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皇后房内的烛火却仍旧亮着。
两人刚行过鱼水之欢,皇后倚在顺熙帝怀里,难得静静躺在一起说说话儿。
皇后道:“听闻母后明日出宫,阿宁原也想去的?”
顺熙帝点头:“那丫头性子野了,总不喜欢待在宫里头,不过后来说让她在南苑陪你,她也就应下了。”说着,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阿宁那孩子喜欢粘着你,有她在南苑陪着你,你也不会无聊。”
皇后无奈笑笑:“我天天不过就是这个样子,陪不陪的也没什么,我看她最近心情欠佳,让她跟母后出去转转也好。”
“你真这样想?”
皇后轻轻点头。
顺熙帝思索片刻,缓声道:“也好,你若无聊,朕多抽空过来陪你。母后明日出宫,阿宁若想去便让她去吧。”
97章、出宫 ...
顺熙帝说完这话, 想了想又道:“不如让璋儿跟着去,我看他们俩之间最近似乎怪怪的,出去两个月散散心也好。”
皇后听罢微微一怔:“璋儿留在宫里还能帮你料理国事, 他若走了你不免要辛苦些, 还是让阿宁跟着母后去吧。”
“朕是怕他们二人之间真的生了什么嫌隙, 日后如若成了亲也影响感情。”
皇后抬眸看着他:“陛下当真打定了主意让阿宁嫁给璋儿,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顺熙帝闻此十分不解:“阿媛这话是何意?阿宁和璋儿的事不是咱们从一开始便默认的吗,何况……阿宁背后还有景旗当年的旧部,关乎着朝中大局,她只能嫁给璋儿。”
皇后一时缄默。
当初阿宁被接入皇宫, 封为郡主, 陛下又对她颇为怜爱, 皇后其实心里清楚, 除了因为阿宁是景旗的女儿以外,还因为这丫头背后的萧国公旧部。
他是天子,每一步都要为国家的社稷考量,这本无可厚非, 她也不是不懂。可对于她来说, 阿宁便只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像亲生女儿一样。
她不想她日后过得不幸福。
璋儿和阿宁这段日子确有古怪, 她也约莫能猜出个大概。阿宁这孩子恐是随了她娘的心性, 知道璋儿宫里有了人,八成是不愿再嫁他的。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自己的一生,皇后觉得, 阿宁的心思她还是懂的,也能够理解她的想法。
作为一个女人,谁又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够待自己一心一意呢?这于寻常人家里或许还有些许希望,可身在帝王家,便成了奢望。
她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一朝入了这深宫,这辈子也不过守着奢华富丽的宫殿了。表面上看是光鲜亮丽,幸福无比,可实际上呢,便像个金丝雀一般,没有自由。
在她的记忆深处,最最怀念的还是宫外的那段日子。她不是那等吃不得苦的人,那时候跟着婆婆一起做活卖包子,和宁姝一起料理家务,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等着阿禹和景旗回来。
那样的日子,快乐而美好,甜蜜而幸福。
只是时过境迁,光阴不在,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
好在,他对自己的心意未改。这于如今的她而言,该是莫大的安慰了吧。
“怎么不说话了?”顺熙帝俯身亲了亲她的唇,又见她双目迷离,他怔了怔,“有心事?”
皇后一双秋水剪瞳痴痴望着他,白皙纤细的双手捧着他的面颊,指腹划过他的眉眼,轻抚着他额头的细纹。
不知不觉间儿女们都长大成人,他和她也都不再年轻。他平日里晚上深夜才来,是以她才未曾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似乎也比以前更瘦了些。
不过,他一切的一切在她眼里,依旧还如当初那般美好。
“陛下,如果阿宁心里有自己喜欢的,而那个人并不是璋儿,就随了她吧。”她突然这般说道。
顺熙帝原本看她方才的表情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如今听她是在担心孩子们的婚事,不由笑了:“朕怎么觉得,你待阿宁比自己的亲儿子还要疼宠些?方才你这话如若让璋儿听见了,怕以为不是你亲生的。”
皇后嗔他一眼:“臣妾跟你认真说话呢,陛下怎的来取笑我?陛下还不是一样,每日见到璋儿都绷着一张脸,对阿宁就慈祥多了。”
顺熙帝笑道:“阿宁是个娇姑娘家,我若绷着个脸还不吓着她?至于璋儿,他是大夏日后的帝王,有些是他该承受的。”
“陛下为何不回答臣妾?”她方才问的话被他忽略,皇后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顺熙帝握着她柔弱无骨的一只手,随意把玩着,深沉的目光望着头顶的幔帐,深邃而幽远:“阿宁还小,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璋儿是你我的亲生儿子,你还担心他不能带给阿宁幸福吗?朕一直中意他们二人的亲事,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笼络萧国公旧部,可同样也是为阿宁考虑,她嫁入宫中知根知底儿的,日后贵为皇后母仪天下难道便不是好的结局?”
皇后心绪有些复杂,只默默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离,兀自翻了个身:“时候不早了,陛下睡会儿吧,明日还得早朝呢。”
顺熙帝盯着她的背影,一动未动。
好一会儿,他缓缓伸了手扶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往这边凑了凑:“阿媛,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皇后没说话。
顺熙帝叹了口气:“阿媛你知道吗,朕这辈子从一个无人问津的穷小子走到今天,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全都有了,还娶到了心心念念之人,如今又有儿女承欢膝下,其实也活够本儿了。这段日子朕一直在想,如若体内的毒当真无药可解,了此残生也是无憾的。只是,到底放不下你们。如今朝中奸佞当道,局势动荡,一切都还不稳定,朕想在有生之年给你和璋儿留下一个太平天下。”
皇后的眼角湿润了,却仍旧侧躺着没动。
“景旗在沙场上征战多年,多少兄弟与他历经生死,他们对景旗的忠心绝不会亚于朕这个皇帝。景旗走后,他们留在边塞保家卫国,多年来也有了根基,势力不可小觑。璋儿娶了阿宁,他们才会永远为我大夏尽忠。否则,日后时间久了,只怕那边会出什么乱子。其实有件事朕一直没跟你说,阿宁和璋儿的事,是当初景旗临终前亲口提出来的。”
皇后心上一惊,缓缓转过身来,静静望着他:“陛下方才说什么?”让阿宁嫁给璋儿,是萧景旗的意思?
顺熙帝抓住了她的手,轻轻道:“塞北大将军霍行度你有印象吗?”
皇后点头:“他曾是景旗手下一员副将,景旗走后,塞北大小事宜皆由他掌管,手中可谓是大权在握。他的弟弟霍行胤被陛下任以武教先生留在长安,便是怕霍行度在那边行谋逆之事吧?”
“但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顺熙帝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皇后也随之起身,又听他继续道,“霍家和陈家本是世交,霍行度和陈月迎也是青梅竹马,听闻当年口头上还许过婚约。不过朕即位后陈鼎把她女儿送进了宫,陈月迎和霍家口头上的婚约便一直被压制着无人知晓。这些年来,陈月迎入宫做了贵妃,霍行度却至今未娶。”
突然得知的消息让皇后有些震惊,恍惚间竟像是在做梦一般。
听闻大将军霍行度骁勇善战,曾是萧国公的左膀右臂,却没料到他和陈贵妃竟还有这么一出。如若他们真心相爱,陈月迎为何会抛下一切进了宫呢?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皇权富贵吗?
霍行度如果因为陈贵妃至今未娶,情谊只怕非比寻常,陛下想对付陈家,有他横在中间就又增加了难度。
顺熙帝又道:“景旗临走前曾说过,霍行度此人刚正大义,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但对陈月迎也是用情至深,日后难免为情所困,迷失自己,故而既要用之更要防之。霍行度威望不如景旗,部下虽然听从于他,但实则暗地里是有嫌隙的。景旗说,若他因为陈月迎起了反叛之心,想收他兵权只能从阿宁身上着手。”
顺熙帝的话皇后懂了,顺熙初年,塞北战事不断,萧景旗带兵镇守塞北,一待便是八年之久。八年里,他带领将士们浴血奋战,那是患难生死的交情,那里地方偏僻,又远离朝廷,将士们虽然名义上是保卫大夏,实际上则是奉他为主。
景旗如今不在了,将士们对于他的那份忠义自然便转移在了他唯一的女儿阿宁身上。
其实关于这件事陛下一直是知道的,还有朝臣当年曾进言说萧国公拥兵在外,恐对社稷不利。
她记得当时陛下曾跟她说,景旗是他的亲弟弟,当初不顾生死随他起义,他如今在边关深受拥护都是他应得的。他也相信,景旗纵然拥兵在外,也永远不会背叛他。
是啊,当年的萧景旗自然不会背叛他,背叛大夏。
可如今的霍行度呢,谁又敢断定陛下铲除陈家之时,他不会因为陈贵妃而起反叛之心?
但只要阿宁嫁入了皇家,纵然霍行度想反叛,他手底下的将士们念着景旗当年的旧情,也未必肯答应。
原来,景旗当年已经把事情想得如此长远。
只是阿宁还小,还有一辈子的年华,肩上本不该背负这些的。
——
翌日,初升的朝阳红彤彤的,周遭染着丝丝缕缕的云霞,有大雁成群结队掠过,在天空划下美妙的倩影。
漪宁还未睁眼便听到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她揉了揉眼睛,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一睁眼却隔着轻纱幔帐隐约看到佟迎在收拾东西,她不免十分诧异:“这是在做什么?”因为刚睡醒,她说话时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佟迎笑道:“郡主醒了,方才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准备郡主平日里换洗的衣物,说让您跟着太后娘娘一起出宫呢。”
这话一出漪宁立马便精神了,她掀开帘子从榻上跑下来,鞋子也顾不得穿:“你方才说什么,岑伯母让我跟太后一起出宫?你没有听错吗?”
“自然是错不了的。”门口传来皇后的声音,紧接着金嬷嬷把房门推开了。
漪宁顺势望过去,便见皇后穿戴整齐地走进来,瞧见她赤着脚丫子不免嗔了一句:“不像话,怎么就这样便跑下来了,如若出了宫还这样,可就不许你出门了。”
漪宁吓得哪里敢还嘴,慌忙跑回去把鞋子穿上,这才过来挽着皇后的胳膊:“岑伯母,你真的让我跟皇祖母一起出宫啊?”
“是啊,你皇祖母年纪大了,有你在身边陪着我和你岑伯父也放心。刚好我看你最近有心事,出去散散心也好。”说着拍了拍她的手,“快让金嬷嬷给你梳洗,迟了你皇祖母可就不等你了。”
漪宁乖乖坐在妆奁前,由着金嬷嬷给梳妆。
皇后在一旁看着,面带笑意。
阿宁的头发又黑又亮,这些年又长了不少,像墨色的锦缎一样。经过金嬷嬷一双巧手丝丝缕缕的缠绕起来,美的不像话。
看她因为能出宫开心地眉飞色舞,皇后也为她开心。
昨夜顺熙帝走后,她独自一人又想了很多。不管日后怎么样,当下她希望阿宁能够开开心心。她才不到十四岁,日后谁又知道会出什么变数呢?未雨绸缪固然没错,却也没必要现在就将这孩子禁锢在牢笼之中。
制衡霍行度,或许会有别的办法,未必就一定要把这丫头永远困在宫里,趁着有太后带着,让她多出去看看见见世面也好。
当初如若不是宁姝拉着她去踏青,她也不会跟陛下遇见,自然也不会有如今的这段缘分。阿宁也是一样,如果是上天注定,这次出去她也必然会有收获的。
在这深墙大院里,每日见到的是一样的人,做得是反反复复同样的事,一辈子似乎一眼便能看到尽头。
她自己的一生本是如此了,或许阿宁该得到更好的。
无论怎样,她想再给这丫头一次机会。
找寻过了,便不再后悔。
——
次日傍晚,邵恪之正亲力亲为地帮灾民们修建房屋,突然鸽子落在了自己肩上。
取下书信看了上面的内容,他眉头拧了拧:“这丫头怎么突然出宫了?”
98章、闹事 ...
出了皇宫, 漪宁觉得海阔天空,似乎一切都变得新奇而美好。
太后年纪虽然大了,但体力倒是还不输旁人, 带着漪宁跋山涉水的, 丝毫不在话下。
两人出了长安, 在潼关待了三五日,吃喝游玩,倒也十分的逍遥自在。离开时大家坐在马车里,透过窗牖看着远处的山水淼淼,漪宁突然问:“皇祖母,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太后出宫偶尔是有计划的, 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顺其自然。这次也是一样, 出宫好多日了, 她还真没想过去哪里玩。
如今听见漪宁发问,太后想了想:“江南的好山好水虽然钟灵毓秀,但也去过好几回了,倒不如咱们换几个较为新鲜的去处。”说着太后看向玉嬷嬷, “你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玉嬷嬷道:“太后不想去江南, 那咱们就去北边好了。”
漪宁道:“北面多有蛮夷出没,战争四起, 怕是不大安全。河北前些日子发生了地震, 灾民如今尚未尽数得以安抚,想来也不合适,如此来看……”
她正冥思苦相着, 太后却道:“对了,阿宁不说我倒是忘了,冀州之地刚发生了地震,也不知百姓们生活如何了,不如咱们去那里看看?”
“这恐怕不妥吧。”玉嬷嬷犹豫着道。太后娘娘是出来游玩的,河北如今怕是一片狼藉,又如何会有好心情呢。
太后却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不妥的,我身为太后,去慰问一下大夏的子民有何不可?再者说了,我出宫不过是因为觉得皇宫里头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去哪里还不是一样?如若还能给百姓们一点儿帮助,也算是造福社稷不是?”
“可是,”玉嬷嬷还想劝阻,旁边的漪宁抢先道,“我也觉得去冀州好,祖母身为当朝太后,如果去安抚百姓,他们必然会对我大夏感恩戴德的,这于江山社稷自然是极为有利的,玉嬷嬷你就听祖母的吧。”
太后和安福郡主都这么说,玉嬷嬷哪里还好再多言什么,只得对着外面的马夫吩咐一声:“咱们去冀州。”
——
经过这段时间的房屋搭建,百姓们又重新有了住处,只是依旧百废待兴,还有不少需要解决的问题。
马上便是收麦子的时节了,一场地震,有的庄稼直接掩埋在地下,余下的不过尔尔,赋税自然是交不上了。好在圣上体恤,免除冀州百姓三年赋税,日子紧巴巴的倒仍能凑合着过。
百姓们感激邵大人亲力亲为帮他们做得一切,每日跟他一处做活用饭,不觉间便把灾难带来的痛苦心情消了大半。
当然,这只局限于冀州北部的百姓。
当初付明善执意要管辖冀州南边的灾民,邵恪之自然不好拒绝,只得将冀州一分为二,也是想看看他究竟想搞出什么名堂来。
是以这段日子南面到底什么情况,他还当真是一无所知。
这日,他随乡亲们一起去田里看麦子,眼瞧着这金黄色的麦子再过段日子便可以收割回来,马上便有新的口粮吃了,他的心情跟百姓一样高兴。
他出生在长浚伯府,虽然自幼没有母亲陪伴,但过得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于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如何而来,不过是在书上见过,如今亲眼瞧见了自然是另一番感悟。
冀州知府蔡鸣折了一穗麦子放在掌心捻了捻,递给邵恪之看:“大人请看,今年的麦粒仍是可观的,虽不比往年饱满硕大,但于百姓而言已经是来之不易了。”
邵恪之瞧见那麦粒,捻起一颗尝了尝,轻轻点头。
放眼望去,远处的一片狼藉还未恢复,只跟前稀稀疏疏的庄稼尚且完好,他道:“这麦子难得能够保留下来,过些日子大伙儿一起把这些粮食收割回去,按人口平分给每家每户,等大家熬过了这段时日,田地恢复,以后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这……”蔡鸣犹豫着道,“大人,这田里的麦子都是有主儿的,如若是平分给大家,这田里的主人心里怕是不平衡。”
邵恪之道:“一场天灾防不胜防,百姓们历经磨难,如今相互扶持方才有了今日的安稳。大家伙儿如今只有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才有日后的好日子。如果只想着自己,置其余百姓于不顾,日后这冀州城中还剩下几人?朝廷为冀州减免三年赋税,还抵不得这小小的一片口粮吗?蔡大人不是冀州百姓,还是不要替百姓们发话的好。这些日子我看大家也都十分和睦,他们必然是愿意的。”
原本跟在后面的百姓听到这话上前来,有个年过六旬的老汉对着邵恪之躬身行礼:“大人说得对,地震把山路都给堵了,粮食和物资押运困难,待日后天冷了下上几场大雪,就更难了。乡亲们衣食无着,此时正是我们患难与共的时候。大人,眼前的这二亩地是我家的,我愿意把粮食平分给其他乡亲们。”
有他开头,另一个人也道:“那边有六十几亩地,全是我家的,其他乡亲们的庄稼都毁了,我家的安然无恙实数运气,也是上苍的保佑,大人,我也愿意把那十几亩粮食平分给其他乡亲们。”
“大人,我也愿意,我家还有一亩七分地是完好的。”
“大人,我家六亩三分地的粮食,也愿意分给大家,咱们一起把眼前这个坎儿度过去!”
“……”
百姓们的慷慨和热血让邵恪之十分感动,也着实感到欣慰。其余断了粮食的百姓自然也是激动万分,纷纷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又不忘对着方才的那些人连连道谢。
蔡鸣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是目瞪口呆,方才说把六十几亩地的麦子分出去的郭老汉,那可是平日里出了名的铁公鸡,若是搁在往常谁敢用他家一升米一斗面,那都是要跟人拼命的。不料在邵大人的感染下,此人居然能这般慷慨。
一场灾难,虽然闹得不少人家破人亡,却也在患难中令人瞧到了情谊的难能可贵。
这得多亏了邵大人呐!
看着眼前的一片和谐,蔡鸣不免想到了此时冀州南面的另一番景象,禁不住叹了口气。
邵恪之看他似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蔡鸣道:“冀州以北由邵大人抚慰百姓,亲力亲为,自然是一派祥和。只是那南面……”
邵恪之眉心拧了拧,语气沉了几分:“那边出事了?”
“目前倒是称不上大事,但长此以往下去就难说了。”
看他吞吞吐吐的,邵恪之已经没耐心了:“究竟是何事?”
蔡鸣道:“付大人上任后实行奖罚政策,无论是房屋搭建,还是纺纱织布,做得越快伙食越丰盛,有些年纪大动作慢的,索性根本就吃不饱。长此以往下来,百姓们个个儿只想着自己,凡事都相互较着劲儿,平日里也是憋着股闷气的。
前两日南边的庄稼得到丰收,付大人也未行分配,只说这等小事让大家自行商议。那些个有田的便把庄稼收到家里,高价售卖,一斗麦子便是五两银子。百姓们哪儿有那么些个银两啊,有的都饿了好几天的肚子了,此时那边正闹作一团呢。”
邵恪之面色越发阴沉:“出了这等事,你怎会这时候才来禀报?”说着,已经急急往南边去了。
蔡鸣忙小跑着跟在后面:“是付大人不让禀报来着,下官也便想着兴许他能解决。付大人是户部侍郎,又是太子近臣……”
邵恪之停下来瞪着他:“他是户部侍郎,又是太子近臣,所以你就不敢得罪了?”
“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是想着他或许能有解决的办法。”蔡鸣低着头小心翼翼回禀着。
邵恪之面上染了一丝愠恼:“你可知这样闹下去会出现什么后果?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蔡鸣一张脸瞬时白了几分:“不,不会这么严重吧?”
邵恪之懒得理他,自行阔步离开。
南边的暑衙,百姓们聚众闹事,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儿拿着家里的锄头铲子誓要讨个说法。
搭建房屋,押运粮草,他们哪一个怠慢了还是偷懒了?可就因为没旁人做的快,就得忍饥挨饿,家里的老人和小孩有的多日没吃什么东西,躺在炕上头晕眼花的,动都动不得。
前两日好容易有了丰收,那些奸商居然抬出那么高的价格,现在都家破人亡了,谁又有那个钱去买粮食?
百姓们越想越气,将暑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付明善原本还想好言好语劝慰几番,后来见那些刁民油盐不进,顿时也没了耐性,只得吩咐了衙役将人驱逐,抗拒者直接打板子了事。
好容易衙门清净了,他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儿,外面的人禀报说邵大人到了。
99章、叛乱 ...
“他怎么来了?”付明善对于邵恪之的突然造访表现的极为不悦, 前面刚发生了乱子,他这时候过来,若是传出去, 再捅到圣上的耳朵里, 那他可就有大麻烦了。
付明善越想越觉得还是躲着比较好, 忙对着下人摆手:“就说本官去视察了,不在,叫他回吧。”
他话音刚落,邵恪之已经阔步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身上虽然穿着最简单的粗布袍子, 可走进来时却颇具气势, 举手投足间自是与生俱来的儒雅于矜贵。
“付大人不想见本官也不必如此敷衍吧, 我可听闻付大人管辖冀州南部, 平日里鲜少出府,悠闲自在的很呢。”他笑意盈盈地走进来,说话时格外气定神闲,但目光落在主位上倚着的付明善时, 又透着股冷意, 让人瞧见了心底为之一颤。
付明善官阶本来就比邵恪之低了一级,来此赈灾自己又是个副手, 此时眼看着人已经进来了, 他纵然十分的不待见,还是得起身笑脸相迎:“什么风儿把邵大人给吹来了,下官这厢有礼。”
付明善今年刚过而立之年, 比邵恪之大了整整一轮,本就不服被他这样的毛头小子压制,心上自然更是生不出什么敬意来。
邵恪之知道他的心思,却也不放在眼里,只扯了扯唇角:“付大人好生悠闲自在。”
付明善笑道:“是百姓们省心,冀州南部的民众们生活都已好转,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回西京长安向陛下复命了。”说着又打量邵恪之,“邵大人今日看来也十分清闲嘛,居然想到来这里坐坐。”
邵恪之也不跟他绕弯子,深沉如鹰的双目直视着他:“听闻这边有百姓闹事,本官身为钦差大臣,自当过来看看情况。付大人,你可是太子殿下特地举荐之人,可别让太子殿下失望才是。”
提到民众闹事,付明善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旋即一脸轻松地道:“冀州刚发生过一场灾难,有百姓一时难以接受也是难免,偶尔发生暴/乱再正常不过。但大人不必担忧,小事一桩,下官已经遏制住了,想来那些个刁民们接下来会安分下来的。”
“刁民?”邵恪之冷冷看着他,“为官者如若以身作则,爱戴百姓,又何来刁民?若说灾情之后聚众闹事在所难免,怎的前几个月未曾发现此等霍乱,这冀州南部交给你付明善,就引发了暴/乱呢?”
付明善有些气不过了:“邵大人这话何意,如今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并未酿成大的后果,大人又何苦在此咄咄逼人?”
“解决?试问你是如何平复方才的动乱的?让你的衙役将百姓们打的遍体鳞伤,驱逐他们出冀州城便是你的手段吗?”邵恪之脸上带了几分冷厉,“付明善,你竟还不知错吗!”
他的声音徒然提高,倒真唬得付明善身躯微微一颤,脸色也随之变了。
邵恪之继续道:“百姓们遭受天灾已是苦难,还要因为你的奖罚政策搞得填不饱肚子,养成了自私自利的心性。如今小麦成熟,你更是任由他们私下售卖,一斗麦子五两银子,你这不是将这些苦难的百姓往绝路上逼吗?他们不闹事,那才叫稀罕!”
付明善哆嗦着没说话。底下买卖小麦的事他的确是知道却没插手的,只因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不少珠宝过来,投了他的喜好,他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方才百姓们闹事是因为这个没错,可他觉得也没有邵恪之说的这样严重啊。赈灾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出来了,不少人都会从中得些小利,再正常不过的了。左右天高皇帝远的,没人会把他们怎么样。也只有邵恪之这等第一次揽这等差事的傻子,才会一心一意为百姓做事。
虽然说官为民生,但朝廷上的那些个官员,又有哪个是真心实意为了百姓的生计着想。大家心里计较的,不过是自己的官路和利益。
他也算是有经验的,那些个刁民根本捅不出什么大的篓子,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回去向圣上交差复命也就完事了。邵恪之这个书呆子,当真是有些不解风情了。
不过,看他涉世未深的样子,付明善也懒得跟他计较,左右冀州南部归他管,他先把他糊弄走也就是了。
“大人说的是,的确是下官考虑不周了,大人请放心,接下来下官必定认真督办,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他哈着腰,十分谦卑的样子。
邵恪之岂会瞧不出他心里那点子小九九,冷目瞪着他:“付明善,你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关,日后出了事,我倒要看你怎么向陛下和太子交代。”
付明善不屑地翻翻白眼儿,真没见识,能出多大的事儿啊?
这时,外面有衙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大人,不,不好了,不好了 !”
付明善心里正烦躁呢,又见这衙役如此没有眼力见儿,一股火窜上来,抬脚踹了他一下:“大惊小怪,什么事?”
衙役被踹的小腿疼痛,却强忍着禀报道:“大人,反了,方才的那帮人反了。为首的一个叫牛晋的,带着一帮子人打伤了好多衙役,还扬言说朝廷不给他们活路,他们自己去找活路。”
付明善心里咯噔一下:“他,他们能去哪儿找活路?甭理他们,要走便走,他们走了还给朝廷省下口粮了呢。”
衙役皱巴着苦瓜脸,小心翼翼禀报:“可是,他们打伤了郑员外和郭员外他们,把粮食也给抢走了,占了戚连山的山头,做了土匪了。”
付明善哆嗦着去看邵恪之的神情,在他目光望向自己时又忙缩了回来,问衙役:“抢走了多少粮食?”
“全抢走了,他们人多,所有的百姓们加起来足足有上千人呢。”
付明善此时是欲哭无泪了,好端端的,怎还出了这样的事。
上千人聚众闹事,这,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邵恪之再没了方才的敷衍:“大人,下官知罪,还请大人出手相助啊。”
邵恪之淡淡看他一眼:“今日我来,冀州南部自然会重新打理,却不是帮你。你自己做的事,我也会一一禀明圣上。”这话说完,再没看付明善一眼,径自转身走了。
付明善跌坐在地上,胸上一阵发闷,整个人再没了气定神闲,嘴里轻轻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
——
邵恪之出了暑衙先行去了方才闹事抢粮的地方,几个衣着华丽的员外们坐在门口的地上,看上去蔫蔫儿的。地上是方才打斗过的痕迹,簸箕、框子打翻了满地,还有着些许麦粒洒落在地上,似乎还残留着斑斑血迹。门窗坏了,屋子里的桌椅也是断的断,翻得翻。
看上去方才这里的战争还很激烈。
邵恪之脸色阴沉沉的,一语不发,整个人不知在想什么。
“大人……”赵源跟在他屁股后面,看他神情复杂,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陛下派遣大人来此赈灾,成千百姓却聚众反了,这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纵然是付明善引起的,他家公子身为钦差也难逃罪责。
邵恪之此时却没心思想自己的事,只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去查一查,那些人为何突然便反了。”任何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突然之间一群人揭竿而起,方才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源应着离开,其他人看到邵恪之来了,纷纷都跑过来跪了一地。
看着这些个身材消瘦,一看便是许久未曾进食的百姓,邵恪之对着蔡鸣吩咐:“先去命人做饭,填饱肚子要紧。”
蔡鸣道:“大人,他们有的是造反那些人的家眷亲属,对于反叛朝廷的贼子,如何还能让他们吃朝廷的口粮?”
邵恪之瞪他一眼:“让你去你便去!”
蔡鸣一噎,再不敢多话,连连应着退下。
邵恪之这才看向众多百姓,大声道:“乡亲们,我相信你们的家人聚众谋反乃是逼不得已,这不是他们的初衷,付明善枉为父母官,逼迫你们衣食无着,本官自当禀明圣上,依法办事,给你们讨回公道。你们不必忧虑,他人谋反与你们无关,这冀州只要有我邵敬霆在,便必然会护着你们,让你们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潦倒。”
百姓们心中感激,纷纷下跪叩首谢恩。
——
夜里时,赵源总算是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些日子,付明善实行奖罚政策,让不少弱小填不饱肚子,有时甚至还会被罚睡在外面,身子每况愈下,其中便有牛晋年迈的父母。
他拼命干活,挣得一个人的口粮分给年迈的父母。可一个人的饭哪里够的上三个人呢,他舍下自己的一份儿才勉强能给二老裹腹。
因为这项政策,有的人活在天堂,有的人如坠深渊,大家自然心里不平衡,心里也就憋着气儿。
好容易等到粮食大丰收,那些个奸商们把所有的粮食收进自己的仓里,高价售卖,更是绝了多少寒门的活路。
牛晋是个大孝子,眼瞧着二老吃不上饭,都要挨不住了,便撺掇了人一起去暑衙闹事。
原本百姓们闹事不过是想讨个公道,天灾已是无情,朝廷又怎能如此对待他们。只是谁又料到,付明善收了那些人的礼,根本不管此事,更是让衙役用武力驱逐他们。
牛晋的父亲过来拉扯,被衙役重伤,抬回去不到一刻钟便断气了。牛晋娘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又不忍给儿子添麻烦,跟着了结了性命,跟随他爹走了。
爹娘的死给牛晋带了不小的冲击,他当场便红了眼,抄了家伙要找衙役拼命。后来被乡亲们给拦下,大家伙一商议,这才决定抢了粮食去戚连山占山为寇的。
听完赵源的禀报,邵恪之白皙的脸上染着怒意,眸中幽若深潭:“瞧瞧,这才是真正的官逼民反呢!”
“大人,那这件事……咱们当如何处置?”
邵恪之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先安置好冀州南部其余的百姓,至于牛晋等人,他们如若做出什么杀人害命之事来,也只有带兵围剿了。”
——
几日后
夜幕降临,暮色下黑漆漆看不到一丝光亮,只前方山脚下的一处客栈尚且烛火摇曳,还开门做着生意。
客栈二楼最东面一间房里,漪宁此刻正开了窗子往外看。
此处乃戚连山下,前段日子冀州刚发生过地震,那里百废待兴,过往的行人也少得可怜,是以这个时辰前来这客栈住店的实在不多。
里面佟迎让店小二送了热水进来,瞧见自家主子在窗口站着,她道:“姑娘,窗口风大,进来洗漱一下早早睡吧。看这样子,太后和玉嬷嬷她们只怕要过两日才能到这儿呢。”
离这客栈几百里外的小镇上有家茶馆儿,那里有个说书的讲故事绘声绘色,前日路过那里时太后被说书人的故事给吸引了,想多留两日。阿宁对这个没多大兴趣,眼瞧着冀州就在眼前了,她很想早些看到邵哥哥,就跟太后商议自己提前继续往前走,等过两日与太后在冀州会合。
太后身边有武艺高强的侍卫贴身保护着,阿宁也有狄青,太后也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便同意了。
其实漪宁今日早上便到了这家客栈,听说沿着戚连山脚下的那条路一直走就到达冀州城了。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踌躇不决,心想着如若真见到了邵哥哥不知该如何跟他交待,保不齐还让他觉得自己时念着他了。
阿宁左思右想觉得抹不开脸让他猜想自己的心,索性又在这客栈住了一天,决定等等太后,到时候跟太后一起去冀州,也好有个说辞。
只是,亦不知明日太后能不能到这家客栈。
听到佟迎的话,她关了窗户走至洗脸架前,挽了袖子洗脸。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叩门声。
“谁呀?”佟迎说着过去开门,却见是狄青手里拿了几个小果子,见里面的漪宁望过来,他道,“姑娘,属下在山脚下发现的野果子,方才尝了尝,味道很不错,带回来给姑娘尝尝鲜。”
佟迎接过来一瞧,笑道:“姑娘,是无花果呢。咦,无花果不是要过段日子才成熟的吗,这里的果子居然熟的这样早。”说着捧着那几个果子走进来。
漪宁刚净了手,闻此走过来:“无花果?”她只在书上看到过,却未曾吃过。
佟迎道:“这种果子奴婢小时候老家有很多呢,吃上去松软甜糯,很美味的。”说完看了看那果子,又看向狄青,“不过狄侍卫选的这几个有的还没熟呢,这种果子要泛紫才好吃,又软又甜的。”
她说完,仔细挑了一个亲自剥开了给漪宁递过去:“姑娘尝尝好不好吃。”
漪宁接过来,却见这果子剥下一层薄薄的皮后里面是个乳白色的小球儿,顶端裂开几条缝隙,从裂缝处能看到里面像沙子大小的籽,不免又抬头看向佟迎:“直接可以吃吗。”
佟迎点头:“里面的小籽很细软,能吃的。”
漪宁听罢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果子送入口中。
果肉松软,内芯香甜如蜜,那细小的籽在口中也颇有些嚼劲,倒真是种好东西。
看漪宁的反应佟迎笑了:“好吃吗?这无花果还叫天仙果,不仅能直接吃,还能泡酒呢。”
漪宁把玩着桌上的果子,笑着点头:“这无花果小巧玲珑的,味道也不错,倒是新鲜,皇宫里可没有这样的东西呢。”
说着又看向狄青:“你在哪儿找到的这果子,离客栈远吗?”
狄青回道:“不算太远,就在后面的山脚下。”
漪宁想了想,对着佟迎道:“左右此时也睡不着,咱们去找掌柜的要个小竹筐,多摘些回来,这些个哪儿够吃啊。”
狄青道:“外面天色已晚,此时入了夏,蚊虫又多,郡主若想吃属下再去摘了就是,您只管在此等着。”
佟迎也道:“狄青说的是呢,这等事哪能让郡主动手,奴婢跟狄青一块儿去,专挑熟的回来。”
漪宁原本也是想去瞧瞧那果子树长什么样的,可听他们说的在理,也不好让他们顾着自己安慰,便道:“如此也好,那你们二人便一同前去吧。”
佟迎和狄青找客栈掌柜要了个小竹筐,一起去山脚下摘无花果。狄青话不多,一直走在前面,因为腿长步子大,佟迎要小跑着才能追上。
后来实在跑累了,她终于忍不住道:“喂,你能不能慢一点,大热天的,这么跑下去我浑身都是汗了!”
狄青撇她一眼,脚下步子没停:“是你自己要跟来的。”
佟迎不屑地撇撇嘴:“平日跟在郡主后面你不是也挺慢的,跟我走在一起就这般嫌弃,跟谁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一样。”
狄青总算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抱着竹筐的佟迎,接过来背在自己后面,继续往前走:“你休得胡言!”
佟迎却不恼,只小跑两步跟上来,笑眯眯看着他:“喂,现在又没外人,咱们也算相识多年了,你也无需瞒着我不是?说吧,你是不是对郡主有非分之想?”
别看这个人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似乎没什么存在感。实际她看得真真儿的,每回目光都忍不住盯着郡主在瞧。
不过也是,郡主本就天姿国色,且性子好,待下人们体贴,狄青会心仪郡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狄青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但到底一句话也没说。
他这样子,就是默认了吧?佟迎这般想着,心里有些想笑。
其实这个侍卫还是挺可爱的。
“到了。”他突然冷冷说了一句。
佟迎应声抬头去看,果真看到了好大一棵无花果树,暂且将盘问狄青的事放在一边,对他道:“我方才说的话你记住,果皮泛紫的才是熟的。”
说完抬头看了看天,“天太暗了看不清楚,那你就拿手捏一捏,如果捏上去比较软的,一般就是熟的了。”
佟迎说完去摘果子了,狄青站在原地却没动,他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佟迎的话。
他是喜欢郡主,默默的喜欢着,很卑微的喜欢着。但他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是想永远守护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辈子都幸福快乐。
如果不是佟迎说起,他自己都没发觉,原来一直以来他表现的这般明显吗?
太子的事已经够让郡主烦心的了,看来他日后是得收敛着些,莫要让郡主瞧出什么端倪才是。
只要郡主不知道,永远把他当做一个侍卫,他愿意一直这么相处下去。
他自己觉得这样挺好。
可有朝一日郡主如若知道了,或许他就不能像现在这般无所顾忌的守护她了。
“喂,狄青,你愣什么呢,干活了!”佟迎在那边喊。
狄青回过神来,默默走过去,一边摘着果子一边对着佟迎道:“方才的话,你莫要在郡主跟前瞎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佟迎一时没回过味儿来,好半晌才笑眯眯看向他:“放心吧,要说我早说了,哪会等到现在?”
狄青抿着唇默默摘果子,没再多话。
佟迎一时间觉得没趣,又多嘴了一句:“你这种人啊,就是个木头!”
狄青摘果子的手微微一滞,继续干活。
佟迎在树干上坐着,一边摘果子一边随意往远处看着,却突然大喝一声:“呀,你快看,客栈那边怎么突然那么亮,好像是好多人举着火把。”
狄青顺势望过去,静静听了听:“有马蹄声。”
“大晚上的,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听说前两日冀州有民众叛乱,后来在这戚连山落草为寇,不,不会到客栈里来抢劫的吧……喂,狄青,你等等我啊!”
佟迎瞧着被狄青扔了满地的果子,还有那疾奔而去的身影,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匆忙从树上跳下来,急急忙忙的往客栈方向跑。
100章、被抓 ...
狄青和佟迎赶回去时, 那些举着火把的土匪强盗已然离开了。狄青火急火燎的要去追,佟迎赶紧拦下他:“先去看看姑娘有没有事。”
狄青这才反应过来,进了客栈, 里面一片狼藉, 店小二在桌子下面躲着, 浑身直打哆嗦。
他顾不得观察周遭的一切,着急忙慌先上了二楼,径直推开漪宁卧房的门,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桌边的一张杌子倒落在地上, 明显是发生了什么。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狄青又折回楼下去, 将桌子下面的店小二一把拎了出来, 急急问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家姑娘呢?方才来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人?”
店小二被狄青这似要吃人的模样给吓着了,本就惊魂未定,此时更是白眼儿一番,直接便晕倒在了地上。
狄青顿时有些气急败坏, 将店小二扔在地上, 也等不及再盘问什么,作势便要出门。
佟迎拉住他:“你别冲动好不好, 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搞明白呢。”
“有什么需要搞明白的, 一定是方才那群人把姑娘抓走了,你我在此干等着不成?”素来不多话的狄青突然对着佟迎这般吼道,倒是唬得佟迎怔愣了一下。
“那也不能冲动啊, 我知道你心急,姑娘没了我也跟你一样着急,但你总得先冷静一下才是啊。方才那些人人多势众的,以你一人之力如何对付他们救出姑娘?更何况,你连他们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呢,一个人贸然追出去真的能把姑娘找回来吗?”
佟迎话音刚落,看到柜台后面缓缓钻出来一个脑袋。
“掌柜的!”她喊了一句,也顾不得狄青,直接跑到那人跟前。
这间客栈的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留着八字胡,膀大腰圆的,平日看上去倒是十分有气势,但今儿个明显被方才的情景吓怕了,浑身抖如筛糠。
眼看狄青又冲了过来,佟迎害怕他将掌柜的再吓晕过去,推搡他两下,自己问道:“掌柜的,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掌柜的捂着头哆嗦着道:“强盗,那伙儿强盗,他们砸了我的店,抢走了银子,那可是我这么多年的积蓄啊……”
掌柜的说着,竟痛哭流涕起来。
“只抢了银子吗,那其他人呢?”佟迎急忙问道。如果那伙人是冲着银子来得,那姑娘兴许没事?
客栈的各个角落里,陆续有人哆嗦着钻了出来,有的方才吓坏了,甚至整个人泡在了酒坛子里,出来时带了一身的酒味儿,浑身湿漉漉的,好似有些醉了。
狄青和佟迎搜寻着各个角落,却始终未曾看到漪宁的身影。
“姑娘,姑娘!”始终看不到郡主的身影,佟迎这会儿也十分着急了,大声喊着,可仍是无人应答。她实在是不明白,不过是摘个果子的功夫,客栈里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呢?
早知如此,方才郡主说一起摘果子,她和狄青就不该拦着,该将郡主就在身边才是。
这时,掌柜的从自己丢银子的痛苦中缓过劲儿来,闭了闭眼:“别喊了,店里好看的姑娘家都被带走了,说是要带回去做压寨夫人。”
“你说什么!”狄青一拳砸在柜子上,咔嚓一声,碎了一个大窟窿。
其余人原本刚定下心神,此时又被狄青这厮唬了一跳,个个儿重新钻回原来的地方去了。
狄青和佟迎两个从客栈里出来,周遭漆黑一片,方才那伙人早已不知去向。
“都是你,方才若不拦着我,一定能救下郡主!”狄青越想越生气
佟迎被他的气势吓到,说话细若蚊丝,自己也心虚:“刚才摸不清楚状况,我不是想着兴许郡主没事吗?再者说了,咱们回来时那些人都离开老远了,你怎么可能追得上。纵然追上了,也未必就能打得过他们,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你没听刚刚掌柜的怎么说吗,他们要抓郡主做压寨夫人。此时夜色已深,郡主被他们带回去会发生什么你想过吗?”素来冷静寡言好似对什么都满不在意的狄青,今晚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佟迎见他凶自己也急得快要哭了:“现在郡主不见了,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先前跟太后分开始我们俩答应得好好的,说一定要照顾好郡主的安全,如今倒好,居然让山上的土匪给抓走了。你说如果郡主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俩该怎么向太后娘娘交代,怎么跟陛下和皇后交代的……”
她越说,哭得越欢了,眼泪吧嗒嗒地掉。
狄青无奈看她一眼,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现在哭有什么用,想想解决的办法才是要紧的。”
“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啊,我听说戚连山上的土匪是前段日子刚从冀州过来的,似乎跟钦差发生了什么冲突,足足上千号人呢,你一人之力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
佟迎说着,突然擦了擦眼泪看向狄青:“不如咱们回去找太后吧,她一定有办法救郡主的。”
狄青摇头:“太后身边除了玉嬷嬷,也不过带了两个贴身侍卫,哪里是那些土匪的对手。”
“那怎么办?郡主被带走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狄青本就心烦意乱,又听佟迎说这些,不免愈发觉得恐慌。郡主被土匪带走,那里尽是男子,郡主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他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兀自想着,他侧目看到不远处拴在一棵树上的一匹马,飞奔过去,抽刀砍了绳索,夹腹而去。
佟迎呆愣愣的一时没缓过神儿来,好半晌才跑着追他:“喂,你去哪儿?”
“去冀州,找邵大人发兵!”他速度未停,远远地回了一句。
佟迎一拍脑门儿,是啊,冀州之地屯有兵马,且离此处最近,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有邵大人出马,郡主一定会没事的。
欢喜之余,她突然回过味儿来,再看向前面时,哪里还有狄青的身影。
“喂,你怎么一个人走了,我呢,我怎么办?狄青——”
——
冀州
邵恪之坐在暑衙的主位上看着各郡县呈上来的公函,底下冀州知府蔡鸣正奏报着近日里的情况。
“这些日子冀州南部的其余百姓大都已经稳定了,跟北部的百姓们生活条件一般无二,他们都对大人十分感恩。此时正是农忙,百姓们收麦子也很卖力气,这都亏了邵大人呐。”
邵恪之听罢只“嗯”了一声,并未多做旁的言论。
不经意抬眸,却看到蔡鸣欲言又止的,似乎是有话要说。
蔡鸣道:“大人,牛晋等人占山为寇已经好些时候了,臣听闻他们如今抢夺山下百姓的财物据为己有,和寻常的盗匪流寇一般无二。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他们连草菅人命的事情也干得出来。虽说他们被逼为寇事出有因,可反叛谋乱便是死罪,咱们如若不派兵围剿,是不是不大妥当。”
邵恪之将公文放下,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原有想过,只是那上千号人原都只是平民百姓,若非被逼无奈,谁不愿好生过日子呢?与其用武力解决,倒不如安抚人心,能够不费一兵一卒才是上策。”
“可是……”
邵恪之抬了抬手:“那些人落草为寇,但仍有亲眷在冀州城,他们必然是会回来寻的。如若从这些亲眷身上着手,晓之以利弊,想来会有兵不血刃的法子。”
“只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回来,只怕是不敢回来,咱们也不能这么干耗着啊。”
邵恪之右手握着茶盏,大拇指腹在茶盏的外围摩挲,漆黑的双目幽远难测,静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缓缓抬目:“再等两日,如若他们还不回冀州,到时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是。”蔡鸣应着,缓缓退了出去。
不多时,有衙役进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人自称是安福郡主的贴身侍卫狄青,说有要紧事要面见大人。”
“狄青?”邵恪之神色徒然一变,来不及细思,对着衙役道,“让他进来。”
狄青进来后,对着邵恪之行礼:“大人。”
狄青此时来见,邵恪之心知应有大事,也顾不得许多,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会在此,郡主呢?”
狄青禀报道:“郡主随太后娘娘出宫后来了冀州,今日一早到达冀州城外戚连山下的客栈。今晚上属下发现了一棵无花果树,因郡主爱吃,属下便和佟迎去摘果子。后来发现客栈情形不对,急忙折回去,郡主却已经被戚连山上的土匪带走了。听客栈掌柜的说,他们要抓郡主回去做压寨夫人。”
“大人,听闻山上土匪众多,足有上千人之中,还望您能想办法救救郡主。”见邵恪之不说话,狄青又道,“毕竟,郡主来冀州城也是为了找您的。”
邵恪之一双眼早在听到狄青说阿宁被土匪抓取山上时便已跟外冷冽,如今听到最后一句话,他面色稍稍有了缓和,但想到那丫头如今不知何等情况,到底有些坐不住了。
他径自出门去,对着外面守着的赵源道:“把牛晋等人的家眷召集起来,本官有话要说。”吩咐完又对一旁的另一个守卫道,“去找蔡大人点兵,本官今夜就要攻山。”
101章、是我 ...
如今天色已晚, 蔡鸣向邵恪之禀报了公务后便回了自己的府邸。谁知刚宽衣打算睡下,就有人过来禀报说邵大人今晚要攻山了。
蔡鸣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方才他主动请求攻山时大人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如今怎么突然间就改了主意?邵大人的脾性, 这几个月了他仍是有些捉摸不透。
不过如今也不是该琢磨这个的时候, 他急忙穿戴整齐去点了兵,向邵恪之复命。
邵恪之早在暑衙门前召集了牛晋等人的家眷,大家对于马上要攻打山寨一事表现的十分惶恐,毕竟山寨上的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儿子丈夫兄弟,哪个会忍心呢。
见邵大人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却不说话, 终于有个老汉走上前, 对着邵恪之双膝跪地乞求:“大人, 我那傻儿子没见识, 做事情又容易冲动,一时脑热跟着大伙儿做了盗匪,他们并非有意与朝廷为敌,还恳请大人您能饶了他一命啊。”
“是啊大人, 您就饶了他们的性命吧。”人群中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句, 跟着跪在了地上。
有人带头,所有人纷纷下跪求饶:“恳请大人饶恕他们吧。”
望着匍匐了一地的百姓, 邵恪之心绪颇有几分复杂。他原本迟迟未曾下令攻山, 就是因为这些百姓。可如今他们居然抓了阿宁,他便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这时,蔡鸣点了兵过来复命:“大人, 臣带来了三千将士,听凭大人发落。”
邵恪之看他一眼,又望了眼远处排列整齐的士兵,淡淡道:“无须那么多,五百足以。”
蔡鸣难以置信:“大人,那戚连山上的土匪足有千余人,五百人敌众我寡,戚连山地势又十分险要,易守难攻,只怕……”
邵恪之抬手制止他:“那些土匪不过是冀州灾民临时组织的队伍,皆不是骁勇善战之辈,我冀州将士以一抵五不在话下。何况,我们虽然攻山,但乃是智取,不可强攻。”
智取?蔡鸣看着邵恪之,心中寻思着,莫不是大人已经想到什么方略了。
邵恪之转而将目光落在仍旧跪在地上的诸位百姓,朗声道:“乡亲们,本官知道,你们的家人是被逼无奈才做了盗匪。虽情有可原,但他们如今掠夺他人财物、强抢民女却是国法难容,本官身为钦差更不可能坐视不理。而今夜,便是攻上戚连山将那些人绳之以法的时候。你们如若愿意配合本官,届时本官定会上奏圣上,给他们一条活路。”
百姓们一听自然激动,连连应着说必然唯邵大人马首是瞻。
邵恪之点了点头,对着蔡鸣道:“从中挑选几个德高望重之人,跟随我们一去出城。”
——
戚连山当初大同帝在位时便是个土匪聚集的山寨,后来顺熙帝登基,天下日渐祥和,原来的土匪被朝廷攻下后也就各自安家落户,过上了寻常百姓的日子。
只是这山寨如今倒是还保留着,牛晋等人上了戚连山,也恰好有个不错的住处。
漪宁和其余几个客栈里抓来的姑娘一起关在一间屋子里,房门反锁,外面还有人把守,她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能够逃出去的法子,一时左右徘徊着,十分焦灼。
今晚上她让狄青和佟迎二人去摘果子,没曾想那二人刚走便来了一伙土匪,她听到动静闭门不出,谁曾想却有个人公然闯进她的卧房,抢了她的金银盘缠不说,人也被他打昏带走了。
她至今仍记得被打昏前那人看自己的眼神,色眯眯的,像一头多日未曾进食的饕餮,让她厌恶之余还忍不住心上发颤。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就处在这间屋子里,跟自己在一起的还有七个容貌清秀的姑娘家,经过方才的询问,这些姑娘也都是被那些人从客栈里带来的。
方才外面一阵嘈杂,她听到门口守着的人说她们几个是要分给几个未成家的男子做妻的。
漪宁想到此事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跟着太后出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大夏地界里还是十分安全的,却未曾料到眼瞅着要到冀州了,却发生这样的事。
听闻这些土匪原都是冀州百姓,被朝廷逼得无可奈何才落草为寇的。漪宁对此至今还有些不大明白,邵哥哥必然是个好官的,怎么可能将百姓逼迫至如此田地呢。
她觉得,这里面必然还有其它隐情,绝对不是邵哥哥所为。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进来三个男人,一个虎背熊腰,十分彪悍,另外两个则是瘦骨嶙峋的,仿若一阵风能将人吹倒似的。
漪宁发现这戚连山上的土匪大都十分消瘦,看上去好似许久未曾吃饭的模样,倒也更信了几分这些人乃是冀州灾民的传言。
那彪悍之人家里原是个铁匠,叫牛蒋,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肌肉健硕,看上去十分结实有力,再加上满脸的络腮胡子,让人瞧见了不由得身体打颤。
这三人的突然闯入吓得屋里的姑娘们尖叫一声,抱成一团,面色恐慌地看着来人。
牛蒋看了眼屋里的姑娘,却对身后的两个瘦高个儿怒道:“抢粮食就抢粮食,你们下一趟上还虏了人回来作甚?”听这语气,此人的心肠倒是与他凶悍的外表并不相符。
其中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笑道:“大伙儿如今住在这山上,日子也不好挨啊,老大说了,给还没有娶亲的人全都配个媳妇儿。”
牛蒋看着屋子里面色惨白的女子们,又问:“山上那么多弟兄,这几个姑娘是要嫁给谁?”
那人目光扫向屋里的姑娘,突然指了指漪宁:“那个最漂亮的是老大看上的,其余的姑娘老大们说了,让她们自己挑,看中哪个兄弟便嫁给哪个兄弟。”
他口中的老大正是此次反叛的发起者牛晋,跟牛蒋一样是牛家村的人。这牛晋平日里是个泼皮无赖,但为人仗义,又十分的孝顺,平日里不少兄弟跟着他混。也正因如此,当初他一呼应便有那么多弟兄们跟随着。
不过此人有个大家都知道的毛病,贪酒好色。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毛病,因为此人相貌堂堂,之前也有不少风尘女子愿意与之为伍。可如今强抢良家妇女,牛蒋便有些无法忍受了。
“把这些人全都放了!”他突然大喝一声。
此人打铁为生,自然也是力大无穷的,且早些年从过军,会些拳脚功夫。自打进了这山寨,牛晋把他扶为二当家,弟兄们也都喊他一声二哥。
对于牛蒋这个人,大伙儿还是有几分敬畏的。
不过,这些姑娘到底是大哥让抓回来的,其中一个还是大哥看中的大嫂,那两人面面相觑,却是一动未动。
“让你们把人放了,没有听见?”牛蒋又道了句。
一人赔笑道:“二哥,弟兄们知道你心善,只是……这到底是大哥交代下来的,咱们如果放了也不好交差不是?”
牛蒋不卑不亢,说话却十分有气势:“大哥那边自有我去交代,你们只管放人!”
“这……”那二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放了这些姑娘,却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进来的那人身高七尺,体态匀称,五官算得上端正,一双桃花眼颇有些勾人,为他那张脸增加几分俊逸。
看到这个男人,漪宁双腿一阵发软。先前就是他闯入客栈,把她打昏带了此处的。
看着此人的气势,再望向屋子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她心里约莫知晓了大概。这人想必就是这山寨的寨主了,似乎是叫牛晋。
方才那个瘦子说,这个人要娶她做妻?
她脸色一白,胃里阵阵作呕。
“今夜收获颇丰,我正寻了二弟去喝酒,谁曾想你竟跑到这儿了。”牛晋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倒好像没听到方才屋子里的对话一般,目光看着牛蒋,又一点点移至屋子里的其余女子,“这些姑娘二弟瞧着如何,喜欢哪个随你挑。”
说着,又特地指了漪宁:“那可是个绝顶的美人儿,兄弟你若是喜欢,大哥我让给你如何?”
牛蒋目光投向牛晋:“听说这是大哥心仪之人,莫非你真能割爱?”
“哎呀,还真是看中这个美人儿了?”牛晋脸上是看透一切的笑意,拍拍他的肩膀,“你若真喜欢,让给你又何妨。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是我兄弟,我让你自然是应该的。”
不得不说,牛晋此人对待弟兄们向来便是十分阔绰的。或许,这便是他能够将这刚成立起来的山寨团结一致的原因吧。
不过,漪宁心里就无法做到平静了。
她好好的一个人,居然被这两个臭男人让来让去,把她当成玩偶吗?
这时,牛蒋又道:“既然如此,二弟以为将这些女子统统放了才更为妥当,大哥肯否听兄弟的建议?”
牛晋脸上的笑意僵住,好一会儿才悠悠笑道:“二弟这是何意?”
牛蒋道:“我们虽逼不得已占据山寨,但强抢民女之事还是不做为好。”
“莫非二弟还对朝廷抱有什么幻想不成?咱们从做了土匪开始,便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本就是与朝廷为敌,做什么不做什么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牛蒋义正言辞地道,“不说大夏律法如此,朝廷派了付明善这等狗官是他们瞎了眼,但与这些人并无干系,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咱们何苦为难她们?”
说罢,他弯腰对着牛晋拱手:“大哥,还请放了她们。兄弟跟随大哥上了山寨,那是因为大哥为人仗义,朝廷不给我们口粮,兄弟们跟着大哥还能混口饭吃。可是,如若大哥执意留下这些女子,那只能说咱们道不同不相与谋,兄弟我连夜便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