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眼花,但还是会看点儿孙女脸色,眼见着甄停云脸上微变,她也回过神来,赶在孙女说话前,急中生智:“哎呦,二丫头你可来了!你爹给我买了一斤的桂花糕,我说我也吃不了这么许多,可不就等着你来吃嘛。”
说着,甄老娘招招手,唤了甄停云过去,亲自拿了块桂花糕给人:“快吃吧,这京里的糕点味道就是好,新鲜,料足!”
边上的甄父和裴氏都有些怔了:再没有想到,似甄老娘这样重男轻女的竟也会有这样疼孙女的时候。
甄停云却是觉着好受些了,心安理得的接了甄老娘的桂花糕,然后又与甄父、裴氏以及甄衡哲一一见礼。
甄父对女儿颇是愧疚,便叫她坐在身边说话,温声与她说话:“听你母亲说,你今儿一早儿便起来练字,便是午间也没闲着......你这样的用功,为父也十分欣慰,只是你年纪还小,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若是累坏了就适得其反了。”
甄停云吃了几口桂花糕,觉着嘴上有些干,这便伸手从边上到了一盏热茶喝了,这才开口接道:“也不是很累呀。早上练完字,我瞧时候不早便把吹箫的事情挪到中午了,等到吃过午饭,饭后背背琴谱吹竹箫也算是消遣了,消遣完了再练字,练得手酸,正好看算术书醒醒脑子。”
这么一说,甄停云都觉着自己的安排很灵活,也很合理。
要知道,当初自己和元晦两个赶路的时候,她把纸贴在车厢上练字,那才是真的累人,再有元晦赶自己出去跑马,跑得一身汗,回来接着练字,那会儿从手腕到手指都是发颤的,累得不行........
想起路上那些辛苦,如今这所谓的用功,甄停云真是半点也不觉苦,反倒很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
甚至,甄停云还想起了练骑射的事情,顺嘴问一句:“爹,女学还有御射两门,我在家看书练字吹箫什么的都还行,御射这两样不好练,这怎么办啊?”
说真的,想起御射没处练,甄停云都想去投奔元晦那处鬼宅了——人家别院偏僻归偏僻,边上就是西山,跑马射箭的也都很方便。只是如今回了家,出门也不是很方便,只得先收敛起这念头,问过亲爹再做打算。
甄父还真没想过这个。
女学虽说要考六艺,可是许多闺秀都不擅御射,所以女学也就因时制宜,稍稍放宽了要求:不擅长这两门的闺秀可以从棋、画、诗、词里选一门作为候选替代,只是这样替代的最高只能得乙。如甄倚云,她马术还好,实在是不擅长射箭,便选了画作为替代。最后的六艺考试里,甄倚云的礼、乐、书、数、御五门都得了甲,只有以画代射也得了个乙,正好是五甲一乙,乃是当之无愧的魁首,便是甄父和裴氏都引以为豪。
所以,甄父还真没想到甄停云忙成这样还惦记着骑射,口上先赞了一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我儿这般用功,实是难得.....”眼睛不禁往裴氏处看了一眼。
裴氏会意,接过话来,笑道:“咱们城外倒是有个庄子,虽不大,但跑跑马还是可以的,只是你也不必这样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考女学这事是急不来的。你且安一安心,让你大姐姐帮你慢慢准备着,虽今年可能考不中,明年还是有希望的。”
虽说昨日里,甄老娘便已经说到了甄停云要考女学这事,可无论甄父还是裴氏都没放在心上:甄停云自小陪着甄老娘在乡下,他们最是知道甄老娘的性子和乡下地方是什么样。所以,甄停云能认得字,字写得不错,已经堪称奇迹,考女学那是不必想的了,他们是真不相信甄停云能考中女学。偏甄停云如今又是练字、又是吹箫、又是看算术,还惦记着练习骑射,裴氏和甄父看在眼里都觉女儿急功近利,性子未免太急躁了。
甄停云抬起眼去看裴氏,抿了抿唇:“娘也觉得我考不中吗?”
裴氏一顿:“我只是觉得,为人处世,当脚踏实地。”
甄停云侧头看她,忽而一笑,眉眼弯弯笑:“娘,要不打个赌吧?若我考中女学,您就把城外那个庄子给我?”
其实,那个庄子裴氏已是给了长女甄倚云,叫她打理着,已算是长女以后的嫁妆了。可如今甄倚云这样说,又是这般模样,裴氏心头一跳,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不耐和烦躁来。
她沉默片刻,方才道:“若你考得中,一个庄子算得什么?”
仿佛没看出裴氏的言不由衷,甄停云闻言反是抚掌一笑:“有娘你许给我的庄子,我可得再努力些!”
甄父原想劝女儿注意身体,劳逸结合,可看着女儿神气活现的小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罢了,到底不是大事,女儿高兴便好。
裴氏本还想着给女儿请个先生,补一补落下的教育,偏此时这般话赶话的,她心下微恼,便将请先生的话咽了回去,心里想的是:小丫头才从乡下小地方来,难免自视甚高,叫她跌一跤,吃个亏,磨一磨性子,也是好事,也能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只有甄老娘在旁跟着点头,很是欢喜,当机立断的把事给敲定了:“这是你娘给你添妆呢,还不谢谢你娘?”
甄停云也依言起身谢过裴氏。
被这一对活宝祖孙一堵,裴氏心里多少也有些憋闷,连话都少了许多,只有甄父乐见一家和乐,依旧在边上和稀泥。
几人说了些话,眼见着时候不早,方才起身要走。甄停云本想留下陪甄老娘说说话,见甄老娘面有倦色,就没多留,先回去了。
结果,甄停云这一回去,倒是正好撞见了自己院里的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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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是亲骂是爱
如今已是入夜,院中却是灯火通明。
甄倚云身边的魏嬷嬷正站在院中, 边上站着几个提灯秉烛的婆子, 抬手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去把六顺和八珍的箱柜匣子等都打开了,就连女孩家的妆盒、镜奁、衣袱等私房物件都被翻了出来, 当着人的面一样样的清点着。
虽说左右都是婆子和丫头,可是这些女孩家的私房物件被人围看着, 指指点点, 换个脸皮薄的只怕是要羞得钻地里去。
八珍虽是丫头却也是自小在甄停云身边服侍的,甄老娘有些刁钻,甄停云却宽厚得很, 待她也好。所以,她和六顺此前再没有吃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又气又恨的, 浑身都发起抖来, 若非六顺在她身前拦着,只怕就要扑上去与人拼命了。
六顺也是忍得脸上涨红, 牙齿咬得紧紧的, 勉强挤出话:“翻好了么?”
魏嬷嬷哼了一声:“你们两个丫头白天里就收拾东西,一堆的行李,一时半会儿的哪里翻得过来?”说罢, 又就要叫人接着往下翻。
恰在此时, 忽而听到一声沉静轻柔的女声,如夜色一般的凉——
“都翻什么呢?”
魏嬷嬷闻声回头,却见甄停云披着件银灰色的斗篷, 正缓步走了进来。她脸色微僵,咬了咬牙,忙给甄停云行礼,嘴上道:“见过二姑娘。”
甄停云抬抬手,叫她们起来,淡淡的又问了一声:“怎么回事?都翻什么呢?”
左右站着提灯秉烛的婆子,火光照亮了半个院子,照在甄停云雪白的脸上竟有几分的灰暗不明。
魏嬷嬷看在眼里,心上也是一跳,不由更添几分小心,开口解释道:“大姑娘今儿丢了一支羊脂白玉簪,想着回家后也只在二姑娘屋里坐了一会儿,想必是落在二姑娘屋里了。老奴得了大姑娘的吩咐,让人找了一圈还是没找着,只怕是哪个丫头不长眼偷了去,这才斗胆叫人翻了丫头的东西。”
甄停云并不做声,羽睫微垂,目光犀利且冷漠,像是刀片一样剐过魏嬷嬷那张白面团似的脸。
魏嬷嬷神色愈发僵硬,声音不觉也小了下去,只强撑着一口气往下道:“老奴自然也知道姑娘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只是这般当着人的面翻一翻,方才清是清,白是白。省得底下那些不知事的小蹄子借此议论姑娘和姑娘带来的人.......”
“好个清是清,白是白。”甄停云心下既怒且气,脸上反倒带了笑,一字一句的道,“我瞧魏嬷嬷你是大姐姐身边得用的人,又有年纪,方才给你些面子。由着你在我面前说道。没成想你竟越发了不得,说话做事竟是没有半点成算——都说‘抓贼拿脏’,你们这还没拿着脏呢,就这样来翻我丫头的行囊,不知道的还当魏嬷嬷你是拿我们一行人当贼人看呢!”
魏嬷嬷已觉不好,连忙讨饶:“姑娘!姑娘言重了!老奴是万不敢怀疑二姑娘您的!不过是些许小事,老奴也是心急想替大姑娘寻玉簪,寻遍了院子也没寻着,只恐有人故意作怪,一时情急慌了神,方才出了这么个错招。如今都已查过了,姑娘的人都是再清白没有,确是老奴多心了.......还求姑娘息怒才是。”
甄停云只看着魏嬷嬷皱成一团的圆脸,笑容愈盛:“嬷嬷确实是多心,要不然,嬷嬷怎的就只翻六顺和八珍这两小丫头的东西?不翻凭栏和秋思的?不翻林嬷嬷的?不翻我的?”
甄停云说话时面上犹带笑容,只是言语犀利,一句句只把魏嬷嬷说得脸上发青,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见魏嬷嬷嗫喏不敢应声,甄停云抿着唇冷笑一声,索性自己答了:“也对,凭栏、秋思还有林嬷嬷都是母亲给我选的人,自然不会是贼,你自不会去翻她们的东西。只我和两个丫头是乡下来得,最是眼皮浅没见识的,瞧着就像是贼。可惜我到底占了个姑娘的名头,你也不敢来翻我的东西,只得拿了我那两个丫头的东西翻着——反正,她们做丫头的是贼,我这主子少不得就是个贼头。”
说着,甄停云一挑眉,往那仍旧亮着灯的隔壁屋看了一眼,似讥似诮:“瞧瞧,这院里都被翻成了这么个样了?我被魏嬷嬷当个贼头看待,大姐姐却还安坐屋里,一声也没有——可见你们这些人,嘴里叫我一声‘二姑娘’,心里却不怎么想,只我大姐姐才是府上独一个的、金尊玉贵的大姑娘。我是万比不得的。”
“罢罢罢!我这乡下来的,也是该知些分寸,倒不如直接派人去禀了母亲。叫母亲做主,将我的东西也都拿出来翻一翻,方才清是清,白是白。省得底下那些不知事的小蹄子借此议论我和我带来的人呢。”
适才魏嬷嬷口口声声说的是“这般当着人的面翻一翻,方才清是清,白是白。省得底下那些不知事的小蹄子借此议论姑娘和姑娘带来的人”,如今甄停云把话还了回去,当真是好不痛快。
听到甄停云攀扯自家姑娘甄倚云,魏嬷嬷已是慌得不行,再听说起禀家里太太,她只觉膝上一软,当即便跪了下来。
甄倚云只抬眼打量着她。
魏嬷嬷也是乖觉,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连声道:“是老奴做事慌张,失了礼,老奴在这里给姑娘赔罪。还求姑娘千万息怒.......如今时候已经晚了,大姑娘明儿还要去女学,太太说不得也已歇下,岂敢因着这点小事就扰了她们......”
甄停云却是冷哼了一声,微微侧过头去。
院中灯火下,她的侧脸线条秀美,竟透出玉石般清透明亮的质地颜色。
甄停云根本没理跪在地上自打巴掌的魏嬷嬷,反是微微抬高下颔,转口与六顺和八珍道:“也不必别人,六顺,八珍,你们跑一趟正院,去请母亲过来做主。虽说我初来乍到,可这也是我家,自有父亲母亲为我做主。一家子的至亲骨肉,难不成他们真会看我受罪,任我被个恶奴欺负不成?万没有叫我被人欺到头上还要忍气吞声的道理。”
这话说的,院中诸人脸色都是变了又变,只八珍和六顺却是早就忍够了,听到这话,立时便抬步去往正院请人,魏嬷嬷边上的那几个小丫头竟是不敢狠拦,只得由着她们去了。
魏嬷嬷仍旧跪着,脸色却是灰白,只眼珠子还在转,苦苦思量着若裴氏来了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甄停云抬步上来,走到魏嬷嬷面前,忽的一笑。
魏嬷嬷见着,心下隐觉不好,犹豫着是否要开口,便听甄停云压低声音,漫不经心的感慨道:“大姐姐果真是坐得住,明明嬷嬷你是得了她的吩咐去寻东西,也是在她默许下方才敢带人来翻抄我那两个丫头的东西。如今嬷嬷跪在这里,大姐姐仍旧安坐屋中,半点不动,一声也无,真真是坐得住。我做妹妹的真是服了她的!”
说着,甄停云仿佛十分惋惜,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嬷嬷你这一片忠心呢。”
魏嬷嬷听得一惊,随即便咬牙为自家大姑娘驳道:“不是,大姑娘她......”
“啪”。
魏嬷嬷话声未落,甄停云已是直接抬起手赏了她一个耳光,横眉冷斥:“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欺我初来乍到也就算了竟还敢攀扯大姐姐!大姐姐何等样的人才,其是你这老奴能够胡乱攀扯的?!也就是大姐姐性子好,这才纵得你这些奴才越发不知分寸。只是,大姐姐能容你,我做妹妹的却是万不能容你这些污蔑之语的!”
魏嬷嬷听着这话,已是急了,这就要说:“不是,我是说大姑娘她并没......”
话声未落,甄停云抬起手,干脆利落的赏了她两个巴掌,只把这魏嬷嬷白面团一般的脸都打得发酵发红了。
甄停云手下没留力,自己也是手心疼,转头看了看,见着裴氏给自己安排的凭栏秋思都站在不远处,就招了招手:“你们都听见魏嬷嬷适才说了什么?”
凭栏秋思适才站的远了些,但也是隐隐听见了魏嬷嬷那几声“大姑娘”。她们互相看了看,这才小声道:“魏嬷嬷似乎是说到了大姑娘......”
魏嬷嬷已被打得头晕,只还有一腔的忠心,听人提到大姑娘,她就要张口辩解。结果,甄停云毫不客气的又赏了她两巴掌,只把她打得头晕脑胀,竟是连说话都忘了。
见魏嬷嬷没声了,甄停云方才转口吩咐凭栏秋思:“她若是说我倒没什么。只是她是大姐姐身边的人,这会儿与忽的发了癫,竟敢说大姐姐的不是,若传了出去,外人说不得也要信以为真,岂不害了大姐姐的名声?所以,哪怕为着大姐姐的缘故,我也是万不能饶她的。你们替我接着打,狠狠地打,总也要叫这老奴得个教训才是。”
凭栏和秋思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不该应。
甄停云索性便摆出一张恶霸脸:“母亲将你们给了我,难不成你们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凭栏和秋思再不敢大意,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抬起手往魏嬷嬷脸上打去。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院中一时只闻“啪”“啪”“啪”的声音,四下站着的丫头都吓白的脸,垂手恭立着,敛神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正所谓“神鬼怕恶人”,甄停云初来时不摆架子,说说笑笑看着也和气,她们反觉着对方是乡下来的,小家子气。此时,她冷不丁的一发狠,倒叫这些人都有些怵了。
只甄停云面上还带笑,一副铁石心肠的冷酷模样,不紧不慢的往下道:“接着打,我不说停,你们就不许停。”
她倒是要看看自家长姐能在屋里躲多久——自己在院子里这样打骂她的奴才,她竟还能在屋里坐得住?真真是个有定力的,她都要服了!
就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冽的女声——
“住手。”
是裴氏的声音。
凭栏和秋思早就打得手疼,这时候听到裴氏的话,心下大宽,连忙便收了手,转身便要去迎裴氏,给人行礼。
甄停云暗暗的撇了撇嘴,扫了眼早被打肿了脸的魏嬷嬷,颇觉这人眼下形容很似大过年时祭祖的红烧猪头,肥头大耳的。
想到红烧猪头,甄停云心下一乐,气火略消了些,抬步去迎裴氏,嘴上诉苦:“娘可算是来了,您再不来,只怕女儿都要被人欺负得没脸在这府上过日子了。”
裴氏看了眼被打得头昏脸肿,仍旧跪着的魏嬷嬷,再看看甄停云这似委屈似嗔怪的模样,只觉头疼。好在,她随甄父外放多年,经得多见得多了,眼下只淡淡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停云一脸无辜:“我也是才回来,前后也不是十分明白,不若便叫魏嬷嬷自己说罢?”
魏嬷嬷早叫打昏了头,此时听得甄停云提起她,竟是浑身一颤,就这样厥了过去。
甄停云:“.......”这也太没用了吧?
好在裴氏一贯沉稳,有些耐心,见状便把目光转向另一侧的林嬷嬷:“你来说吧。”林嬷嬷是她给甄停云挑的人,老实得很,她还是信的。
林嬷嬷只得上前来,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裴氏环视了一圈,很快便抓着了重点,问道:“大姑娘的玉簪找着了吗?”
“还未。”魏嬷嬷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低着头,嗫喏着回道。
裴氏心念一转已将事情想明白了:多半是甄倚云丢了簪子,底下奴才找了又找也找不着,心里发急,索性便做一场戏,拿了甄停云那两小丫头八珍六顺发作。这一番发作,一则是压了初来府上的二姑娘甄停云的气焰,叫底下人都知道如今院里做主的还是大姑娘,二则也能与大姑娘甄倚云处有个交代。
说到底,下人也有自己的心眼和算盘——都是住一个院子的,一个大姑娘,一个二姑娘,偏又都是嫡出的,总也少不得东风压倒西风,或是西风压倒东风的。
裴氏心如明镜,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几乎起了给甄停云挪院子的想法,只强压了下来。
她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也不想将这事攀扯到甄倚云身上,也就没再问下去,反是伸手握住了甄停云的手,细细的看着那发红的手心,心疼道:“不过是个奴才,你若不喜欢,打发出去就是了,何必要自己动手?我瞧着都心疼........你一个姑娘家的这样喊打喊杀,名声总是不好的。”
甄停云眨巴下眼睛,一脸无辜:“我原也不想打她的,只她口出妄言,竟敢说这事都是大姐姐吩咐的——我哪里听得这些,只得打了她两下。”
天可怜见,若非魏嬷嬷已昏了过去,只怕此时都要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质问甄停云:你他妈的是“两下”吗?!
是“两下”吗?!
还要不要脸了?!
可惜,魏嬷嬷还晕着,躺着不能动,院中也只得裴氏一人敢质疑甄停云的话。
只是,裴氏做什么要为着个老奴质疑自家女儿的话?
所以,裴氏神色不变,笑叹道:“你这孩子,脾气也太急了些......”说着就使眼色让人将魏嬷嬷拖出去。
偏偏,甄停云此时又出声拦住了:“到底是大姐姐身边的人,再没有不知会大姐姐就处置了的道理。”
裴氏顿了顿,委婉道:“你大姐姐明儿还要去女学呢,何至于要为着这点小事吵着她?回头我再与她说便是了。”
“我知娘是心疼姐姐,怕耽误了姐姐学习。可我常听人说,女学学的也不仅是六艺,人情世故也都是要学的。”甄停云轻声道,“魏嬷嬷不过是个奴才,嚣张至此,说来也多是大姐姐平日里太过宽纵的缘故。如今是在家里,有娘您看着,自然不会叫我和大姐姐受委屈。可日后呢?大姐姐她都快及笄了,日后总也要嫁人管家的,这驭下之道也该学起来了。依女儿看:娘还是叫大姐姐出来吧。便是在边上看着娘处理此时,也能长些经验。若能学一学娘的本事,便是只得半成,于大姐姐,于我,都是一辈子受益不尽的。”
甄停云说着说着便笑起来,杏眸亮亮的,颊边梨涡一显,尤其甜蜜:“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都到这地步了,甄停云是自然不会叫甄倚云继续做她那干净清白的大小姐。
听着甄停云一连串的话,在看着她那张笑盈盈的小脸,裴氏此时的心情亦十分复杂。只是,甄停云既是把话说到了这里,她便是不愿也得愿了,只得拍拍甄停云的胳膊,叹道:“你说的也有理。”
于是叫人去隔壁房里唤了甄倚云出来。
应是入夜,马上就要就寝的时候了,甄倚云身上只一件素纱衫子,出门时匆匆披了件青色绣云鹤纹的大氅,头发也只是松松挽起。见着这一院子的乱象,她不由步子一顿,脸上大变,忙抬目去看裴氏:“娘,这是怎么了?”
裴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你不知道?”
甄倚云脸色不变,垂头叹道:“女儿正在屋里看书,您是知道女儿的,一看起书来便再没有旁的,哪里知道外头这些事。”
裴氏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把魏嬷嬷的事情说与她听,淡淡道:“你妹妹的意思,这倒底是你的人,还是得你来收拾。我想着,叫你出来听一听也是好的。”
甄倚云那张美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像是惶然又仿佛生气,过了一会儿方才用细齿咬住唇瓣,咬牙切齿的道:“这样的奴才,女儿身边是再不能留的,只能打发出去了。”
说着,甄倚云又含泪看着裴氏,低声道:“只是,魏嬷嬷在我身边也是伺候了许多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又是这个年纪了,虽是犯了错可那也是老糊涂了,只求母亲看着她往日侍候我甚是恭谨的份上,放她家去吧。”
裴氏还未应声,一侧的甄停云反是接了口:“大姐姐这话说的,奴才服侍主子,原就是应当的。哪有因着这应当的事,就饶了她的错事的。”
甄倚云咬着唇,凝目看着甄停云,低声道:“妹妹这心怎的如此狠........奴才难道就不是人了?魏嬷嬷虽是做错了事,可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还要怎么的?倒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放她家去得好。”
院中灯光太亮,有些刺眼。甄停云眯了眯眼睛,淡淡道:“姐姐说笑了。若她不欺到我头上,我做妹妹的哪会去管姐姐的人?只是,她这样嚣张跋扈,欺到了我头上,我若再不作声岂不成了乌龟王八?再说了,她既做下这些事,我自然不能叫她再做回家安享晚年的美梦!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姐姐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竟是连这都不知道了?”
“你!”甄倚云一咬牙,脸色微变,还欲再说。
裴氏却在此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们姐妹间的争执:“行了,都少说两句!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里值得你们两个这样吵闹?”
裴氏到底是当家主母,主意一定,这就快刀斩乱麻的叫人将魏嬷嬷拖下去,打发去城外庄子里干苦活。至于后续的处理,这就不好当众说了。然后,她又安抚了左右丫头婆子,令她们噤声退下。
待得人都退了下去,院里只余几个心腹,裴氏方才缓了神,握着甄停云的手安慰她:“好孩子,倒叫你受了委屈。只是这事不好闹太大,若是传了出去,难免有碍你和你姐姐的名声,与咱们家也不好......”
说着,看了看天色,裴氏轻声道:“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安歇吧,可不好为着这事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甄停云点头应了,起身与裴氏礼了礼,转身离开。
裴氏目送着她回了房,自己则是看了甄倚云一眼,抬步去了甄倚云的房间。
甄倚云自是低着头跟了上去。
甄停云回了房,坐下后将今晚的事情想了一回,不觉一笑,暗道:裴氏怕是又要与甄倚云说私房话了——毕竟人家才是亲亲密密的一对儿母女,打是亲骂是爱的,自己这外来的肯定比不上......
想到这里,甄倚云唇角微扬,勾出一抹讥诮的笑意,语气却是极清脆的:“八珍,你去我收着的匣子里拿两块银子给凭栏和秋思——今晚上也是累着她们了,正好拿这银子回头买些上药涂手。”
这既是赏她们的听话,也是收拢人心。
凭栏和秋思都没想到自己能得二姑娘赏,一时而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垂首谢了甄倚云的赏,道:“谢二姑娘。”她们适才打了魏嬷嬷好几下,眼下手心确实是火辣辣的疼,是需要药。
甄停云摆摆手令她们下去备水,准备沐浴,然后又把八珍和六顺叫到跟前来,说她们:“你们也别光顾着抹眼泪,明儿就要去祖母身边服侍了,可不能再如今日这般了。你们啊,为人做事还是要挺直腰板,万不能在人前露了怯儿。天下的人多是一般的欺软怕硬,你们只当忍就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不知消停的,见此反以为你们软弱可欺呢。”
八珍和六顺自是连忙应下,心里十分感激甄停云为着她们出气,偏她们都是拙嘴笨腮的,一时儿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红着眼睛,郑重道:“奴婢两个一定好好在老太太身边服侍。”
*******
另一边,裴氏带着长女甄倚云去了隔壁房里。
正如甄停云心里想的那样,“打是亲骂是爱”——待屏退了边上伺候的人,裴氏一时没忍住,抬手就给了甄倚云一个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希望打脸,所以....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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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ps.推荐下我的存稿文《公主的过期白月光》
作为新朝唯一的长公主,上有皇帝亲爹,下有三个嫡亲兄弟,宋晚玉胸无大志,只想躺平了享受她醉生梦死的美好生活。
白玉为堂,金做屋,
珍珠如土,玉如石,
华服香车,千金裘,
......
结果,她哥把她已过期的白月光送了来。断腿断手,毁了一半的容,就剩一口气的那种。
宋晚玉:......唉!
******
一句话文案:你是我永不过期的爱情
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情人》
宋晚玉:我认识他,永远记得他。那时候,他还年少,英俊无俦,世人都听过他的名字,无数人仰慕他如天上月。现在,我只想告诉他,我一直都爱他,从那年起,直到今日,从无转易
☆、裴家老夫人
甄倚云生有宿慧, 自小便是个聪明伶俐的, 乃是裴氏和甄父捧在掌心里养大的明珠,再没有挨过打骂, 往时竟是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她。
所以,裴氏这一巴掌, 简直都将甄倚云打蒙了。她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 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就这样呆了好半天,她方才睁着那雾蒙蒙的眼睛看着裴氏,不敢置信的哭叫起来:“娘.....娘你怎么了?”
裴氏也是为着长女的面子, 方才在外时她就忍着没有发作,入了房间因为边上有人也还忍着。一直等到丫头婆子都出去了, 屋中只余下她们母女两个, 方才发作出来。
大约是忍得久了, 裴氏只觉自己额头一阵阵的抽痛,说出的话自然也冷淡得很:“怎么,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甄倚云满脸泪水, 神色茫然且无辜。
裴氏实在不能不气, 咬着牙问她:“我昨晚上巴心巴肺的与你说的那些话, 你难道已经忘了?”
甄倚云此时终于会过意来,但她还是咬着唇,强自辩道:“魏妈妈的事, 女儿是真不知道......”
“够了!”裴氏断然打断了甄倚云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 “这些糊弄人的话,现在与我说又有什么意思?虽说搜检你妹妹丫头行囊这事可能是魏嬷嬷自作主张,可她领着丫头婆子,在院里摆出这样大的阵仗,难不成你做主子的就一点都真不知道?你不过是想:停云正巧不在,索性便纵着魏嬷嬷发作,也好当着院里那些人的面,显出你大小姐的尊贵来,压过停云一头。就是你这样的纵着容着,魏嬷嬷才自以为得了意,越发大胆,做起事来也是越性的不成体统。”
想起甄停云那举重若轻的手段,再看看甄倚云这不开窍的模样,裴氏也是越想越气,灰心之下更是气闷。只是,她总不愿承认自己在教养孩子上还比不得甄老娘这刁恶老妇。正因如此,裴氏看着甄倚云的目光都满是失望和不悦:“这十几年,我与你父亲教你读书、教你识字,言传身教,从不敢轻忽,如珠如宝的将你养大。更有贺先生这样的名师在侧悉心教导.......你怎么还是这样愚蠢浅薄?!你这样的小心思,我能看出来,你妹妹也能看出来,旁人难道就看不出来?若是传了出去,人家会怎么看你?!”
眼见着裴氏这般疾言厉色,一句更比一句犀利,便是甄倚云都失措慌张起来。
这些年,甄父和裴氏身边只得一女一子,时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对着要承家业的儿子,甄父和裴氏难免要求严些,对女儿却只有满心的疼爱。甄倚云自小早慧懂事,大了又拜何先生为师,考入玉华女学。无论甄父还是裴氏对这个女儿都是满意的,只把她看作心中骄傲,对她期盼甚深,自不会随意打骂。
所以,甄倚云还是头一次见着裴氏这样生气。
一时,甄倚云也顾不得什么,攥着碧色的裙摆跪了下来,忙膝行上前去抱裴氏的腿,泣泪不止,哀声求道:“女儿知道错了,还求母亲保重,万不要为了女儿气坏了自己身体才是。”
裴氏低下头,看看女儿这张美丽年轻,沾满泪水的脸蛋,梗在心头的那口气也松了些,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她缓了缓神,叹口气,语声稍稍温和了些:“傻孩子,你们虽不是一处长大的,也是嫡亲的姐妹,血脉相连,原该比旁人更亲近才是,何至于闹成这样?”
“女儿是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不过是几个丫头罢了,哪里知道甄停云会为此与她大闹。
裴氏闻言,重又沉下声音:“这不是想没想到的问题!你做姐姐的何苦要与她争这些?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你与你妹妹是不同的!她总不会越过你去!”
“所以,你更该拿出你做姐姐的心胸和风度!”裴氏一字一句,似有千钧之重。
此时此刻,甄倚云是真有些悔了,抬手擦了把泪,忙道:“娘,您的话女儿都记下了,以后再不会了。”
裴氏闻言,心下一软,抬手替女儿拭去泪珠,动作轻柔,语声温温:“你啊,就是自小平顺,没吃过苦头,这才养出这么个争强好胜、不肯容人的坏脾气。你那里知道我这做母亲为你操的苦心。”
甄倚云睁大眼睛,乌黑的眼睫濡湿,只怔怔的看着裴氏。
裴氏面上却泛起一丝苦笑,低声道:“你外祖父的事情,你想必也知道一些,只是知道的不多,可我却记得很清楚。当初,你外祖父因宁国公主之事上书谏言,因此惹怒了孝宗皇帝,当堂就被罢官免职。那时候,你大舅和大舅母才刚订了亲,你大舅母是忠顺侯府的嫡女,原就是下嫁,竟还出了这样的事,侯府那头就更有些悔了。还是你大舅母仁义,说是订了亲就不能退,一意嫁了过来。你外祖父眼见着是在京里待不下去,只得带着我们一家子人避回乡里......我也是京里长大的,小时还想过:以后是考京都女学还是玉华女学?没成想,这一走就是再不成了,后来只能选了西都女学。”
“自然,西都女学也是好的,自我上了女学,倒是有些人家来与家里提亲,可那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啊?”说到这里,裴氏叹了口气,抚摸着女儿光滑细腻的脸颊,低声道,“你大舅舅娶的是忠顺侯府的嫡女,你二舅舅娶的是普通翰林家的小女儿,这还是你外祖父凭着当年的同窗旧友之谊,厚着脸皮替你二舅舅求娶的。如此的天差地别!轮着我时,便是我考中女学,又能有什么好人家?”
裴氏言语温柔,但甄倚云却已能从她的话里想见裴家当年的艰难之处:当时裴老太爷是真的惹怒了孝宗皇帝,据说孝宗皇帝还把裴老太爷的名字写在屏风上,意在提醒自己此人永不再用。那些好人家肯定是想明哲保身,不愿为着裴家而受孝宗皇帝迁怒的。
“所以,我当时便与你外祖父商量了一回,嫁了你爹爹。”像是回忆起当初,裴氏语声愈低,一字一句,“当时也有许多求亲之人,有比你爹长得好的;有比你爹门第高的;还有比你爹家财厚的......可我只看中你爹爹。因为他是真的有才,要不然你外祖父也不会破例收他一个寒门子弟为徒,只要我陪着熬几年,待他考中进士做了官,再熬几年,总能给我得一副诰命,自有我的后福。”
甄倚云几乎都听呆了。
裴氏又是一笑:“当然,这也有我与他自小相识,原就彼此有心的缘故。”
“你父亲外放多年,政绩斐然,吏部考评年年都是优。如今调任回京,已是入了工部,你外祖父与我透过底,工部的陈侍郎年纪已是不轻了,再有几年就要退了,说不得,你父亲到时候还能更进一步,顺势补上工部侍郎的位置......虽说这些年也有许多苦,可我也算是熬过来了,往后自是会一日比一日好。”
说到这里,裴氏又垂下眼去看女儿,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个吗?”
甄倚云美丽的脸上显出一丝的疑惑。
裴氏拿着帕子,扶着女儿的柔嫩的脸蛋,看着自己适才落在她面上的红肿掌印,不由也是心疼。她拿着帕子,一点点的将女儿脸上的泪珠擦干净了,语声低且柔:“我自己如今是不必愁了,如今我所忧的,不过是你们这几个孩子罢了。你弟弟倒好,还有好些年了,到时候他自己有了功名,你父亲官位也升了,自有好人家的姑娘由着我挑。再说,他到底是娶进门的,不必我愁。只你和你妹妹,你们是要嫁去旁人家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我总是要多替你们想一想的。”
“我早与你说过:这高门娶亲,一看门第,二看女孩才貌,三看品性。你如今境况比之我当年已是好了许多。如今,你有个做相辅的外祖父,两个舅舅也正得用,你又是裴家唯一......唯二的外孙女,你外祖母、大舅母她们也都那样喜欢你,你自然还是能沾着些光的。再有你父亲也是个能干清正的,明眼人都知道他前程不限于此。咱们这门第,勉强也算清贵;至于才貌,你生得这模样,比我年轻时也不差了,自是好的。且你自小早慧,拜了何先生为师,入了玉华女学,如今京里已有你的才名,这般才貌便是在人才辈出的京中也未必输了人去。至于品性.........”
裴氏说着又叹气:“咱们毕竟是初来京城的,还未打开交际圈,少有熟识的人,暂时还够不上那些真正的高门显第。而那些高门,一向都是端着的,尤其注重品性,挑选儿媳时肯定是十分矜持的,多看看多听听——如今上门给你说亲的虽有不少人,可都没有真正的高门大户,想必他们也都在考察或是观望。所以,这个紧要关头,你如何能坏了自己的名声?”
甄倚云已是明白过来,不觉咬住唇,羞愧道:“女儿愚钝,多亏母亲提醒。”
“你明白就好。”裴氏笑起来,柔声道,“我与你父亲辛苦一辈子,为的也不过是你们几个孩子罢了。你是我与你父亲的嫡长女,我心里也只有盼你好的。待得日后你嫁了高门,若是生了女儿,必会明白我这心。”
顿了顿,裴氏秀眉微挑,下颔跟着抬起,如同玩笑一般的与女儿道:“你不是常与我说起燕王府小郡主的富贵,焉知你日后见不着这样的富贵?”
在裴氏想来:她和丈夫努力半世,若是走运,或许丈夫还能得个工部尚书,算是到了头了。儿子若是用功上进,也算是能扶住甄家门第。倒是长女,若是她能嫁入公卿侯府,富贵且不提,日后养出公后府第的儿女,自是更有许多造化。女儿也许不行,可这一点点的往上铺路,指不定真就有个争气的外孙女日后能够嫁入宫里或是王府......
甄倚云闻言,只觉得一针扎入心中,心脏忽的鼓噪起来,一股滚烫的心血从心头上迸出,一时儿涌上脸来,脸上跟着发烫。
灯光下,她微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裴氏,那张苍白的脸蛋也跟着染上了霞红,双颊如晕,好似酒醉一般,就连那本就清丽脱俗的面庞竟有几分惊人的艳色。
此时此刻,甄倚云已是彻底想通了,看清了自己想要走的前路:是啊,她看时就讨厌甄停云那样只凭好运过日子的。说到底,甄停云不过是好运气嫁了大表哥,妻凭夫贵的得了个一品诰命罢了。可自己是现代人,也是知道近亲不婚的道理,自然不可能依着甄停云的旧路嫁给大表哥的。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能选个更好的。
若她能够嫁入皇室,将自己的血脉连同这江山一同传承下去,这才是真正的尊荣富贵,子孙绵长呢。
难道,她一个穿越来的又知道剧情,努力这么多年,竟还比不得甄停云这样只靠女主光环和运气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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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停云并不知道裴氏究竟和甄倚云说了什么,反正从那晚后,魏嬷嬷被打发了出去,裴氏重又拨了个嬷嬷道甄倚云身边,甄倚云整个人也都沉静了下来,再没有掐尖好强的与甄停云比了,反是人前人后的端出好姐姐模样。
甚至,到了一月十八日,也就是裴家三姑娘的生辰,甄倚云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座玉雕,笑着与甄停云道:“虽说母亲那里已经备了礼,可咱们姐妹间也得添些小礼呢。这件这算是我与妹妹一齐买的,也算是个心意了。”
甄停云:行叭,不用我掏钱的话,都随你。
当然,为了立好姐姐人设,这话甄倚云又当着裴氏的面说了一回。
裴氏很是高兴,目光温柔的看着眼前两个女儿,满是欣慰。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与甄停云说话,语声温温:“你外祖家的事情,你姐姐应是已经与你说过了,我就不多说了。这些日子,林嬷嬷应也是教过你些规矩和礼仪的,这等小宴应无大问题。只一样,这是你外祖家,就在自己家里一般,很不必怕,更不能露了怯,对着人时必要不卑不亢——这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甄倚云在边上听着,拿着帕子掩唇一笑,嗔道:“娘就尽管放心吧,万事有我呢。我也在边上,总不会叫妹妹吃亏就是了。”
“也是。”裴氏微微颔首,“你们姐妹一处,互相照应,我也能放心了。”
这般说着,母女三人方才上了车。
这般一路儿去了裴家,裴氏先领两个女儿去见裴老夫人、裴大太太以及裴二太太。
裴老夫人只裴氏一个女儿,又是小女儿,想着当初因着丈夫被罢官去职的事情叫女儿很吃了一回苦,还耽误了姻缘,难免偏疼许多......如今见着裴氏领着两个女儿过来,她自是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裴大太太与裴氏这小姑子也是一向亲近,不禁打趣:“妹妹总算来了,母亲正说你们呢,说是好些天没见妹妹了,心里想得很。”
裴氏带着两个女儿上来见礼,嘴上解释道:“我家老太太来了,家里又有许多事,这几日确实是忙了些,没能过来给母亲请安,是我不是。只盼母亲还有大嫂嫂、二嫂嫂莫怪才好。”
“哪个要怪你,我头一个不依!”裴老夫人笑得像朵花,伸手拉了女儿在自己边上坐下,又嗔说,“怎么不把衡哥儿带来?我只他一个外孙子,再没有不想的。你又是难得来一趟,怎么不把他带来.........”
“我也只他一根独苗,自是盼他好的。”裴氏温声道,“只他小孩家,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读书,再不敢轻纵了去。也是他昨儿功课没做好,被他父亲罚着抄书,现下还没抄完,我就没叫他了。”
裴老夫人叹:“你们一个比一个心气高,只可怜我的衡哥儿这样小就要这样吃苦。可别熬坏了他的身体才好......”又命裴大太太备些燕窝红参等滋补的,迟些儿让裴氏带回去给甄衡哲。
裴氏连声推拒:“这可使不得,他一个小孩家,哪里用得着这样滋补的东西?”
裴老夫人只一意要给,裴大太太也在侧劝说:“是啊,母亲只衡哥儿一个外孙子,我和弟妹也只这么一个外甥,怎么疼也不为过。再说了,这儿不还有两个娇滴滴的外孙女,便是衡哥儿吃不了许多,让倚姐儿和停姐儿吃也是好的。她们女孩家也该多滋补,好好调养身体呢........”
说着,裴大太太又叫两个外甥女上来,一手拉着一个,细看了一回,嘴上赞了一回,便叫人将早就备好的礼物拿上来。
这是备给甄停云的见面礼,只是甄倚云也在,不好单给甄停云一个,故而特特分了两份出来,各一套头面,两串十八子的腕香珠,只因甄停云乃是第一回过来,给她的那套头面更精致贵重些。
裴二太太见着,自然也是叫人拿了礼来,也是分做两份。
甄停云见着,颇是受宠若惊,嘴上谢了,心里又盘算起自家私房。
哪怕甄倚云也是极高兴的,撒娇道:“今儿我算是沾了二妹妹的光,也是两位舅母疼我。”
裴大太太拿手点一点她,故作叹息:“这猴儿,把她乖的!她妹妹第一回来,我一见了便觉喜欢,自是要给礼的。要不是怕这她这油嘴儿吃醋拈酸,说我我偏心,哪里要备两份礼.......”
众人一时皆是笑。
裴老夫人目光慈和的看着两个外孙女,尤其是第一回见面的甄停云。她笑过后便朝甄停云招招手,道:“停丫头,你上来些,叫外祖母好好瞧瞧你呢。”
甄停云顿了顿,抬步上前去,神色如常,恭谨小心。
裴老夫人面上犹带着笑,她微微眯起眼,用那双苍老却仍旧锐利的眸子看住了甄停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
甄停云心下坦荡,自是不怕,就这样站在那里由她打量,落落大方。
过了片刻,裴老夫人目光落在甄停云手上的碧玺手串上,不禁抿唇,抬起手掌在女孩的颊边摩挲着,温声道:“你生得与你娘年少时很像,我瞧你活脱脱就是你娘当年的模样......唉,你不知道,你娘年少时,跟着家里吃了许多苦头,我见着你,想起那些事都觉得心里发酸.......”
顿了顿,裴老夫人又笑:“瞧我,老糊涂了!怎的倒与你们小孩家念叨起这些了。既然你娘把这碧玺手串给你,我这做外祖母的也得给你件见面礼才是。”
裴老夫人想了想,索性便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子,这是帝王绿的,灯下看去依旧能见碧色如水,澄亮无比,显是真正名贵的物件。她亲手给甄停云套上,温声道:“只盼着你这辈子如这镯子一般,团圆如意。”
甄停云听着也颇是动容,连忙垂首行礼:“谢外祖母。”
“好了,见也见过了。我个老婆子就不拘着你们这些小姑娘了。”裴老夫人洒脱的摆摆手,“今儿三丫头生辰,特特报了我,说是在枕芳阁里摆了酒,她们小姐妹们都在呢,没得叫你们两个在这里陪我这老婆子说古的。趁早的,你们也都去吧.....”
甄倚云在裴家一贯得宠,此时不免在侧撒娇:“外祖母真是偏心——一见着妹妹就不疼我了!我还想着要陪您说说话呢,谁知您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了.......”
裴老夫人被她逗乐:“你个刁钻丫头,旁的本事没有,吃醋油嘴儿倒是顶厉害的。”想着单给甄停云一个见面礼似乎不大好,索性借势摘了个白玉佩递过去,哄她道,“你们两个,我是一样疼的。”
甄倚云欢欢喜喜的伸手接了玉佩,又是撒娇又是卖乖的与裴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只哄得裴老夫人连声笑,抱着她心肝肉的叫着。
一时儿,甄倚云方才领着甄停云告辞下去。
待得她们都下去了,裴老夫人脸上笑容稍敛,看了裴氏一眼,轻声道:“你家二丫头倒是个好的......听说你婆婆带她回京,我这几天一想起你便觉心上发焦,只恐你又受那老婆子磋磨!”
这些年来,裴老夫人偶尔也会后悔:若是将女儿的婚事再拖几年,拖到孝宗皇帝过世,丈夫起复,说不得女儿就能够说一门更好的亲事。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好在女儿如今也算是熬过来了,只可惜甄家那老婆子长命,如今竟是又入了京.......
想起当年女儿在那老婆子手底下吃过的苦头,裴老夫人这样的好性儿都笑不起来,只冷着脸道:“甄家那样的人家,能得你父亲看重,叫你嫁过去,那是恩大如天。我也只当他家是个懂事的,也该知道些恩义,好好待你。哪知道那老婆子竟敢这般磋磨你!若非女婿能干懂事,又是一心向你。当年你抱着倚云上京那回,我就得叫你们和离了。”
说到底,甄父那会儿也不过是新进进士,而裴老太爷已经起复,士林中名声极好且又颇得新帝圣眷,眼见着前程无量,若女儿当时和离了,再嫁个进士也不是不行。只是,夫妻到底还是原配的好,又有儿女在,女婿也是向着女儿的,裴家方才勉强忍了下来。
裴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掩下种种心绪,笑劝道:“娘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如今你女婿已是明白过来:说到底,也只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这些年我陪他风里来雨里去的,他心里也都是清楚的。再说了,今时不同往日,有爹娘还有两个哥哥在,总不会再叫我受委屈。便是我婆婆,如今年岁大了,脾气瞧着也好了许多。”
“那就好。”裴老夫人稍稍放心了些,又宽慰女儿,“你也算是熬过来了。几个孩子都是这样的出息,日后自有享福的。”
“女儿便是再有福,只怕也是比不得娘。”裴氏笑着捧着裴老夫人一句。
裴老夫人闻言,拿眼瞧一瞧女儿,到底还是笑了。
边上的裴大太太和裴二太太松了口气,连忙跟着说些俏皮话,房中气氛也渐渐的宽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裴氏:我觉得眼光可以放得长远些,也许我外孙女能嫁入皇室呢?
甄倚云: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甄停云:...
傅长熹:我觉得楼上可以的!楼上加油,我给你开后门!
ps.我好像是三号上夹子,所以三号的更新要晚点,大概是晚上八/九点吧~希望大家稍微体谅下,等下了夹子会恢复早九点准时更新的
pps.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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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笑话
话分两头, 厅中的裴老夫人正与裴氏等说着话, 一家子女眷和和乐乐。甄倚云则是领着甄停云,随着几个丫头往裴老夫人说的“枕芳阁”去。
这枕芳阁乃是裴家后园的池中的一处水榭亭阁, 有月牙形的石桥水岸相接,左右也有曲廊通幽。若是站在亭中,四顾而望, 四面环水,碧波晴天, 倒是个赏景的好地界
只如今还是一月里, 湖面上的薄冰方才化了, 一侧的山坡上也无多少碧色,只池水清凌凌的,还能望见池中的游鱼。想是里头的淤泥都在寒冬里沉淀了下去,方才酝出了一汪汪碧青的池水。也正因着天冷,池边风凉, 裴家这头也怕这些身娇体贵的姑娘们吹风受寒,特特叫人在亭子左右设了蜀锦, 再叫两三个丫头烧了暖炉, 在边上煮茶烫酒。
时而有茶香或是酒香散在风里, 几个柳黄袄子配绿裙的丫头端着东西自石桥而过, 恰逢暖风拂面, 绿裙飘飘,竟也有几分熏然陶醉。
而那些坐在亭中的姑娘们,或喝热茶, 或用热酒,吃了些点心下肚,说说笑笑,倒是半点也不觉冷。
甄倚云领着甄停云,不慌不忙的过了石桥,果是见着裴三姑娘裴明珠坐在亭中,正与许多闺秀们说笑。
甄倚云略提起精神,悄悄指了在座的闺秀们给甄停云见过,轻声提点她:“大表姐已是出嫁,今儿没来........这是二表姐,这是三表妹,这是四表妹。还有燕王府的小郡主,忠顺侯府的二姑娘.........”
正说话时,亭中的人也见着了甄倚云和甄停云。
她们往日里也多是与甄倚云玩惯了的,这时候见着甄倚云领着妹妹过来,自然也都是笑,坐在正中的一个姑娘还抬手与她们招了招。
甄停云抬眼一看,就知道这个和她们招手的姑娘正是今日的主角寿星;裴明珠。
裴明珠生得颇似裴大太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面颊丰盈白嫩,恰似雪腮凝新荔,修眉细眼,模样可亲。加之她本人活泼爱笑,说起话来便如玉珠落盘,脆嫩嫩的,实是讨喜。
因着今日乃是裴明珠的生辰,少不得精心打扮一番,身上穿着件缃色的袄子,外罩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下着杏红色长裙,头挽云髻,簪一支金累丝嵌红宝步摇,耳边一对明月珰,脖上戴着个明晃晃的赤金盘螭璎珞项圈,就连脚上的绣鞋上都有两颗莲子大的珍珠。
锦绣华彩,珠光宝气,确是称得上耀目。
只是,哪怕裴明珠这般装扮却也比不得坐在她身侧的年轻姑娘。
这位姑娘年纪比裴明珠稍长,绿鬓如云,雪肤玉骨,明艳照人。尤其是她衣着华美,虽不以气势凌人却也别有一番尊贵气度,远远望之便如艳压群芳的牡丹,自是更胜过裴明珠,也胜过了在座的其他姑娘。只是,这姑娘虽生得美貌,眉宇间难免透出几分自矜和倨傲来,貌若冰雪,显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正是甄倚云先时所提到的燕王府小郡主——若说此回宴上的寿星乃是裴三姑娘裴明珠,那么其中身份最尊贵的却非燕王府的小郡主莫属。
孝宗皇帝统共四子二女,活到最后的却只有三子一女。故而,先帝也只燕王和肃王两个兄弟,偏肃王远在边境,至今未婚无嗣,倒是燕王炼丹修道之余还抽空与燕王妃生下了一儿一女。先帝膝下也只一个独子,虽不大看得上燕王这个兄长,待这一对儿侄子侄女却都是极好的。尤其是燕王府这位郡主,说起来也是皇家这一辈的独生女,先帝与郑后都是爱惜她,甚至还起意过要赐公主之位。据说是燕王妃谦逊,亲自带着女儿入宫请辞,这才罢了。
只是,这位郡主虽无公主之名,比之公主也差不了许多,自是有其倨傲冷淡的底气。
甄停云只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也不敢多看多说,只在心里暗暗吐槽:总觉着这位小郡主和元晦有那么一点点的像,尤其是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难道说,长得好看的人真就都差不多?
思绪起伏间,甄倚云和甄停云两人已是自石桥而过,入了枕芳阁里。
裴明珠从位置上起身,亲自迎了上来,歪头打量着她们,面上含笑,语声尤其清脆:“倚云姐,你可算是来了!我们正说呢,你今儿可算是来晚了,必得罚酒才是!”说着,她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目光便落在了甄停云面上,笑着来拉甄停云的手,姿态自然且亲昵,“这位是停云妹妹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祖母还有我娘她们口上心上没一日不念你的,我今儿可算是见着你了。”
说起来,裴明珠和甄停云同岁,只是她是一月的生日,甄停云是四月的生日,差了三个月。所以,她自然可以托大叫了甄停云一声妹妹。
裴明珠名为明珠,可算是真正的裴家明珠——她祖父是户部尚书,内阁相辅;她母亲是忠顺侯府的嫡女;父亲才过而立便已是刑部郎中,前途无量;她哥哥裴如松则是裴家下一辈里最出众的儿郎,如今才十七便已中了举人,才名远扬,只等明年春闱折桂..........
若说小郡主是甄停云眼下高攀不起的人,那么裴明珠这个三表姐就是甄倚云眼下得罪不起的。
所以,裴明珠此时开口示好,甄停云自然也要跟着亲热一二。待得与裴明珠说过话,她方才上去与其他闺秀见礼,互通姓名,一一的打了招呼。
因有甄倚云先前介绍,甄停云又是个稳得住的,倒没有什么差错。
其实,在场这些人既能够来参加裴明珠的生辰宴,自然也是知道些裴家或是甄家的情况,当然也听说过一些甄停云的事情,对于甄家这个才从乡下接来的小女儿颇是好奇。如今一见,这些人面上虽是不显,心里却也暗暗吃了一惊:这姑娘竟是没有早前想象里的村姑模样,反是生得肌肤胜雪,面如芙蓉,柳眉樱唇,端得是灵秀明丽。
如果说甄倚云清丽脱俗,纤巧袅娜一如枝头初绽的玉兰,惹人怜惜;那么这位甄二姑娘则是鲜灵妍丽,如三月里落在花枝上的第一缕春·光,照得人眼前一亮,平添许多欢喜。
人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可世人看人,第一眼多是外貌。这些千金闺秀先看甄停云的面容,再看她行止谈吐,心里那些怀疑轻蔑不觉也去了些,反倒十分亲切的转口问起甄倚云这位妹妹的情况来。
诸人彼此见过,甄倚云和甄停云方才跟着落座。
当着这些人的面,甄倚云自是一副好姐姐的模样,开口替甄停云解释起来:“当初家父外放,祖母故土难离,我家人也只得留了二妹妹在祖母身边尽孝,直到如今方才一家团聚........”
虽说,当初裴氏留下甄停云也有诸多缘故,可如今甄家上下却是统一口径,只说是留甄停云在祖母身边尽孝,于家里也能少些麻烦,于甄停云来说也能得个贤孝名声,都是有益无害。
众人虽知里头必有许多事可也没有当面揭短的道理,不过说一句:“往日里也常听你说起,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甄倚云笑着拉了甄停云的手,有意无意的将裴老夫人给的玉镯子给露了出来,状若炫耀:“我这妹妹最是个讨人喜欢的——这镯子往日里我也与外祖母讨过,外祖母只不依,今儿一见着二妹妹,喜欢的跟什么似的,立时便给了。”
因着甄停云手腕纤细玉白,皓腕凝霜雪,这么一个玉镯子套在上面,其色浓翠透碧,莹润晶莹,恰与她腕上的雪色互衬,实是晃眼,惹人侧目。
裴家三个姑娘看着玉镯子,心里也有些不痛快:那镯子确是裴老夫人的爱物,她们做孙女的也不是没讨过,没成想最后却便宜了甄停云这么个乡下来的丫头!虽算不得大事,终究还是有些说不出的不痛快,仿佛是被个乡下丫头比下去了似的。偏她们也算是主人家,总不好作出小气模样,还得跟着笑,跟着高兴........真是越想越气。
眼见着拉够了仇恨,甄倚云也见好就收,笑着转开话题:“对了,今儿玩什么呢?”
裴明珠眨巴下眼睛,打趣道:“你都没来,哪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说一说你的事——下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了,到时可得记得给我们帖子。”
“自然,只要你们不嫌,我都是要请的。”甄倚云与这些闺秀们都是认得的,说起话来也是熟稔的很,只有对着小郡主时方才稍稍郑重些,端正了神色,诚恳道,“若郡主肯来,吾家蓬荜生辉,上下皆不胜荣幸。”
小郡主闻言,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语声矜持:“嗯,我倒时候再看看有没有时间。”
众人也多是十分捧场,跟着笑了笑。
裴明珠跟着抚掌,又道:“如今人齐了,且叫人端了酒来,咱们一齐行酒令.......”
话声未落,甄倚云又插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