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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皇家老男人(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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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放上来(#^.^#) (2)

因着有求于人,甄停云脸上带着笑,颊边一对小梨涡,说起话来都甜得很:“现下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先将就一二。迟些儿我去楼下和厨房说一声,让他们给你炖点儿鸡汤滋补——你这身体怕是还要将养一段时日,少不得要多补一补。”

元晦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提醒了一句:“别太油腻了。”

甄停云连甄老娘这般刁钻的也能降服,自不怕元晦几句挑拣,闻言倍加体贴,开口附和:“我知道,你如今正病着,确实是不好吃得太油腻。”

元晦便不多说了。

就听甄停云接着往下道:“我听人说,有些讲究人家,起居用膳时也多爱叫人在边上鼓乐,以娱声色。你如今正在用饭,不若叫我在一边弹点小曲,也算是给你放松下心情?”

她说话时轻声细语,一派温柔,仿佛真是在为元晦着想。

只是,小姑娘的小心思,简单的就像是清澈的溪流。

元晦一眼既明:她这是想借机试一试自己的水平,顺便让自己指点她的琴艺......

不过,这原也不是大事,用饭时听人弹个小曲什么也确实是放松的一种。元晦看了眼甄停云,并未一口回绝,点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不一时,八珍便捧了七弦琴来。

这是一张旧琴,用料制材似乎并不好,甚至称得上是粗糙。不过,主人对它想必十分爱惜,时常取用擦拭,琴身上的木纹竟也被磨得光润细腻,不见半点灰尘。

因着屋内并无琴案和琴凳,甄停云干脆抱了琴,就横在自己膝头,略调弄了一下琴弦,便开始弹奏了一首《仙翁操》。

这是她磨了私塾那位老秀才整一月,对方才耐下心来教她的一首琴曲。那老秀才倒也好心,见甄停云是真心想学,便给她挑了《仙翁操》这么一首基本简单的琴曲,时常练习,也能增进对于古琴指法和技巧的了解和掌握。

只是,甄停云这琴到底称不上好琴,音韵一般,她在这上头也多是自学,虽流畅却也有些不自知的指法错误。如此一曲下来,靠床喝粥的元晦脸色已是有些不好了。

甄停云稍缓了口气,抬眼便瞧见元晦这脸色,忍不住道:“你摆这脸色做什么?”

元晦淡淡道:“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听你这一曲,我想必也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甄停云:“......”

甄停云当然知道元晦这不是夸人,而是嘲讽。她原就有意向元晦求教,本已打算好了忍辱负重一回,偏偏她这脾气,被人这么一讥便又有些坐不住,抬手把膝上的琴放到桌上,站起身来回看元晦。

她抬起眼,凝视着元晦那张英俊的脸容,神色沉沉,一字一句:“我知你眼光高,瞧不上我这点儿琴艺。可我十岁时方才起意要学琴,没见识过什么古董名琴,高攀不上制琴大师所出好琴,就连街头十几两的琴也买不起,只能从隔壁私塾老秀才处买一张二手的旧琴。就这样,也费了我八两银子,都是我自己赚的攒的,便如此也叫祖母足足骂了三日.......”

都说琴是君子之器,可这东西真不便宜,甚至称得上是昂贵。虽说如今甄父为官,常给甄老娘寄钱寄东西,买琴的十几两还是有的。可甄老娘一贯抠门,看不惯琴棋书画这些个虚把式,任凭甄停云说破了嘴皮,她也绝不肯答应要给甄停云买琴。最后,还是甄停云自己想办法赚了点银子,再加上自己往日里攒的零花,这才凑够了八两银子去买老秀才的旧琴,还死皮赖脸的在老秀才处学了几手,也算是买一送一。

“后来,我从老秀才处学了点琴艺入门,稍稍知道了些琴谱,回家练琴,左邻四舍都不得安宁,祖母又教训我,嫌我瞎胡闹,没事找事。直到我弹得好些了,她才不说这个。”想起当初学琴时那鸡飞狗跳,甄停云也不由扬了扬唇角,“我总想着,虽我起步晚,没好琴,没琴谱,没先生,可是若能略学一点,多练练也是好事,持之以恒总能有些用处。若是日后碰见了好先生,得人指点,我有此基础想必也能省些功夫,学得更快。”

元晦闻言有些沉默。

他素来心志坚定,心如铁石,少有被人打动,被人说动。只是,此时他听甄停云一番言说,竟也不觉心上一动:甄停云话确实是对的,以她的条件,以她身处的环境,能想到学琴,能够弹出这么一首曲子,确实是殊为不易——她必得要有足够的决心,方才能够克服种种艰难,赚钱攒钱,去买对她来说算不得必要的旧琴;她必得机敏慧黠,才能不费银钱,从旁人处学得一二琴艺,得以入门;她必得有耐力、有恒心,才能忽视旁人的短视和阻拦,一心一意的坚持至今。

想到这里,元晦极难得的低了头,开口道:“是我想得简单了。”

甄停云眨眨眼,忽然觉得元晦这人还算不错。

结果,紧接着便听元晦接口道:“不过,以你这字,这琴艺,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觉得自己可以考女学?”

甄停云抬手托腮,看着元晦,眉眼弯弯,语声清脆:“你给的啊——你之前还与我说‘若是想考女学,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元晦:“......”

元晦抬手掐了掐眉心,努力深呼吸,然后吐出一口气,稍定了定心,这才耐下心来,细细的与甄停云说了她适才弹琴时的几个指法错误,然后又让她重新弹了一遍。

甄停云听得十分认真,也很受教,将元晦指出的错处一一改了,如是一曲《仙翁操》,果是更加流畅动听。

元晦却是听惯了好曲好乐的,犹嫌不足,想了想后便委婉提出建议:“你有没有想过,换个简单些的乐器?”

被他这般左嫌右嫌,甄停云也难免有些脾气:“那这琴,我岂不是白练了?”

元晦耐心与她分说:“你学琴,主要也是想考女学吧?这乐之一道,世家闺秀多是学琴,她们自小学起,有好琴、有名师、也有古谱,技艺精深,说不得便有几个已经登堂入室的。你若想用短短几月就技惊四座,赶上这些人,那是白日做梦!不若换个少见些的乐器,推陈出新,出场时还能令人眼前一亮,又没有人与你作对比,说不得就能得个及格分。”

甄停云虽觉他说得有理,可想着自己这几年苦练琴艺的日子又有些犹豫。

元晦只得与她道:“若你实在喜欢古琴,待入了女学,再抱琴去与师长求教也是一样的。”

闻言,甄停云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看着元晦,试探着问道:“如果不练古琴,你觉得我适合什么乐器?”

元晦眉梢微挑,也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你手臂气力足,倒是适合打鼓吧。”

甄停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只睁大眼睛看着他。

元晦看着她,随口道:“你这功底,估计也就只能来个别出心裁了。不若边打鼓边跳舞,鼓乐动人,说不得能逗先生一乐,得个好分。”

甄停云终于反应过来,面无表情的反问了一句:“请问,你是教我打鼓,还是教我跳舞?”

这一回倒是轮到元晦语塞。

过了会儿,才听元晦转口道:“算了,学萧吧。这个我会,也容易学。到时候说不定能找个弹琴好的与你琴箫和鸣,得分也容易。”

甄停云点点头,心里暗道:反正竹箫也不贵,他又肯教,就当是花钱多学门手艺好了。

正想着,甄停云眼角余光瞥见元晦面上倦色,转口道道:“你身上伤病未好,是该好好歇会儿。如今字帖和竹箫都还未到,我就不扰你了,”

元晦点点头,低头看了眼手里剩下的小半碗粥,见着粥米已凉,索性便搁到一边了,道:“顺便把这些都端下去吧。”

他语气随意,倒不是刻意,可还是习惯性的流露出了一丝上位者的冷淡倨傲来。

甄停云也不在意——如今元晦在她心中价值攀升,她又是要跟人学东西的,倒愿意做小伏低哄一哄人,只当服侍师长了。

她手脚利落的收拾了下元晦吃剩下的粥和小菜,抬步要走,临去前还问:“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叫人杀只鸡,给你炖鸡汤,炖一下午,晚上正好能喝。”

元晦神色缓和,点了点头。

甄停云想了想,多嘴问:“你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元晦想了想,一时也没想起来,便摇了摇头。

甄停云只当他没有忌口,点点头,体贴的补充道:“好,我知道的。等厨房把鸡汤炖好了,我再给你过一遍油水,这样就不油腻了。”

不得不说,若是甄停云要想讨好人,那真是细心周道,温柔体贴,实是令人心下动容。

元晦虽身上有些累,也嫌甄停云话多心眼多,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人家甄停云笑盈盈的一张小脸,粉颊上的梨涡甜蜜,元晦一时间竟是发不出脾气,只与她摆摆手,自己拉了被子准备躺下休息。

甄停云手里端着东西,推门往外走,关门前又想起字帖的事,接着道:“等字帖买回来,我晚上再来寻你一起练字.....”

元晦没理她,一言不发的把被子拉起来。

被子一直盖过头顶,正好挡住了甄停云的声音,终于可以稍微闭一闭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晦:来来来,我们双排,带你上王者~

甄停云:好呀~

元晦:emmm....有点带不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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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碗鸡汤

从元晦房间出来后,甄停云先下楼将托盘碗筷等一并送下去,又自掏银子买了一只老母鸡叫客栈厨房炖了。

待得事情安排妥当,甄停云这才去瞧甄老娘。

甄老娘已经用过早饭的,正靠坐在椅子上,低头做袍子,手上拿着个绣棚绣花样。

甄停云看了眼,见甄老娘手上那件袍子并不算大,便猜着这应是要做给她的幼弟甄衡哲的。

要不怎么说孙子宝贝呢,甄老娘虽是没见过孙子可也是日日惦念的,时不时的便要托人给儿子孙子送东西。眼见就要入京,甄老娘早便要来了孙子的尺寸,一路儿就顾着给儿子孙子做衣服了,居然还绣花样!

要说甄停云心里没醋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她是早便知道甄老娘脾气的也懒得计较这些。

所以,甄停云只委婉提醒一句:“祖母,人都说京城乃是天子之都,引领天下风潮,便是衣袍样式也都与别处有些不同。您这会儿想着给小弟做衣服,心虽是好的,可若是做出来的衣袍不合小弟心思,岂不白费了力气?要不还是回京再做吧?”

甄老娘才不听她的,眼皮都不抬一下,口上道:“没事,我就缝件家常袍子,再是样式不同,家里穿穿总是没事的。也不费功夫,我就是闲着做点儿活。”

甄停云耸耸肩,也没多劝,只顺口道:“那您缝完袍子,也得给我做件春衫,想来也是‘不费功夫’的。”

甄老娘:“.......”

要是早几年,甄老娘估计就要直接回她一句“你个丫头片子,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哪儿来那么多事”,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甄老娘虽有些重男轻女,可也是与孙女一起过了十多年的,很有些感情,也知孙女脾气,不好真惹人生气。

所以,甄老娘只得将针扎进绣棚里,拉了孙女在身边坐下,十分生硬的转开了话题:“我听老林说这几日怕是走不了,还得在客栈住上几日......你也别杵这儿与我啰嗦,赶紧去把隔壁那房间给退了,我已与老林说过了,让他和那人挤一挤便是了!”

甄停云原还想着给元晦炖鸡汤这事要怎么与甄老娘说,没想到甄老娘连几天的房钱都忍不了,现在就想赶元晦去与林管事一起住.......偏偏,甄停云正想着从元晦处学东西,眼下还得供着人,自不能怠慢对方。

所以,只能先把甄老娘说服了。毕竟房钱且不提,日后少不得还要给人元晦炖鸡汤、买衣买药的,多得是用钱的地方。

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压力好大。

甄老娘却浑然不知孙女心里想法,见她不应,又催:“不是我说,你叫个偷马贼一人住一间房,还一住就是好几天的,这是嫌钱多还是怎么的?!”

甄停云心下打好腹稿,先挨着甄老娘坐下,这才开口:“祖母,您也别总偷马贼、偷马贼的叫着,人家有名字,叫元晦。”

甄老娘撇撇嘴,没说话。

“祖母您先听我说,”甄停云缓缓道,“我已与元晦说过话了,他是个真有才的,不单是骑射功夫,琴棋书画都是懂的。因我救了他这一回,他心里也是感激的,已是答应要教我书法和竹箫。待他身体好了,还要教我骑射........不瞒祖母,我心里也是真高兴。要知道,前几年我想与隔壁私塾的老秀才学琴,不仅花了八两银子买人家的旧琴,时不时的给人送菜送鱼送点心的,人家方才略教了我些——可见学东西也是真难。如今碰上元晦这样有才的,又愿意教我,别说是给人开房请大夫买药什么的,便是他要束脩,我咬咬牙也是肯的。”

当初甄停云为着学琴的事折腾了小半年,甄老娘骂也骂过了,气也气过了,如今想起来却又有些心疼孙女,甚至隐隐后悔自己当时太过抠门,不愿意掏钱给请先生,反叫孙女在外受了那些个委屈。

甄停云神色不变,接着往下道:“可人家元晦那是半点也没提束脩的事,更没要我的银钱。祖母您且想想,这样的先生,还不肯要钱,我们又不是那等没良心的人家,总也不能慢待了他,也该将心比心,拿出对待师长的态度,好好的礼遇。如何能够赶他去与林管事挤一间房?”

“您不也常说,当年父亲拜外祖父为师时,一向都是‘有事弟子服其劳’,每日都要去外祖身边服侍着,寒冬酷暑从不懈怠,极是恭谨。要我说,父亲这样的才是求学该有的样子呢。我做女儿的,也该学父亲。”

甄老娘面上已有些许松动,只是仍旧嘴硬:“你一个女孩家,学这些有什么用?!”

“我知祖母瞧不起这些,觉得我都是瞎折腾。可我心里总是不甘心,想着母亲当初便是西都女学毕业的女学生,长姐年初入京便进了玉华女学,只我一个什么都不会,便是到了京里见了父亲母亲长姐小弟,只怕还要连累祖母与我一起没脸。若真如此,我真是羞也羞死了!”甄停云握住甄老娘的手,轻轻道,“祖母,我也是想给自己、给您争口气!”

甄老娘听着这话,果是有些被说动了——她是不在意这些的,只是她也心知儿子与儿媳素来看重这些。再者,儿媳身边长大的大孙女年初就进了女学,若是自己身边长大的甄停云啥啥不会,明年还考不上女学,自己说不得真就要跟着没脸。

这般想着,甄老娘也松了口:“罢了,你要学便学吧。”

甄停云眨眨眼,顺势抱住甄老娘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我就知道祖母疼我.......”

甄老娘瞧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心里其实也是十分喜欢的,不禁露出笑容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道:“再没见过你这样会说话的!都说你那姐姐如何聪明,如何能干,我瞧着未必比得上你。既是碰着了能教你的先生,那你便好好学,认真学。明年考女学要能比你姐考得更好,我也能跟着长脸呢。”

想着若是小孙女到时候考得比大孙女更好,岂不就说明她老人家比裴氏更会养孙女?

想着想着,甄老娘忍不住搂着甄停云,又是一阵儿的笑。

倒是甄停云,心里也是很为甄老娘这雄心壮志叹气:唉,她这儿正想着如何能考上女学,自家祖母就想着如何考过长姐甄倚云了.......难怪元晦总觉得自己爱做梦,可见这都是遗传的呀!

心里虽是这般想着,甄停云嘴上倒也甜,想了想又道:“对了,我瞧祖母这几日路上颠簸,很是憔悴了些,想着您这般年纪也该仔细些,多补一补,便叫人给炖了鸡汤,给您晚上喝。”

反正鸡汤一炖就是一大盅,到时候匀出两碗来,一碗给元晦,一碗给甄老娘,岂不正好?

甄老娘闻言也不笑了,抬手就拧孙女耳朵:“你,你这败家的!客栈这儿的鸡可比家里贵许多,哪里就非要吃鸡了?!”说着,她就要起身去楼下阻止厨房给她炖鸡汤。

甄停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嘴里哼哼道:“反正鸡都杀了,也已经下锅了,您现在下去也没用。”

甄老娘真是要被这败家孙女给气死,使劲拧了两把,到底是拿孙女没法。

再者,她老人家虽是气孙女乱花钱,可心底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觉得这到底是孙女一片孝心,着实是难得。

*******

等到晚间时,甄停云亲自去楼下看了看那锅鸡汤,特意分了两碗出来,想着甄老娘这般年纪也不好吃得太油腻,对身体不好。所以,她干脆两碗一起过了一遍油,然后才端了一大碗鸡汤去给甄老娘。

甄老娘这方面倒是精明,拿着勺子在碗里翻了翻,便嘀咕道:“不对啊,这里头就只半只鸡........你说,是不是客栈炖汤的那人偷喝了?”

“我叫八珍在厨房看着炖出来的,”甄停云暗翻了个白眼,只好主动背锅,“另一半我自己喝了。”

甄老娘一挑眉,说她:“还说要孝敬我呢。炖点儿鸡汤都得自己先喝了,才轮得着我这做祖母的.......”

甄停云也学着甄老娘的口吻,托着腮,忧愁叹气:“唉,祖母还说疼我呢,一路儿尽赶着给父亲还有小弟做衣服了,我的春衫到现在还没着落呢,只好喝几口鸡汤暖暖胃了。”

刁钻祖母和刁钻孙女互相看了眼,笑笑,都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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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帖法

待服侍着甄老娘用了晚饭,甄停云又陪着甄老娘说了会儿话,哄得老人家高兴了方才收拾东西下楼。

楼下厨房还温着那碗剩下的鸡汤,甄停云索性便连同晚饭一起端去给元晦。

当然,她也没忘记让八珍将两本午间才买回来的字帖还有笔墨纸砚提前送去元晦房里——自己这都送鸡汤了,总也得借机从对方处得些指点,这才不亏。

元晦午间睡了大半日,这会儿脸色虽白了些,精神看着倒是好了许多,正靠在床上,仍是眉心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着甄停云过来,他倒是舒展了眉头,笑了笑。

甄停云顺手将饭菜摆在靠床的案几上,考虑到这人自称“什么都不记得”,便开口问他一句:“你想起什么了没有?”

元晦抬手揉了揉眉心,那张英俊的脸上迷茫之色一闪而过,点点头又摇摇头:“想起了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头绪。”

甄停云闻言也跟着蹙了蹙眉:其实,元晦这人确实有些奇怪。且不提他现下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会书法会弹琴会吹箫,堪称全能。单说他那日抢了马跑出去,最后却是昏迷着被马驮回来,身上还带着那些伤,就有够奇怪的.........

这些奇怪或许也代表着麻烦,可甄停云对此倒是想得颇开:反正自己一行人是要去京城的,管他还有什么麻烦呢,到了天子脚下想来也掀不起波浪——当然,这也是因为元晦早早的就证明了自己的用处,要不然以甄停云不肯吃亏的性子,还真不一定愿意招惹上这么一个麻烦人物。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屋内一时也都跟着静了静,只闻呼吸之声。

过了一会儿,甄停云方才想起鸡汤的事情,先将那碗还热着的鸡汤推到元晦跟前,温声与他道:“我特意叫人给你炖的鸡汤,也已过了油,你且尝尝。”

元晦倒是没有甄老娘那般眼力,自然也瞧不出这一碗鸡汤里究竟是一只鸡还是半只鸡。他随手拿起勺子,舀了舀,慢吞吞的喝了口鸡汤,微微点头:“还算可以。”

甄停云不由松了一口气,眸光却不禁落在元晦手里的那碗鸡汤上。

说真的,这些日子急着赶路,一路上也没吃上什么好东西,便是这几日住客栈能吃上热饭热菜,可像鸡汤这样的却是少有的。所以,甄停云此时瞧着那碗黄澄澄又香喷喷的鸡汤都有些馋,先前甄老娘喝鸡汤的时候,她为了表示自己已经喝过,一眼也没多看。好容易熬到甄老娘喝完了鸡汤,此时又见元晦喝鸡汤,她这一缓神,不由得便往那碗鸡汤上看,暗咽了口口水。

元晦自是注意到了甄停云的目光,想了想便道:“我才刚喝过药,怕是喝不了这么一大碗,要不你也喝一点?”

甄停云睁大眼睛看着他,杏眸圆溜溜的,乌黑清亮,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

元晦见她这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

甄停云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又看了眼鸡汤,然后强行转开目光,口是心非的推拒道:“因着你还病着,这才叫人煮的,我哪里能喝。”

“女孩家也该多喝点鸡汤。”元晦亲自拿小碗给甄停云舀了小半碗鸡汤,口上劝道,“反正这一大碗的,我也喝不完。”

甄停云虽知这样不好,听着元晦这话,闻着鸡汤那香味,到底还是接了过来,口是心非的道:“你都舀好了.....那我就陪你随便喝点儿吧。”

元晦看着她,眉梢微挑,并不言语。

于是,甄停云抬手端起碗,乖乖的坐在一边喝鸡汤吃鸡肉,顺道欣赏元晦用饭的模样。

元晦身形削瘦且挺拔,靠坐床上时亦腰背挺直,肩部收紧,线条利落,仪态行止皆是优雅从容。

哪怕是坐在床上用饭,他也是个很讲究、很规矩的人,严格遵循“食不言寝不语”,虽适才还与甄停云说笑,待拿起碗筷便立时止声,用饭时甚至连碗筷碰撞声都没有。

虽他动作看着不紧不慢,速度却是极快,不一时便将面前的饭菜吃了大半。

甄停云见着,不由思忖:都说世族公卿家的闺秀小姐才记事便有嬷嬷教导礼仪规矩,她们起居用膳时的仪态想来也是如元晦一般吧。

这样一想,甄停云连鸡汤都有些喝不下去了,有些犯难:这要是人人都这么厉害,她考女学岂不是更没希望了?

好在,甄停云自来就不是个肯轻易认输的,虽一时犯愁却也很快打起精神,加快速度喝完了手里的鸡汤,然后便将字帖笔墨等摆到房间里的桌案上,准备研墨练字。

元晦已是吃得差不多了,抽空看她一眼,开口提点道:“别急着动笔。你基础不深,还不到‘出帖’之境,要先读帖,再临帖,做到心中有帖,笔下有神——如此方是正途。若心下茫然只知依样画葫芦,那就不叫临帖而是抄帖了。”

甄停云一向都是自己瞎琢磨,缺的就是这样直指要害、一针见血的基础指点,忙点了点头,待她研好了墨,便先拿起那本《始平公造像记》,认真求问道:“这读帖,是怎么个读法?”

元晦适时放下碗筷,自斟了一盏茶算是漱口,嘴上不紧不慢的接着教导:“《笔论》有云‘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读帖最重要的就是观其形,体其像,读懂其点画体式,做到了然于心.........”

说到这里,元晦语声微顿,眼角余光瞥见甄停云喝鸡汤所剩下的鸡骨头,话锋一转便举例道:“这就好比是你炖汤,得要先知道鸡鸭鱼,才明白自己是要炖鸡汤、鸭汤、还是鱼汤;若是你要炖鸡汤,那么就必须分清楚鸡与鸭、鱼的不同之处,了解鸡冠的颜色和形状,知道鸡爪收缩时的样子,明白鸡尾的羽毛样式.....,如此,方能炖出一锅真正的鸡汤,而不是鸭汤鱼汤一类。”

听着元晦一字一句的教导,甄停云手里抓着字帖,指腹抵在纸页上,心下若有所悟,只是那念头仍旧是模模糊糊,一时抓不着,不由抿了抿唇。

元晦见状,略一思忖,补充道:“对了,读笔画、读结体,其实也都是有口诀的。我说一下,你记着便是了。”

甄停云闻言,连忙点头。

便听元晦开口念道:“读笔画是要将笔画分做:起笔、收笔、粗细、长短和走向这五方面来解读,其口诀也便是‘五要领,两边线;两边线,加力、减力善知变。”

甄停云跟着将这口诀念了一遍,重又低头去看字帖上的字。

先看一个字的基本走势,接着是分看两边线的走势,最后看起笔和收笔,比较粗细、长短、异同。

见甄停云亦是了悟,元晦便接着往下道:“读结体,是在读笔画之后,意在辩别笔画与部位间的关系。口诀倒是分了两种,你是临魏碑,那就是‘纵横占位力求准,呼应、笔式应分明’。”

结体较之笔画更复杂些,元晦便又举了个例子:“便如‘林’、‘器’这样的,不同位置,形态笔式也不同,纵横占位亦是不一样。如此比较,就能看出笔画部位结合后的疏密、呼应关系。比较过后,了然其间变化,心里自然就有了底。”

甄停云一面听一面看着字帖上的字,竟有豁然开朗之感。

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这些字竟也变得可爱起来,也渐渐有些明白了那些书法家留在字里行间的意趣。

这个字,起笔粗且长,收笔却是微微有些尖。

这个字,起笔短且细,收笔是方的,锋芒毕露,字体雄峻。

.........

她像是发现了一个崭新世界的孩童,心中溢满了难言的欢喜,就这样捧着那本新买的的字帖,如饥似渴的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喜不自胜,无暇旁顾。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十章了,再送一波红包,截止到明天,求收藏求抱抱求么么哒~

ps.书法口诀等都是参考《中国书法大全》(这是一套书,我看的好像是第一册基础卷)

☆、金子

元晦也止住声,看着甄停云,眼中不觉染上了一丝的笑意。

甄停云却是全然忘了周遭的一切,她看着眼前这本《始平公造像记》,从头看到尾。

“夫灵踪.........遗形敷于下叶,暨于大代,兹功阙作。比丘慧成.......”

“父母眷属,凤翥道场,鸾腾兜率,若悟洛人间,三槐独秀,九棘云敷......”

“太和廿二年九月十四日。朱义章书,孟达文。”

她眼中酸涩的好似细针扎着一般,用力抿着唇,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克制力方才忍住眼泪。然而,她还是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幼时第一次拿着笔,小心翼翼的在纸上写字时的情景。

指尖抓着光滑冰凉的笔杆,用力抓着,然后依着先生的教导,将笔尖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墨水在宣纸上洇染开来,才写出来的字丑的就像是一团墨点。

........

其实,读书是很费钱的事情,请先生要钱,笔墨纸砚也要钱,就连晚上点油灯练字都要油钱。偏偏家里的钱都在甄老娘处,每每和甄老娘要一回钱,甄停云都要费上许多力气,还要被甄老娘嘀咕“丫头片子学这些做什么”,或是“你个败家丫头就知道祸害银子。”

可她脾气倔,就是要学,就是要练字。

她还记得自己幼时,甄父时常写信给祖母,因着祖母不识字,多是请隔壁私塾的老秀才过来念信。有一回,甄父在信上提及长女时,难得的带了几分温情:

“倚云刚过了五岁生日,看着她一日日的长大,健康活泼,聪慧可爱,我为人父,欢喜之情实难言表。

欢喜之余,想到父母之心天下皆同,不免思及慈母,心下悔愧,潸然泪下。可叹我为人子,不能侍奉母亲膝下,未尽孝子之职,实是罪责深重。

.......

我写此信时,倚云也坐在临窗的小书桌前练字,托我代她与母亲问安。犹记倚云幼时,爱娇爱闹,总坐不住,只得抱她于膝上,一句句的教她念诗。稚子天真,童言无忌,时时逗我开颜,且爱且恼。幸而她如今已是懂事,能够安坐桌前,认真练字,每日如此,寒冬酷暑从不懈怠,殊为难得。惜不为男儿身,否则儿子后继有人,此生无憾矣。”

甄父是真心为着长女骄傲,字里行间,真情流露,看着倒像是与人炫耀一般。

甄停云那时候才三岁,初初懂事,在旁听着也只是半懂不懂,只隐隐能够感觉到父亲写信时的欢喜之情,下意识的记住了其中的只言片语。待得她再大一些,渐渐明了信中之意,忍不住就想要掉泪。

长姐小时,父亲会抱她在膝上,一句句的教她念诗,偶尔还要为她童言稚语发笑;长姐五岁生日,是父亲和母亲陪她过的,想来十分快活;长姐临窗练字,父亲便在侧看着,欣慰且骄傲,甚至还要为之写信与祖母炫耀。

可是她呢?

每每想到此处,甄停云便会觉得难受,就像是有细细的棉线勒着心脏,胸口闷痛难受。一开始的时候,她多少有些赌气,暗暗想:父亲既然喜欢长姐这样努力的女儿,她也一定要努力才好;母亲是女学毕业,她也一定要考上女学。她一定要似长姐一般,成为父母的骄傲,让父亲母亲写信去与旁人炫耀才是。

再大一些,那些执念倒是少了许多,甄停云也明白了许多:读书是自己的事,是为自己努力,而不单是为了和人赌气,也用不着和人比较。人这一生,能活成什么样子,只能看自己,永远都是靠不了别人的。哪怕是看似是应得的父母亲情,实际上也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强求不得。

她其实也明白,哪怕自己这样的自学苦练,或许也没什么用,很可能连女学都考不上,可能一辈子都比不上甄倚云。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啊!

直到此时,拿着那本《始平公造像记》,她不禁又想起了元晦早前那句话“你若是想考女学,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大概,元晦就是撞上来的希望吧?

........

想到这里,甄停云抓着那本《始平公造像记》的手指紧了紧,因为用力太过的缘故,骨节处甚至微微有些发青,如同青玉一般。

过了片刻,她忽的从位置上站起来,转身对着正靠坐在床上的元晦,认认真真的施了一礼:“多谢先生教我。”

此时此刻,她是真心实意的叫了这一声“先生”。

元晦倒是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一笑,笑过后才道:“如今我还什么都没想起来,你也不知我的身份,这就叫上先生了?”

甄停云认真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先生当之无愧。”

元晦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便觉心上一软,倒是笑了笑:“好吧,就当是我运气好,白得一大徒弟。”

甄停云虽是有心恭谨,可是听着元晦这不着调的话,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小声哼了一声。

元晦便道:“你既读完帖,便接着练字吧,我看着你练.......”

甄停云颔首应是,提笔蘸了蘸墨水,这就要抬笔练字。

结果,元晦又开口纠正她的坐姿:“坐好,双腿分开,和肩距相当,双肩齐平......腰背挺直,也别太紧绷了,放松!自然点,可以稍微前倾,但是不要失了平衡。什么叫如臂指使?什么叫挥毫随心?这是让你用右臂送力至手腕,再由手腕到手指,再由手指到笔。”

“少用大拇指,”元晦说着,又笑,“说来,书法执笔是讲究的是‘厌用大指’,弹琴时又讲究‘厌用小指’.......”

被元晦这么前前后后的挑毛病,甄停云差点连笔都不知该怎么拿,好容易端正了姿态,开始写字,就又听着元晦轻声自语道——

“你这字,这么练,怕是不够!要不,明天试着绑两个沙袋在手腕上?”

甄停云:“........”

真是够了!

如此练了几张大字,元晦眼见着时候不早便开口道:“就先这样吧,我看你手臂都快僵了,一下子练太多其实也没多大效果,重要的是持之以恒。”

顿了顿,元晦揶揄道:“再说了,这都大晚上了,你一个姑娘家待在我房里,总是不好。”

甄停云停下笔,气恼的瞪他一眼,到底还是听话的收拾起了东西。

元晦看她收拾东西,便又特意叮咛了一句:“做事总要有条理,回头你仔细想一想,把这每日读书时辰安排一下,写个章程出来,明日再拿来给我看——你既叫我一声‘先生’,我也该教你些正经东西才是。“

甄停云咬着唇,心下十分感动,用力点头。

因着明日还要过来练字,甄停云索性便把字帖还有笔墨纸砚都留在了元晦这里,自己则是收拾了案几上那些碗筷,准备端去楼下厨房。

正当甄停云要出门时,元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开口叫住了她:“等等!”

甄停云顿住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元晦。

元晦伸手在自己枕边摸索片刻,摸出了一样东西,丢给甄停云:“这个给你。我的花费都算这上面,要还少就和我说一声。要有多的,就当是我给徒弟的见面礼吧。”

甄停云也不知元晦要做什么,只得空出一只手去接东西,待得入了手方才垂目去看,不由大惊失色:居然是一块金子!

看着手上这块金子,甄停云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你哪来的金子?!”

激动之间,她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昨夜,甄停云让伙计把元晦从马背上拖下来时他就一身衣服,堪称是身无长物。就连他当时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因着已被雨水打湿,甄停云索性便叫客栈伙计替他换了。

所以,一穷二白,起床还要人扶着才能走的元晦,他究竟是哪来的金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元晦:虽然我现在是躺着的,但我也是有钱养媳妇的!

你们猜,元晦他哪来的金子?哈哈哈,猜到有红包~

☆、傅长熹

这可是金子啊!

一两金子值十两银子!

而且,就元晦随手抛过来的一块金子,怕是不止一两,少说也值十几两银子!

甄停云长这么大,此前也没见过几回金子,十几两银子更是没福得见的——要知道,当初甄停云为着买老秀才的旧琴,磨破了嘴皮子才把价格压到八两,为了这八两,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和功夫,最后还把自己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零用都给贴进去了,这才买着了人家的旧琴。如果她当时有十几两银子,直接就能去外头买张全新的木琴了,何至于如此费力?

所以,忽然看到这么块金子,甄停云虽有惊喜,更多的还是惊怕,脚下都跟着发软。若不是,她一手端着托盘碗筷,一手拿着金子,她真能上前去揪元晦的衣领问他哪来的金子。

哪怕不能揪人衣领,甄停云还是抬起眼,目光炯炯的看着元晦。

元晦像是对此不以为意,随口道:“中午你让六顺过来送饭,我让她去马厩里翻出来的。”

甄停云还是有些不明白,只睁大眼睛看着他。

元晦有些不耐,但还是勉强解释了一回:“你先前说我偷马,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哪怕事出有因,不得不骑走别的人的马,我肯定也会给马主人留点补偿什么的的。既然你说你是在马厩看到我的,那我给的补偿应该也在马厩里。所以,我让六顺去翻了翻.......”

说着,元晦不免又补充了一句:“幸亏才下过大雨,马厩那里乱糟糟的,少有人过去,这才没叫人把我早前丢在地上的钱袋捡了去。”

甄停云听到这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简直亮的灼人:“马兰头可是我父亲特特挑出来的好马,千里良驹,断不止十几两银子!”所以,元晦当时丢下的应该不止一块金子吧?

果然,元晦微微点头,抬起手从枕边拎起个玄黑色的钱袋:“嗯,是一袋。”

甄停云:“.......”

有那么一刻,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被元晦容貌所摄时,心脏砰砰乱跳的感觉。

该怎么说呢,男人有一张好脸确实是很能打动人,如果他有钱,还肯给你钱,纵铁石心肠也要为之动容。

甄停云都想把马兰头卖给元晦算了!这么一大袋的金子啊.......

最后,甄停云还是拿出了全部的自制力,勉强应付了几句后,有些恍神的拿着那块金子出门去了。

******

事实上,元晦的那个钱袋里不仅仅只有金子。

待得甄停云出了门,元晦靠坐在床榻上,重又打开那个玄黑色绣金纹的钱袋,从里头拿出一块小小的玉佩。

这玉佩雕工精细,显是能工巧匠精心打磨雕琢而出,用的还是上上等紫玉雕琢而成,色浓近乎墨,一看就是好东西。

人都说“黄银紫玉,王者不藏金玉,则黄银紫玉光见深山”,可见紫玉之珍稀罕见,也可知紫玉之祥瑞,方称得上是“九色之首,百玉之尊”,只此一块玉,只怕万两黄金都抵不上。

更何况,玉佩正中还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熹字。

这个“熹”与元晦的“晦”字,可谓是一明一暗,互为反义。

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天子的皇叔肃王,先帝钦点的摄政王,他姓傅讳长熹,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字元晦。

元晦仍旧是懒懒的靠坐在床上,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手中的玉佩,像是在思考着某种疑难一般,眉心微蹙,薄唇紧抿。

屋内只余那无声的沉默。

******

甄停云不愧是甄老娘亲孙女,待出了元晦的门,她一个没忍住,先拿着金子悄悄咬了一口:好像是真的啊。

唉,揣着这么一块金子,真是甜蜜的烦恼哦。

甄停云小心脏都是砰砰乱跳,好半天才定下神来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先去寻了六顺,仔细问了问元晦说的那事。

倒也不是甄停云不信元晦,只是那毕竟是一大袋的金子,无论如何也是要问个清楚的,至少心里要有个底。否则,回头出了问题就不好了。

六顺素来敦厚,听甄停云问起这事,她便也老实说了:“元公子说是落了东西在马厩,让我去找一找,尤其仔细马兰头脚下那块地。我想着也不是大事,就去了,然后就在马兰头脚边地方看见了那个钱袋——才下过雨,地下泥泞,钱袋沾了许多泥,想必才没叫人看见。那钱袋也是我给元公子洗的呢........”

甄停云点点头,倒是放心了些,额外叮嘱六顺:“下回要是再有什么事,记得先与我说。”

六顺连忙点头应下,想了想又道:“元公子还让我晚上打点热水过去,方便洗漱。”

甄停云:“......这种小事就不用说了。”

六顺心想:这大小事要怎么分啊?早前元公子让她去马厩捡东西,难道也算是大事?

打发了六顺下去,甄停云这才琢磨起自己手上这块金子要怎么处理:她眼下还有些银钱,一时半会儿倒还用不着这块金子,只能暂时先搁在身边了。可她与甄老娘一间房,若是随身带着金子,肯定是瞒不了甄老娘的.......

若是被甄老娘发现了,这金子只怕也要保不住,多半是得被甄老娘以“我待你保管”为由收走——毕竟,在甄老娘看来:甄停云是自己亲孙女,甄停云的银子自然也是甄老娘的。至于甄老娘的银子......甄停云就不要想太多了!

所以,这金子也不好留在身边。偏又是在客栈里,不放在身边也不放心。

甄停云思来想去,最后只能一咬牙,重又转回了元晦的房里。

元晦还未睡,见她去而复返,也觉奇怪:“你又怎么了?”

甄停云把金子递给他,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要不,你先替我收着?“

元晦:“......”

有时候,他真是搞不懂有些人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甄停云还不忘提醒他:“是让你收着,不是还你啊!以后我要用的话,还是会管你要的啊。”

元晦面无表情:“呵呵。”

.......

其实,甄停云原本还想多问一句元晦几句,诸如“既然你当初都有钱能够直接买下马兰头这样的骏马,为什么还要抢别人的马?”,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人家既然已经什么都忘了,再追问这些其实也没意思。

更何况,把元晦抢马之事与他浑身是伤、昏迷着被马兰头驮回来这事联系起来,甄停云又不是傻子,不必问都能在心里推测出一个称得上危险的结论:元晦当时或许正被人追杀,匆忙之间,方才抢了甄停云的马。

至于追杀他的那些人......虽然元晦是昏着回来的,若非碰着马兰头这样被甄停云养熟了知道自己回来的马,只怕也要不好。可如今元晦活着,过的也是风平雨静的养伤日子,由此就可以看出这些人多半是被元晦绝地反杀,凶多吉少了。

甄停云能猜到想到的,元晦心里只有更清楚的。

可是他态度堪称坦荡,毫无隐瞒,对着甄停云时亦是良师做派,堪称无害。

所以,甄停云也没再追问下去——虽她平日里也常权衡利弊,耍小聪明,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倘若野兽信任你,愿意对你露出它的肚皮,在自身未受到伤害和危险的情况下,她也应回报以同样的信任。

当然,很多年后,甄停云回头再看自己当初的想法,只能咬牙切齿:果然,她当初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没有看破老流氓的真面目!

事实上,野兽愿意对你露出它的肚皮,未必有多信任你,或许只是它足够自信,觉得你无法伤害到它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元·野兽·晦:媳妇,给你看肚皮呀?

甄停云:你受伤后天天躺床上,已经胖三斤了。谢谢!

ps.十二章了!终于能够证明元晦他不是偷马贼了,然鹅他确实是个老流氓23333

pps.古人名和字一般都是有关联的,比如互为反义又或者意思相近。朱熹好像就字元晦,也可以叫仲晦。我当初取名的时候参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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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关系

因为金子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了元晦手里的缘故,甄停云回去时也没什么精神,有些恹恹的。

甄老娘见着,难免要问一句:“这又怎么了?”

甄停云也不好与甄老娘说金子的事情,便走过去挨着甄老娘坐着,偎在甄老娘身边,小声与她说起自己的另一桩心事来:“祖母,您说我明年真能考上女学吗?我听说京里头的闺秀都是早早就开蒙读书,见多识广,极是出众.......”

无知者方才无畏。人学得越多,懂得越多,反倒越知敬畏。

甄停云已不是无知幼童,早便知道天下之广博,也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明年六月女学就要办入学考,算一算时间,距离如今已经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而她的对手却是京城那些世家公卿家的闺秀。她真能压下那么多的闺秀,考入女学吗?

甄老娘见她恹恹的,忍不住拍了她一下:“你这丫头,还没考就先泄气了?!”

甄停云抱着甄老娘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头,并不应声,只是拿头轻轻的顶了顶,蹭着人小声哼哼,像极了小猫撒娇。

“我看你也就是个窝里横——对着我的时候倒是嘴皮子利落,没理也能叫你搅出三分理来,怎么对着外人就软了?你姐都考的上,你怎么就考不上!”甄老娘有些不悦,说起话来也没压着声,冷冷的道,“都是爹娘生的,你是比人家少只眼睛,还是少只耳朵,怎么就比人家差了?且你自小努力,在家折腾了这么多年,如何比不得人家?”

甄停云也是个欠骂的,被甄老娘这般一训,她倒是来了精神,不由点头:“祖母说得对!是我一时儿钻牛角尖了!”说着,她又把脸贴到甄老娘颊边,顺势抱住了甄老娘,嘴上撒娇道,“我就知道祖母疼我。”

甄老娘推了她一把,摆出受不了孙女腻歪的模样,哼哼道:“去去去!我是嫌你一脸丧气,倒霉催的!”

甄停云笑着起身,重新拿了一份笔墨纸砚出来,准备先把元晦先前与她说过的每日读书时辰安排表给列出来——无论行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

至少这几个月,她便不该荒废了。

眼见着甄停云伏案写字,甄老娘倒也没有打搅,只轻手轻脚的出门叫了八珍打水来,自己擦洗一把便要先歇下了。

倒是甄停云,她坐在案边写着读书时辰安排表,一写就是大半个晚上。

房中的灯也是一亮就是大半夜。

大概是因为心里主意已定,有了底,写完了读书时辰安排表后,甄停云稍作梳洗,躺回床上,下半夜的时候倒是睡得挺好。

第二天一早,甄停云便习惯性的醒了。

因为熬夜的缘故,她隐隐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额角,方才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如往日一般,她先趿着鞋子去开了窗。

如今乃是冬日,晨间的轻风刺骨寒凉,立时便叫只着寝衣的甄停云打了个冷噤,彻底清醒过来。于是,她手脚利落的换了衣裳,洗漱过后便往楼下去。

甄停云一贯起得早,这时候客栈楼下并无多少人,林管事却是又出去了——他是得了甄父的吩咐来接甄老娘和甄停云入京的,结果这几日一直耽搁在客栈,林管事心里自然十分焦急,每日一早就要出去打听情况,今日自也是如此。

甄停云吃到一半便见着林管事回来了。

林管事脸上带着喜色,见着坐着吃早饭的甄停云,笑唤了一声:“姑娘。”

接着,林管事便把自己从外面打听到的消息给说了:“咱们过两日就能走了。”

甄停云慢半拍的搁下粥碗,问了一句:“摄政王仪仗走了?”

“说是明儿就走。”林管事面上带笑,心里则是又思量起了上路前的种种准备。

甄停云也有些高兴,高兴完了又愁要怎么安排元晦:他们一行人统共也就两辆马车,一辆是甄停云和甄老娘坐着;另一辆装了她们从乡下带来的行李,八珍和六顺坐上面正好看着;林管事这些男人都是直接骑马。

所以,如今还起不来床,伤了后脑不能剧烈运动的元晦就显得有些麻烦了。总不可能为了他特意再加一辆马车吧

甄停云一时也没想好,便想把这事给搁下,转头与林管事说了几句话,待得用过早饭便上楼去将自己昨晚上写好的读书时辰安排表拿去给元晦过目。

元晦才刚刚洗漱过,颊边还有被热毛巾烘出的红晕,浓黑的长睫沾了水,沉静的垂下来,只在眼睑下落一抹淡淡的颜色。

原本就俊美无俦的面容,在这一刻竟给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甄停云看在眼里也不免出神,随即咳嗽一声,开口唤道:“先生。”

元晦靠坐在床上没动,只抬眼看了甄停云一眼。

大概还是对忽然有了这么大个徒弟有些不适应,他很快便转开目光,见她手上拿着纸已明白她这次过来的目的,方才开口问道:“每日读书的时辰安排表你已列好了?”

甄停云忙点头,伸手将自己写好的每日读书时辰安排表给递了上去。

她的每日读书时辰安排表是从卯时开始记的:卯时晨起,先用早饭,再翻书复习前日功课;辰时起读帖练字,先练五张大字;巳时学箫,背诵乐谱;午时用午饭再稍作休息;未时接着练字,再练五张大字,剩下的时间自由安排。

至于更细致的分派,也已写在了纸上。

元晦接了这章每日读书时辰安排表,习惯性的拿了笔在手上,方便顺势删改。

甄停云则是坐在一边,目光亮亮的看着他。

元晦倒也没想多改,略加了几笔便将那张纸递回了甄停云:“先这样吧,等我好些了,再把骑射的安排加上去。”

甄停云接了那张被元晦改过的纸,发现元晦还特意加了算学,放在未时之后,倒也算是合理。所以,她点点头,多少有些跃跃欲试:“所以,我现在是先读帖练字?”

元晦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道:“有些口干,你先给我泡点茶。”

甄停云随口道:“房里不是有才泡好的热茶吗,我倒一杯给你?”

像是想起了客栈劣质茶叶的味道,元晦微微蹙眉:“我不想喝这个。”

客栈的碎茶叶确实不大好喝,不过甄停云一向不讲究这个,她在乡下的时候,甄老娘有时候还经常拿柳枝或是槐花晒干了泡茶,反正都能喝。不过,眼见着元晦这嫌弃模样,甄停云想了想还是先劝元晦:“如果你喝不惯客栈的茶,我去取点儿蜂蜜来,用温水泡开也是很好入口的。”

简直是哄小孩的口吻。

元晦闻言眉梢微动,神色淡淡,随口道:“那便算了。我本还想着若有茶具,倒是可以借此教你煮茶品茶。如今想来确是太早了些......”

甄停云:“.......”

有那么一刻,甄停云是非常挣扎的:她既不舍得掏钱去买茶具这些物件,又想要从元晦处学习茶道。

像是并不在意甄停云的回答,元晦漫不经心的垂下了眼。

甄停云原就是个极明白极果决的人,虽然她很舍不得银钱,但她当初能为了买一张旧琴而掏空自己所有的私房零花,如今自然也愿意为了学习茶道而破财。所以,她只挣扎了片刻,很快便点头应声:“便是现在去买茶具怕也有些来不及,不如先生先将就着喝点温蜜水,待我交代了丫头,丫头买了茶具回来,明日再学煮茶?”

甄停云主动让步,元晦也就颔首应了。

甄停云心下一宽,亲自起身给他调了一盏温蜜水,双手捧着递过去,一副学生侍奉师长的恭谨模样。

她这般殷勤恭谨,元晦反倒起了些警觉,狐疑的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甄停云朝他笑笑,垂下眼睫,笑容羞赧,小声问道:“那个,我昨晚上存在你那的金子还在吗?”

元晦:“........”

甄停云只得解释道:“买茶具肯定需要许多钱,我现下也没多少钱,只怕是不够的。”

哪怕是失了记忆,元晦也是个第二天就能捡回一小袋金玉的人,随手就能给人丢一块金子。所以,以他贫瘠的想象力,真的是想不到有人连买套茶具的钱都没有.......

不过,想想甄停云现下还用着二手的旧琴,甚至当初为了买一架二手旧琴就要费上许多功夫,他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不过,元晦素来铁石心肠,仍是不为所动,只开口提醒她:“我昨日已经说过,这金子是用来抵我这一路花销的,余下方是你的。”

甄停云半点也不见外,她坐在床边,眨巴着眼睛看着元晦,脆声道:“先生这话就外道了,我们这关系,哪用说什么银子金子的?”

“.......我们什么关系?”元晦才喝了口温蜜水,差点没被甄停云这暧昧的口吻呛到。

甄停云眼睫一扬,明眸如宝珠,顾盼之间自有一番飞扬神采。

她理直气壮回他一句:“师徒关系啊!人都说师徒如父子,咱们这也算是半个fù_nǚ了吧?”

元晦:“.....咳!”

这一回,元晦是真的被呛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甄停云:给钱就是亲爹!

元晦:...蟹蟹,我并不想做你爹!

☆、想起了什么

咳嗽过后,元晦不由咬牙:“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不待甄停云接口,元晦当机立断,从枕边的钱袋里拣出一块金子丢了过去——别的他倒不怕,就怕甄停云这不要脸的,直接掐着嗓子喊他一声“爹”。

甄停云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见着元晦丢金子,甄停云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连忙伸手接了下来,悄悄在手上掂了掂,确定这应该就是自己交给元晦的那块金子。

她放下心来,眉眼弯弯,嘴甜如抹蜜:“我就知道先生不会亏待我!”

元晦倒不在意一块金子,只是心里多少有些看不惯她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薄唇微抿,眉目更是冷峻,冷冷冷哼了一声。

甄停云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她十分大方的拍胸脯保证:“先生只管放心,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没金子,我肯定也是要孝敬您老人家的,您这一路上开支我就包了,绝不会叫您掏银子的。”

与此同时,她悄悄的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当然,不会掏银子,可能会掏金子呢。

甄停云说得振振有词,元晦本还想要辩驳几句,例如“我没你这么大的女儿”、“我还没你想得那么老”又或者“我不必你养”,最后还是忍了忍,忍得额角青筋微跳,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好险没开口。

甄停云说罢,抬眼去看元晦,见他再没别的吩咐,方才抬步出去与六顺吩咐了一声,让她拿着这金子去外头买套茶具,还有茶叶和煮茶的火炉......

六顺也是第一次见着金子,眼睛都直了,拿着金子的手都有些抖。

甄停云依依不舍的看着那块金子,想了想,还是多叮咛了六顺几句:“这事先别与祖母说,东西买回来后就先搁在你和八珍的屋里吧。对了,这回要买的东西可能有点多,你也不必急,路上多小心,慢慢来就是了。”也就是六顺品性敦厚老实,要不然甄停云也不放心把金子以及买茶具这事交给她。

六顺勉强回过神来,连忙脆声应了,忙不迭的出去买东西了,生怕金子留身上久了不小心就被丢了。

甄停云叹了口气,这才转回房里,拿出笔墨纸砚,开始当着元晦的面读帖练字。

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甄停云一静下心来做事,那就必是十分的专注用心,心无旁骛。

以往她在家练字的时候,甄老娘有时候在屋里唤她,唤了好几声都不见人,急了出来一看,这才发现她在练字或是看书。甄老娘脾气急,当时就上去将她拎起来。结果,甄停云反生甄老娘的气,倒打一耙,说甄老娘重儿子轻孙女——明明当初甄父读书进学时,甄老娘就很小心,生怕打搅了儿子学习,轮到孙女就不上心了,还打搅她学习........

为着这个,祖孙两个前前后后也掐了几回架,还冷战过几次。甄老娘到底年纪大心软了,加之她身边也只这么一个小孙女,既是知道了孙女这狗脾气,她老人家也只得服个软,再没有在甄停云用功时候找她麻烦了。

如今,甄停云坐在桌前,提笔写字,亦是一笔一划,认真专注。

元晦则是靠在床边想事,不觉间又出了会儿神,只觉脑边隐隐约约有些零碎且模糊的片段。可他若是凝神细想,脑中便会一阵阵的刺痛,如同尖刀刺入脑中,刀刃一阵乱搅,就仿佛是血肉模糊的疼。

只是略想了一会,元晦已是想得脸色发白,额角亦是渗出密密的冷汗,偏却什么都没想出什么来。

所以,他只能选择暂时放弃,期待那些记忆能随着时间流逝而一点点的被自己找回来。

既是放弃了回忆,元晦又正靠坐在床上不好起身,手边更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实在是百无聊赖。他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也没找出什么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东西,最后不得不落在了甄停云身上。

甄停云正坐在案前练字,乃是他上回纠正过的坐姿。她仍旧是安安静静的模样,凝目抿唇,低垂眼睫,提笔临帖。

她的姿态端正而沉静,提笔时微微抬手,露出一截细白如霜雪的手腕。

从元晦的角度看过去,她侧脸线条秀美,莹莹如白雪。鸦羽般浓密的乌发则是被梳成了端正的发髻,髻上还戴着一朵半旧的珠花,颜色素净,像极了墙角窗台那被雨水打湿洗净的花朵儿。

元晦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喉中略有些干,跟着咳嗽了一声。

甄停云正在练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自然没听到这一声的咳嗽,动都不动一下。

元晦少有被人忽视时,心下不悦,紧接着又用力咳嗽了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

甄停云蹙了蹙眉头,沉下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写好最后一撇,这才顿住笔看向他:“怎么了?”因为被打搅了的缘故,她的语气也不是很好,目光灼灼的看着元晦,一副不甚高兴的模样。

元晦被问了个正着,多少有些尴尬。不过他反应极快,只略顿了顿,立时便已接口应道:“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这倒是正经事。

甄停云闻言,不由坐正了身体,抬目去看元晦,追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元晦想了想,才缓缓道:“我觉得我应该养了些猫啊狗啊的,闲的无聊时可能也会摸一摸。”要不然适才也不会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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