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轻, 如若传到圣上耳中, 不死也要丢了头上这顶乌纱帽,可于他而言,不做官便等同于要了他的命, 他又哪里甘心,为今之计便只能寄希望于太子殿下的身上了。
今日他听闻安福郡主来了,安福郡主和太子殿下是什么交情,他又是太子近臣,郡主说不定会愿意替他在太子面前说说好话的。旁人的话太子未必肯听,可安福郡主却不一样,谁人不知,这安福郡主日后可是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
可谁料到,他在这儿吆喝了半天衙役们死活不放行,简直气死他了。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本官如今还没被罢黜呢,你们便敢这么对老子,等有朝一日老子重新得势,必不会放过你们!”
他说得极有气势,倒真把那些个衙役们给唬住了。
不管怎么说,付大人还未被定罪,他们的确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里面的郡主和邵大人一直没出声,他们也很为难。
这时,付明善看到了从后面厅堂走过来的狄青,这是安福郡主的贴身侍卫,他自然是认得的,高兴得忙挥着手:“狄护卫,可是郡主要召见我了?”
衙役们看到他,拉扯着付明善的手齐齐松开了。
狄青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话语淡淡:“郡主召见,付大人请吧。”
一听果然是郡主召见,付明善整个人顿时得意了,不屑地扫了那些人一眼,倒像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狄青懒得看他,自己率先转身走了。
付明善着急忙慌地进了厅堂,瞧见桌边坐着的郡主,慌忙过去叩拜:“罪臣付明善给安福郡主请安。”原本依着他的品阶自然是无需向郡主下跪的,可今非昔比,自己有罪在身,自当表现的谦卑一些。
他自认为这样就能引得郡主好感,殊不知漪宁看都懒得看他,甚至也不开口让他起来。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出声。
付明善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下意识抬起眼皮,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看去。
郡主一直低着头,对他置若罔闻,旁边还坐着邵恪之。
看到邵恪之,付明善的火登时便蹿了起来。郡主居然不理他,看来肯定是邵恪之这个卑鄙小人在郡主跟前说了他的坏话,此等落井下石的行径简直无耻下流!
付明善在心里将邵恪之骂了数遍,顺便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这时,一直缄默着的漪宁总算开口了:“付大人,陛下派你来赈济灾民,委以重任,你却将事情搞到如此地步,可知罪吗?”
付明善哆嗦了一下,忙俯首认罪:“臣知罪。”
“既然知罪,你还来此找我做什么?”漪宁正眼都不肯瞧他。如果不是他逼得百姓占山为寇,她也不至于被人掳上戚连山,险些失了清白。不说旁的,单这件事传到岑伯父和太子耳中,他们都未必会轻饶了他,他如今倒好,居然还敢来找自己。
莫非,他还指望着她会替他说话不成?
付明善倒是颇为自责的样子,与方才的嚣张判如两人,一个劲儿地磕头赔罪:“郡主说的是,臣知罪,是微臣办事不力酿成今日之果。只是,臣并非有意为之,更没想到那帮刁民如此……臣是说没料到那些百姓居然会生反叛之心,甘愿去做盗寇。郡主仁善,还望郡主能给微臣一个机会,臣接下来一定好生督办,抚慰灾民,赈济百姓,以功抵过。”
他觉得这是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了,如今天高皇帝远的,只要郡主肯给他这个机会,他功过相抵,回到长安城顶多被降职,却不止于丢了头顶这顶乌纱帽。
何况,如果此时郡主肯为他出面,日后太子念着郡主今日的帮助,必然也会对他宽容几分的。
然而,漪宁却根本没有要给他机会的打算,只冷冷一笑:“以功抵过,难不成继续将冀州南部交给你,然后再引出民众造反的事情来?”
“请郡主相信,臣这次一定好生办事,处处以百姓为重,再不敢招惹是非。”
付明善表现的十分虔诚,见郡主不答话,他又搬出了太子来,“郡主,太子殿下信任微臣,推荐臣来了冀州,委以重任,臣自知愧对殿下,这般回去自己被罢官免职的不要紧,如若再连累殿下被圣上责怪,自是无言面对殿下恩情。还望郡主能够开恩,让微臣将功赎罪,以慰殿下之德。”
付明善是太子举荐之人,这般回去被陛下处置了,太子殿下也面上无光,搞不好还会被陛下训斥举荐不力。而安福郡主与太子青梅竹马,外面又传言日后必然会嫁给太子,此时自该为着太子考虑,暂且将此时个压制下去。
他这一番话自是打的好算盘,不过,到底还是失算了。
漪宁闻此勾了勾唇:“你这般回去会惹得陛下训斥太子却是不假,不过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必然也是公正严明之人,自不会徇私枉法。先前冀州百姓被你逼得家破人亡,你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条人命自己当心中有数。我只是个郡主,自然无权过问这些,还是要交由邵大人裁度的。”
她说着,目光看向邵恪之:“邵大人觉得,付明善该如何处置?”
邵恪之对着漪宁作揖,缓声道:“回禀郡主,付明善罪责不小,还是押送回京交由圣上定夺较为妥当。先前因为戚连山的盗寇尚未收复,这才暂且将他圈进在了院中,如今也是时候递奏折上书禀明圣上了。”
付明善听了恼羞成怒:“邵恪之,你这是公报私仇,分明是见不得我受太子殿下倚重!邵恪之,冀州之事你是钦差,我不过是你的副手,上报陛下,你自己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邵恪之淡淡看着他:“奏明圣上我自是难辞其咎,但你若受到惩处,才好给冀州南部的百姓一个交代。你自己种下的恶果,如今所得也是你咎由自取。”
说罢,他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呐,将付明善押回京师,听凭圣上发落!”
他一声令下,外面有衙役进来将付明善直接拖了出去。
付明善却仍在破口大骂着:“邵恪之,我乃太子近臣,你不给我面子便是不给太子殿下面子,我纵然当真被处置了,日后面对太子你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何况,你觊觎安福郡主,太子殿下更不会放过你的!”
邵恪之听罢蹙了蹙眉头:“把他嘴堵上!”
付明善被拖走,耳根子总算清净了,漪宁却面色有些不大好:“方才付明善说……”
他居然说邵哥哥觊觎自己,虽然如今她的确愿意跟邵哥哥在一起,可到底男未婚女未嫁,这样的风如若传出去,对他们两个谁都不好。何况,她和邵哥哥的事付明善是如何知道的?
看到她面上的担心,邵恪之安慰道:“他狗急跳墙,故意给我安插个罪名罢了,你还真信?”
漪宁楞了一下,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她和邵哥哥的事,除了佟迎和狄青以外,恐怕并无人知晓。这付明善方才那么说,分明是想威胁邵哥哥的,无凭无据的,他回去后必然不敢在岑伯父跟前瞎说。
否则,失了皇家颜面他也担当不起。
不过,他会不会在岑璋跟前乱语这些,而岑璋会不会当真那就另说了。
但仔细想想,她如今人都到了冀州了,纵然付明善回去后不会在岑璋跟前乱说什么,岑璋就不会对邵哥哥有所怨恨了吗?其实,从她拒绝岑璋如今又来到冀州开始,有些事便是注定会发生的。
岑伯父还一心想让自己做他儿媳妇呢,太子殿下又紧追不放,等日后回了宫,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局面的。
这般一想,她竟觉得颇有几分惆怅。
其实阿宁心里的那些想法邵恪之又岂会想不到,见她愁眉不展的,他柔声道:“别想那么多,难得出宫,等傍晚凉快些我带你四处转转。”
听到他的话,漪宁的心安了些,乖乖点头。
108章、割麦 ...
晌午邵恪之午憩片刻便又出去忙了, 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说要带了漪宁四处转转。
漪宁上午睡了半日,下午不困, 待在屋里半天着实有些憋闷, 如今一听他要带自己出去, 自然十分乐意,慌忙换了套行动方便的衣物便出门去了。
冀州虽然比先前大有起色,但依旧百废待兴,尚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
走在街上,道路两旁先前塌陷的房屋虽有在建, 但至今还未修葺完毕, 此时冀州将士和百姓们正齐心协力的修建家园。
大家看到邵大人, 都十分热络的打招呼, 脸上皆是尊敬。
后来听说邵大人身边的乃是安福郡主,百姓们惊讶之余也是纷纷上前来问安行礼,漪宁自然少不得对着大家一番慰问,百姓们见她平易近人, 便也有说有笑地跟她讲一些邵大人对大家的付出。
离开时, 漪宁想着大家的话,不免笑了:“看冀州百姓对邵哥哥如此感恩戴德, 敬佩万分, 可想而知邵哥哥对冀州百姓也是用了心的。”百姓们脸上的感激之情做不得假,岂是做做表面功夫便能成的,怎么着也要以心换心。
邵恪之道:“临行前父亲曾跟我说过, 冀州地震,百姓们妻离子散,必然悲悯万分。我身为钦差大臣对他们必要以诚相待,凡事以百姓为先,如此才可避免暴/乱的发生。父亲的嘱咐我一直记得,原也是将冀州百姓放在心上的。只付明善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的过错。”
漪宁也听说先前百姓闹事被付明善打死了好几个,如今又见邵恪之一脸惭愧,自然明白他心里的郁结。想了想道:“这也不能怪邵哥哥,他背后有太子,当初提出管理冀州南部,你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这都是付明善惹出来的,等将其押解回京,岑伯父一定饶不了他。至于邵哥哥,你把冀州打理的井井有条,岑伯父会赏你也说不定呢。”
邵恪之听到她的安慰,笑了笑,又道:“想不想去麦田看看?”
漪宁点头。
此时正是麦芒时节,麦田里金灿灿的,在夕阳的余晖下绚烂夺目。风吹起时,金黄色的麦田掀起层层浪潮,好似一副世间绝美的图画。
此时有不少百姓们正弯着腰拿镰刀在田里割麦子,他们汗涔涔的,背部在阳光下晕染出片片湿潮,明显是出了不少的汗。但百姓们似乎并无所觉,面上皆挂着开心的笑意,暖融融的。
漪宁在一旁看着,都要被他们洋溢着的幸福所感染,整个身心似乎都得到了释放。
麦田里,一个小姑娘原是在田里站着,远远的看到他们,开开心心地跑过来:“邵大人!”
来到跟前儿,又颇有些拘谨地望向漪宁。
漪宁也望向她,五六岁的小姑娘,衣服虽然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她模样生的十分精致,皮肤洗白,一双丹凤眼尾部上翘,笑起来时格外甜美,倒是个惹人怜的模样。
“她叫大丫,当初地震父亲将她和母亲护在身下自己送了命,现在只剩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邵恪之简短地跟她介绍着,却没提当初大丫的娘企图随她爹而去,就此抛下大丫的事,唯恐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漪宁听了这姑娘的身世,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怜悯,她抬手抚摸几下她的头:“大丫长得真好看。”
“姐姐也很好看,像个天仙。”见漪宁好接触,她仰着头一脸羡慕地夸赞着。
漪宁倒是一愣,旋即便笑了,转而看向邵恪之:“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倒是嘴甜。”
邵恪之笑望着她:“我倒觉得,大丫说的是实话。”
漪宁面上一红,抿着唇不好说什么了。
“大丫,不是让你去拿水壶吗,怎么跑那儿了!”远处突然有妇人唤她。
大丫听见了冲妇人招手:“阿娘,邵大人来了!”
大丫娘往这边看时也瞧见了邵大人,也忙赶了过来:“这里热,大人怎么来了此处。”说着,很规矩地行礼。
当初丈夫为护着她们娘儿俩自己丢了命,她受不了打击一心求死,若非邵大人相劝,她可能早不在这世上了。如今再想当初的事,只觉得自己愚蠢又无情,险些便丢下自己的女儿孤身一人。
她现在自是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只愿与女儿两个人好好的。是以对邵大人当初的劝慰十分感激,心里至今还记挂着这份情谊。
邵恪之道:“这是安福郡主,本官带她过来看看。”
大丫娘早就看到了大人旁边的女子,只觉得气度非凡,该是个身份高贵的,便也不敢多问,如今晓得竟是郡主,自是惶恐至极,慌忙便要下跪。
漪宁快速拉起她:“姐姐不必如此多礼,听闻大家在收麦子,我便过来看看。”
说着,她看到大丫娘手里的镰刀,缓声问道:“我可以试试吗?”
“这……”大丫娘犹豫着看向邵大人,见邵大人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将镰刀奉了上去。
漪宁接过镰刀,来到麦田,接着方才大丫娘站的地方弯腰割麦子。
她自幼在宫里娇生惯养的,哪曾干过这样的活儿,如今拿着镰刀到了跟前,自然是不会的。
瞥眼看到旁边一位农夫左手抓一把麦秆,右手拿镰刀熟料地割下来,便也有样学样,割是割下来了,但却十分的吃力,连着割了几把下来便颇有些腰酸背痛之感。
大丫娘见此走过来告诉她:“郡主不知,做这些也是要技巧的。”说着,又拿了把镰刀替她做示范,“要这样,用镰刀的刀刃自秸秆的根部倾斜往上,刀头往自己的左后方使力,这样就会轻松许多。”
漪宁见此便也学着她的样子照做,开始尚有些不大习惯,到了后来便有些顺手了,反而乐在其中。
邵恪之怕她累着,劝她休息,她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反而做得更卖力了。
邵恪之无奈,便也拿了镰刀同她一起割麦子。一直跟着的狄青和佟迎二人见此又岂有干看着的道理,少不得也加入进来。
有郡主和邵大人亲自帮忙,这于百姓们而言自然是莫大的鼓励,大家劳累一天原本早就倦了,此时却又有了干劲儿,甚至比先前的速度更快了些。
天色暗沉下来时,大家帮割好的麦子押运回去,等着过几日用石磙去碾。
临走时,漪宁看到邵恪之在麦田里寻了几颗麦子握在手里,不免有些诧异:“这几棵麦子瞧上去有些泛青,应该还没熟透吧,你是做什么?”
邵恪之笑道:“这样的麦子尚且娇嫩,用火烤熟了之后别有一番风味。”
“真的吗?”听到吃的,漪宁一双杏目跟着发光起来。今日割麦子消耗了不少体力,她的确饿得不轻呢。
邵恪之道:“我也是听大丫说的,自己没尝过,等回去烤给你吃。”
说完,似又想到什么,对她道:“你的手让我看看。”
提到自己的手,漪宁脸上神情微滞,匆忙背在了后面,摇着头不给他看:“邵哥哥,我的手好好的你干嘛非要看?”
邵恪之伸着手却不放弃:“既然好好的,为何不肯给我看。”
漪宁抿着唇不说话。
她不动,他便自己捉了她的胳膊迫使她把手伸出来。
到底是娇宠着长大的,她的一双手皓白纤细,自然是金贵无比的,平日里哪曾干过这样的粗活。如今不过割了小半日的麦子,那双手便颇有些惨状了。
阿宁没经验,虽然大丫娘教了她几句,但没做过仍是吃力的,再加上她双臂力气不够,握镰刀久了手上泛着红,手指以下掌心以上的部位还有些泛白的小疙瘩,明显是磨久了的缘故,再做的时间长些怕是要起泡。
左手就更不好了,被麦穗划了几道,虽然未流血,却留了一条条红印子。
瞧她这般,邵恪之自然是心疼不已的,沉声道:“回去擦点儿药,明日不许再到田里来。”
被他握着手反复查看,漪宁有些不大好意思,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小声道:“其实真的没很大问题的,我没有觉得很疼。你看我和百姓们一起干活他们多开心啊,干活都起劲儿了呢。”
“那明日也不许再来。”他的口吻明显是不容置喙的。
漪宁嘟了嘟嘴,最后只乖乖应了一声:“哦。”虽然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明白他的关怀,自己心里到底还是甜的。
见她听话,邵恪之语气也软了下来:“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漪宁刚应了声,那边赵源骑着快马赶过来,禀报道:“郡主,大人,太后娘娘到了。”
109章、落马 ...
“皇祖母来了?”漪宁闻此十分兴奋, 拉着邵恪之道,“那咱们赶快回去吧。”
赵源看了眼他家主子,出主意道:“此处离府衙还远着呢, 郡主和大人徒步回去只怕天色已晚, 不如大人乘小的这匹马载郡主先回吧。”
邵恪之瞥眼看向主动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双纤手, 不等询问阿宁的意思,自作主张地应道:“也好。”
漪宁原是有些别扭的,不过为今之计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便也没吭声。同乘一骑马有什么,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邵恪之带着漪宁策马回城, 赵源和佟迎、狄青三人则是徒步向前。
此时天色已然黯淡, 百姓们抄近路回的城, 邵恪之带着阿宁走在大路上竟是安安静静的, 什么人也没有。
“邵哥哥,你骑快点,让太后等久了只怕不妥。”见他故意骑得很慢,她这般说到。
她今日中午刚沐浴过, 发间仍有花露的清香, 此刻恰好传入后面的邵恪之鼻端。他下意识收紧怀中人的腰肢,勾了勾唇:“我还以为, 这样你会很喜欢。”
漪宁略有些囧, 缓缓问道:“为什么?”
邵恪之觉得好笑:“你忘了,今日早上从戚连山回冀州时,你可是主动坐我了马的。”
“那, 那是情况特殊。”漪宁忍着脸上的红晕,口是心非地道。
“现在也是情况特殊。”邵恪之如是说道。
漪宁抿了抿唇,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感觉到那只臂膀将自己的腰肢收紧了些,后背紧贴着的是他宽阔而又结实胸膛,夏日衣裳单薄,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竟是格外发烫。
这时,马蹄不知踩到了什么,突然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嘶鸣了一声。
马背上的两人因为马儿的这个动作,顿时坐得有些不安稳起来,再加上马儿摇摇晃晃,直接便从马背滚落在地。
邵恪之眼疾手快,将漪宁稳稳护在自己怀里,落地后连滚几圈才停了下来。
邵恪之躺在地上,漪宁俯爬在他的胸膛,两人贴得很近,她甚至能清楚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你怎么样,摔着了不曾?”他着急地坐起身来,拉过她的胳膊四处看着,十分担心的样子。
方才他把她保护得严实,自然是一点儿伤也没有的,如今见他着急,她慌忙摇头:“我没事,邵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只顾着保护她了,自己肯定摔得不轻。
邵恪之却只笑笑:“我也无碍。”
那边马儿的嘶鸣声还在继续,前蹄看上去似乎不敢着地的样子,最后直接侧倒在地上不肯起来了。漪宁觉得不大对劲,问道:“马儿这是怎么了?”
邵恪之仔细看着,缓缓起身走过去:“看上去应当是前蹄被什么给伤着了。”说着,已蹲在马蹄前仔细检查,当真见马儿的左前蹄上此时流着血,不知被什么利器给扎到了,伤口瞧上去不浅。
漪宁有些骇然,忙跑过去检查着方才马儿突然嘶鸣的地方,赫然一惊:“哎呀,这地上怎么埋了颗钉子?”
邵恪之撕扯下身上的碎布帮马儿包扎,闻声忙起身过去看,果真见地面上埋着颗钉子,尖处处朝上,还沾染着些许血迹。
很明显,马儿就是踩了这颗钉子才受得伤。
邵恪之惊疑之下顺着那颗钉子往下扒着土,不料底下似乎有些深,用手怎么也挖不到头的样子,漪宁见了一时好奇便也蹲下来帮忙。
就在这时,后面的狄青、佟迎、赵源三人跟上来了,瞧见他们狄青最先上前来:“郡主怎么了?”
“马儿被钉子踩伤了。”漪宁简单说了句,抬头看到赵源手里的镰刀,忙冲他挥手,“把镰刀拿来。”
赵源应声递了上去。
“郡主,让属下来吧。”狄青说着,□□自己腰间的佩剑。
这剑明显比镰刀好使,漪宁想了想点头:“也好。”说着和邵恪之一起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
狄青弯腰在一旁挖着,其余人则是站在一旁围观。
不多时,下面已经可以瞧见物体了,似乎是块木头,钉子便是在上面钉着的。
再往下挖,发现居然是一个盖子,盖子下面是一个木制盒子。
盖子是反着的,故而钉子的尖锐部分才会朝上。盖子四个角原都是有钉子的,其余三个角上的都被人撬弯了,唯有那个角的钉子是直竖着的。马儿一时不察,这才受了伤。
取开盖子,盒子里放着的却是一本书。
“郡主。”狄青将书取出,递给了漪宁。
漪宁顺势接过,却见那书竟是没有书皮的,打开来看,里面是方方正正的楷体字,约莫小拇指甲盖大小,因为此时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楚书上写的是什么,入目只知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好似蚊子一般。
“这字真小,不像是大夏之物呢。”漪宁满是疑惑地道了一句。
大夏的书实行的是雕版印刷,即将字反刻在木板上,再在板上刷墨,将白纸附在其上,再拿刷子均匀轻刷纸的背部,如此一番后将白纸取下来,字也就印在上面了。
大夏书坊里出的书怎么着也要比这字要大一倍,这样小的字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狄青检查了那盒子,又道:“这东西应当是前段日子冀州发生地震,这才被埋在了地底下,如今主人怕是难寻了。”
邵恪之道:“既如此,便先带回去吧,前面便是冀州城了,兴许是哪家百姓的,到时候打听打听。”
漪宁闻此点头:“这样也好。”
因为马儿受了伤,人自然是不好骑的,于是一行人便牵着马徒步回城。
等回到府衙时,冀州知府蔡鸣正在外面张望,瞧见他们匆忙迎上前:“郡主和邵大人总算回来了。”
“太后呢?”漪宁急急忙忙往府衙进着,一边问道。
蔡鸣跟在她后面回着话:“太后娘娘到冀州城后郡主还未回来,臣便带她四处看了看,此时刚回来,在房里歇着呢。”
漪宁点了点头,想到自己割麦子把衣服弄脏了,便道:“我先去回房换件衣服,你去告诉太后,说我随后便到。”
蔡鸣应着离开,漪宁则是先回了房。麻溜儿地换好衣物,这才匆忙去找太后。
太后卧房门口守着的侍卫远远看到了漪宁的身影,进去禀报,很快玉嬷嬷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她,漪宁笑着跑了过去:“玉嬷嬷,皇祖母呢?”
“在房里,此时正等着郡主进去呢,太后奔波了一天早就累了,方才奴婢劝她睡下,太后却是不肯,非要等郡主回来不可。”玉嬷嬷给漪宁行了礼,这般回道。
漪宁提起裙摆快步进了屋,太后正在榻几前坐着,单手执头,昏昏欲睡的样子。
“皇祖母!”漪宁跑着过去,一把抱住了太后。
太后刚打了个盹儿,听到漪宁的声音立马便醒了,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这么晚了还未回来。”
漪宁道:“今日邵侍郎带我去田里看,我一时手痒便跟着百姓们一起割麦子,这才回来晚了。”
一听这个,太后忙拉了她的手看,瞧见左手上划伤的印子顿时心疼,忙吩咐玉嬷嬷:“去取药膏来。”
玉嬷嬷忙取了平日出宫随身带的创伤药膏,漪宁过去由着玉嬷嬷给上药,又对着太后道:“祖母一路走过来必然也辛苦,这么晚了怎不先睡着,阿宁明日一早在给您请安也是一样的,平白让祖母等这么久,阿宁倒是过意不去了。”
太后嗔她一眼:“还说呢,这一路上我听说了不少戚连山上盗匪的事,到了冀州还听闻你也被人带上山了,没把我这老婆子吓死,你说这若是不见到你人安然无恙的,倒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此时玉嬷嬷已经帮漪宁上好了药,因为夏日天热,倒也没包扎。漪宁害怕自己手上的药沾染在太后身上,坐在她身边后没敢用手去碰,而是将脑袋歪在了太后的肩上:“我这不是没事吗,让祖母担心了。”
太后抚了抚她的发丝,叹息一声:“你呀,我知道这事的时候可是吓了个半死。好在听说邵敬霆连夜把你救了出来,应该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漪宁点头:“多亏了有邵哥哥呢,祖母你不知道,当时戚连山上的土匪有上千人,邵哥哥带了五百人上山不费一兵一卒的便将那些人给全收复了,很厉害呢。”漪宁这时候还不忘给邵恪之说说好话。
毕竟,日后自己的终身大事,太后的意见也是蛮重要的。
太后闻此果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早听你岑伯父老夸他年少有为,看来这孩子倒真是个人才。不过也是,他小时候就聪明呢,长大了自然更聪明。”
漪宁忙也跟着附和:“正是呢,阿宁也这么觉得,邵□□后必然是国之栋梁。”
这边祖孙俩正说着话,外面的侍卫传话说邵大人在外面求见。
太后闻此不由笑了:“瞧瞧,咱们正说着,他便来了。”
漪宁道:“太后来了冀州,他自当来拜见的。今日下午邵哥哥跟我一起帮百姓们割麦子,肯定是回来后收拾妥当才敢来见皇祖母的。”
漪宁的解释更是让太后对邵恪之十分满意,她笑着点头:“那孩子是个懂事的。”说着,对侍卫道:“传他进来吧。”
邵恪之进来后,对着太后恭谨行礼:“臣参见太后娘娘。”说完又对着旁边的以您作揖,“见过郡主。”目光不经意瞥过她时,神色十分柔和。
方才在门口等着太后传召只是,分明听见这丫头在替他在太后跟前说好话呢。
对上他的目光,漪宁莫名一囧,坐在太后旁边没开口。
110章、羞耻 ...
倒是太后乐呵呵笑着:“平身吧, 你救了阿宁,哀家该谢你才是。等回了长安,哀家必是会禀明圣上, 赏赐于你。”
邵恪之惶恐道:“救郡主是臣的本分, 何况, 戚连山上的土匪皆是冀州百姓被逼迫所致,说到底,也是臣的罪责。”
太后摆了摆手:“是付明善办事不力,蔡大人已经都跟哀家禀报过了,倒也算不得是你的过错。”
邵恪之在一旁候着, 没有应话。
太后又道:“今日来到冀州以后, 蔡大人带着哀家四处转了转, 百姓们的生活瞧着倒是有所改善, 这是你的功劳。陛下说的果然不错,你是个会办事的。”
“太后娘娘谬赞。”邵恪之谦逊回着。
邵恪之面见太后本就是遵个礼节,自然是说不上几句话的,又慰问两句便告辞了, 倒是阿宁仍留下来陪着太后。
因为阿宁还未用膳, 膳房直接送了晚膳至太后房里。饭菜虽比不得宫里的珍馐美味,但在冀州如今的境况下已是难得的丰盛了, 味道也是香郁可口。
她吃得津津有味, 太后则是在一旁看着,后面玉嬷嬷和佟迎二人扇着扇子。
看她吃得急,太后生怕她噎着, 忙嘱咐道:“你这丫头,饿坏了吧,慢点儿吃。”
玉嬷嬷又盛了一碗金丝鸡蛋汤给她:“郡主喝点儿汤,当心噎着。”
漪宁接过来,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里面放了蜂蜜,口感甘甜,入口滑嫩,又不住点头:“真好喝。”
太后闻此笑她:“你呀,真是饿坏了。长这么大,还没干过这等体力活儿呢。”说罢看向后面扇扇子的佟迎,“待会儿回去给你家主子捏捏腰部和肩膀,否则明儿个一早醒来该浑身酸痛了。”
“是。”佟迎忙应着。
漪宁却道:“怎就那般娇气了,以前皇祖母教我练腰练腿的,我一直都有坚持练习,现在身体很灵活的。”
“那不一样。”太后道,“还是让佟迎给你捏捏的好。”
“哦。”漪宁乖乖应着,继续低头吃饭。
——
用膳过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为了让太后早些歇着,漪宁便也先回去了。
因为下午割麦子出了不少汗,回去后又少不得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浴,浑身也跟着轻便了不少。
佟迎记着太后的嘱咐,要给她捏身子,漪宁便也没拦着,坐在榻几前由她先帮自己捏捏腰。干了小半日的农活,着实有些腰酸背痛。
佟迎伺候漪宁多年,手法自然不错,倒是捏的漪宁十分舒服。
她想到今儿晚上回来半路捡到的那本书,便让佟迎寻了来,一边任由她给自己捏腰,一边自顾自地翻开了书册来看。
这书没有书封,但除此之外倒是完整的。从右侧掀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第一列竖着写道:“第一章初回公府。”
随便扫了几眼,约莫是讲故事的,跟她平日里看得杂记有些类似,但似乎又不大一样。
再看那书册的右上角,有七四个字,漪宁习惯性自右往左念道:“香花梨中帐蓉芙。”
品了品,她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这行字好生奇怪,竟是自左往右念的,该是‘芙蓉帐中梨花香’才对吧。”
佟迎闻声直起身子,一边给阿宁捏肩,一边往书册上看去:“郡主,这本书好生奇怪,不似我们大夏之物。”
漪宁沉吟着点头:“的确不是大夏之物。”大夏的书册除了正中心的内容以外,上面并没有这样的字,而且纵然是有,也该是自左往右来念的。
“芙蓉帐中梨花香,这是书的名字吗?郡主,怎么瞧着似乎有些不大正经?”佟迎小声道。
不止佟迎这么认为,漪宁也有所怀疑,应该是写男女情爱的,在大夏如今的世道里,算不得什么正经书册。
漪宁把书册合上,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你快去睡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郡主的腰和背也不酸困了吗?”佟迎不放心地问。
漪宁点头:“本就没那么严重,现如今更是无碍了,你且去吧,我也觉得有些困了。”
佟迎闻此这才放了心,搀扶漪宁去榻上歇下,正欲吹灯,漪宁忙拦下她:“今儿个灯烛不用灭了。”
佟迎觉得奇怪,倒也乖乖听话,并未熄灯:“那郡主早些歇着,奴婢告退。”说罢对着漪宁行了礼,退出房去。
漪宁原本已经躺了下来,听到佟迎关门的声音,这才又从榻上坐下来,瞥眼看到榻几上摆着的那本书册,压不下心中好奇,自己偷偷下了床,捧着书看了起来。
谁知,这一看居然入了迷,怎么也收不住了。
这书里的内容跟漪宁寻常看得那些个游记杂谈的确差别挺大的,里面讲的是一个叫沈梨的女孩原是国公府里的嫡出姑娘,母亲生她时难产故去,算命先生说她命硬克亲,被父亲沈国公送去庄子里养着,与乳母韩氏相依为命。后来其父沈国公另娶新人,诞下一子一女,其女名唤沈棠,长大后因姿容国色,才学俱佳,颇有盛名在外。
沈国公早年将沈棠许配给了故交好友晋阳侯之子孙祺,孰料晋阳侯在一次与敌国作战时因轻敌大意,害得五万将士枉死。圣上大怒,将其砍头以慰亡灵,其子孙祺也被流放偏远之地。
沈国公是个注重信誉之人,晋阳侯府遭此变故,却仍想把女儿下嫁给孙祺,只觉得那孙祺虽然年少,但聪慧过人,如今虽然遭此变故,但只要能够扛过去,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但沈棠心高气傲,又一心想嫁当朝太子,成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此时哪会对孙祺有半分看得入眼,自然是不从的。为此,便伙同其母张氏给父亲沈国公出主意,说把庄子里养着的长姐沈梨嫁给孙祺。
最后沈国公被说动,当真把长女沈梨嫁入了孙家。大婚第二日,沈梨便陪同夫君孙祺一起去了封地。
沈梨容貌秀丽,性子温婉,又颇能吃苦,跟着孙祺从无任何怨言,孙祺对她自然心存感激,两人的情谊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深厚。孙祺更是疼惜沈梨自幼被家人抛弃的遭遇,对她格外疼宠,夫妻生活虽然艰苦却也美满。
后来沈梨知道孙祺之父晋阳侯其实是因为政见与太子不合,遭到太子坑害,这才使得五万将士枉死,也是十分气愤,对夫君的报仇心切感同身受,发誓要永远追随于他,无论做什么都全力支持。
沈梨和孙祺夫妻二人同心协力,一起在荒凉萧瑟之地上东山再起,招兵买马,求贤纳士,逐步扩张,慢慢发展壮大,短短七年便有了相当不可小觑的雄厚实力。
当时皇帝已经步入晚年,沉迷丹药无心朝政,朝野渐渐变得乌烟瘴气。孙祺和沈梨夫妻二人顺势起兵,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便攻入帝都。
彼时宫中刚发生过一场变动,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为帝,朝野正是不稳,孙祺趁势带兵入了皇城,逼迫新帝为其父晋阳侯正名,道出当年五万将士无辜惨死的真相。
真相大白于天下,新帝被迫退位,先帝仅仅六岁的嫡幺子登基为帝。
当初战功赫赫的晋阳侯恢复清白,其子孙祺被百官拥立为辅政大臣,当朝首辅,一时间权倾朝野,叱咤庙堂,呼风唤雨。
而当初那个不被沈国公府看在眼里的大姑娘沈梨,顺理成章便成了超一品的诰命夫人。
沈棠当初一心想嫁太子,最后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才华如愿以偿成了太子妃,谁知皇后没做几日夫君被逼退位,自己也再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反观庄子里养大的沈梨,被首辅大人孙祺捧在掌心,纵然不是皇后,竟是比皇后还要高贵几分。
沈棠为此心中妒忌,想到当初应该嫁给孙祺的是自己,该享受今日一切荣耀的也是自己,对沈梨更是怀恨在心,便起了勾搭孙祺之心。
某日夜里,她趁着孙祺和沈梨回国公府省亲之际,打扮的花枝招展将孙祺堵在后花园中,企图勾引。
她自恃貌美,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却未曾料到,孙祺连正眼都不肯瞧她,骂她无耻荡.妇,连沈梨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彼时,沈梨躲在假山后面,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自是心中温暖。
当日夜里,她蜷缩在夫君怀里,问了一直想问的话:“当初你原可以黄袍加身,自立为帝,却又为何放弃?”
孙祺将妻子拥在怀里,这般说道:“皇宫是个囚禁人的金丝牢笼,你与我在宫外自由惯了,又哪里受得了那等苦?我生平不过两个愿望,其一,为父亲伸冤,报仇雪恨;其二,执你之手,看遍这世间所有梨花盛开。”
一本书看完,漪宁的眼角有些湿润,怅然几许,落寞几许。
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居然亮了,而案台上染着的蜡烛,也即将燃尽。
想着书中内容,她竟是久久无法回神。
若说以前她对男女情爱一知半解,到如今,仿佛又有了心的感悟。
孙祺带给沈梨的幸福,或许便是当下女孩子心中最渴望和最期待的吧。
她这般想着,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觉得一夜未眠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便开门走了出去。
天刚蒙蒙亮,外面的下人们早早起来做活儿,洒扫院子,佟迎也早早的起了,刚去厨房让人烧热水,回来时看到漪宁不免惊讶:“郡主怎么这么早便起了?”
说着人已来到跟前,瞧见漪宁如今的样子不免唬了一跳:“郡主眼睛里有血丝,莫不是昨晚上没睡好?”
见她关切,漪宁想到自己看了一夜的书有些心虚,笑了笑:“不知怎的,昨晚上有些睡不着,便早早起了。你放心吧,我精神着呢。”
佟迎看她眼睛熬得红成那样怎能放心,忙搀扶着她:“那郡主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漪宁摇头:“不必了,我睡不着特地出来走走,并不觉得困。”
“那奴婢去给你梳头。”
见佟迎这么说,漪宁倒是没反对,由她搀扶自己进去挽了发髻,随后热水烧好了,便洗了把脸,整个人就更精神了。
佟迎瞥眼间看到了榻几上翻看着的书,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声问:“郡主昨晚上莫不是熬夜看书了?”
提到那书漪宁颇有些不自在,里面皆是些情情爱爱的,到底不好与外人道的。她拿帕子在脸上擦了几下,悠悠道:“昨晚上睡不着,随便翻了几页。”
到底是睡不着才看得书,还是看书看得睡不着,其实她表现的再明显不过了。佟迎面上带笑,却也不戳破。
“郡主,那书好看吗?”她目光落在那书上,倒也真有几分好奇。什么样的书能让她家郡主一个晚上都不睡觉的,平日看那些个游记画本子的,也鲜少会见主子痴迷到如此程度。
佟迎一问,漪宁不由得想到了里面一波三折,此起彼伏的故事情节,她顿了顿,轻轻点头:“还好。”
“讲的是什么呀?”佟迎又问。
漪宁正要给她讲,后又发现不大对劲,嗔她一眼:“套我的话不是?这书我是看完了,但你不许在外面乱讲,若是想看自拿去看了便是。”
看她家郡主居然脸红了,佟迎生怕惹恼了她,自是不敢再多问,只低低应了声是,目光投向榻几上的那本书册,也越发起了好奇心。
洗漱过后,漪宁从房间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邵恪之从外面回来正欲回房,两个人卧房又是对着的,此时恰好在院里撞上。
邵恪之看到她,脚下的步子顿住,等她走向自己。
“邵哥哥好早。”漪宁笑说着过来打了招呼。
邵恪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没回答她的话,只静静望着她那一双青眼窝发呆。漪宁的肌肤白皙红润,此时双眼明显黯淡了一圈,倒是十分明显。
漪宁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偏过头去:“大庭广众之下,邵哥哥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怕也不妥吧。”
看着她脸上那抹娇羞,邵恪之语气温和很多:“看来那本书很好看,合了你的胃口。”
“嗯?”漪宁有些没反应过来,呆愣愣抬头看着他。
邵恪之面上却渐渐有了笑意:“难道除了看书,还有旁的事会让你一夜无眠?昨晚上你房里的灯烛可是亮了一夜。”
“你连这都知道啊?”漪宁眨巴着眼睛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怎么知道自己房里的灯亮了一夜的?
邵恪之无奈看着她:“我昨晚上回房时你房里的灯便亮着,今早上起来时仍然是亮着的,如今一双眼红得跟个兔子似的,难道还不是看了一夜的书?”
漪宁被他问的颇有些心虚,低头攥着衣裳的一角,也不说话了。
“什么样的书,这般入迷?”邵恪之眯着眼睛看她,倒也是真的好奇。
想到那书册里偶尔一些鸳鸯账内颠鸾倒凤的画面,漪宁的脸蛋儿倏然间便红了:“没,没什么,就是讲故事的而已。”她一颗心砰砰砰跳个没完。
这时,佟迎从房内出来,怀里抱着那本昨夜漪宁看过的书册。
方才郡主说如若她想看就让她自己哪会房里看来着,她这会儿正准备把书拿回房。
谁知半道儿上被邵恪之看见,唤了过来。
邵大人伸手说要看,佟迎自然不能不给,又看看自家郡主那红润的面颊,规规矩矩把书递了上去。
邵恪之随手翻开一页,却是一段男女之间关于情爱的对话,还有亲吻的场景,他身形一滞,目光再次落在漪宁身上。
漪宁一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寻思着他莫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比如说孙祺和沈梨在草原上躺着看星星看月亮,后来两个人宽衣解带,鱼水交融的那一段?又或者是新婚之夜,鸳鸯红帐里的缱绻缠绵?
漪宁仔细回想着那些画面,又努力宽慰着自己。书册里这样的情节不是很多,而且描写的也不详细,应该……不会那么巧的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羞愧的无地自容之时,却听见邵恪之对着佟迎道:“你先去吧,这书尚未寻到其主,暂且先放我这儿。”
佟迎虽然惊讶,可哪里敢拒绝,只能规规矩矩应是。后又觉得邵大人和她家郡主之间气氛有些诡异,自是不敢多待引火上身,匆忙退了下去。
邵恪之则是拿着那本书继续翻阅着,眉头紧锁,双目微微眯着,脸上的神情有些难以捉摸。
漪宁被他这神情搞得莫名觉得有些羞耻,又见他迟迟不说话,她抬手将他手里的书夺过来,笑眯眯道:“邵哥哥,这书暂且先放我这里吧,等你找到主人了我一定归还。”说完还拍着胸脯保证,信誓旦旦的样子。
邵恪之挑了挑眉,却也不答她的话,只是道:“阿宁让我刮目相看了。”
漪宁莫名有些羞恼,气呼呼反驳他:“这书讲的真是故事,没有很多非礼勿视的东西的,你方才看到的都是巧合。”有时候感情到了那一步,两人又成了亲,一些事自然是水到渠成的嘛。她昨晚上看的时候还觉得十分美好呢,当然,有一点害羞也是真的。
看她耳根子都红润起来,娇俏又可爱的模样,实在颇有些让人爱不释手。邵恪之逼近她一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比如,有哪些非礼勿视的场面呢?这一页的算不算?”他指了指她手里抱着的,此时恰好打开的那一页。
漪宁低头去看,正是男女主洞房花烛的那一段描述,这样的情节在大夏本来就是严禁之物,如今被他这般问出来,漪宁自然是心虚的。
她抿着唇,好一会儿壮着胆子顶撞他:“那怎么了,总比你看那,那种书要强!”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她跟着太后在他阅朗轩的隔壁住过一阵子,那段时间没少去他那里看书,有次在他的书架上就看到了很厚一本□□,上面还有男男女女寸丝未着的画面呢。
她还记得当初他让赵源跟她解释说是什么武功心法,她以前小自然容易被骗,现在她才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呢。
她这话一处,邵恪之倒是愣住了。
那次被她从书架上翻到□□的事,自然是记忆犹新的。
不过那次当真是赵源放上去的,他可是一页都没看过。当,当然,这两年有看过那么一点点。
可这丫头居然比自己还不害臊,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说。
邵恪之服输了,他抬起拳头在唇边咳了两声:“郡主,时候不早,你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没想到方才一心想挑逗自己的男人这会儿居然害羞起来,漪宁倒觉得有些新鲜。邵哥哥脸红,那可是难得能遇上一遭的。
不过,这种事难免尴尬,他不提了她自然也松了口气,跟着笑了笑,权当刚刚什么也没发生:“邵哥哥说的是呢,我正要去给皇祖母请安。”
她说着正欲走,邵恪之却又拉住了她的胳膊。漪宁狐疑着抬头,怀里抱着的书却已经被他又取走了。
他又低头看了两眼,淡淡道:“这书不像我们大夏之物,我让人打探一下,也好尽快找到失主。另外,郡主拿着这书去见太后,怕也不大妥当。”说着,书册被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一合,自个儿拿着往房里去了。
漪宁看着被他冠冕堂皇拿走的那本书,气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脚。
111章、温泉 ...
漪宁给太后请安过后, 祖孙两个一起用了早膳。
既然来了冀州,太后自是要去巡查百姓的状况的,又见漪宁面有倦色, 以为是昨日割麦子累坏了, 早膳后便让她好生回房休息, 自己由蔡知府带着四处看看。
到了这一会儿,漪宁也着实觉得有些困倦,便没再推辞,自个儿乖乖回房睡觉。
躺在榻上,她又想到了那本书, 最后的话记忆犹新。
其实孙祺说的不错, 皇宫的确是个金丝牢笼, 表面上光鲜亮丽, 富丽堂皇,实际上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寂寥和龌龊?
她感谢岑伯父和岑伯母收养她,将她养在宫中锦衣华服,无忧无虑。可皇宫那样的地方, 她的确不想待一辈子。
想着书里的情节, 她突然有些羡慕那个沈梨,羡慕她最后拥有那么优秀的孙祺, 拥有那样美好的幸福。
其实, 在看那本书她自动带入沈梨角色的同时,对于孙祺也是下意识想象成邵恪之那张脸的。还别说,根据书中的描述, 跟她的邵哥哥简直完美契合在一起。
也不对,漪宁觉得邵哥哥比孙祺要再优秀一点。毕竟,邵哥哥可是十五岁就被岑伯父钦点为头名状元呢,孙祺可没这么厉害。
漪宁越想越觉得邵哥哥挺好的,至少他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他。
不过,这段日子两人虽然有所进展,但到底有层窗户纸没有戳破,有些话还是得单独找机会两人说说清楚比较好。
她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去……
这一睡,大白天的她却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不知怎的又回到了长安,一切都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张罗着成婚了。
婚事是岑伯父安排的,她和太子岑璋。
红色的灯笼剪纸挂得皇宫里四处都是,耳边是所有人的艳羡和祝福,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那个黄昏,岑伯父和岑伯母笑坐在高堂之上,下面是数不尽的文武大臣,她头顶着盖头与岑璋行完大礼,听下面的人恭贺圣上,恭贺太子,口口声声地喊她太子妃。
乱糟糟的大殿之上,突然有把洪亮的嗓音响起,清冷异常,又字字咬得清楚:“恭喜太子殿下喜得良缘,恭喜安福郡主永驻牢笼。”
这是邵哥哥的声音!
她不顾一切的掀开盖头,看到他同样穿着鲜艳的红色新郎袍,定定地望着她,唇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再后来,他的身后莫名其妙多出了很多千军万马,跟她看书时自行想象出来的孙祺带兵攻入皇城的画面一般无二。
漪宁唬了一跳,倏然睁开眼,却发现原来是一场梦。
她从榻上坐起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大口喘着粗气,明显还未从方才的状况中回过神儿来。
好端端的,她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梦,邵哥哥还说了那样一句话。
漪宁自个儿起来倒了杯水喝下,精神渐渐缓和了过来。她怕是看那本书看魔怔了,居然会做这样的梦。
不过,想到自己嫁的人居然是岑璋,再想想那个庆昭训,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她得去找邵哥哥。
这般想着,她匆匆整理好衣物发饰,出门去了对面的邵恪之房里。
敲了敲门,里面并无人应答,漪宁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快到正午了,邵恪之似乎没在。
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紊,还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在这炎炎夏日里颇有些清凉的感觉。
见他没在,漪宁正要关门出去,侧目却看到了榻几上放着的那本书册,正是早上被他拿走的那本。
犹豫了片刻,她缓缓走向榻几,将那本书拿了起来。
书册是打开的状态,页面是最后的尾声。
漪宁蹙了蹙眉头,他这是随便翻到这一页的还是看完了?
还来不及多想,突然有阴影遮住了门口的亮光,屋子里瞬间黯淡了许多。
她下意识回头,便见邵恪之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逆着阳光,那满头墨发好似散发着光晕,周身都是些金灿灿的。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圆领长衫,衣服上绣着祥云的图案,腰间系着玉色鞶带,宽肩窄腰,颀长的身姿站在那儿玉树临风的,那张面容精致绝伦,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尾上扬,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恍惚间宛如从天而降的谪仙一般,美好的有些不太真实。
漪宁怔愣几许,心虚地把书背在后面,面上挂着笑:“邵哥哥去哪儿了?”
邵恪之走过来,没回答她的话,一双凤目中流放着一丝异彩:“郡主到我房里来,不会是为了偷书吧?”
漪宁把书搁回榻上,笑得纯真无害:“怎么会,只是想来问问邵哥哥寻到这书的主人了不曾。”
“还没有。”邵恪之瞥了眼那书,又重新看向漪宁。她精神瞧着比早上见到时明显好了很多,双颊肌肤圆润,白里泛着红,竟像是剥了壳的荔枝,水润润的,让人很想咬上一口尝尝味道。
他走近她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鼻端能清晰闻道她头顶的发香,清新撩人。
漪宁原本找他是说正经事的,可突然不知怎的,话梗在后头不知从何说起,双颊也一点点红润起来,抿着唇有些犹豫。
当初明明是他向自己表明心迹的,如今她都跑到冀州找他了,可这人也不知怎的,对当日问自己的话绝口不提。
她到底也是个姑娘家,难道真的要自己开口跟他说这些?
想想这个,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怎么了?”见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邵恪之轻声问她,语带关切。
漪宁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我先回了。”她低声说罢,径自越过邵恪之要走。
谁知,刚走两步却被他抬手抓住了手腕。
她的腕子纤细的不盈一握,邵恪之生怕弄疼了她,力道格外小心。
漪宁诧异抬头,眸中闪过一丝困惑,虽然未语,却有寻问他的意思。
邵恪之也看向她,神情难得十分认真:“阿宁,我想和你谈谈。”
漪宁楞了一下,还未回答,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邵恪之刚从外面回来,此时应该是赵源给他端洗漱的水了,他缓缓松开了漪宁的手腕。
漪宁也觉察到了,虽然难得听他主动想跟自己说些什么,但此时分明不太恰当,便点了点头:“邵哥哥在外面累了半日,等改天再说吧。”
语罢她匆匆转身出去,迎面对上端着盆子走过来的赵源,看到漪宁从自家主子的房里出来十分意外:“郡主?”
漪宁懒得跟他解释,只淡淡“嗯”了一声,面色如常地回房去了。
她急着从邵恪之房里出来也有旁的原因,方才突然感觉小腹隐隐作痛,算算日子,这几天正是来癸水的日子,未免弄在身上尴尬,她这才急着往回赶。
而事实也果然不出漪宁所料,去净房一看,的确是见了红。
原本没发觉时也不觉得多疼,待一瞧见亵裤上的红渍,阵阵腹痛袭身,在这炎炎夏日里十分难熬。
佟迎伺候她换了干净的衣裳,用上棉带,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想旁的了,趴在榻上动都不愿意动。
先前在宫外没注意身子,落下了每月腹痛难忍的病根儿,不过回宫后由御医调理着,她的身子明显已有所改善,如今倒是没先前疼得那样难受了。可到底没好完全,此时又是夏天,身上黏腻腻的颇为难受,心情便也有些急躁。
到了晚上,邵恪之忙完手头上的事,还记着白日里的话,正想找漪宁谈谈,却听闻她身体不适在房内休养。
姑娘家身子不适,又不请大夫,他当即也是了然,知道此刻自己过去不合适,便由佟迎将先前他拿走的那本书给她送了过去。
那本书他已经看过了,倒也没什么太过分的情节,这个时候给她拿过去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拿到书的漪宁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想到此人居然如此贴心细致,心里舒畅了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那本书的陪伴,漪宁觉得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这书虽然已经看完,可到底是喜欢得紧,反反复复看着,每次都能读出不一样的味道。
六日过后,漪宁的身子完全大好了,那本书也被她翻来覆去的不知看了多少遍。
这日晚上,她依旧坐在榻几上随意翻着那本书册,佟迎推门进来:“郡主,热水已经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听到这个,漪宁吐了口气,悠悠道:“此时如若在宫里就好了。”宫里的浴桶都比现在这个要大上很多,除此以外还有一处很大的浴池,她喜欢在里面泡澡的时候游来游去,温热的水轻抚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会觉得整个人心情都变好了很多。
仔细算来,她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大的浴池里沐浴过了,还真有些想念。
不过如今身在冀州,便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随口说完也没想这么多,把书搁置下来,起身准备去净室。
佟迎在她后面跟着,想到她方才的话,笑着道:“看来果真是狄护卫懂郡主的心思。”
漪宁楞了一下:“狄青怎么了?”
佟迎道:“他说在北面的山下有一处温泉,是前些日子发现的,他已经观察好久了,每天晚上那里都没人。如果郡主想去的话,咱们过去瞧瞧?”
“温泉?”漪宁眼前亮了亮,又有些犹豫,“会不会太热了?”她记得这个冬天比较适合。
佟迎笑着摇头:“怎么会,温泉一年四季都可以泡,夏天泡了毛孔打开排除汗液,还能降温呢。而且狄青说了,那里的温泉水是温温的,这个季节正合适。”
漪宁听了有些跃跃欲试,寻思片刻道:“既如此,就让狄青带咱们去瞧瞧。”狄青这个人平日里看着愣头青似的,鲜少说话,不过办事素来都是很靠谱的。
于是夜幕之下,狄青带着两个姑娘家偷偷溜出府衙,去了北面山下的温泉。
那里环境十分幽静,月色下温泉水飘飘渺渺,淡淡薄雾氤氲,周遭是绿草红花,倒是片难得的人间仙境。
两个姑娘家泡温泉,狄青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好近身的,便自个儿寻了个稍远的位置守着,以免郡主发生意外。
漪宁对这片环境十分满意,低头解着裙衫打算下去好好泡一泡。
刚接下裙带,她却突然想到什么,看向佟迎:“大晚上的,这衣服上全是汗,待会儿必然是不想穿的,咱们倒是忘记拿干净的衣裳了。”
佟迎知道自家郡主不喜欢穿黏腻的衣裳,想了想道:“不如郡主且先在此泡着,奴婢回去取衣裳来,有狄青在那边候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她们来的时候是乘马车来的,车夫还在前面候着,想来很快便能赶回来。
漪宁本来觉得麻烦,可想到如果不去取待会儿就得穿身上这脏衣服,还是点了头:“也好,那你快去快回。”
佟迎应着又嘱咐一句:“那奴婢去交待狄青一声,郡主自己小心些,如若有什么事记得喊狄青。”
漪宁点头,有狄青在那边守着,她自然是放心的。
佟迎走后,她自行解下衣衫下了温泉,泉水当真如佟迎所说是温热的,这大夏天的泡在里面倒也不会觉得难受。难得有这样一片好地方,她自然是欢欣异常,如鱼得水一般在泉水中游来游去,整个身心都好似得到了释放一般。
而泉水的另一边,此刻邵恪之正端坐在边缘的石头上,泉水埋过胸膛,静静抬头望着天边几颗零零散散的星子,以及那算不上多皎洁的月光。
这个泉水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一连几晚都会来此泡上一泡,觉得能解除劳碌一天带来的疲倦,第二日忙正事也会觉得给外有体力。
他已经连着来过好几日了,一直都没发现过什么人,想来是此温泉阴雨林木灌丛之后无人知晓的缘故。
但今夜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泉水的那一头似乎有什么动静,似是有什么人一般,下意识静耳倾听。
112章、烤麦 ...
就在邵恪之心怀警戒之时, 他觉得那边的动静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隐隐似是有人过来。
他下意识屏紧了呼吸。
大晚上的,冀州城在他的治理之下治安应该不错, 何况这里前些日子经历了地震, 应该不会招惹外地的贼人。如此来看, 此时出没在此地的该是冀州城中的百姓。
这般想着,他静坐在原位上没动。
邵恪之到底也是高门子弟,素日里沐浴这等事从不假手于人,纵使是赵源他都不愿意被看到,如今这里有人他自然也是有几分紧张的, 一时间身体有些僵硬, 心口突突跳着, 犹豫自己要不要先躲一躲, 或者赶快上岸。不管这里面的是男是女,被撞到他都觉得有些尴尬。
就在他犹犹豫豫尚未作出决定之时,明显感觉有人向这边游了过来。那人身子悉数浸泡在温泉水内,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满头墨发高高绾起, 隐约似乎是名女子。
邵恪之一时间心跳得更快了些。
他正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前面突然扑腾几下, 少女从水中站起了身子, 泉水淹没她的胸口,她抬手抹了把脸,似乎因为很热的缘故, 此刻正大口喘着粗气。
月色下,那少女肌肤好似泛着圆润的光泽,晶莹通透的,美好的有些不太真实。
邵恪之也渐渐看清了她的那张脸,身形不由一滞:怎么是阿宁?
他尚未有旁的动作,站在不远处的漪宁也瞧见了这边的人影,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尖叫一声整个人重新淹没在水里,双手将自己紧紧抱住,话语里带有颤音:“谁?”
远处的狄青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向这边靠近:“郡主,你没事吧?”
此时漪宁也早已认清了对面的人,尴尬之余却不敢让狄青知道。大晚上的出了这等事,传出去到底有损自己的声誉。
“没事,方才不小心崴到脚了,并无大碍,你去前面守着。”她语气尽量保持平和,不让狄青瞧出破绽。
远处的狄青沉默须臾,又确认一遍:“郡主当真无碍?”
“无碍。”她语气也渐渐淡了。
狄青松了口气,应声离去。
漪宁心里一阵发窘,虽然知道躲在水里对方看不见,却还是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