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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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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实习

对于医学生而言,实习就是即将成为医生的开端了,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事儿。

今天,是容芷荞来仁和医院实习的第一天。

跟着领队老师大致参观完医院后,老师例行叮嘱:“好了,接下来是各科室轮转。一定要努力,后续的环节,每一个都会影响到你们的实习评分。”

杨曦附耳过来,偷偷跟她说:“毕业后要是能留在这儿就好了,我可不想去小医院蹉跎。”

芷荞笑笑,不置可否。

谁都想留在三甲医院,可大医院,从来就不缺人。

只缺人才。

到了医教科,杨曦还在念叨:“不知道是谁带教我们?杨教授、周教授,还是……”

医教科的宋主任笑着说:“何夏和赵然跟着杨主任和朱主任,你跟雷主任,至于容芷荞……”他说到这里顿了下,目光在她明艳的脸上掠过,有点吃不准。

“老师,怎么了?”

“没什么。”宋主任合上笔盖,说,“原本带你的周教授这几天在临床,这样吧,开头这几天,你就跟李成奚学着点吧。说起来,他还是你师兄呢,也是北华医科大的。”

芷荞怔住。

宋主任走了,杨曦才拉着她的手羡慕地说:“要跟你换换就好了。”

芷荞不解,压根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这有什么好换的?跟着老教授不好,难道像她一样跟着一个大不了他们的几岁的年轻医生好?

无外乎她有偏见,像医生这种行当,向来是年纪越大,越能安人心。

这工作是靠经验积累的,哪怕天纵奇才的也有,可按照惯例和经验,人们还是更相信鹤发的老人。

君不见专家门诊日日爆满,供不应求?普通医生连个排队的都没有。

一旁,另一个实习生给她解释说:“像我们这样刚刚毕业的,不管是哪个科室都是混不到手术的,连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旁观。这位李师兄就不一样了,急诊科的拼命三郎,还特别乐意给新人机会。”

杨曦说:“不过李师兄脾气不大好,芷荞,你要小心点。”

芷荞心里一坠,难免有点紧张:“好的。”

……

要说芷荞对急诊科的第一印象,除了忙、就是乱。

来来往往的医生,急急忙忙的护士,还有过道里都快堆不下的病人。

领她来的护士长笑着说:“急诊就是这样。你等一下,李总应该还在忙。”

话音未落,通道尽头传来车轮滚动声,一个年轻的医生带着一帮医生护士匆匆过来。

护士长眼尖,喊了一嗓子:“李总。”

李成奚忙着手术,只是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皱眉问:“李佳呢?”

李佳是他带的住院医,平常是给他打下手的,配合比较默契,向来是顶一助位置的。

护士长说:“她出去了,好像家里有事。”

“她没毛病吧?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手术迫在眉睫,李成奚也顾不得多说,对身后一人说,“赵琦,你顶一下李佳。”

赵琦成了一助后,二助就没人了。

于是,芷荞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护士长钦点,并被推进了手术室。她还没来得及说两句,护士长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转身拿着病例风风火火地走了。

“赵琦帮我清创,准备麻醉剂。”

“百分之二的利多卡因。”

喊了老半天,却没人应。李成奚心头火起,转头望去,却见赵琦呆呆地盯着一旁,手里拿着装满局麻药品的针管。

李成奚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巧的面孔,哪怕戴着口罩,也能看出皙白无暇的皮肤,精致秀美的轮廓,额头的碎发有点儿蜷曲,微微贴着两鬓。

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乌黑澄澈,弧形饱满,眼尾还有些自然的上扬。似乎没见过这种阵仗,她有些局促的模样。

李成奚刚刚太急了,压根没注意,被拉来顶壮丁的是这么个清艳绝伦的美人。

他的嗓门提起来,喝道:“赵琦,你睡着了?”

赵琦如梦惊醒:“啊……李总!”

李成奚瞥芷荞一眼,心情很差,似乎是非常厌恶她这样空有皮囊却什么都不会的女生:“出去!”

芷荞只觉得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下来。

手术室里的其余人也用怪异的目光望着她,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她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抓了抓手心,转头就顶开了气阀门,奔了出去。

……

手术很顺利。

李成奚歪头摘下口罩,换下衣服,一出门就看到了笑眯眯站在外面的宋主任,一愣:“老宋?你还没下班?”

宋主任叹了口气:“我说你啊,这脾气能不能改改?人家小姑娘第一天来实习,你就给人家骂哭了,回头我怎么跟人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李成奚拧起眉,有点吃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了。

宋主任“哎”了一声:“人是院长举荐来的,听说,家里头挺有背景的。”

李成奚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

当即就是冷笑,心里生出些许厌恶:“我以为呢,配个药不会,剪子都分不清几号几号,原来是个关系户啊。”

也就那张脸能看看。

可他这人,脾气差,死拧,在这些子弟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倔驴,除了手术就是手术。

怜香惜玉?

不存在的。他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自以为长得漂亮就自视甚高,以为别人都要迁就她的女人,这边吊着一个备胎那边又搞着好几个,偏偏还有傻蛋心甘情愿被她们耍。

宋主任咳了一声,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别这么说,人家小姑娘才第一天来实习呢,你别这么刻薄。”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老宋?我最讨厌的就是关系户。”李成奚说,“而且,长成这样,跟个狐狸精似的,做助手都影响手术。”

宋主任苦笑:“这怎么的,还长相歧视了?人家是正儿八经通过成绩和考核进来的,你别这么说人家。实习生嘛,哪有一开始就能上手的?”

“反正我不待见她。”

宋主任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心底叹息。

心道,这段日子,这小姑娘可有得苦头吃了。

……

这就是她实习的第一天。

糟糕透顶。

芷荞懵懵地走出医院。外面铅云低垂,漫漫压在头顶,似乎是要下雨了。

这时,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点开一看,是白谦慎发来的——

“实习的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她的手指摩挲着这句话,眼前不由浮现出白谦慎温雅宽厚的笑容,心里更加难受。

他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就像是象牙塔里的小公主一样。渐渐的,弄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今天的事情,就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掴在她的脸上。

她吸了吸鼻子,回复他:“大哥,我是不是很差劲?”

过了会儿,那边才回复:“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没人欺负我。”芷荞打字,“就是忽然这么觉得了。”

白谦慎没再多问,直接道:“你人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你不是在指挥所吗?”

白谦慎这一路走得很是顺遂,近来又逢高升。但是与之相对的,他工作也很忙,平时一般都住在指挥所那边的家属楼,不回这边大院。

芷荞也有很久没见他了。

“今天回去。”

芷荞想了想,回复:“我在医院这边东门口等你。”

……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雨。

她连忙躲到一旁的小卖部门口,顺便买了包纸巾,低头擦拭裙摆上的污渍。

有车开进来,缓缓压过路口的水坑,在门口停下。

芷荞听到刹车声,回头,就见车门打开,下来个穿松枝绿军装的年轻人,是个上尉,一丝不苟地撑开伞。

随后走出的青年,瞧着比他还要年轻些,衔位却远在他之上。

帽檐下,是一张皙白端丽的面孔,军制笔挺,很是斯文。

不就是白谦慎?

“大哥。”芷荞唤了声,露出笑容。

白谦慎从副官手里接过伞,迈步上了台阶,笑了笑:“等很久了?”

他笑容温文,驱散了芷荞郁闷了一天的心情。

她摇摇头:“没有,我也刚刚出来。”

白谦慎顺了顺她的头发,把她送到车里。

司机回头问:“去哪儿,首长?”

白谦慎自然地叠起腿,想了想,吩咐道:“回大院吧。”

司机应了声,发动车子,没再多问。

车里有些安静,安静得能听到雨滴敲打在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没有预兆的,白谦慎问了句:“今天实习不顺利?”

芷荞心里一惊,迟疑地,回头看他。

他笑容虽浅,却是在人前没有的真挚和关怀。芷荞心里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把这种丢人的事情告诉他,免得他看低自己。

她心里怎么想的,怎么可能瞒得过精明的白谦慎。

小姑娘脸上一颦一笑,他捕捉到一分,就能把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

“有什么困难,告诉我,跟大哥有什么好瞒着的?难道我还会笑话你?”

芷荞羞得脸红,为自己可笑的自尊心。分明他是最关心自己的人,她有时候还是难以解下心房。

她深吸一口气,坦白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带教的老师好像不大喜欢我。”

“带教老师?谁?周教授吗?”

芷荞一怔,没想到他连自己要实习的科室主任名姓都知道。转念一想,他大概是不放心,所以私底下派人去问了。

一想到他这样日理万机的人,还要操劳她这些个旮旯小事,她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周教授在临床,带我的是急诊科主任,也是一区的住院总,叫李成奚。”

“李成奚?”白谦慎笑了,食指轻轻叩在膝盖上,“是他啊。”

……

要数空司大院比较出名的年轻一辈,肯定是白靳和沈遇。可要是比他们上点年纪些,除了白谦慎和徐尧,就是李成奚了。

这个年龄段的,早就步入了工作,不如沈遇他们那么张扬,但是,能力、为人处世都是出挑的。

当然,李成奚有点儿例外。

他脾气不大好,也从来不会左右逢源。

白霈岑在上任前,曾经做过空军驻京某军区的军长,并以此为跳板,成功晋升,成了这华北地区数一数二的人物。

李成奚父亲则是北空指挥所的高层,满门荣耀。

两人打小一块儿长大,性格却是南辕北辙。一个内敛精干,很会处事,一个是大院里有名的“大喷子”,脾气火爆,得罪的人不胜枚举。

李成奚年少离京,在国外深造多年,论医术,确实是可圈可点的。模样也生得不错,就是这脾气,让京城多少名媛望而却步。

白谦慎笑着说:“他要是欺负你,回头我帮你教训他。”

“没有没有。”芷荞连忙摆手,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是我自己不顶用,帮不上忙。”

“你是实习生,又不是经验老道的主治,他有什么好抱怨的?这家伙的脾气我比你清楚,逮着人就喷。回头,我帮你说说他。”

很快到了大院门口。

白谦慎这车挂的是驻地的牌照,也是白牌,不过不是空司的。好在挂了通行证,警卫没问两句就给放行了。

兜兜转转,汽车在家门口旁边的空地上停下。

“怎么了?”白谦慎回头看她,伸出了手。

“没什么。”她笑了笑,把手放入他的掌心。

两人一道进了门。

很难得的,白霈岑和顾惜晚都在,一个在沙发里看报纸,一个在金鱼池前投喂。看到两人一块儿出现在玄关口时,两人都有些诧异。

尤其是顾惜晚,表情讳莫如深。

白霈岑倒是淡然,很快恢复平静:“回来了?”

“嗯。”白谦慎应了声,低头换了鞋,又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女士拖鞋,弯腰要给她换上。

“大哥,我自己来吧。”芷荞有些局促。

白谦慎语气和缓,却是不容置疑:“乖。”

原本在打扫的佣人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诧异地望过来。管家钟姨更是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咯噔。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小小姐,她心里是不喜的。

当年,她来到白家时只有十几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聪慧灵巧,倒也惹人喜爱,就是太不知轻重了,以至于犯下那样的过错。

二少爷因此离开,被发配到了南京,夫人也伤心得流了不知道多少眼泪。

她名义上是白家的小姐,但是,在这里工作的,谁不知道她只是寄住在这儿。

白家收养她是人情,当年她父亲救过司令的人情,这些年供她衣食无忧的,也该还完了。

可是,谁知她竟然这么不知检点,还勾引二少爷。

这些年轻女孩,总是心存着不该有的妄想。

好在她有自知之明,毕业后就搬了出去。

只是,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今天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

餐桌上的气氛有点古怪。

白霈岑向来严肃,白家又是jūn_rén家庭,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白霈岑不开口,其余人也就不开口。

芷荞觉得有些压抑,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她作势要离开,却被白谦慎牵住了手。

他按了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又给她夹了两只鸡翅:“吃怎么少怎么行?”

“我真的饱了。”她小声道。

白霈岑这时说:“谦慎说的没错,你吃的太少了,要多吃点儿,长点肉。”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茄子:“记得你爱吃这个。”

芷荞可以推拒白谦慎,却不能推拒白霈岑。

她应了声,低头乖乖吃起来。

顾惜晚拿着筷子的手指有些僵硬。

一顿饭,终于在各人各怀心事下吃完了。

芷荞准备上楼洗个澡,路过书房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有些尖刻的女声:“为什么要让她回来?我一看到她,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儿子!”

“你在胡说什么?”白霈岑的声音,带着怒意。

“胡说?我哪里胡说了?如果不是他,你们怎么会把我儿子扔去了南京!”

华北才是白家的根基,在顾惜晚心里,待在这儿才算是前途大好。虽然白靳一开始离开时,她被白谦慎说动了,但是这段日子静下来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了。

心里头闹腾得厉害。

芷荞刚来白家时,顾惜晚原本对她很不错,就因为这件事,生了隔阂。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靳迟迟不归,这种情绪就越扩越大。

如果不是白霈岑压着,白谦慎护着,她连人前对她的笑脸都维持不了。

芷荞听得沉默,也有些尴尬。

当初就是为了不让白伯伯和大哥为难,她选择了去外面住。

正想着,肩上被人搭了一下。

芷荞抬头,正对白谦慎温柔的笑脸。她先是一怔,有些意料之外的模样,然后也对他笑了笑,掐了掐掌心,想掩饰脸上的那种窘迫。

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见,弯下腰,隔着白手套拍了一下她的头:“傻丫头,杵这儿干嘛呢?”

芷荞心里清楚,他这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

心里说不清是感激还是什么,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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