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马贼
所以,甄停云这一路上简直像是伺候马祖宗,一路的小心伺候着,还给这匹马取了个名字:马兰头。生怕马又丢了,或是被甄倚云给克死了。好在她这一路的小心,马不仅没丢,反到是被她喂的皮光水润,越发的亲人。
这么想着,甄停云心下安定之余也有几分得意,感觉自己现在和梦里根本不一样嘛,以后肯定也不会像梦里那么惨。
然而,就在此时,马厩里忽然传来些许声响,随后是马蹄响动声。甄停云闻声,心下不由一跳,忙回头去看却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正骑在马兰头的身上,一向不太亲人的马兰头竟也由他骑着。
因他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仓促之间竟是没能看清。
不能甄停云再细看,便见这人双腿一夹,直接策马往外冲去,堪称是一骑绝尘。
甄停云:“.......”
甄停云目瞪口呆。
呆了片刻,她忽然回过神来,抬脚便要去追,扬声大叫道:“等等!那是我的......”马!
话声未落,那人理也不理,已经骑在马上飞驰而去,一转眼的功夫便已跑远了。
天边炸开一阵响雷,大雨哗哗而下,那哒哒的马蹄声很快也被雨声淹没,不一时便连对方背影都看不见了。
甄停云呆呆的立在马厩边上,站了片刻,忽然爆出一声悲愤的怒喝:“杀千刀的偷马贼!你别让我抓到,要不然我非得叫你给我做马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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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丢了马,甄停云整个人都蔫了,慢吞吞的上了楼,见着甄老娘也只叫了一声:“祖母。”
甄老娘在楼上也是听着声响了,只是这偷马贼早就跑没影了,她也只得跟着心疼一回马,然后才安慰孙女:“算了算了,不过就是一匹马。以往在家里,骡子、驴子、老牛,全都由你骑,也没见你多热络。这会儿怎么忽然就这么稀罕了?”
甄停云鼓着腮,哼哼:“那哪里能一样?这是姐姐送来的马,听说还是父亲特意跳出来的千里良驹,千金难求。”
“什么‘姐姐送来的’?你姐姐才多大,能有什么东西?傻丫头,那都是你爹的东西!”甄老娘教训了甄停云,然后又呵呵了两声,“还有,就那么匹马,你以为真有人会拿金子去换?我瞧你是昨儿发梦,到现在都还没醒呢!”
甄停云:“就算不值金子也值好些银子吧?现在马没了,连银子也没了。”
这下子,说的甄老娘也跟着心疼起来:“你说这偷马贼也真是个识货的,这马厩里怕也只咱们这一匹好马,偏就叫他挑中了。唉,难得你爹送了好马来,你怎么就没守住哦......”心疼完了,还不忘念叨孙女没财运,生来败家。
甄停云嘟嘟嘴:“还不是祖母你老催我,要不然我在马厩里多呆一会儿,指不定偷马贼也不敢胡来呢。”
甄老娘:“呸呸呸,你这刁钻丫头!自己倒霉没守住马,倒是说起我来了!”说着又回过神来,转口道,“也亏得我叫了你,没叫你留马厩里——真要是叫那偷马贼红了眼,伤着了你这傻丫头,那可怎么办?”
甄停云原是心下郁郁,听到这话却不由有些心软,只嘴上还不肯饶人:“那正好,没了我这丫头片子,您老人家正好去京里抱您那大孙子呢。”
“偏你最刁钻!”甄老娘吵不过孙女,只得哼了一声,拉人坐下,“行了行了,你这炮仗嘴可别对着我了!正好马也没了,就当省点事儿。你陪我一起做针线,见了你爹还有弟弟,也算是有东西能拿得出手呢。”
甄停云自然是不肯跟着甄老娘一起给人做衣服的,不过她在哄甄老娘这事上很有几分小机伶,闻言便也挨着甄老娘坐着,接了甄老娘递来的棉布袜子看了看,先是一惊:“哎呀,祖母您这针脚可真细致,我瞧着倒是比咱们镇上那千衣坊的也不差了。”
甄老娘难免自夸:“自家做的东西,虽不及外头那些花哨,可论细致舒服那是胜了百倍的。你爹就穿得惯我做的衣服袜子,都说再舒坦没有........不是我说,你啊,可别学你娘那败家的——她看什么都觉外头好,恨不能把外头的东西都搬回来,哪里知道咱们这些人家的节俭仔细哦。”
甄老娘一面做针线一面与孙女叨叨着自家理财思想,那真是越说越精神。
尤其是每当她说到口干舌燥时,便有甄停云在侧殷切奉茶,连声赞她“祖母说得对”又或者“祖母说得好”,总之是一连串的马屁,只拍得甄老娘浑身舒坦,更有无数的话要教导孙女。
待得甄老娘喝了一盏茶,方才反应过来,拿眼瞪人:“你可闭嘴吧,让你做针线,偏你这样多的屁话,到现在竟是连针都没拿起来!”
甄停云只得拿起针线装装样子,一时儿问这里怎么缝,一时儿问这要用什么针法。
总之,烦的甄老娘头疼厉害,只得一摆手把这没用的孙女打发出去了:“行了行了,这都要用晚饭了,你去楼下叫人把饭菜端上来。咱们今晚屋里用饭。”
甄停云也正想下去问一问这马被偷了怎么办呢,她适才也是急糊涂了,都忘了自家亲爹还派了个老成精明的管事一路儿打点,这事正好也能问一问人。故而,甄老娘开了口,甄停云便利索的搁了手头的针线,脚下轻快的下去了,半点也没带愁的。
甄老娘:“.......”哎呦,有这么个刁钻的孙女,真是愁死个人哦。
说起来,论刁钻甄老娘也是不逞多让。
便是甄停云她娘,裴氏当初嫁来甄家后也很吃了些苦头。要知道,当年甄父一个穷小子能得恩师看重,许以爱女,那真真是走了狗屎运。尤其是裴氏自小与兄弟一同跟着父亲进学,容貌秀美,才学亦不逊男儿,说一句才女也不为过。甄父与裴氏早前便颇有些情意,婚后更是诗词酬对,琴瑟和鸣,实是恩爱非常,唯一不如意者便是甄老娘这刁钻婆婆和子嗣运。
裴氏运道不好,婚后一年多才有孕,头一胎生了个女儿。甄老娘做婆婆的重男轻女,只一径儿的冷嘲热讽。裴氏也不管她,自己给长女取名倚云,想着丈夫才是一生倚靠,便一心陪着丈夫温书科举,做足了贤妻模样。偏甄父入京赶考时,裴氏凑巧又怀了,只得留在家里养胎,好容易生了下来,又是个女儿。甄父不在家,甄老娘这婆婆做足了恶婆婆的嘴脸,便是裴氏自己也有些灰心,给yòu_nǚ取名停云,想着把这女儿运给停了,下一胎必得要儿子才好。
许是心诚则灵,裴氏后来果是得了幼子——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当初,裴氏赌气抱着长女入京却把才出生的yòu_nǚ留在家里,丢给这么个刁钻的恶婆婆,那真是一百一千个不放心。偏就这么巧,甄停云正好就是甄老娘的小克星。
甄老娘虽然重男轻女,嘴上总嫌“丫头片子养了也没用”,可眼见着孙女哭着也不能叫哭死啊,再有媳妇走了孙女却还未断奶总不能叫饿死了.......甄老娘那是一面气自己手贱,一面养孙女,好容易养大了些,偏又是个娇气得不得了的小丫头——农活那是不肯做的,针线也就拿拿针,现今不过是缝个袜子什么的,就是叫她去做饭那都得担心她把厨房给烧了。
反到是甄老娘,竟还被这丫头哄着劝着,破天荒的拿了自己的私房买了两个小丫头在家里使——人家甄停云说了“我爹都当官了,您也是官老爷他娘了,咱家里还一个丫头都没有,烧饭做菜都得自己来,叫人知道还不知要怎么笑话我爹呢”。总之,甄老娘那是一点儿孙女福也没享着,反赔了不少钱,要不怎么说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呢~
便是现在,甄老娘做着手上的针线,心里也难免担心孙女的婚事:哎呦,这么个刁钻娇气的小丫头,啥啥都不会,缝双袜子都要想法子耍赖......只怕是要嫁不出去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甄停云:杀千刀的偷马贼!你别让我抓到,要不然我非得叫你给我做马骑!
男主:我躺平了,你来呀~
☆、卿本佳人
甄停云并不知道自家祖母已经在为自己的婚事操心,她正与林管事商量:“林叔,我适才在楼上与祖母想了一回,还是觉着这偷马贼的事情不好就这么算了。您说,是不是要报个官什么的?”
甄父寒门出身,便是科举为官,也不似世家那般有班底有人手,手头少有得用的人。这回也是担心老母yòu_nǚ一路不顺,这才把自己身边得用的林管事派了来。这林管事在甄父身边多年,颇是能干,很有些体面功劳,甄停云索性便管人叫一声“林叔”,颇为亲近。
那匹马也是林管事一路送来的,自是知道这是难得的好马,也眼见着甄停云这一路上那样仔细照料,这会儿忽然碰着个偷马贼,便是林管事心里头也很替主家心疼,更为自家姑娘这倒霉运气感慨。只是,如今出门在外,林管事也不愿节外生枝——虽也雇了镖局跟着,可老太太年老,姑娘又年少,可不就是老老小小,哪里是能够胡乱惹事的?
“姑娘,便是真报了官,且不提这马能不能找回来,首先一个便要耽搁咱们目下的行程——老爷他们还在京里等着老太太和姑娘您呢........”林管事开口劝了一句,不由压低声音,小声与甄停云道:“再有一个,如今外头便是讨饭的也有拉帮结派分地盘的,这偷马贼如此嚣张,竟敢直接在客栈抢马,后头必有靠山。咱们不过是路过,还要急着赶路,总不好为着这事惹上地头蛇。姑娘,咱们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为上。”
甄停云虽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心里仍旧有些不甘,口上道:“林叔,您也说了,这偷马贼行径嚣张,说不得早就惹了众怒,就等着人出头呢!再者,这些人也就是欺负咱们都是外地赶路的,为着赶路赶时间不好与他们耗着,方敢这样行事。若今日真就这么罢了,岂不助长了那些贼人的气焰,反叫他们得意?我只咽不下这口气!”
林管事暗道:你一个小小姑娘家,哪来儿的这么大脾气,还“我只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甄停云又抬起眼,看着林管事,郑重道:“林叔,这到底是父亲亲自挑的马,又是长姐好心叫人送来给我的,若是就这么丢了,岂不伤了父亲和长姐的一片心意。
她生了一张嫩生生的脸蛋,带着点婴儿肥,此时气火上头,眸子好似被火光点亮,黑亮亮的,粉颊边犹有一丝霞色,颜色极是夺人,堪称昳丽。
便是林管事一路上看惯了也不由被惊了惊,想着甄停云都这样说了,还扯上甄父和甄大小姐,只好应一句:“这样吧,如今外头正下着雨,也不好出去,待得明日雨停了,咱们再去外头问问情况。”
虽没答应要报官什么的,倒也不是不管的意思。
甄停云听着,颇觉满意,笑盈盈的点点头,嘴上甜如抹蜜:“祖母叫我端饭上去呢,林叔你们也早些用饭,可别饿着。左右下着雨也不好赶路,晚上便早些休息吧,这一路赶的急,我和祖母坐马车倒也没什么,可林叔你们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必也是累的。可得好好保重才是......”
反正好话不用钱,甄停云顺嘴说了一溜儿,倒把林管事感动得不行。
甄停云说完了话,这才转身去叫人准备晚饭,自己好端上去服侍甄老娘用饭。
甄老娘等了半晌才等来孙女,午间又只喝了点茶水,自是饿了,好容易等着甄停云上来,一时儿火气上来,便说她:“人家那些做孙女的,孝顺又伶俐,叫做什么便做什么,再没有不听话的。偏我倒霉,碰着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叫你给端晚饭都能磨上小半个时辰!哎呦,还好我是吃儿孙饭的,不是吃孙女的饭,要不肯定得给饿死!”
行吧,甄老娘就是这么个脾气,嘴又坏,无事也能叫她惹出许多气来,也怨不得人家裴氏这做儿媳妇的心下恼恨,这么多年都没消了当初的怨气。
甄停云却是早就惯了的,她听着也不气,反到是笑:“既然祖母你不吃孙女的饭,那我自己吃了吧。”说着,自己便要端起碗吃饭。
甄老娘听罢,也有些急了,只是嘴上又不肯服软,只好气得瞪人。
瞧甄老娘那憋闷模样,甄停云一时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过后,她又将手上的碗筷递了上去,主动给递了个台阶:“我说笑呢,祖母您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您不用饭,我哪里敢用哦。”
甄老娘有些别扭的接了碗筷,心里也知道自己适才那些话说的重了,含糊道:“你也用吧。”
祖孙两个这才对坐着将晚饭吃了。
这客栈建在官道边上,不远处还有驿馆,颇有些行商之流入住,厨子手艺竟也不赖。尤其是今日晚上有一道烤鱼,把盐抹在鱼皮上烤的,鱼皮被烤的焦黄微卷,拿筷子把鱼皮往外一拨,鱼皮被扒开,沾在上面的盐粒跟着簌簌落下,露出里面雪雪白的鱼肉,鲜嫩无比。另还配了一小碟子的酱,若是嫌这鱼肉味道太淡,正可以蘸酱吃。
甄老娘年岁渐大,甄停云也颇知道些医理,常劝她少食重油重盐的东西,这会儿也没叫甄老娘多碰那蘸酱,只给她夹了许多雪白的鱼肉,令又劝她喝了一小碗的萝卜汤。
待得用过饭,甄老娘有些倦,便靠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甄停云则是收拾了下碗筷盘碟端下去,又擦了擦桌子,这才抽了纸笔出来,自己磨了墨,坐在桌子前提笔练字。
大熙重文,世家千金多是要习文学字的,到了年纪还能去考女学做女学生。
这女学一说,还是开国皇后首创,所以天下十大女学京城便占了两个,分别是:京都女学和玉华女学,往年十大女学的榜首之争,也多是从京都女学和玉华女学之中争。
甄停云运气不好,自小跟着祖母甄老娘在乡下长大。
这乡下人家,家里小子读书习字那都是费家底的事儿,还有许多都是一家兄弟供一个。甄父当年都是自己天资好,又有好运气,碰着了好先生,方有后来。所以,虽说大熙重文,可这乡下姑娘略识字便是好的了。甄老娘自然也没想着给孙女请先生什么的,只想着叫甄停云学点儿针线烹饪什么的,也算是有个一技之长,日后嫁了人也能把日子过起来。偏甄停云自小就有些个娇气,农活不做,家事做不好,针线烹饪也多是糊弄糊弄甄老娘,只把甄老娘愁个半死,最后还是甄停云自己有主意,说要请个女先生过来学些东西。
甄老娘那是最看不上这些个虚把式的,偏自家孙女啥啥不行,看着也就只能学这些个虚的,只好咬咬牙掏出些私房请了女先生来教甄停云习字读书,这才没把甄停云养成个睁眼瞎真文盲。只是,这乡下地方,甄老娘套私房请的女先生自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能教教人识字读书,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
甄停云自小便有主见,想着母亲裴氏当年也是女学出来的女学生,人都要赞一声才女。她做女儿的也该好好努力,以后说不得也能考女学。
因着大熙女学一般要考六艺,也就是“礼、乐、射、御、书、数”,甄停云便试着一样样的学起来。虽乡下地方条件有限,甄老娘也管得严,但她还是时常买点字帖,日日练字。碰见人家卖旧书,她就跟着买些《九章算术》这样的书卷自学着,打些基础。长到十岁,她还去寻隔壁私塾的老秀才买人家不要了的旧琴,厚着脸皮和人借琴谱,软磨硬缠的跟着人学了一点儿琴艺。
结果,来京前甄停云又做了那么个梦,心下越发觉着爹娘什么的都靠不住,还是要自强才好,私下自然也更加用功,哪怕赶路辛苦,每天几张大字却是再不肯省的——这书法一道,持之以恒,方能见效。
因着甄停云自己练字认真,这一练竟是练到了天黑。
没等她一口气练完几张大字,就听到楼下有人咚咚咚的跑上来,竟是过来敲门:“甄姑娘,甄姑娘!不好了!”
甄停云沉着口气,将笔下那字写完了,这才起身往外走,开门问了一句:“怎么了?”
“您家的马,”店小二跑得满脸都是汗,喘了口气方才道,“您家的马自己跑回来了!”
甄停云大喜:“真的?!”
“太好了!”甄停云喜得在屋里转了一圈,连声道,“我就说我这一路儿给它喂胡萝卜喂苹果,那用心虔的!它要是跟人跑了,那不是傻嘛!”
店小二暗道:马哪有傻不傻的?
不过,店小二这是另有话说,喘完了气又道:“这马不仅自己回来了,还,还.......”
“还怎么了?”甄停云见他大喘气个没完,实在有些不耐烦,这就急着要往下去看马。
店小二这才道:“还把那偷马贼给驮回来了。”
话声未落,就听得甄停云一声冷笑:“好啊!我正好要看看是哪家的王八蛋敢偷我的马呢!”说罢,她撩起袖子,一副要和人干架的模样,脚下不停,一溜烟就往楼下马厩去了。
甄停云火急火燎的跑了下去,果是看见了马厩里的马兰头。
马兰头站在马厩里,马背上驮着个黑衣男人,正是当初惊鸿一瞥的偷马贼,只是如今不知怎的竟是昏着,躺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竟是一丝声响也无。
几个伙计正围着马兰头,试探着伸手想要将马背上的偷马贼拉下来。
偏马兰头脾气并不好,很有几分烈性,不许旁人接近,有些急躁的蹬马蹄,就是不许人接近。
甄停云这一路和马兰头相处颇好,这会儿见着马兰头那就像是亲娘见着被拐的小闺女,忙冲了上去,叫了一声“马兰头”。
马兰头待她也十分亲近,连忙把头凑上来蹭了蹭,低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也因此,甄停云离得比旁人更近,终于瞧见了马背上那个偷马贼的真容。
说真的,如今外头大雨未歇,夜空阴云未去,外头仍是黑漆潮湿。客栈的马厩里也不过是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堆积着许多杂物,地上还有漏下来的雨水,湿漉漉的,乱糟糟的,肮脏且杂乱。
偏偏,这男人的脸一露出来,便如明月拂开阴云,皎皎光华,瞬间便将整个马厩都照亮了。
蓬荜生辉,珠玉耀目,不过如是。
甄停云也就是读了几本书的半文盲,实是称不上才女,肚里没啥墨水。此时此刻,她看着这男人的脸,竟是只能想起一句话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大家午安~抱住小天使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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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汝亦怜
来之前,甄停云还想着:若是见着这偷马贼,非得要先把人揍一顿,最好是揍成个烂猪头,揍成个半身不遂,然后再交林管事送官法办!
可是,现在看着这张脸,甄停云忽然又觉得有些下不了手了——怪不得,这是世上还有“我见犹怜”之说!
古有南康长公主见丈夫小妾,为美貌所摄,弃刀抱之,说“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今日自然也有甄停云见偷马贼美貌,放下揍人的拳头,改口说道:“快来帮我把这人拉下来。”
因着有甄停云在侧,马兰头倒是不再踢踢踏踏了,由着人将它马背上的黑衣男人给拉了下来。
待把人拉下马背,众人便就着马厩里那盏油灯细看这人面容。
男人一头乌发早就被雨水打湿,还有几缕乌黑的湿发粘在脸颊边,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映着马厩里的些微灯光,便似月夜里盈然的月光,轻薄、易碎。然而,哪怕这人闭着眼,仍可见面上线条凌厉,五官如刀刻般深邃,剑眉高鼻,薄唇如削。
这样英俊的容貌,偏又是如此的狼狈苍白,便如形容威武的狮子落了泥潭,漂亮的鬃毛沾满泥浆,反倒更叫人心生不忍。
甄停云看在眼里,神色也不由缓和许多,于是便使唤边上的两个伙计上来搭把手:“外头还下着雨,这人浑身都湿了,现下还晕着,还是得先叫人送屋里收拾干净了。对了,还得叫个大夫来看看身体才好。”
本来,甄停云使唤人帮着把男人拉下来,两伙计自是没话说的,如今听说甄停云要把人弄回客栈还要给请大夫,这两人立时便不干了。
一个说:“姑娘,这可是偷马贼!如今是晚上又下雨天,确是不好直接把人送官,只好留他呆一晚,明日再送官......但,这也不能直接把个偷马贼拉客栈,还给这贼人请大夫啊!”
另一个跟着点头附和,一时儿想不起开门揖盗这词,便假装有学问的造了个词:“这不是引贼入室嘛!”
甄停云完全是看脸说话,精致的下颔微抬,反问了一句:“谁说他是偷马贼了?”
一时间,马厩里两个伙计面面相觑,竟是说不出话来。
甄停云神色如常,开始睁着眼说瞎话:“当时偷马贼偷马的时候,只我一人在场看见了人,你们至多不过是远远看了个背影什么的。哪里就能确定这就是偷马贼了?”
其中一个伙计试探着道:“不是偷马贼,那也不能叫您这马给驮回来啊?”
“就不能是有义士见义勇为,替我把马从偷马贼手里抢回来,路上力竭晕倒的?”甄停云随口道,“反正,这偷马贼偷的就是我的马,当时也只我一个看见了那偷马贼,我说他不是,难不成你们还不信了?!”
既甄停云这般说了,两个伙计也没奈何,只得认了这事,很是吃力的替甄停云把这昏迷的男人抬了回去。
甄停云想了想,叫人给这男人在自己隔壁开了间房,又叫自己的小丫头八珍拿了银子请客栈伙计帮帮忙,拿干净衣服给这男人换上,再就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甄老娘原还在屋里歇着,久等不见自家孙女方出门看了看,待看见自家孙女又是掏钱开房间又是给银子请大夫,那脸色简直是不能见人。好在,甄老娘如今也算是略知道些道理,心知自家孙女脾气大,爱面子,不好在人前给她难看,只得拉了人到边上说话:“你傻啊!就算不是偷马贼,那也就是个不认得的,哪里至于就要为着这人费上这么多银钱。你个败家丫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是自己的银子就可劲儿的花!”
越说,甄老娘越是心疼那银子,只觉得心肝儿上那块肉都要被甄停云割了去!
甄停云想了想,倒也不瞒甄老娘,便道:“其实吧,当时我也没看清偷马贼的脸,不过瞧这人身量,估计就是那偷马贼没错。”
“什么!”甄老娘也顾不得压低声音,当即变了脸色,差点没卷袖子揍孙女。
甄停云连忙拉她袖子:“祖母,你小声点儿。”
甄老娘这才勉强压低了些声音,忍不住拿手指去戳甄停云:“说你傻,你还真傻啊?!哪有人抓了贼不送官,反到给贼倒贴银子的?”顿了顿,又道,“不行,我得去把那银子要回来!”
要不是袖子被孙女拉住了,甄老娘那是能直接跳起来去把八珍那丫头追回来,非得要讨回自家银子不可。
“祖母,您先听我说!”甄停云本还想再卖一会儿关子,见甄老娘这火急火燎的,只得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我是想着,父亲和长姐千里迢迢给我送了匹骏马,确是好意。偏我却不会骑,实是可惜了这一片心意。早前我见那偷马贼,就他那骑马模样,骑术必是极好的——要不然,马兰头那样不服人的也不会叫他这么个不认识的轻易骑了去。如今,正好他落难,我救他一命,到时有这救命之恩在,让他教我马术,岂不便宜?”
甄老娘一听,倒是有些心动,只是仍旧嫌她:“哪有请个偷马贼教马术的!做贼的品性,如何能信?”
“偷马贼怎么了?圣人还说呢,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甄停云心知甄老娘这般说必也是心动了,便朝她眨眨眼,杏眸水亮,透出几分少女特有的狡黠来,悄声与甄老娘道,“再说了,这骑术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学好的。祖母您也是知道请先生要费多少银子的,这又要备礼,又要束脩的,岂不费银子?如今咱们不过是开间房间,叫人请个大夫开些药罢了,说大点儿是救命之恩,有这救命之恩在,那偷马贼便是教我马术,那也不能管我要银子啊。”
甄老娘一听,倒是这么个理儿,心觉孙女算是有些省钱的心,颇得甄家勤俭节约的优秀基因。当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老人家觉得孙女到底年少,经验不足,还有许多进步空间,便板着脸教训孙女几句:“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叫人再开一间房啊!只管叫人把他抬老林房里便是了——两个大男人,挤一挤又有什么关系!还能叫老林看他一看呢,省得这贼醒了就跑!”
说罢,甄老娘便催甄停云去客栈那头把开房的银子要回来。
甄停云素是爱面子,哪里肯干这事,只得哄甄老娘一句:“还不知这人是什么病呢,要是过了病气给林叔怎么办?”又道,“林叔是父亲派来的老人,如今咱们一行人就指着他这么个主事的了,可不能叫他出事啊。”
甄老娘有心再说,甄停云已经半搀半拉的将人劝了回去:“哎呀,祖母,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我这就叫六顺去端热水来,您老人家擦洗过后方好歇息呢,可不能累着。”
甄老娘一肚子的话全叫甄停云给堵了回去,只得跟着孙女回房了。
倒是甄停云,扶了甄老娘回房歇下后又起身往楼下去。
适时,客栈伙计已是替黑衣男人换了衣服,因那男人身形高大,手脚修长,叫伙计累的够呛。只是,此时见着甄停云从房间里出来,他仍是觉得眼前一亮,一时疲惫全消,殷勤的唤了一声:“甄姑娘。”
甄停云正要下楼,闻声顿住步子,顺势往隔壁房间里看了眼,关切问道:“那人怎么样?”
伙计老实回道:“我换衣服的时候看了看:他身上虽有些伤口但也多是皮肉伤,只是脑后位置好似被什么砸了,好容易才止住血,怕也是因此才会晕的。对了,大概是淋了雨,他还有些发热,这个得等大夫过来再细看了。”
说着,他又拍起甄停云的马屁:“还是姑娘有眼力,我瞧这人或许真是路见不平的义士,因着要从偷马贼手里抢马才会受这些伤呢。”
甄停云对此却是另有想法:怕不是.....马贼内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真不是偷马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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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问一句答一句
当然,这种马贼内斗的想法若是说出去就太吓人了。
所以,甄停云只是朝客栈伙计笑了笑,倒是没有多说,转过身往楼下去,另与林管事交代了些黑衣男人的事。
自然,她也说了些自己要借此和人学马术的想法。
林管事倒不是甄老娘那样斤斤计较的,反说:“姑娘要学马术,不若等回京,待得禀过老爷,由老爷出面延请名师方是正经....如何能够跟个偷马贼学?!”
“我虽不会骑马,可还是会看的,这人骑术实是我平生仅见的高明,若是放过便可惜了。”说着,甄停云十分大气的摆摆手,作出主意已定的模样,口上道,“而且,我已请示过祖母,她老人家也已点头应允。”
林管事简直要被这一对堪称奇葩的祖孙给愁掉头发,事后少不得又要去看看那所谓的偷马贼,待见了那男人的脸,不由暗道:这年头,贼都长这样了?!怕不是把采花贼当成偷马贼了吧?
想着自家姑娘还要与这人学马术,林管事更是一宿都没睡好,甚至都迁怒起外头那场总也下不完的大雨。
好在,这一场淅淅沥沥的大雨,总算是在半夜里停了。
甄停云一贯起得早,第二日醒来时,先趿着鞋子去开窗户。
只见外头的天仍旧带了些灰白颜色,只蒙蒙亮,雨却已经停了,晨间的空气格外湿润清新,寒凉中犹且带着一丝丝草木和泥土的气息。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吐气,眼见着口中呼出的气转瞬间便凝成白茫茫的水雾,不觉又是一笑。
笑过后,甄停云开始洗漱换衣裳,准备趁着甄老娘等人没醒,下楼走一走,去客栈外面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鲜空气,待回来便可用早膳。
结果,甄停云方才出了房门,便听到隔壁房间一阵儿的响动。她眸光微动,下意识的抿紧了唇瓣,心道:看样子,那偷马贼已是醒了?
既是听到了声响,甄停云倒也不急着下楼了,先转了个方向去推隔壁房间的门。
按理来说,这客栈房间的门是有插捎,可以由内关好。可那人昨日里正昏着,又有客栈伙计还有大夫等进进出出,房门此时只是虚掩着,甄停云略一推便推开了。
待推开了门,她便见着男人靠坐在床上,一只手压着被子,一只手按着额角,眉心微蹙,像是在想什么。
听到推门声,男人便抬目向她看来。
昨日里,这男人闭着眼,形容狼狈,犹可见其五官深刻,英俊非凡。
此时,他睁开眼。
清晨的阳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失去血色的小半张脸透出过分的苍白冷淡,竟有一种坚若玉石的细腻质地。他看着推门而入的甄停云,目光里并没有初醒之人的迷茫,只是很深很沉的神色。
哪怕他此时只是靠床而坐,还需要抬头看人,可那姿态、神色以及目光,一时间竟是叫人忘了客栈简陋的环境,同时也忽略了他略显苍白的脸容以及他身上那件粗糙的衣服。
目之所及,只能看见他眼如幽潭,眸光似刀剑,如横刀对人,锋利刺骨,竟是迫得人不由脚步一顿,背生冷汗。
便是甄停云也不由顿住步子,蹙起眉头:这年头,偷马贼都是这样的气势凌人?
当然,甄停云自小乡下长大,来京前又大梦了一场,自觉自己是看得多了,经得多了,虽是被人唬了一跳,待反应过来便也不甘示弱的反看了回去,哼哼道:“瞪什么瞪?”
男人闻言收回了目光,反到是挑起长眉,对着甄停云笑了笑。
他笑起来时,眼尾微挑,唇角上扬,面部冷硬的线条因此柔和。如冰雪消融,又似熹光透过云层照入人世,云霞如锦,流光溢彩,竟有目眩神迷之感。
人皆爱美,甄停云也不例外。她不由往前走了几步,随即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正要好好的和这个偷马贼开口算一算账——从他无故偷人爱马,到甄停云不计前嫌救人一命,给他开房请大夫买药.......
总之,肯定要先把这救命之恩给说定了。
就在甄停云心里打着腹稿时,男人漫不经心的抬起手,指了指床榻边的位置。
甄停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矜持端庄的范儿坐了下来。
然而,就在甄停云坐下的那一刻,适才还姿态闲适的靠坐在榻上的男人忽然弯了弯眼睛,眸光一转,手臂已如闪电般快速抬起。他用手卡住了甄停云的脖子,然后强制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他的动作就像是猎食的猎豹,快、准、狠,并且优雅有力。
以至于甄停云甚至都来不及出声呼救便被制住了。
甄停云:“.......”
“先别说话。”男人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像是在斟酌词句,吐字清晰,“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要是有不对的.......我指头上略用点力,你这脖子只怕就要被捏断了!”
说话间,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唇上没有一丝血色,颜色极淡,依稀是微笑的样子。
但是,因为离得太近,此时的甄停云甚至可以看见他瞳仁深处那一点深色,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她不由的打了个寒噤,对着这样的笑容再也没有早前目眩神迷之感,甚至忘了欣赏他那张英俊到近乎不可思议的脸庞,只觉满心的恐惧。
就像是人对面须发怒张的凶兽,那种要被咬断脖子,被撕碎的恐惧从心头涌出,令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甄停云甚至忘了去推那钳制着自己脖颈的手臂,只呆呆的点了点头。
男人这才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谁?”
问罢,他略略松手,好叫甄停云能够开口应声,只是两根手指仍旧扣在脖颈处,随时都能可捏断她的脖子,就像是掐断花枝一般简单。
正如昨夜里那个客栈伙计说的那样,他身上有些发热,哪怕是扣在甄停云脖子上的两根手指也是滚热的,像是烧热烧软了的铁钳。只是,哪怕如此,他依旧是腰背挺直的坐着,姿态端正且标准,仿佛是受过某种特别的训练。而他的手臂也如铁铸一般,坚实有力,无法推拒,根本不像是个正在发热生病的人。
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气,平稳呼吸,放缓声音,温声道:“我姓甄名停云。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我......”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有些不耐,重又捏紧了甄停云的脖子,淡淡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甄停云:敲你妈!我难道是你养的狗——问一句汪一声?!
男人也不以为意,紧接着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甄停云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昨晚上我的马把你驮回来,我看你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真要放着不管只怕要出事。我也不好见死不救,就叫人把你送了上来。”
男人紧盯着甄停云,似乎在鉴别她说的是真是假,过了片刻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甄停云露出虚伪又温柔的笑容:“都说了,不好见死不救,我就是日行一善。”
卡着她脖子的手微微收紧。
“好吧我说实话!”甄停云不得不开口说实话,“你下午偷我的马时,我见你骑术高超,就想着救你一命,然后让你教我骑术。”
听到这话,男人眉梢动了动,脸色微变。他看着甄停云,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反问了一句:“我,偷你的马?”
虽然脖子被人卡着,可甄停云也不能罔顾事实啊!所以,她小声委婉的应声道:“当然,也可能是你无意骑错了——可那的确是我的马,我亲眼看见你骑着它跑走,昨晚上也是它驮着你回来。”
男人并未说话,目光就像是两枚钉子,扎在甄停云脸上。过了片刻,他短暂的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卡着甄停云脖子的手。
甄停云喘了口气,然后开始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起来,脸上涨红。
男人看着她咳嗽,居然还伸手去边上到了一盏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递过去。
甄停云受宠若惊,接了茶盏握在手上也不敢喝,只睁大眼睛看着他。
男人对此并不强求,面上仍旧带着笑,忽而开口道:“好。”
甄停云眨眨眼,有些懵,不是很懂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男人便道:“你不是说,想请我教你骑术吗?我答应了。”
甄停云:“......也,也不用勉强的。”见识过这人的凶狠后,她已经有点儿想要放弃先前那个荒唐的主意了。
然而,男人却像是已经打定主意,语气随意又散漫:“适才是我太敏感,对不住了。不过,救命之恩原该以身相报,教点儿骑术又算得了什么。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便是了。”
甄停云越听越慌,忙道:“不不不,我刚刚想了下,觉得这事其实是我太狭隘了!正所谓‘施恩莫忘报’,你要是好了就赶紧回去吧,真不用留这报恩。”
“回去?”男人玩味的重复了一下,随即便扬眉一笑,随口反问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回去?”
甄停云咽了口口水,有些懵的重复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男人点点头,神色坦然,全然看不出是说谎还是认真。
甄停云忽然想起来,以前村里有户人家的儿子就是发热烧坏了脑子,成了傻子。这男人头上还有伤,还发热,该不会也烧坏了脑子吧?
想到这里,甄停云不由举起两根指头,试探着问道:“你知道这是几吗?”
说着,甄停云还晃了晃两根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早鸭~恭喜你们捡到一个失忆的“偷马贼”。超帅!超厉害!还是自己包邮上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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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他不走了
甄停云虽是乡下长大,平日里却连针线都少动,一双手倒是养得雪白娇嫩。
此时,她抬手在人眼前晃动,手指纤长、白皙,骨节分明,便如春笋玉葱一般。就上面的指甲盖也都是修剪好了的,粉粉白,仿佛是最上等的粉珍珠。
然而,看着在自己面前晃动的手指,男人面上的笑容也顿了顿,渐渐敛起,只拧着眉头看着甄停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甄停云看着他,一脸真心实意的忧色,心里则是暗道:妈耶,该不会真的傻了吧。
甄停云到底城府浅,男人只看她一眼便能猜到她的想法,眉头蹙起,冷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不记得了,不是傻了。”
甄停云停顿了半晌,然后才渐渐明白所谓的“只是不记得了,不是傻了”的意思,试探着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明白后,她现下倒是有些理解男人一开始的暴力逼问行为了——当然,理解是一回事,原谅就是另一回事了。
男人摇摇头。
甄停云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迷茫,忽然又有点儿小激动,笑着试探:“总这么你你你的叫着也不好,要不先给你取个名字叫着吧。”
男人对此不以为意,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甄停云。
甄停云一面思索,一面道:“既然你是我家马兰头带回来的,要不就跟它姓?就叫马.......”
“等等。”男人打断了甄停云絮絮的念叨,眉心微蹙的开口道,“我想起来了。”
甄停云怀疑的看着他:哪有才说完“什么都不记得”转口就说想起来的?
男人神色自若的道:“元晦,‘朝菌不知晦朔’的晦。”
甄停云对他表示敬佩:“你这连名字都是才想起来,居然还能记着‘朝菌不知晦朔’,好棒哦!”
元晦微微颔首,并不应声。
甄停云也不脸红,厚着脸皮将话说了下去:“你如今都已知道名讳了,不如去官府看看?说不定你家里人已经报官找你了呢。毕竟,你这什么都不记得的,还是早些归家比较好.......”
天知道,她多想把这危险的偷马贼送官法办!
元晦却挑了挑眉,眸光晶亮的看着她,唇角微翘:“这可不行,我都答应了要教甄姑娘马术的。哪里就能不顾救命之恩,半途走人?”
甄停云犹自垂死挣扎:“我才想起来,过几日,我和祖母就要启程去京里,你要是跟着也不方便吧。”
“无事,”元晦笑起来,随口便应,“我也想要去京城看看,路上正好教你些东西。”
甄停云深觉自己背了个大包袱,这包袱居然还是她自己主动给背上的,越发觉着自己去京这一路是前程无光了。
虽如此,甄停云到底也做不出救人救到一半就丢下的事情,坐着说了几句话后,见元晦身子还没好面有倦色便让他先歇下,自己下楼去与林管事说话。
只是林管事也起得早,没见着人,据说是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甄停云便一边用早饭,一边等林管事回来。
待得林管事回来,甄停云便请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又问如今雨停,何时可以启程。
林管事一早儿便去外头打听过了,此时见着甄停云问起这个,面上也带了些为难之色:“摄政王的仪仗还在前头停着呢——摄政王他不走了,咱们这些人也走不了啊。”说着,又悄声与甄停云透露了些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听说是出了什么事,怕是要多留几日......”
事关摄政王,甄停云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起来,大熙皇室传到这一代,子嗣上头实在是有些个不顺。先帝统共也就只三个兄弟,早年死了一个,如今便只剩下两个,一个是燕王,一个是肃王。燕王醉心丹药长生之术,整日里与那些道士论道,如今正在京中炼丹度日;肃王则是先帝幼弟,早便受封,因着封地苦寒,比邻北蛮,一直戍守边境,甚少回京。
偏先帝身子不好,膝下就只一个独子,还是宫女所出,一直养在皇后膝下。先帝临去前,看着年幼的独子,年轻美貌的皇后,以及内阁诸位老臣,那心是怎么也放不下,既担心主少母壮会有祸国之危,又怕幼主年幼无依会成群臣傀儡。所以,先帝临去前,当着诸人的面点了远在边境的肃王为摄政王,令他回朝辅政,与内阁诸臣同掌军国大事。
结果,年初山陵崩,如甄父这般的都已经入朝述职了,偏这位摄政王却借口要防范北蛮,交接封地事宜,一直拖到如今方才起驾回京。这才走了没多久呢,这摄政王仪仗又给停了,堵得甄停云这些人都进不得退不得的。
甄停云想着也觉愁,便转开话题问了问元晦的病情。
昨晚甄停云歇得早,这送大夫买药什么的都是林管事帮着接手的,如今听人问起自然应得干脆:“大夫说了,他身上就是些皮肉伤,上药养养就好。只后脑那伤,好似是被什么砸的,如今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先上药包扎,再看以后了。对了,大夫见他还有些发热,便给开了些药........”
甄停云点点头,表示明白,又问:“他如今这情况,是不是不能上马啊?”
林管事一听这话就知道甄停云怕是还没放弃拜偷马贼为马术先生这一想法,不由牙疼,嘴上则是应道:“大夫说了,脑后那伤好了前,最好不要剧烈运动。”
甄停云:“.......好吧。”
林管事便又与甄停云商量着再在客栈留上五六日看看情况——若是前头摄政王真不走了,他们也只能往边上去,看看能不能换个道绕路去京城。
甄停云一一应了,眼见着时间不早,便道:“祖母怕是要醒了,我得去看看。其他事,就劳林叔您多上心了。”
林管事连忙应了。
甄停云这才起身往回走,待回了房,甄老娘果是已经醒了。
家里带来的两个小丫头,八珍和六顺正被甄老娘支使的团团转。
说来,甄家便是在族里也算不得富裕人家,甄老爷去得早,只余下甄老娘一个寡妇拉拔着独子,实是有些艰难,家里的田左右是种不过来,只得租给别人,自己再在家里做些针线活攒银钱。偏偏甄父自小聪慧,是个读书种子,多得是费钱的地方,甄家日子自然也是紧巴巴的。还好,甄父运气好,碰上了停职罢官的裴老爷子,裴老爷子收他为徒,教他读书,最后甚至许以爱女,真真是恩义深重。
后来,裴氏嫁来甄家,身边也陪嫁了两个丫头,还请了个婆子负责厨下之事,为此颇受甄老娘念叨,觉着媳妇实在败家。后来,裴氏抱着长女去京寻丈夫,便把自己陪嫁的两个丫头一并带走了,只留了那个负责灶上事的婆子。
甄老娘原就觉着自己老当益壮,用不着这些人,又气裴氏,索性便把那婆子也给辞退了,自己带孙女在家过活——反正儿子已中了进士,家里田地都有,也不缺银子。结果,甄停云长到五六岁,甄老娘正想着教孙女些家事,自己也歇一歇,享会儿儿孙福。甄停云却是不肯干的,她脾气虽娇,说起话来却是伶俐得很,便哄甄老娘说“我爹都当官了,您也是官老爷他娘了,咱家里还一个丫头都没有,烧饭做菜都得自己来,叫人知道还不知要怎么笑话我爹呢”,硬是从甄老娘手里拿了银子,先是把原先被甄老娘辞退的婆子请回来,再买了两个丫头来,一个叫六顺,一个叫八珍。
当然,甄老娘不肯多出钱,买丫头时的挑拣余地便少了许多。
六顺买来时也只十岁,农家姑娘原就生得人高马大,身量高,骨架大,粗手粗脚,一张脸也晒得黑红,看着确实是不大讨喜。牙婆也是压手里压久了,眼见这丫头越长越大越能吃,索性宜买了。
八珍倒是模样齐整,看着也机灵活泼。只是她年纪更小些,只八岁,干不了重活。
甄家一买就两个丫头,也算是牙婆买一送一了。
六顺生得虽不好,为人却是老实肯干,身量高力气大,不仅能劈柴打水,擦擦洗洗都会的。八珍则是做点儿扫地擦桌的轻活,跟着厨下的婆子打打下手,待得长到十岁上时已能接过婆子的活,给一家子做饭了,倒是省了请婆子的钱。
如今要上京,甄停云想着身边是该有两个可靠丫头,就把六顺和八珍一起给带上了。
这时候,八珍正端了热水来给甄老娘擦脸,六顺则是端了早饭上来,笑着道:“老太太,姑娘,还是先用早饭吧。”
六顺以往生得黑壮,这些年在甄家也不必下地日晒,倒是白净了许多,且她生得敦厚老实,如今瞧着倒挺顺眼的。
甄停云已是在楼下吃过早饭,此时看着那碗多出来的白粥,心念一转,倒是伸手端了粥碗,然后往外走:“我已是吃过了,这碗粥,我送去隔壁好了。”
自听说隔壁那个元晦暂时不能剧烈运动,骑不了马,甄停云便开始重新估量起这人的价值。
她心下暗道:要不,还是及时止损,直接把人丢客栈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睡太香忘记更新了qaq
元晦:要是我不想起来,就要跟马姓!怎么可能?!
甄停云:搞得好像“元晦”是你真名一样,呵呵!
(别看有些人表面光鲜,其实背地里差点就跟马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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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你眼瞎
不过,甄停云到底是受了甄老娘十多年言传身教的,虽然理智上觉得及时止损才是正理,可是只要一想起自己给人开房、给人请大夫买药花的银子,以及早上被人掐脖子受到的惊吓.......她就觉得隔壁那个元晦或许还有救——至少得先试着回个本?
所以,甄停云端着那碗热粥,顶着甄老娘碎碎念,重又去了隔壁房间。
元晦还是原来的样子,披散着一头黑发,面容英俊,脸色苍白。他靠坐在床上,微微阖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方才抬眼往门口看了眼,
见是甄停云,元晦便又垂下眼,漫不经心的开口:“怎么又来了。”
想起适才被掐脖子的事情,甄停云也是心有余悸,不是很敢接近他,索性便把粥碗放在案上推给他,随口笑应道:“我想起你还没用早饭,就给你端了碗粥来。”
元晦微微点头,接了那碗粥在手上却没有立刻喝,只是道:“还有事吗?”
甄停云朝他笑笑,见他一副等着自己开口的模样,也只好委婉说道:“你身体还没好,怕是不好上马教我骑术。我是想问你识不识字,能不能先给我写个小册子什么的,让我记一下马术基本要点,提前学习一下?”
元晦却没有立刻应声,只是看了甄停云一眼,忽然道:“你这回入京,是要考女学?”
甄停云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元晦却是一笑:“如你这般年纪的小姑娘,要学马术,多半就是想女学。事实上,六艺之中,射和御这两项,便是京中许多闺秀也是不甚精通的。若是你能在这二道上力压他人,倒是能够稍微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
甄停云被人说中心事,口上却不肯服输,只是道:“你怎么知道我其他方面不足了?”
元晦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仓廪实而知礼节——只有百姓的粮仓充足,才能顾及到礼仪。以你眼下状况,想必也不过是在家中略读几卷书罢了,若是和寻常人家的姑娘比,自然不差。可若是想要入京去考京都女学又或者玉华女学,那就是完全不够看的了。你该知道,世族公卿家的小姐从小开蒙,有父母与名师在侧言传身教,也有多年苦功,自是远胜于你。”
换句话说:人家出身比你好,教育条件比你好,甚至可能比你更努力,自然远胜于你。
甄停云闻言,虽还有些不服,心里却跟着沉了沉:她想不落人后,可事实上,自母亲裴氏当年丢下她起,她便已经落于人后。
裴氏家学渊源,也曾入过十大女学之一的西都女学,有才女之称,甄父当年殿试被点传胪,才学过人。长姐甄倚云自小养在裴氏和甄父膝下,多年耳濡目染,自然是受益匪浅。且甄倚云原就比人多了一世的智慧,早熟早慧,十分知道趋利避害的道理,早就寻机“遇上”了一位名师,得师长悉心教诲,才貌远胜同龄之人。今年年初,甄倚云随甄父入京,便直接入了玉华女学,如今在京也是颇有才名,风头极盛。
甄停云却是长在乡下,虽有些小聪明,也不过是从甄老娘手里挤出些银钱请个不入流的女先生识字念书罢了,偶尔买些旧书自学,学问到底不深。便是她心有计较,想方设法的从隔壁私塾的老秀才处买木琴,讨琴谱,学琴艺,终究是不入流的,难登大雅大堂。
说到底,外人眼中,甄倚云和甄停云早便是云泥之别。
.......
想到这里,甄停云不由的便又想起梦里那个甄倚云看着她的目光,那样的轻蔑不屑,高高在上,如同看着脚边污泥的目光。
眼见着甄停云脸色变了又变,元晦不为所动,低头喝了几口粥,这才接着往下道:“不过,你若是想考女学,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甄停云颇觉面前这人很有些村里那个给人算命的老瞎子的本事——先是想办法损你一顿,等你怕了,他再突出自身作用,端着架子等人来求。
只是,哪怕知道这里头的那些个套路,甄停云还是被人正好戳中了心事,心上痒痒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求问道:“你有办法?”
元晦闻言微微一笑。
他这样的人,哪怕什么都不记得,识人看人的本事却不会丢的。早在甄停云入门时便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只是他如今什么都没想起来,身体也未好全,暂时还得拢着甄停云,最好是随她一起入京——他隐约记着,自己似乎原就是要入京的。
正因如此,他方才如此言说。
此时,听到甄停云果然如同预料那般咬饵上钩,元晦略一颔首,转口问道:“有纸笔吗?”
“有有有。”甄停云原就是想要元晦给她写点儿马术小要点什么的,所以便特意带了纸笔来,眼见着元晦开口,当即便用双手捧着,这就要递上去。
然而,元晦却摇摇头:“我不用,你先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甄停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元晦难得耐下心来,与她解释道:“女学入学考,书便其中之一,再者第一场便要答卷。只有把字写得端正好看了,才能入师长之眼。魏晋时便爱以貌取人,时人则多有以字观人的习惯,若能写一手好字,或许也能令师长喜欢,得个高分。所以,我要先看看你的字。”
甄停云天天写大字,自觉这方面也不算太差,闻言便也不扭捏,提笔便写了一句:
“好者知其恶,恶者知其美”。
元晦看了一眼,微微摇头:“你先时学的想是楷书,只是入门底子没打好,又胡乱临了几本不同字体的帖子,不仅没打好基础,反倒乱学一气,写成了个四不像。”
甄停云看看自己写的字,忍不住嘀咕:“我看我写得挺好的呀。”
元晦薄唇微挑:“那大概是你眼瞎吧.....”
甄停云只觉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着,气得直咬牙。
元晦却是不管她,不紧不慢的往下说:“如今便有两个法子:一是临欧楷,欧楷最是四面亭匀,八分平正,一笔一划正可用来给你做基础,磨平棱角;二是临魏碑,你如今虽是写成了个四不像但到底也临过唐楷,算是稍微有些基础,此时再临魏碑,反倒见效更快。毕竟,唐楷比较‘规矩’,用笔与结构几乎是固定的,一丝不苟,反到是魏碑多变,逸趣横生,更利于发挥。你是想考女学,时间想必也不多了,我倒建议你临魏碑。”
甄停云闻言,试探着道:“我听说女子多宜簪花小楷?”
元晦扫她一眼,言辞淡淡:“小楷最见功力,写得好的便如卫夫人,人都说她的字‘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治浮霞’;若写得不好,那便是卫夫人说的‘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明年六月便是女学入门考,你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簪花小楷,怕也就是练出只墨猪吧。”
听人把自己的字形容成墨水而成的肥猪,甄停云脸上更是发烫,好在她素识时务,紧接着便道:“那便听你的,临魏碑。可要买什么字帖?”
元晦随口便应:“可先从《始平公造像记》或《龙门二十品》入门。”
甄停云受教,一时也觉元晦这人还算是有些用处,也不算是浪费了她的银钱。她是个实用主义的人,眼见着元晦有用,当然要好好待人,目光一转,立时便殷切问道:“你的粥喝完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端一碗来?要加点小菜吗?”
前倨后恭,可见一斑。
虽是早有预料,元晦还是暗叹一口气:果然,还真是现实——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
叹气归叹气,这种时候还是要端端架子的。
既然甄停云主动献殷勤,元晦便也抬了抬下颔,应道:“嗯,再来一碗,再来点小菜——嘴里淡的很。”
甄停云忙出门去,一叠声的使唤八珍给元晦端些热粥小菜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元晦。
只见她脸颊雪嫩,樱唇浅红,杏眸便似沾了糖霜的小月亮,看人时亮晶晶的,叫人忍不住心软。
元晦心知她的意思,想了想,又开口道:“书法上,你可先临魏碑。至于射、御二道得等我伤好了再说........对了,你乐之一道,学的是什么?”
甄停云也不瞒他,便道:“就是古琴。不过,我没请过正经的琴艺师父,就是随便学了点,琴谱也没见过几张,如今也就会点儿小曲。”
元晦虽是早有预料,此时闻言还是忍不住的抬起手,按住额头,心下暗道:就你这样,还想着要考女学,真真是理想远大啊!不如晚上早些休息,多盖床被子,方好圆梦。
不过,元晦一向重诺,既是开口允诺,甄停云又有心向学,只得仔细思量了一番,抿唇道:“我也会些琴,略记得些琴谱。午间无事,我可教你一些。”
甄停云简直喜出望外,恨不能把元晦这如银子般万能的人给供起来。
不过,喜过后,她又有些奇怪:“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怎的还记得琴谱?”
元晦闻言也蹙了蹙眉头,抬手捂着额角仔细想了想,沉吟许久,方才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种细枝末节不甚重要的东西总不会全忘光的.....比如你,若是你什么都忘了,难道就不会吃饭喝水说话了?”
所以说,对他来说:琴谱这些就相当于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
甄停云心下更添几分惊疑:这人马术精绝,懂得也多,只怕还真不是普通偷马贼。
难道,他竟是偷马贼里的老大?
一时间,甄停云已经脑补出一个世家公子家道中落,无可奈何落草为寇,结果正好马贼内斗,重又落难这一系列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心下颇是唏嘘。
作者有话要说: ps.书法这部分我是百度的,并不一定对,后面可能还会参考《中国书法全集》,也不一定准确(就酱.....
☆、一曲仙翁操
甄停云心下暗暗唏嘘,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八珍端了热粥和小菜上来了。
甄停云亲自过去接了来,想了想,又吩咐八珍:“你去把我放在房间里的琴拿过来。顺便,叫六顺跑一趟,替我买两本字帖。”
说着,她把写着“始平公造像记”和“龙门二十品”这几个字的纸条递给了八珍,特意叮咛了一句:“就买这两本。”
八珍略识得几个字,接了纸条,低头看了一眼,忙应下,这才抬步往外去。
甄停云则是端着热粥和小菜,亲自送去给元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