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白谦慎带她出去逛了逛。
家属院底下的路灯很多年了,年久失修,隔着好几米才有一盏完好的。
这边熄灯又早,人要一个人出来,有时心里都犯怵。
“你现在住在哪儿?”走了段路,白谦慎忽然问道。
芷荞说:“医院有给实习生分配住房。”她笑了笑,“你之前不是问过吗?”
白谦慎也笑了笑,说:“宿舍那个条件不好吧。”
芷荞想了想,那位于第一病栋后面的阴暗小楼,以及四人一间的合租寝室,迟疑了一下:“还好,挺干净的。”
白谦慎看她一眼,知道她不想他担心才这么说。
心里却是放心不下:“是吗?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
“别啊!”芷荞急了。
可以想象,英姿飒爽的他一身军制出现在宿舍楼底下,引来一帮实习生围观的模样。就算穿便服,这人也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
在空司,甚至是公主坟往西的周边一干机关大院里,他的模样也是出了名的出挑。
芷荞心里也有点小九九,有时很荣幸,想在人前显摆一下,又总是藏着掖着,不想让别人看到他、
怕他被人给抢了去。
“不让我去,那就是条件不好了。”白谦慎一语轻松道破。
芷荞尴尬,知道瞒不过他,颓然地垂下头,闷闷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让我有点儿隐私好不好?”
白谦慎轻笑,朝她扬扬眉:“你这彩虹屁拍得不错。”
她扬起脑袋,恶形恶状地瞪他、做鬼脸。
白谦慎朗声笑起来,语气颇为无奈:“你啊——”
北京少雨,最近,气候却是反复。
这不,明明晴朗的夜空,万里无云,走了几步就开始下雨。
附近没有遮挡的地方,芷荞担忧地抬起头,叠着遮在头顶:“大哥,怎么办啊?”
白谦慎看着就觉得好笑:“你这样,就能挡住雨了?”
“那怎么办?”她看向他。
白谦慎利落地脱下军外套,一翻一拉,示意她抓住另一边。
“这样你衣服不是湿了?”
白谦慎有点好笑:“不这样,这外套就不湿了?再说,湿了洗干净不就好了?纠结这个?”
芷荞有点反应迟钝。
他一说,才意会过来,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两个人,就这样一左一右拉着一只衣袖,借着遮挡跑出了几百米,终于找到了一棵槐树。
树约莫有好多年了,枝叶繁盛,正好提供了一处避雨的好地方。
芷荞站在树下,担忧地四处看看:“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停。”
白谦慎拍拍她的后颈,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没事儿,要是一会儿再不停,我让佟风送伞过来。”
这场雨下得不算长,很快就晴了。
衣服却是实打实湿了。
芷荞有些愁地提起领口:“我衣服都在宿舍呢,忘记拿回来了。瞧我这个脑子——”
白谦慎禁不住笑出来,低头望着她:“你怎么这么笨啊,去买件新的不就行了?说起来,你怎么都不给自己买新衣服?这件衣服,我以前好像也见过。”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浅蓝色的牛仔衬衫,内搭半高领的黑毛衣,倒是有几分小女人的慵懒感性,跟她挺搭的。不过,如果他记得不错,这衣服她好像穿了好几年了。
芷荞说:“我喜欢这件。”
虽然看着普通,用料却很舒服,跟过去那些张扬的衣服比,这件现在更衬她。现在都实习了,要是穿得那么张扬,天天在医院宿舍里瞎晃荡,也不好。
她想了想,补了句:“懒得逛街。”
“那我陪你去。”
“……不了吧。”
这人还不依不饶起来了啊,芷荞偷偷看他一眼。
却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她脸颊微红,朝他努努嘴。
……
距离这儿最近的商场也要几公里,白谦慎回去提了车。因为太晚,也没叫司机和佟风起来,自己开了带她。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懂得给女孩子买衣服。
挑了好久也不知道哪件适合。
后来,干脆让她全部试了一遍。
芷荞苦着脸:“随便买一件就好了嘛。”
白谦慎看她这样,也不折腾她了:“行吧,这件、这件……还有这件。”
“不用这么多啊……”刚刚她看了吊牌,都要好几千一件呢。
这一次,白谦慎没依她,直接让服务生去打包。
很少见到这么豪爽的客人,而且,模样英俊。服务生打包完,满脸堆笑:“先生对你女朋友真好。”
白谦慎一怔,还是接过了袋子。
没多作解释。
芷荞也没说什么,就是脸有点红。
服务生小姐目送两人离开,心中道,这两人可真是好相貌。
出来时,两人都有些尴尬。
后来,还是白谦慎打破沉寂:“小时候,还有人说我们联相呢。怎么长大后,倒不怎么像了。”
他生性稳重,又是豁达自信的人,这番话一说,倒没那么尴尬了。
芷荞也笑笑:“不知道呢。”
“女大十八变啊,说明你越长越漂亮了。”
芷荞却说:“是越长越丑了。分明你长得比我好看,小时候,还有人说你像女孩子呢。你记不记得?”
白谦慎也笑了。
他年长容芷荞几岁,小时候,那次见面后,事后也去苏州见过她。偶尔的几次,都会给她带礼物。
这些年,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面孔白皙,长眼修眉,更有一双勾人的眼睛,似乎是个很温和的人。但是,相处久了就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
这些北京城的干部子弟,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何况是白谦慎这样的家世,生性高傲,骨子里就有些骄矜乖刺。
那会儿,青春正盛,远没有现在这样,修炼成了人精。
还记得她刚上初中那会儿,跟同桌一块儿去学校后面的小吃街玩,却被一帮混混缠上了。
人是对面职高的,很嚣张,嘴里不干不净的,伸手就要过来摸她的脸。
斜刺里有人嗤了一声。
混混转头望去,见是个清瘦的少年,不以为意,很嚣张地抬抬下巴:“找死啊?多管闲事多吃屁,知道不?”
容芷荞望着他,把这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少年却好像没看见,只是望着那混混,眼中微微含笑:“看你们穿的校服,还是学生,这么胡闹,像什么样子?还是回家多读书,好好写作业吧。”
混混大怒:“臭小子,少管你爷爷的事!长得跟娘们儿似的,你该不是女的吧?”
他之前一直是和颜悦色的,他们骂自己也不生气,听了这话,脸色才沉下来。
容芷荞不记得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但是,结果是毋庸置疑的,那混混,也就平时吓吓周围的学生,怎么和常年在大院里跟一帮行伍士兵一块儿训练的他比?
三两下就被制服。
白谦慎提溜了一人,走到一旁,把他的脸按到烧烤摊板上,语气轻松:“我看你嘴巴不干净得很,高温有助于杀菌。”
烧烤架距离他的脸只有几个毫,滋滋冒着热气,吓得他立刻尿了裤子。
后来,那几个混混挨个排好,抖成筛糠似的跟她道歉。
从那以后,容芷荞对这张脸有了几分印象。
一张长在男人脸上,漂亮得过分的脸。
后来去了白家,她就在想,是不是性子太过骄矜跋扈,说一不二,所以,白霈岑才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盼望着他严谨恭顺。
后来,他也就真的变成了那样一个人。
不过,也只是表面上那样而已。
她回头看他一眼。
月色下,这个人的五官精致夺目,面孔玉一样白,微微含笑的模样,这一眼望去,倒也真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路上碰到家属院的熟人,是两个女孩,看到他们,互相对了个眼神就笑着过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芷荞?”一人道。声音亲切,像是亲姐妹似的。
芷荞回得温文客套:“刚回来。”
“不走了?”
“不是,就回来住两天。”
“听说你去了医院实习?具体做什么的呢?”
“现在还在实习,具体要看分配。”
“不管怎么样,也是挺厉害的了。”
……
寒暄了两句,两人礼貌走远。
芷荞跟白谦慎说了声,去了趟洗手间。
旁边的隔间里,传来窃窃私语声:“如果不是白谦慎,她恐怕回不来吧?不是说,白家那位女主人恨她恨得要死吗?”
“亲生儿子都因为她被撵走了,你说呢?”
“刚刚那是白谦慎吧?太帅了,我都没敢正眼瞧他。”
“白家太子爷,还能有谁?他这么年轻,就是校官了?不可思议。”
“有什么好奇怪的。白霈岑什么身份?而且,他那么优秀。”
“也对。”
“他为什么对容芷荞这么好?又不是他亲妹妹。”
“谁知道呢?”这人哂笑一声,语声忽然变得别样暧昧,“虽然我瞧不上她,不过,她长得确实是好看。”
“好看什么?一副狐狸精样。”
“你别酸,说实在的,她确实好看。那时候,咱大院,多少男的喜欢她呀。知道他们私底下叫她什么吗?”
此人咬牙:“燕京公主。”
同伴笑道:“是这个。不过啊,此公主非彼公主。我看啊,她跟白家那位太子爷,恐怕,不是表面看上去那种关系吧。”
这人马上来了兴致:“什么?你什么意思?”
“别装,你不懂?阿哥阿妹啰。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哈哈……”
“呵,也是。她不是勾引过白靳吗?二哥都不放过,别说‘大哥’了,哈哈……”
“骚的要死。”
芷荞面无表情地洗完手,走过去,抬手在门上敲了敲:“这种话,以后当我面儿说好了。”
里面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的样子?”白谦慎担忧地看着她。
芷荞摇摇头:“大哥,我们回去吧。”
“好。”
路上,她也没跟他说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因为很久没有回来,芷荞原本住的那间房子很久没收拾了。钟姨过来告诉她:“容小姐,请稍等一下,我已经让人去收拾了。”
芷荞说:“不用了,我去配楼住一晚吧。反正就住一晚上,不用劳师动众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半夜起来避免遇到顾惜晚。
钟姨有点为难,想了想,才应下来。
配楼的房间很多,钟姨的女儿刘钰彤来北京念书,这段时间也寄住在这儿。
别的房间也没收拾过,也不好让容芷荞去住佣人住过的屋子,钟姨就把她领到了刘钰彤的房间。
彼时,刘钰彤正在书桌前看书,看到她,眼中带着诧异。
钟姨解释:“这是容小姐,晚上住你这儿,你搬去旁边跟张婶他们将就一晚。”
刘钰彤明显不大情愿,但是碍于母亲的威严,起身收拾东西。
钟姨也拿来了干净的床单,要给她铺上。
芷荞接过来说:“我自己来吧。”
这么一松手,手里装着衣物的袋子就掉到了床上。
刘钰彤眼尖,一眼就看到,诧异地拿起来:“哇,这个牌子的衣服很贵的,你一买就这么多件。”
芷荞有点尴尬,接过来整理好:“我哥给我买的。”
“那你哥肯定很有钱咯。”
芷荞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谦慎的短信就到了:“你在哪儿?我洗完澡了,怎么找不到你?”
芷荞回复:“我在配楼这儿。太晚了,房间没整理过,我在这儿住一晚就好。”
“你等一下。”
白谦慎很快就到了门口,抬手在半开的门上敲了敲。
屋子里的三人朝门口望去。
钟姨显得有些惶恐,白谦慎却对她略略点头,没多说什么,目光落在芷荞身上:“你怎么能住这儿?”
他过来就牵了她的手,拉着她出去。
钟姨和刘钰彤还看着呢,芷荞涨红了脸:“我……”
白谦慎却对钟姨说:“她以前住哪儿,以后也住哪儿,不管回不回来,她的房间都要按时打扫。知道了吗?”
白谦慎平时待人挺温和,钟姨又在白家做了多年,恨得顾惜晚的器重,没料到这次这么不给她留面子。
可是钟姨知道,她在白家其实就是个佣人,只是比一般佣人多一点资历而已。
两人走了,刘钰彤才气愤地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啊?怎么说,你也是……”
“别说了。别以为平时白谦慎对你挺客气就是真的客气了,那是人家的礼貌。你以为他真是好相与的?”
钟姨叹气,顾惜晚都不敢拿这位大公子怎么样,何况是她了。
没料到他这么看重容芷荞。
该不会……她又想起了白靳,心里很是杂乱,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顾惜晚和白霈岑。
转念一想,白谦慎又不是顾惜晚的亲生儿子,这事儿她也没证据,没必要去乱嚼舌根。
……
“哥你不要生气了,我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芷荞在他后面讨巧。
白谦慎却冷这张脸,愣是没理她。
芷荞说:“其实在配楼里住一晚也没什么,你太小题大做了。”
“我小题大做?”白谦慎猝然回头,在她面前站定,“我今天要是让你在那儿睡了,以后你回这个家,是不是都要去那里住?那些下人,都怎么看你?你是我白谦慎的妹妹,不是给白家打杂干活的。”
他气的是这个。
气的是,她不懂得怜惜她自己。
而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她作践自己。
芷荞挤挤眉:“没有那么严重吧?”
见他又要翻脸,她忙告饶:“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他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有一会儿,房间才收拾出来。白谦慎亲自领着她进去,又弯腰帮她整理被褥,确定上面没一丝杂物才起身。
芷荞看得心里温暖,又是好笑:“你以为我是豌豆公主啊?”
白谦慎回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是吗?”
“哪有那么娇气?”
“在我眼里,你就是豌豆公主啊,而且,比豌豆公主还要豌豆公主。”他恨不能,把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
白谦慎在床边坐了,拍拍被子,示意她坐下。
芷荞目露诧异,但还是听话地坐下。
白谦慎说:“在医院要好好工作,知道吗?”
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太少,这会儿,她的肚子叫起来。
芷荞尴尬地捂住肚子。
“捂着它就不叫了?”白谦慎没好气,起身说,“我让人给你煮点粥,等一下。”
说着就下去了。
芷荞想喊他,奈何他走得飞快,她也只能作罢,揪了揪被角。
之后几天,天气不大好,芷荞都住在宿舍里。
如果有条件,她也不想住这儿,好像房间都没人住过了,墙壁散发着一股霉味。
这日早上。
“快点吧,一会儿还要去练功房。”杨曦爬起来,不情不愿地穿衣服,“过几天就出去租房子吧,我是受不了了,你闻闻这味儿。是人住的地方吗?何夏和钟莉她们都搬出去了。”
芷荞说:“我也想啊。”
杨曦诧异地望向她:“你哥没给你租房子吗?而且,这地方离你家也不远,你干嘛不回去住?非要在这儿遭这份罪?没道理啊,他那么关心你?恨不得24小时监视呢。”
芷荞不置可否。
今天练习的项目是断尾续接,讲课的老师把小白鼠的尾巴切成了几十段,拿起了持针器:“都看着我……”
杨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练那么多,又不给上手。”
芷荞说:“会有机会的。”
“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不知何时,李成奚走到了她们身后。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这位李医生了,两人还是虎躯一震,噤若寒蝉地垂下头。
芷荞趁他不备,挑起一边眼帘看他。
分明是很清俊文雅的长相,却老是横眉怒目的,尤其是工作时,脾气特别暴躁,逮着人就喷。
“会用显微器械吗?”
杨曦看向芷荞。
李成奚凌厉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脸上,芷荞讷讷点头:“会的。”
李成奚冷哼一声,低头看向桌面。
目光却是一凝。
这一看,他直接把小白鼠的尾巴拿了起来。
很简单的间断缝合,换做是他,闭着眼睛也能缝好。但是,作为一个实习生,能做到这样确实算不错了。
可以说是严丝合缝,几十段小尾巴都缝在了一起。
几乎挑不出瑕疵。
李成奚捏着半截白鼠尾巴,又看了她一眼。
还是那张脸,跟封神榜里的狐狸精似的,偏偏不是那种艳俗。
她的脸很小巧,标准的古典美人鹅蛋脸,秀眉、直鼻,皮肤白皙,面泛桃花,这样一副面孔上又长着一双波光潋滟的大眼睛。
第一眼看去挺清纯,可越看,越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吸去,明艳得不像话。
李成奚心头微震,连忙收回目光,把那半截白鼠尾巴扔到了桌上。
“好好练习。”
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心道。
毕竟,实习生想要完美地完成小白鼠的断尾续接,可不是一件简答的事情。
见他离开,芷荞和杨曦都松了一口气。
杨曦更是拍着胸脯说:“这个煞神该不是盯上我们了吧?死了死了。”
芷荞也很郁闷:“谁知道呢,他好像特别讨厌我。”
“还好你技术过关。”杨曦拿起那半截小白鼠尾巴,说,“妈呀,你这东西是怎么缝起来的?我连一截都缝不好,啊啊啊,这线怎么这么细啊,我眼睛都要瞎了。”
芷荞拿过小白鼠的尾巴,拍了拍,吹口气:“你多练练就好了。”
杨曦:“我信你个鬼!上学那会儿,老师还骗我们,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呢。可事实却是,那百分之一的灵感决定了后面的汗水起不起作用。”
“……”芷荞语塞。
下班的时候,王院长给她打来了电话:“来了吗?”
虽然她成绩优异,当初,进仁和也是王院长关照了的。尽管是看在白谦慎的面子上,芷荞还是非常感激。
遑论,王院长跟她后来的导师还是旧相识。
今天是王院长的生日,邀请了不少人,她也在受邀之列。
“刚刚下班,很快就过去。”芷荞说。
“不急不急。”王院长笑着把电话挂了。
给人家庆生,自然要准备礼物。空着手去的话,脸皮也太厚了。
这么想,她去了就近一家礼品店。可转悠了好久都没找到合心意的,正好,对面有家音像店。
转身进去。
货架上琳琅满目,都是流行歌手的磁带。
可这些玩意儿,老人家肯定不会喜欢。
找来找去,她到了最后一排架子上,一眼就瞥见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卷邓丽君的磁带。
芷荞喜不自禁,伸手就要去拿。
身高缺陷,她够了老半晌都没有碰到。
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松就拿到了那卷磁带,放在手里翻看起来。
芷荞有点生气,回身望去:“我先看到的,你这人怎么……”
来人穿着极简的黑衬衣、灰色长裤,镜片后,一双黑眼睛含笑望着她。
很少有人能把黑衬衫穿得这么有气质,他算是独一份。
“我怎么了?”白谦慎翻完那磁带,轻轻合在掌心里,递给了过来的店员小姐。
再次回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加深了。不过,这种笑容温和宽厚,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芷荞有些羞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来给王院长选礼物?”他没在这种问题上纠缠。
芷荞点点头:“时间匆促,实在想不到要送什么。”
店员包好了,走过来递给他。
白谦慎道了谢,回头牵了她,走出这儿。
芷荞说:“我还没买礼物呢。”
“这不是买好了?”他把那装着磁带的礼物盒拎起来,勾在指尖晃了晃,手指又往她脑袋上轻轻一戳,“你这丫头,脑袋真是不灵光。”
芷荞后知后觉望着他,还没明白过来呢:“给我买的?”
她傻呆呆又惊讶的模样,算是逗乐他了:“不然呢?我早就准备好礼物了,你以为我是你?三天两头的,等到了眼前才临时抱佛脚。”
虽然他的话不好听,但确是实情。
她确实有拖延症。
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又有些不忍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你。”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还是指挥所配备的车,白谦慎亲自给她开门,弯腰欠身:“容大小姐请。”
芷荞被他逗乐了:“你别涮我了。白首长给我当门童,我可担待不起。”
“担待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好担待不起的?”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头发多,发丝又软,毛茸茸的。
打小他就喜欢摸。
芷荞抗议:“你别老是摸我头,都摸傻了。”
白谦慎发动车子,转过脸来跟她笑:“不摸就聪明了?”
这可是□□裸的人生攻击了。芷荞差点炸毛:“别以为你是首长就可以这样埋汰人了?我……我可是……”
“可是”了半天没“可是”出什么,只能跟他干瞪眼。
白谦慎乐了,饶有兴致的:“可是什么呀你?”
她不说话了,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白谦慎替她说:“你可是首长以后的老婆,胆气足点儿。”他又捏一下她有些红的小脸,“我算是发现了,你脸皮从小就薄。”
她啐他:“不像你,从小就厚。”
骂人也是软软的,小姑娘家家,娇娇悄悄,惹人怜爱。
白谦慎心情倍儿好,松了刹车。
车子乘着夜色开了出去。
车里放了歌,仔细一听,是邓丽君的《甜蜜蜜》。芷荞纳罕了,问他:“哥,你还听邓丽君的歌啊?”
“喜欢。我们这样的人哪,不喜欢听新潮的歌,想听也不能听。”
“这是为什么啊?”她不明白了。
白谦慎打着方向盘,嘴里却闲适跟她说着话:“我们这是什么部门?但凡是公家的部门,整体的氛围和外面那些部门是不一样的。大家都讲究沉着、稳重,严禁标新立异。”
芷荞没明白,瞅着他。
白谦慎像是知道她不明白,略一侧头,对她笑了笑:“就问一句,你要是到了我这衔位这职称,想不想升官?”
“那当然想啊。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她眼睛亮闪闪的,脸上的表情很真挚。
小姑娘,没有什么城府,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了。
而这些年,他谨小慎微,压抑本性,无非是为了撑起这个家,打下一片天下。为自己,也为家人。
毕竟,父亲不可能护佑这个家一辈子。
白靳又是指望不上的。
在这样的境地中,也就她对他这样毫无芥蒂地笑,跟他说说心里话了。
也就在她面前,他不用刻意去掩饰什么。
白谦慎笑得温雅:“哥要是升职了,你开不开心?”
“当然开心了!”她弯起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就可以给我买大房子,买更多漂亮衣服了!”
“现在也有钱给你买啊。你要吗?”他半开玩笑地说。
芷荞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外祖父家也是大富之家,商政通行,甚至在海外都有不少公司,资产不计其数。他又是老人家最喜欢的外孙,钱这种东西压根就不看在眼里。
白家这种权贵之家,钱更是上不了台面的。在某些人为了钱要死要活的时候,白家人只是一笑置之。
以前,她也跟着白家人出席过一些圈里的聚会,白谦慎也会带她认识一些圈子里的人。那些名媛贵妇,手腕上随便一串珠串,就可以抵普通人一辈子的薪水。
那些,距离她是遥远的。
她却拥有了本不该属于她的光环。
有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
“想什么呢?到了。”白谦慎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
芷荞往窗外一看,原来已经到了首都医学院一区的教职工宿舍区了。王院长以前还带学生的时候,就住这儿,这些年也没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