做辅的?不也是与你一般,寒窗苦读十数载,日日用功,方才中了进士,上为君上分忧,下为生民造福,时刻不敢懈怠,这才攒下如今的资历和名声,才有今日。所以,你又何必这样说,何必要这般自轻?”
甄父咬牙撇过头,没去看她。
裴氏低着头,发髻上插着的那只点翠蝴蝶簪,蝶翼和蝶须都随着她的抽泣而微微晃动,沙沙做声。
她拿着帕子擦泪,轻声抽泣着,吐字却极清楚:“更何况,这些年来我家里父兄如何待你的,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父亲于你,名为师徒翁婿,实则便如父子一般。当年,父亲携家归乡,一见着你便十分的喜欢,便是多年不曾收徒也要为你破例,收下你做关门弟子,教你读书写字,教你文章科举,竟比对我那两个哥哥都更用心些........”
“还有兄长,那年你去乡试,才考完便病倒了,还是兄长一路照看,将你送了回来。那时候正碰上秋老虎,他为着你险些晒脱了一张皮,待得回了家已是累得病倒了,竟是病得比你还厉害,昏沉沉的躺了许多日子......我家里上下,哪怕嫂子,可有为着这事说过你半句?反说你们本就是情同兄弟,又是一起出的门,在外原该互相照应,互相扶持......”
“还有,那时候我要嫁你,母亲担心甄家门第太薄,婆母不好相与,还是父亲力排众议,说是早便看中了你的人才,这桩婚事再好不过。便是两位兄长,也都是点头应和的.........哪怕后来,我生停姐儿时吃了那些苦头,咬着牙抱倚姐儿来京城。家里上下气成那样,母亲瞧着我掉了泪,两个兄长都红了眼眶,便是父亲这般内敛的也是动了颜色。可他们都没说过你半句坏话,一个个的都与我说你是好人,若是你当时在家必不会叫我受了委屈!”
“甄东平,你自己说,裴家这些年可有错待了你?”裴氏含泪看着甄父,语声哀哀,一字一句便如刀剑般的锋利。
甄父原就是幼年失父,对他而言:裴老太爷既是授业恩师也是岳丈大人,几乎是他心目中的慈父。此时听裴氏说起往事,他也是不由红了眼睛,倒是有些懊悔自己适才气急说错了话——旁的不说,裴老太爷待他那是没的说,岳家两位舅兄也从来也没错待了他。
见着甄父也动了感情,略消了火,裴氏稍稍止住眼泪,这才哽咽着解释:“我知道这事是我不好。只是,我原想着,停云原就底子薄,明日考试只怕也悬,倒不如再努力一年,明年才算十拿九稳。再者,大嫂也不是白拿,还给了个铺子,就当是给停云添妆的.......”
“什么叫‘我原想着’,你做娘的,对女儿的事情就单只靠想吗?就没多听听,多看看,多用点心?”甄父原已被裴氏那些话给说软了心肠,偏此时又听她说着歪理,不由冒火,深吸了一口气,稍平气息,这才一字一句的道,“当年你将停云留在老家这事,这是你的不得已,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从来也没有为此说过你。便是后来,你一直没提要接停云和母亲这事,我也由着你,从不多言。可如今,好容易接了母亲和停云回来,你可有对母亲还有停云用过一点心?”
“自母亲来京,你这做人媳妇的不说立规矩,便是晨昏定省也都省了,不过是偶尔陪着我,带几个孩子过去说会儿话罢了。我顾着你与母亲往日那些事,想着你们确实说不到一处,也是从不说你。可母亲一人在院中,整日里无所事事,烦闷无聊,你可有注意到?还是停云仔细,主动说要带祖母去庄子里散心——便是这事,你听了都要冷下脸。”
夫妻吵架原就容易翻旧账,容易歪楼,甄父说着说着,也是动了感情:“我只体谅你的难处,处处给你留面子,从不与你多说母亲那边的事情......但是你可有体谅过我的难处,为我想过?可曾起意要代我这做儿子的略尽点孝心?”
裴氏直被甄父这些话逼得红了脸,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正说停云的事情,你提母亲做什么?”
甄父怒极反笑:“好好好,那就不说母亲!还说停云!”
“母亲是与你有过节,你要以直报怨,那也是你的道理。可停云呢?她是咱们的女儿,这些年因着我们做长辈的缘故吃了这么多苦,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心疼她?”
裴氏被他说得红了脸,咬唇道:“我如何不心疼了?我也是担心这孩子的前程,想着为她日后谋划,方才如此。她这些年一直在乡下,原就耽误了,所以我才想着多给她备点嫁妆,日后说亲也方便些。大嫂给的那个铺子.......”
话声未落,甄父便打断了裴氏的话,寒声道:“一个铺子值什么?若停云这回好好的考上女学,日后好好的进学读书,增长见闻,提升自身,那才是真正的好事,才是最好的嫁妆。”
眼见着裴氏还要说话,甄父冷笑了一声,补充道:“我就说你对女儿没用心——倘你用了心,如何会不知道女儿的功课究竟如何?你只说她日夜刻苦是临时抱佛脚却不知她克己自持,早晚练字,如今书法已是大有进益;日日习箫,箫声更是隐隐有了登堂入室之兆。这还只是书法和箫曲上的........”
“当然,我早前也与你一般,觉着女儿这样急迫,未免急功近利,毕竟‘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我也是常劝她平日里稍稍放松的,不要累坏了自己。但是,眼见着女儿这样用功,我这做父亲的若得闲,也是要看看她的功课的。”说到这里,甄父脸上浮出些许复杂,又叹,“沅君,你呢?你这做母亲的可有对女儿用过真心?可曾仔细看过她的功课,可有将她这些日子的勤学苦练看在眼里,可曾明白女儿心里究竟想要什么?”
裴氏一顿,竟是说不出话来——记着甄停云初来那会儿,她也是去过对方的屋子,见过她练字的。
那会儿,甄停云那字确是写的不错,她心里还嘀咕不知是真练字还是装样子........
如今想来,除了那一次,她竟是再没关心过女儿的功课。
甄父见着她这模样,哪里不知她的心思,不由又叹:“你口口声声说女儿这回多半考不中,可你既不曾看过她的功课,也不曾在意过她的努力,更不体谅她的心思,如何就能如此武断的作出推断这样的推论,甚至代女儿决定?”
裴氏的脸色已经彻底的惨白了,她忽然不知该如何说。
甄父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心思,他对裴氏到底是有感情的,气火过了也不舍得再说她,索性一拂袖子出门去了。
只裴氏呆呆的坐在屋里,面色微白。
不一时儿,就有丫头婆子小心的进来,收拾了甄父的被褥去书房——甄父这是气不过,偏又不舍得再与裴氏吵,索性眼不见为净,干脆叫人搬了被褥去书房,自己和裴氏分床睡,以此表现自己的愤怒。
裴氏只冷脸坐在一边,旁观着这些人收拾东西,倒没有多说什么,只心里乱的厉害,自审道:难道,真是她做错了?
*******
裴氏和甄父这一番大吵,甄停云并不知情。
裴氏那些话到底太伤人,她从正院出来后就忍着眼泪去了甄老娘处——这也是小时候养出来的习惯了,碰着委屈了,肯定就要来寻祖母求安慰。
甄老娘好些年没见着甄停云这模样,十分心疼的搂着小孙女,忙问她:“可怜见的,这是怎么了?可是你那坏了心肝的姐姐又欺负你了?”见甄停云只是抿着唇不出声,甄老娘便猜着孙女必是收了大委屈,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纤瘦的脊背,低声道:“别怕,要有什么事,你只管与祖母说,祖母一定给你做主!”
甄停云原就咬着唇不作声,听到这话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她还记得自己来京前的那个梦,还记着梦里的祖母也说过这样的话。明明祖母和裴氏婆媳关系已是十分不好,偏偏总要为着她的事情出头,吵来吵去也不占理,反倒越发惹得甄父不悦,mǔ_zǐ也因此渐渐离心........
想起梦里那些情景,甄停云只觉心上一跳,将头埋在甄老娘温软的怀里,小声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想着明天就要考试,有些害怕.......”
总之,她不能再让甄老娘因着她的事情与家中父母起争执!当然,她肯定也是要考试的——努力了这么久,倘真因着裴氏这事而错过了明天的考试,她怕是能把自己给气死!
甄老娘怀疑的看着孙女:“真的?”
甄停云仰头看着甄老娘,眨了眨眼,这就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勉强一笑:“我何时骗过祖母了。”
甄老娘这才松了一口气,笑说她:“你这孩子!考试这事有什么好怕的.......”说到一半,她又顿住嘴,有些迟疑,“你怕不是想学小时候,来我这里装可怜,非要和我一个被窝吧?”
甄停云此时虽是满腔的难过和悲愤,听着甄老娘这话却还是险些没忍住,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因着有甄老娘在边上打岔,她的情绪还是缓和了许多,也不生气了,转口便笑:“嗯,我就知道瞒不过祖母您老人家。”
甄老娘本就欢喜孙女这样粘人,心里又顾着她明儿要考试,只得端出半推半就的模样,道:“行了,那你今晚就留我这儿休息吧。”
甄停云自然乖乖点头。
其实,她本还想着出去一趟,可瞧着眼下这天色,再看看身边的甄老娘,索性便留了下来,想着不好惊动了甄老娘,惹得甄老娘与裴氏婆媳再添新账,还是明早提前出门,悄悄解决了才是。
因着还有个甄老娘在边上,甄停云晚上虽是一直在想事,可到底还是睡了个囫囵觉。反到是裴氏,孤枕难眠,竟是一整晚的都没睡着。
亏得还有甄倚云在。
因着今日乃是女学入学考,甄倚云这个女学生也不必去女学上课。她昨夜里隐约听说了正房这头发生的事情,心里既忐忑又好奇,也没睡好,一早便来与裴氏请安,打探些情况。
听说了父母的争执,甄倚云倒是与裴氏想到了一处去,温言安慰起裴氏,也算是略缓了缓裴氏的忧虑。
结果,这头母女两人正亲亲密密的说着话,下人就来禀,说是甄停云一早就牵着马出门去了。
裴氏心里不放心,不得不多问了几句:“二姑娘可有说是要去哪?”
下头的人哪里知道,只喏喏回道:“没呢,也不叫人跟着,牵了马出门,直接就走了。”
裴氏叹气:“这丫头.......”
甄倚云心里暗喜,口上则是温声劝道:“今儿是女学入学考,这关头出了这事,二妹妹心里怕也不好受,叫她出门走走许是好事。”
裴氏拍了拍长女的手臂,叹道:“也是这个理。”顿了顿,到底还是有些感慨:“还是你懂事。”
甄倚云心里便更得意了。
*********
事实上,甄停云昨晚上生气归生气,难过归难过,该想的法子还是都想了一遍。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想去寻元晦这个先生的,毕竟对方明显是摄政王身边看重的人,这对他来说或许只是捎句话的小事。而甄停云手上还有元晦给的紫玉佩,无论是亲自去别院找人,还是派人拿着玉佩去别院传话也都是方便的。
可,元晦都已经教了她这么多,帮了她那么多,她实在是羞于为着自家惹出的事情麻烦人家。
所以,思来想去,甄停云也只想到了一个法子:去寻楚夫人——她是京都女学的女先生,按理是可以引荐一个学生去参加考试的。正因如此,她一早就牵了马出门去了,去的正是楚夫人先前留给她的地址。
若楚夫人此时不在府中,那就只能直接去京都女学了——今日乃是女学入门考,楚夫人这位女先生必也是要去学里帮忙的。
幸好,甄停云虽然倒霉到了极点,有裴氏这么个亲娘,这时候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小运气。她骑着马到了楚府,正好就碰着了正要出门的楚夫人。
甄停云颇为庆幸:幸好一路赶的急!要是再晚一点,只怕就得去京都女学找人了。
倒是楚夫人,她见着甄停云独自一人策马过来,不由也是吃了一惊,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人,讶异问道:“今日是女学入学考,我瞧你这年纪,想来也是要考女学的,怎的反是到了我这儿?”
甄停云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说。
是说自家凭证被亲娘拿去换了间铺子?
还是直接下马恳求楚夫人为自己引介,好让自己得以参试?
..........
千言万语到了口中,甄停云反倒不知该如何说,她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紧了紧,然后便从马上翻身下来,行至楚夫人身前,郑重其事的与她行了一礼,认真道:“当初夫人在客栈曾经听过我的箫声,也曾起意要收我为徒,可惜我当时眼拙,误失良师。不知夫人如今可愿收徒?”
楚夫人听着她的话,不由微微的挑了挑眉,目中掠过一丝兴味。
联系到今日乃是女学入学考的日子,她心里也略有了些底。按理,她原就看中了这姑娘,先后两次巧遇,此时顺势收个徒,成全一二也未尝不可。
只是,瞧着面前小姑娘那故作镇定,实则隐隐含忧的神情,楚夫人话声一转,倒是笑了笑,语声温和:“我与旁人不同,总觉着这收徒之事是讲究缘分的。当初你我同在客栈,你心下有离愁,寄情于箫曲之中,恰好打动了我心中旧思,令我起了收徒之意,只可惜,你拒绝了;后来,我们又遇见了一次,你虽不知我的身份却也请我去了你的庄子,我喜欢你这性子,这才将身份坦然相告,想着你若再提拜师之事,倒可应下。可惜,你年纪正轻,面上薄,又没说出口.........”
“如今这算是我们第三次见面。”楚夫人面容清秀,眉间含笑,语声沉静,一字一句极是清楚,“正所谓事不过三,这也是我们之间最后一个缘法了。只是........”
楚夫人说到一半便顿住了声,并未把话说完,反是凝目看着甄停云,仿佛意有所指。
甄停云压下心中忐忑,咬了咬唇,抬眼去看楚夫人。
楚夫人依旧是眉目温柔,含笑看人的模样。
甄停云将她的话细细琢磨了一番,已是明白过来。她从自己怀里取出那支紫玉箫,恭谨一礼,轻声道:“我与夫人乃因箫声相识,今我欲拜夫人为师,当以箫声代言。”
此言一出,楚夫人面上笑意更深,语声里亦有几分真切的赞许:“此言大善。”
得了楚夫人一声赞许,甄停云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抬手持玉箫,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始吹箫。
元晦曾与她说“曲为心声”,她亦是愿以心声诉之曲中。
一时,箫声如诉。
其声初如清泉,潺潺流过,流水不腐,清越婉转;一时水声转急,乐声便如溪流如长河,波浪滔滔,其声激烈;最后,江河入海流,万里波涛化作深海寂寂,乐声转低,似有暗流涌动,温柔而爆烈,不失初时婉转清越的声调。
楚夫人听着听着,不由阖目,神色竟是微微的变了。
一曲罢,天边初升的朝阳照亮了半边天,清晨那乳白色的薄雾一点点的散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样温柔的晨光里慢慢醒来。
楚夫人抬目去看甄停云,那目光里竟是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意味。
似还带着一丝温柔而又包容的痛惜。
不待甄停云重又开口,楚夫人已是颔首,干脆利落的有了决定道:“我正要去京都女学,你既是已牵了马来,便与我同车一起过去罢。”
甄停云方才从自己的曲中回过神来便听到这话,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置信,只呐呐道:“我,我还没准备好拜师之礼。”她这一趟,虽是昨夜里辗转反侧想出来的最后一搏,却也多少带了些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忐忑。来时虽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可她心里实际上也是没什么底气,自然没准备什么拜师礼。
当然,甄停云此时说这话多少也带了些试探之意——毕竟,楚夫人虽如此说却也没有直言收徒。
楚夫人仍旧看她,闻言倒是一笑,像是看透了甄停云话里的小心思,但她的语声依旧是沉静且淡定:“无事,适才那一曲便已足够。你若心里忐忑,觉着这拜师礼太过简薄,失了你对我这先生的孝心,那就日后再补吧。”
顿了顿,她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道:“行了,不要啰嗦了,赶紧上车吧。”
“再不上车,你和我只怕都要赶不上入学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终于可以考试啦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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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便明白
闻言, 甄停云也是端正了态度,不敢再耽搁,十分利落的收起手上的紫玉箫,然后跟着楚夫人上了马车。
至于被她牵过来的马兰头——这马也确实是很有灵性儿,眼见着甄停云上了车, 它便乖乖的跟着车厢,一路溜溜达达的跟着。
车帘被放下, 坐在前面的车夫沉默的挥动马鞭, 马车开始驶向京都女学。车厢里只有楚夫人和甄停云两人。
楚夫人坐在正中位置, 一手握着一卷书,一手压着书页, 似是要低头翻阅。甄停云上车后便多少有些拘谨, 只得坐在靠近车厢口的位置, 并不做声。
一时间, 车厢静的出奇,只闻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在这样的沉默里, 楚夫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开口问道:“很辛苦吧?”
甄停云一怔, 抬头去看楚夫人。
楚夫人眉梢微抬,秀眉弯弯。只见她慢慢的抬起手,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
清晨的熹光透过车帘的一角缝隙照入车厢, 仿佛是凌空洒下了一团薄薄的金粉,灿然生辉。
楚夫人抬眉转目往车窗外望去,清秀的侧脸映着淡金色的光, 神色看上去似有些许晦涩。
只听她不疾不徐的往下道:“我从你的箫声里听出了不平和难过。我也年少过,有过艰难之时,所以一听便明白........”
不知怎的,甄停云昨夜里被裴氏气成那样,一夜的辗转难眠,哪怕是见着甄老娘这个祖母也都是强忍着泪水,强做笑容。哪怕是一早策马去寻楚夫人,满心的忐忑,眼里也是干涩的,没有一滴眼泪。
直到此时,直到她听见楚夫人这样温柔坦然的话语,她忽然觉得眼中一酸,眼里的泪水不知不觉便掉了下来。
世间的悲与欢便如洪流,涛涛而过,从不同流,更不相同。
所以,这样一句“一听便明白”,竟是极难得的宽慰之语。
甄停云咬牙忍住眼泪,只小声道:“许多事情,本就是辛苦的。”
她并没有虚伪的说不辛苦,可也不想抱怨什么,只能这样说。
没想到,楚夫人闻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些微笑意,轻声应道:“是啊,人活在世上,总是会碰着些令人觉得辛苦、觉得难受的事情。我年少时喜欢一个人,喜欢到神魂颠倒,因他极爱读书,手不释卷,我也学他一样的读书学习.......后来,我与那人分开,从西南来京城,只带了一车的书卷。直到那时我方知道:无论是爱还是恨,再激烈也无法久远,只有我们看过的、学到的东西,那是能够伴随我们终身,永不会辜负我们的。”
“停云,学习也会很辛苦,同时也会很快乐。”
楚夫人温柔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与她道。
甄停云的眼泪终于没忍住,一滴又一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的掉了下来。
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洇开一团水痕。
*********
等到马车到了京都女学时,甄停云已是哭红了眼睛。
楚夫人也被她这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板着脸,故意拿话逗她:“你这样的,要是被我领进去,旁人只当我是强抢良家女做徒呢!”
甄停云第一次遇着楚夫人这样好的人。
或者说,不知怎的,她一见着楚夫人便觉这是极好极好的人。
听着楚夫人这玩笑话,她也破涕为笑:“就不能是喜极而泣。”
楚夫人给她递了条帕子,笑说:“现在要能把眼泪擦干,我才信是喜极而泣。”
甄停云终于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这才止了泪,两眼通红的随楚夫人进了京都女学。
因着马上就要到考试时间了,甄停云虽是第一次来京都女学却也没工夫左顾右盼,只老老实实的随着楚夫人去了一个专门辟出来的考房。
若是那些拿着凭证来考试的女学生,那么就得提前过来,先抽考房和座位——这也是防止考生提前知道位置后彼此勾连作弊。而甄停云这种直接被女学里的女先生专门引荐的倒是不需要抽位置,直接就能进去了。反正,女学里的女先生统共也就几个人,而每位女先生也都只有一个举荐名额,这么个专门辟出来的考房,无论如何都是没法子填满的。
走在路上,楚夫人方才想起来与甄停云解释:“那些女学里先生引荐来的学生,虽可免凭证,但也必须集中在这一间屋舍考试——这样看得严,能防止有人私下舞弊,也能少些议论。”
这是甄停云早就知道的,闻言只点点头,表示理解。
楚夫人想了想,才道:“不过一般都没几个人的,今年大概也是如此。到时候我与监督考试的教习说一声,你自己进去,随便挑个位置坐下就是了。等到了考试时间,会有人给你们发卷子的。”
顿了顿,她怕甄停云不懂这些,特意又补充了几句,“早上考得是常识、算学还有书法,记得答题写卷子时把字写得好看些,我就见过因为不小心把墨滴在卷子上,书法被批丁等,也就是不及格的........至于礼乐御射这四门,是下午考的。所以,一般上午的考试结束后,大部分的女学生都是要留学校用午饭的。等你考完了,我会过来领你去饭堂用饭的。”
甄停云想了想也觉没问题,接着点头。
楚夫人长话短说,很快便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两人也走到了门边。楚夫人显是认识这位负责监督的女教习,笑着与人打了招呼,这才将跟在自己身后的甄停云推了上来,与她介绍了一遍,表示这是自己新收的弟子,也是自己此回推荐的人,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那女教习似有讶色,垂眸打量起甄停云。
甄停云缓步上前来,神色自若,郑重的与这位女教习行了一礼。
女教习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微微点头,示意甄停云进考房。
甄停云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抬步往里去,接着走路的空隙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这间专门辟出的考房。
正如楚夫人所言,这件考房乃是专门留给那些女学里先生所引荐的女学生的,里面确实是没几个人,哪怕加上个甄停云也不过是三个人。
里头原是坐着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的分做两侧,一者挽高髻,耳佩明月珰,身着明紫短袄配银白长裙,高挑冷艳,眉间隐含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