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
这会儿,路上散步的人并不多。芷荞四处观望一下,除了前面操场上踢球做操自由活动的年轻人,就是他们了。
“你这趟回来,待几天哪?”
“这次在这儿待的时间比较长。”白谦慎笑了笑,“想出去玩吗?我带你去。”
“能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啊?”
她撇撇嘴:“我要好好学习。”
白谦慎都笑了:“你?好好学习?”他拍她的脑袋,看一看,像观摩着什么稀世珍品。
芷荞把他的手打开:“我说认真的,我真要好好学习了。”
“好好好,好好学习。”他也不去戳穿她,只是笑。
每次看他这么笑,芷荞心里都毛毛的:“能别笑了吗?”
白谦慎只是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然后问起她的学业,她说:“快实习了,这段时间特别忙,各种资料,各种报表,还有各种考核。”
“准备去哪里?”
“老师推荐我去仁和。”
“挺好的,我有个朋友,还在那儿做主任呢。”
“你朋友?那只有几岁啊?主任?”
“他挺厉害的。”白谦慎说,像是想起了什么,失笑,“就是脾气有点大。你要是运气不好,分到他手下,那就有你苦头吃了,没达到他要求就给你个不及格。”
“不是吧?这么过分?”
白谦慎说:“你就讨好我吧,只有我能治他。”
芷荞盯着他微笑的脸看了会儿,控诉:“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邪!”
……
白谦慎在家的这几天,容芷荞心情很好。
倍儿好。
至少,白靳这货没有敢再来骚扰她。有时候,真巴不得他滚回中南海去好了,脾气比天王老子大,还阴晴不定的。
早上起来,吃着钟姨准备的早餐,吃完后,廊下晒个太阳。
晒完太阳,还能出去溜达溜达。
至于写作业这种事情,当然是放到最后了。
今天可是礼拜天。
“你上哪儿去?”她前脚还没跨出去,后面就有人喊住了她。
芷荞一怔,心里暗道不好,百转千回了会儿,才慢慢回过头来。
白谦慎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英俊的面孔隐在阴影里,瞧不真切。
她心里却有些惴惴的:“我只是出去买跟棒棒糖。”
垂死挣扎,话说出来一点不真,自己都不信。
而且,她站的这个位置正好是太阳底下,他又占据制高点,一望下来,别提多清楚了。
她闭上嘴巴,放弃了抵抗。
白谦慎走下来,看着她:“你是出去玩。”
毫不留情的揭穿。
芷荞决定躺尸,嘴里却还要顽抗一下:“白伯伯不在,你就是一家之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都笑了,戏谑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芷荞:“……你别笑得这么……”
“怎么?”
她闭上嘴巴。
总不能说,你笑得太下流吧。
其实,白谦慎的五官和气质,是和这个词儿不搭的。
不过,她语文不好,下意识就琢磨到了这么个词。
白谦慎说:“作业都做完了?”
芷荞掰着手指,企图蒙混过关:“还剩两篇论文”
白谦慎多了解她啊,她说两篇,那肯定是有十篇。他的脸沉下来,故作严肃:“回去写论文。”
她的脸成了苦瓜。
看她这样,他又有点不忍:“写完论文,我带你出去玩。”
“真的?”她的眼睛亮了。
自己出去的话,也只能在周边随便瞎逛逛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哥最好了!”
嘴里这么说,真到了楼上,面对这成堆的资料,她又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大大的“x”。
白谦慎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然后,拄着头问她:“论文呢?”
手指敲敲桌面,示意她可以拿出来了。
芷荞不情不愿,起身打开了背包,然后,把论文的手稿抽了出来,放到他面前,还打开了手机,点开了几篇参考文献。
白谦慎低头朝那文献看一眼:“呦,你还抄袭呢?”
“参考!”她一口咬定,打死不松口。
他翻着那些资料,手指灵活,语气漫不经心的:“你们这种论文,电脑审核后就是人工审核,要是重复率过高,没有自己的论点,那是通不过的。”
芷荞当然知道这个,不过,她最近确实没有什么头绪,才想着出去逛逛,拓宽一下眼界的。
写论文这种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不是?
“最近没什么灵感啊,我就参考一下,找找感觉,我又不抄。”
看着她苦哈哈的小脸,白谦慎失笑,捏了一下她的小脸:“不跟你闹了,我教你。”
芷荞半信半疑。
但是转念一想,干他这行的,可能一天到晚都要交报告,他这方面的能力,肯定是杠杠的。
她笑了,忙不迭点头:“好的。”
白谦慎伸出手。
“啊?”
“笔。”
“哦。”她反应过来,连忙弯下腰,去背包里掏出了文具盒,又手忙脚乱地打开文具盒,掏出了一支圆珠笔。
白谦慎说:“有没有钢笔?”
芷荞说:“没有。”心道,不愧是当领导当惯了的,写个字还一定要用钢笔。圆珠笔怎么了?圆珠笔找你惹你了?
圆珠笔它就没有逼格了?
好吧,圆珠笔说起来,确实没有钢笔有逼格。
白谦慎说:“我不大习惯用圆珠笔。我书房里有钢笔,你去帮我拿一下。”
“嗯。”她听话地去了。
反正是被他使唤惯了的。
回来时,她把攥着的圆珠笔递给了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开始,低头翻了翻资料、圈重点、思索论文。
白谦慎拄着头,望着她。
女孩身娇体软,就是站着时,也跟他坐着的身高差不多,白嫩嫩的脸颊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她的嘴唇也是那种自然的嫣红,像抹了浆果的汁液。
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白谦慎的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好,拿过了她手里的笔,在纸上画了个圆圈。
芷荞看一眼:“这什么啊?”
“瞎看什么?自己写论文。”他无情地把空白的草稿纸摊开摊开,放到她面前。
芷荞:“……”
她看他一眼,一副“你好冷酷无情”的模样。换来的却是他一个更加冷酷无情的“糖炒栗子”:“快写。”
芷荞趴下,最终还是屈服了。
可惜,他连屈服的机会都没给她,又拍了拍她的肩,把她给提溜正了。
“坐直了,好好写。”
芷荞:“……”
于是,她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而他呢,拿着她的铅笔在纸张画着画。
一个圆圈,然后是画上白嫩嫩的两只耳朵。再然后,是大眼睛,圆圆的鼻头……
她偷偷瞄一眼,心里不忿。
她在这边辛辛苦苦,他却在这里画画。
这个外表看上去正经得不得了的男人,其实一点儿都不正经。
“看什么呢?”白谦慎拿笔杆悄悄她的小脑袋。
“写不出来了,哥。”她委屈地看着他。
“你才写了多少,怎么就不会了?”他往她手里的稿纸扫了一眼,除了开头两行歪歪扭扭的字,后面一片空白。
芷荞用笔尖点点圈出来的资料:“这儿,这儿,这儿……全都不会,全都看不懂。”听听,多理直气壮。
好像,不懂是正常的,懂才是不正常的。
他就扫了一眼,接过她手里的笔写起来:“这样子,怎么毕业?”
“也许我走了狗屎运呢?”
“好好学习,少想着这些投机取巧的事儿。”
芷荞托着腮帮子,看着他,手里的笔在纸上欢快地画圈圈:“哥,我没有投机取巧。”
“别贫了,快写。”
她扁扁嘴,嘀咕:“老说我,自己还不是在画画。”
他耳尖,声音危险:“你说什么?”
她连忙竖起手指:“我什么都没说!我保证!”
白谦慎笑:“真的?”
“比珍珠还真!”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也特别可爱,漂亮的眼睛望着你,特真。
白谦慎没好气:“写吧。”
她连忙奋笔疾书。
写到一半意识过来:“我这不会啊哥,说好的教我呢?给我讲解讲解啊,这不是你的专长吗?”
“教你教你。”他转了转手里的笔,飞快在本子上写起来。
芷荞眉开眼笑,看着那支在他手里仿佛有了活力的笔。过了会儿,看着看着又转头看向他的脸。
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没认真看,也没听见他说什么。
冷不防他收了笔,问她:“懂了吗?”
“啊?”她如梦惊醒,看向他。
白谦慎脸色不大好,笔尖敲敲她的额头:“你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听?”
芷荞一脸尴尬,咬着笔头。
“跟你说过几次了?别咬笔头。”他把笔头从她嘴里拉出来,抽了张纸巾,慢慢擦了擦。
芷荞说:“不咬就不咬。”
“你还来劲了?”他觉得有点好笑,捏一下她的脸,“算了算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
“真的?”刚刚还是霜打的茄子,现在立刻活跃了起来。
她飞一般坐起,跑去更衣间:“等等我啊,哥。”
容芷荞更衣的速度贼快,出来时,身上换了一套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了一个小丸子。
她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可不可爱?”
白谦慎说:“还行。”
“什么叫还行?”她不依不饶。
“就是挺好看的意思。”
“哦——”她看了他一眼,脑子里转了转,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哥,那你长得还行。”
白谦慎:“……”
芷荞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心情倍儿好。走出没几步,白谦慎在后面喊她:“你慢点,我们坐车去。”
芷荞回头看他:“去哪儿啊?还要坐车?”
白谦慎看了看表:“反正也这么晚了,直接去吃饭吧。”
他打了个电话。
然后,自觉把电话拿离了耳朵。从芷荞那个角度看去,起码隔了有十几厘米。
果然,甫一接通,那边,一个超大的嗓门嚷了起来:“哪儿呢?都跟你说了哥哥在训练,屁事儿怎么那么多呢你……”
“我是白谦慎。”
芷荞分明看到,他的脸有点黑。
显然,对面那个家伙是认错了人。
“谦慎?”徐尧愣了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有点尴尬,打了个哈哈:“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你?我们这鬼地方啊,事情有点多,刚我跟一个瘪三说话呢,一通电话说了三十分钟,我给撂了。没想到,这会儿你打来了……”
白谦慎没那个心情听他屁话一堆:“全聚德,快点,5点30分,过时不候。”
那边低咒一声,似乎是在说什么“这年头还吃什么全聚德”之类的。不过,到底还是应下:“30分不行,这边堵,我开过去估计要6点。”
“成,挂了。”
白谦慎挂了电话,回头看她盯着自己:“怎么了?”
芷荞说:“这是徐尧啊?”
她脸上有种“原来是他”的表情。
之前好像见过一面。
白谦慎说:“就是这厮。”
芷荞说:“印象里,他嗓门没这么大啊。”
白谦慎说:“最近生意不大顺,吃了□□一样。甭理他,走吧。”
她自然跟上他,兴致勃勃地问:“真去吃烤鸭啊?”
白谦慎对她笑笑:“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有什么关系?都说了,难道,你还能再改不成?那多不好。”
“呦,你还挺会为我考虑的。”她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惹来她一阵抗议。
芷荞抬头挺胸,还挺有模有样:“这是原则问题。”
白谦慎没忍住,笑出来:“行行行,你最有原则。不过,你要真不想吃烤鸭,现在改也行。”
“徐尧呢?你不跟他说了……”
“不用管他。”他语气自然,一副“他算哪根葱”的语气。
芷荞一度以为,年少时那个他回来了。她顿了顿,郑重道:“那可不行,就算你是李世民,也不能朝令夕改呀。”
白谦慎看了她一眼。
她仰着头,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
白谦慎笑:“……你可真为我着想。”
……
说去吃烤鸭,最后还是去吃了普通中餐。
只因徐尧路上堵。为了照顾他,芷荞和白谦慎也改了道。
两人在二楼包厢坐了会儿,没多久,一辆高大的悍马就扎到了门口,巨大的引擎声十分引人注目。
芷荞趴到窗口,往下一望。
徐尧还真就穿着作战服就骚包地过来了。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抬头往上看了看,见到她,眼睛里都是笑意,冲她挥了挥。
芷荞刚想回应,就听白谦慎说:“别理他。”
芷荞一怔,回头看他。
白谦慎低头给自己倒茶,表情很冷:“越来越像个二傻子了。”
话音未落,徐尧就推门进来,大刺刺往座椅里一坐,笑道:“小丫头长这么大了?想哥哥没?”
他笑嘻嘻的,不大正经的模样。
白谦慎睨了他一眼。
徐尧的笑容有点僵,慢慢地,自然地收住了,咳嗽一声,说:“我是说,想你哥哥没?”他拿了只筷子指指白谦慎。
服务员过来,顺便递上一张菜单。
白谦慎接了,只扫了两眼就递给她:“你来点。”
芷荞摸着下巴开始点,嘴里念叨着:“红烧肉、蛋黄鸡翅、清蒸鲈鱼……”
白谦慎觉得不对劲:“你点的都是荤菜啊?”
芷荞怔了下,意识过来,脸有点红,连忙悬崖勒马,点了两个素菜。
一个人在外面吃惯了,点的都是荤菜。
被他这样看着,她实在是受不了,偷偷瞅他一眼:“哥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了?我会不好意思的。”
白谦慎笑了笑:“我怎么看你了?”
芷荞说总觉得,他的笑意里带了几分促狭。
徐尧在旁边起哄:“呦呦呦,阿哥阿妹啊。”
他本是调侃的无意之举,这一开口,芷荞和白谦慎都是愣了愣。
气氛莫名有些怪。
白谦慎瞥了他一眼。
徐尧默默闭上了嘴巴。
但是,目光却在两人之间逡巡,有点捉摸不定的样子。
要说军校里不能谈恋爱吧,可白谦慎在德高上学那会儿,也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被争相追捧那种。
他怎么就没谈过一次恋爱呢?
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去了。
徐尧有个大胆的猜想。
以至于,这电灯泡当得有点不尽兴。后半桌,他跟白谦慎聊了聊这两年的生活。相比之下,徐尧觉得自己倒霉多了。
“人比人气死人,你一毕业就是个一毛三,还直接去指挥所当参谋,现在又高升了。我呢?真是要气死了。”
白谦慎说:“可以把你的嘴巴闭上了吗?”
徐尧一脸不可置信:“你这还是人话吗?我这么辛苦,抱怨一下也不成了?”
白谦慎说:“又不是我辛苦。”
徐尧:“……”
芷荞在旁边忍着笑。她算是看出来了,一物降一物呢,他俩,也算是极好的多年朋友了。
徐尧这人是不着调,但做起事儿来还是挺认真的。
是个能干大事的。
就是贫,非常贫,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他不正经。
这顿饭吃得快,徐尧一直抱怨,说这个不好吃,那个难吃,还说白谦慎吝啬,选了这么家鬼地方。
芷荞脸很红,想说,其实这是她选的地儿。
好在白谦慎给她这个面子,没戳穿她。
徐尧还在那儿叨叨,白谦慎不冷不热来了句:“不想吃自己出去买。”
徐尧:“……”
芷荞在一旁含着胸,笑。
回到家里的时候,徐尧也跟来了,在院子里一转悠,脸上带着点评的神色,说:“这园子不错。”
白谦慎说:“你看什么都觉得不错。”
徐尧:“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基础的审美,我还是有的。”
白谦慎:“呵呵。”
徐尧:“……”还能不能好好沟通了?
不过,他这人大度,闹过后也只是苦笑,转头跟着芷荞进了屋,又在屋里转悠了会儿:“你们这屋子不错啊。”
“你之前不是来过?”白谦慎说,在茶几上捞了杯佣人泡上来的茶,抿了口,“而且,你之前也这么说。”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的记性向来不好。”
“……”徐尧想了想,说,“我决定不跟你说话。”
白谦慎:“好的。”
徐尧:“……”
在这儿讨不到便宜,他就去别的地方晃荡了,晃来晃去,又晃到了芷荞面前。
“干嘛?”芷荞下意识退了一步。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从背后抽出一张a4白纸,在她面前晃了晃。
上面画着一只大乌龟。
芷荞白了他一眼,很不屑:“乌龟。”
“错!”他拖长调子,煞有介事地说,“这是王八!我把它贴在谁身上,谁就立马变成大王八,小丫头,你信不信?”
“我不信。”芷荞撇撇嘴,就要走开。
徐尧拉住她:“你不许走。这样吧,我表演给你看!”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喊住了一个佣人:“你,过来一下。”
白家很大,除了他们住的这栋主楼,院子后面还有两栋配楼,是佣人和警卫员住的。被他喊住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满脸疑惑地走过来。
徐尧笑眯眯的,手里动作却是飞快,立刻把白纸拍到了她身上:“定——”
年轻女孩:“……”
容芷荞:“……”
……
“你甭理他,就是个没事找事的。”送走徐尧,白谦慎跟她说。
芷荞说:“还好,他人还是挺好的,挺幽默风趣的。”
“他这么有魅力啊?”白谦慎低头撕了片面包,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芷荞能分明感觉到他不开心了。
她看向他,认真看着。
他低眉敛目的,态度平和,看不出多大不开心。
但是,恰是这种平静,才更加让人心悸。芷荞了解白谦慎,他越是平静,就越是反常。
她忙伸手拉拉他袖子,讨巧卖乖:“他哪有你有魅力啊?你要是以前的皇帝,他就是皇帝跟前的小太监,那能比吗?”
马屁拙劣,小学生都骗不了的程度,白谦慎听了,却觉得心里特舒坦,特受用。
芷荞也只能笑笑。
多么成熟的一个人啊,有时候还有这么一面。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低头撕了一片面包,放嘴里咀嚼了会儿,顺便表扬了一下:“面包烘焙得不错。”
白谦慎说:“面包机做的,下次你自己试试。”
他撕了一小片,递到她嘴巴。她看一眼,张嘴就叼住,吞进嘴里了。
咀嚼得还挺开心。
白谦慎打趣她:“工作再大点,幅度再大点,我这手指就被你给咬进肚子里了。”
她做个鬼脸,继续吃。
吃了两片就感觉饱了,把盘子推到一边就要出去。
“回来。”他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跑出两步的芷荞心不甘情不愿地折返回来,在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下。
他又撕了两片面包,搁到了她的餐盘里:“再吃点儿,就吃这么点怎么行?”
“吃不下了。”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还当着他的面打了一个饱嗝。
“呦,挺厉害的,还会打假嗝了?”
“不是假的,是真的!”
“我信你?”他端起牛奶盒子,把剩下的都倒进了她的杯子里,“把这些喝了。”
“我最讨厌喝纯牛奶了!一股腥味。”
白谦慎笑了,端起杯子自己抿了口,有点儿白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唇角滑下来,他食指一抬就给抹去了。
就这么瞧着她,眸光潋滟。
芷荞呼吸一滞。
他笑得可真是不怀好意:“腥味?那种腥味啊?要不你给我形容一下?”
芷荞:“……”
隔日休假,沈遇给芷荞发来短信:“有空没?”
“什么事儿?”
“在京西开了个跑马场,叫了帮人来捧场。这种场合,怎么能没有压轴的?神仙姐姐,一定要赏脸呀。”
芷荞都笑出来了,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能别贫了了吗你?我收拾一下,一会儿过去。对了,阿靳去不去?”
“忙着,调去中海没多久,各种培训一堆。”
“又培训啊?之前不是已经培训过了吗?”
“谁知道啊。你来的吧?”
“来,我吃完早饭过去,你给发个地址。”
“成。”
今天的早餐很丰盛,顾惜晚亲自下厨,真是难得。
“今天你不是休息吗,起这么早?”她有些纳罕地望着从楼上款款下来的容芷荞,眼神发亮。
这些年,这姑娘出落得越发惊艳了。
今天穿得也特殊,白色衬衣,浅褐色收腰小西装,腰部是同色系的咖啡色腰封,微微一收,裹着一截纤细的腰肢。
这身略带几分英伦风的打扮,把曼妙有致的身材衬得格外突出。
牛皮小靴子踩得蹬蹬响。
顾惜晚看她这股兴奋劲儿,笑道:“这是上哪儿去呢?”
她有点不好意思,在餐桌上坐下:“沈遇说他开了个跑马场,叫我去骑马。”
“这种场合,朋友去的多吧?”
“沈遇什么人啊?好热闹,他每次办这种活动,圈里大半人都会邀请到。”
“那你是该多参加一下,多认识几个朋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着,她给她夹了一筷子荷包蛋。
这荷包蛋煎得很嫩,蛋黄和蛋白又单独切开了,蛋白还切成了条状,用叉子叉一块,送入嘴里。
入口即化,唇齿间都充满了蛋的清香。
“好吃吗?”顾惜晚慈爱地望着她。
芷荞不住点头:“好吃。”
顾惜晚笑了笑:“好吃就好,这么多年没下厨,还以为厨艺退步了呢。”
……
吃完早饭就去了跑马场,她自己开的车,路上堵了约有半个多小时。
一到地方,大老远就看到了沈遇。
英伦风的骑马装,头上还戴了顶假发,金色的那种,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芷荞一言难尽:“你是来cosplay的吗?”
沈遇哥俩好似的挽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往里走:“骑马装,骑马装你懂不懂?这叫时尚。”
芷荞说:“是挺时尚的,起码领先了潮流二十年。”
沈遇:“我怎么觉得你在损我呢?”
芷荞:“绝对是你的错觉。”
沈遇又看她一眼,说:“你绝不觉得,咱们今天穿的,很像情侣装啊?”
芷荞扒拉住他的手,要把他给掰开,奈何怎么都掰不了,只能被他扯着进了内场。
除了骑马的地方,看台上的露天休息区也站了不少人,看得出来,都是盛装出席的青年男女。
有穿骑马装,准备一会儿下场的,也有穿着普通华服,就来看个热闹的。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沈遇这一伙人,都是一个圈的,自然哪些面孔是真正的贵人,那些是来凑数的。
那些个凑数的,自然是想多认识一些沈遇这样的人。
本身有本事,家里也有背景的。
不过,今天沈遇的光芒似乎没有那么光芒万丈,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边那个穿着骑马装的年轻女孩身上。
乌发明眸,一身肌肤白皙胜雪,虽然有些清瘦,身段却是凹凸有致。
不知是皮肤雪白的原因,又或者是神情淡淡的缘故,她对周遭别的人似乎兴致缺缺,有些孤傲清远的样子。
似乎,不大好接近。
可越是看着不大好接近的女人,有时候,就越是像山巅的雪莲一样,激起男人无尽的征服欲。
而男人,天生就是有猎手心理的。
说白了,就是犯贱。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这位小姐,你好,我是薛磊。”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人笑着走上前,自信满满地说,“可以认识一下吗?”
芷荞还没开口,沈遇就“啪”一声拍掉他的手:“薛磊,你眼瞎了?老子还没死呢。”
薛磊可不怕他,家里老头子好歹也是个部级的,不比沈家差:“沈遇,别人怕你,我可不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遇斜眼扫他:“有胆儿的,你再说一遍。”
薛磊表面如常,心里真有点犯怵了。
这厮就是个神经病啊。
那些年,在大院里横行霸道,谁都敢揍,压根不按章法出牌。
沈遇瞪他:“看什么看?还不打哪儿来滚哪儿去?”
薛磊一张脸都涨红了。
周围人也都围着看笑话,没人帮腔。这时,后面有人拨了人群进来,笑了一声:“沈遇,你又欺负人了啊。”
芷荞和沈遇一齐回头,是个顶漂亮的女人。
穿陆军常服,是个少校,齐耳短发,踩着军靴缓缓走来,整个打扮都非常简单。
“闻姐姐?”沈遇的表情挺惊喜。
芷荞也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感觉有点儿眼熟。过了会儿,她终于想起来,可不就是她刚来北京那会儿见过吗?
闻家二小姐,现在在一部任职。
闻家跟白家家世相当,非同一般,顾惜晚都非常郑重,那一次,特地带她见了闻夫人和闻音。
彼时,闻音也梳着短发,主动问了她一些问题,都是关于学业上的。
印象里,是个很温婉大气的女生。
在闻音的调停下,沈遇算是把薛磊放过了,薛磊灰溜溜离开。
“不介绍一下?”闻音指指芷荞。
沈遇说:“你见过的呀,容芷荞,白谦慎的妹妹。”
闻音是真的讶然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谦慎的妹妹?”
被她这样看着,芷荞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
闻音望着少女日光下明媚娇美的笑容,有些惘然。这一次见面,实在是印象深刻,哪怕她是个女人,也难免心旌动荡。
何况是男人。
……
可能是玩得太疯了,芷荞回去就病了。
她病得起不来,又不愿意去医生,顾惜晚只好给她从卫生所专门请了专家来看。
躺了几天,还是没有好。
白谦慎这天回来,还没进门,就闻见骨子里一股药味。他喊住一个佣人,指了指她手里的碗:“这唱的哪出啊?”
佣人说:“容小姐病了。”
“病了?”白谦慎皱起眉,语气有些严厉,“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怎么病的?”
这些年,他升迁极快,又身居要职,早养成了一身威严气度,这一声喝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佣人硬着头皮说:“之前跟沈小少去跑马场,去之前身体挺好,回来就病了。”
“沈遇?这个惹祸精。”
白谦慎伸出手:“把碗给我吧,去做你的事。”
佣人连忙递给他,低头走开了。
芷荞迷迷糊糊的,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勉力撑开眼帘,想要坐起来,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给她身后垫了个靠垫:“靠着吧。”
眼睛适应了黑暗,芷荞才认出眼前人:“大哥?”
白谦慎点点头,在床边坐了,低头舀起一勺药,在唇边吹凉了。
连带着勺子送到她唇边:“喝了吧。”
芷荞大皱眉头,嫌恶地把头拧开。她也不清楚,为什么顾惜晚这么信奉中药,虽然是好的,慢慢调理,不如西药危害大。但疗效慢不说,还忒苦。
这年头,谁还愿意喝这个?
“别闹。”他语气重了点,又递过勺子。
她还是一脸苦色,很不情愿的样子。
白谦慎笑了笑,从掌心翻出一颗糖果,彩色的糖纸包裹着,很漂亮。
“喝了,就给你糖吃。”
芷荞怔怔地望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可是,就算给糖,也不能改变这药很苦的事实啊,她想。
白谦慎循循善诱:“喝一口,给一颗糖。”
芷荞不吃他这套:“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他失笑,有点悻悻地收回了糖果:“小时候,我这招可是很灵的。”
“我已经长大了!”她骄傲地挺起胸膛。
白谦慎遗憾地叹气,把勺子里苦涩的药汁放唇下又吹了吹:“好,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是女英雄了。既然这样,那就不用糖了,一口干了吧。”
他干脆把碗都送到了她嘴巴。
芷荞目瞪口呆,看着他,似乎是在确定他话里的真实性。
真要她干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
芷荞差点哭出来,立刻反口:“我要糖!”
……
阳春三月,正是春景正盛,午后的阳光格外好。
病了几天,芷荞也算是大好了。搬了把椅子在廊下晒了会儿太阳,一直晒到日落西山。
晚饭还是在大厅吃。
顾惜晚一直给她夹菜,却不大敢给白谦慎夹,只是说着让他们都多吃点。
这顿饭吃完,芷荞去了趟小卖部,卖了半只西瓜。回来后,亲自去厨房剖了,一边挖着吃,一边捧着上楼。
不料在楼梯口,差点和白谦慎撞个满怀。
“好啊,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原来是在这儿偷瓜吃。”他弯下腰,望着她,眼睛里都是笑意。
他本就英挺,弯腰时,这张俊脸放大很多倍呈现在她面前。猝不及防的,她的心跳快了几拍。
她不适地扭过头,掩饰地挖了勺西瓜,塞到嘴里。
“好吃吗?”他问她。
芷荞点点头:“好吃。”
“那给我也吃点儿。”他笑,看向她手里挖得坑坑洼洼的西瓜。
芷荞怔了怔,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拿起了勺子,就着她的手挖了一勺,送入嘴里。
那只被她吮过的勺子,现在被他含入了嘴里。
他嘴唇有些薄,弧度却很美,别西瓜汁染得红艳艳的。
吃着西瓜,微微抿着,看得她不大自在,捧了那西瓜就要走。
白谦慎叫住她:“到我书房来一下吧,我有话跟你说。”
芷荞想了想,还是跟在他身后去了他的书房。当然,手里还抱着那只啃了一半的西瓜。
白谦慎都乐了:“还不忘你这瓜呢?”
她白生生的小脸涨得通红,可就是不愿意松开这瓜。
见他还盯着她,看好戏的目光,心里也有些别扭,干脆转过头去,背对着他。
白谦慎的书房很宽敞,三面墙壁都做成了书柜,放置着满满当当的书籍。芷荞看一眼,随手翻了一下,光是历史书,从古到今都有,一应俱全。
而且,是按年代排的,不少都做了批注。
芷荞说:“大哥,你这些书倒是琳琅满目,一应齐全。”
白谦慎说:“你喜欢的话,有空可以过来看。”
芷荞纳罕,有些迟疑地看向他:“可以吗?”
他的书房,向来是不让人进的,就连白霈岑都不怎么踏足。
白谦慎对她笑了笑:“当然。”
他在实木办公桌后翻一份资料,芷荞过去,伸长脖子看了看,打趣道:“你们工作不是很机密吗?重要的文件就这么摊开,不怕被人偷看?”
“偷看了好啊,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牢里。”
“你忍心?”
他笑了笑,低头继续翻那沓厚厚的资料。
她也不跟他闹了,就坐一旁,拄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工作,心里想的是,他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可这个人,缜密孤傲,我行我素,他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谁又真的知道呢?
扪心自问,其实她也不了解他。
她的目光转到一旁,墙壁上,整齐地挂着那套陆军常服的军装。她又看向他,他这时也抬起头看向她。
她不假装嘻嘻哈哈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迷茫和思考的表情,完完整整落入他眼里。
白谦慎说:“芷荞,你喜欢我吗?”
她往后一靠,半坐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低头拿起了一本《安史之乱》:“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想问,就问了。”
她看他一眼,半开玩笑:“一般这种问题,都是求而不得或者心里没底的怨妇才问的。”
他都笑了。
“不烦你了,你好好工作吧。”
她放了书,站起来,出门时还帮他关上了门。
之后几天,白谦慎都在指挥所,只在礼拜天回了一次,给她带了份礼物:“打开看看。”
芷荞不明就里的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枚勋章。
“这个怎么能给我?”
“给你保管。”
她还来不及追上,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