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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叫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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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迷雾 (16)

门心思扑在郡主身上,她这辈子也不过是老死宫中的结局。

心里虽这样想着,面上她却仍笑的柔婉动人:“殿下的话妾身记下了。妾身知道,殿下一心想娶安福郡主为妻,妾身的存在便是个累赘,妾身不想拖累殿下,自请搬去东宫西边的跨院儿里去,那里僻静,妾身去了这一年半载的便不再出来惹郡主忧心了。”

“那跨院儿许久无人打扫,本是荒芜之地,你去了那里岂不委屈了?”岑璋这般说着,脸上挂着几分不忍。

庆茹善解人意地道:“正因为那里地方荒凉,妾身住过去殿下才好向安福郡主交代不是吗?”

她一心为自己着想,这让岑璋觉得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他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庆茹,你总是那么体贴细心。”

庆茹莞尔一笑,缓缓倚在他的怀里,闭目道:“只要能为殿下分忧,妾身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岑璋缓缓伸开手扶住她的肩膀:“你对孤的心意孤会记着的。”

她默了须臾,从他怀中起身,又抬头瞧了瞧天色,轻声道:“不早了,妾身便先回了,不打扰殿下射箭。”

岑璋点了点头,语气温和:“那你且先回去吧。”

庆茹对着岑璋屈膝行礼,随后缓缓向着太子东宫而去。

简桃紧跟上去,两人离开老远才忍不住多嘴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就自请住在跨院儿,那里荒凉偏僻,如此岂不受了委屈?”

庆茹淡笑着摇头:“你不懂,太子殿下如今一颗心都扑在了安福郡主身上,我无论做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若他求安福郡主不得说不准还会怪罪到我的身上,此刻我提议住在跨院儿实数明哲保身。

方才在校场,我听安福郡主那口气,未必就愿意跟太子殿下成亲,咱们此时回避不去掺和此事,日后太子如若求娶不成,也不能怪罪我们什么,反而还给太子留下一个为他着想的好印象呢。二则,”

她低头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深沉复杂的眸子含了一抹暖意,“好容易保住了这孩子,等过几个月肚子越来越大,想瞒住殿下只怕很难。咱们去跨院儿里住着与殿下见不着,我才可以安心养胎把这孩子生下来。”

说到这儿,她眸中隐隐有精光浮动:“殿下现在不肯让我生下孩子,等我十月怀胎诞下皇长孙,殿下还能活生生害死自己已经出世的骨肉不成?届时,陛下和皇后娘娘应也不会忍心。只要我日后有皇长孙可以倚仗,还怕在这宫里没有立足之地?”

简桃若有所思了片刻,眸中染上几分钦佩:“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您若日后诞下皇长子,储君之位立嫡立长,咱们还有机会争一争呢。”

庆茹瞥她一眼,脸上的笑意敛去:“有些话自己心里明白便是,说出来便是杀身之祸。”

简桃恍然大悟,忙捂了嘴,只又跟随庆昭训走了片刻,突然犹豫着道:“只是,夫人如果诞下的是个小郡主怎么办?”

庆茹停下步子,冷冽的目光朝她摄过来。

简桃哆嗦了一下,忙匍匐跪地,后背上冷汗直冒:“奴婢失言,奴婢该死!”她脸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

庆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略扯了扯唇角:“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是该早做准备,九个月之后我诞下的只能是个小世子。”

庆昭训的话简桃听明白了,忙点头应是:“夫人放心,奴婢会尽力帮夫人料理此事,您将来生下的必定是个小世子。”

“起来吧。”庆茹亲自弯腰搀扶她起来,语气缓和很多,“简桃,我把你从掖庭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解救出来,让你做了我的掌事宫女,你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你可不要……背叛我才是。”

简桃忙颔首应着:“夫人大恩奴婢没齿难忘,这辈子都唯夫人之命是从,不敢存有丝毫反叛之心。”

庆昭训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忠心耿耿跟着我,我若有出头之日,自然也是你的出头之日。”

“是,奴婢谨记。”她敛眉颔首,乖顺地应着。

庆茹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收拾东西吧。”

简桃也是如蒙大赦,长长舒了一口气,缓步跟随着庆昭训而去。

——

岑璋又折回校场时,漪宁已经站起来练习射箭了。

她经过这几日的练习总还是有些长进的,不过动作却仍是不怎么规范。但看她十分认真的模样,倒也颇有几分可爱。

他缓步过去,忍不住提醒她:“腰要直,肩要平,注意力要集中,眼睛里只能看到靶子,忽略掉周围的一切……”

漪宁下意识听着他的指示调整自己的动作,随着他“放箭”一声令下,手里的箭随之往前飞跃,直击前方的靶子。

不过因为她力道不够,箭头插得不深,摇晃几下又落在了地上。

虽然是如此,不过漪宁已经很开心了。练习这么多天,这还是她第一次射中呢。

“多谢太子哥哥。”她转而看向岑璋,一脸开心地笑着,双颊有梨涡浅放,美不胜收。

望着她甜美纯真的笑意,岑璋只觉得心上一片柔软。他真希望能永远守护这份笑容,更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只对自己一个人笑。

“阿宁……”他望着她呢喃了一句,下意识对她伸出手想握住她的胳膊。

漪宁本能地后退一步躲过了他的触碰,脸上的笑意随之消失了:“太子哥哥,我还打算再练会儿。”

说罢,她没再理他,而是自己重新从箭筒里拿起一支箭继续对着靶子练习。

有他在身旁,漪宁根本无法全神贯注,这一箭射出去蔫蔫儿的,擦过靶子的边缘静静平躺在了地上。

出于骨子里那份倔劲儿,她默默又拿了一支,继续往前射。

岑璋出手拦住她:“你这样练习是没什么效果的。”说着接过她手里的弓感受了一下,“这弓是霍先生以锦瑶的标准给你配置的,你力气小,这个用着还是太吃力了,赶明儿我亲自做一个适合你的出来。”

“没关系,我觉得这个用顺手了也还好。”她这般说着,却没再抬头看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漪宁便不想再节外生枝。

岑璋却只当庆茹的出现让她生气了,犹豫着道:“阿宁,我也不知庆茹怎么就来了校场,她说的那些话都是满口胡言乱语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哪些话?”漪宁面露不解地看着他。

被她这样的目光一盯,岑璋顿时被搞得哑口无言,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太子哥哥,我的心意那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会再有什么更改。方才我瞧那庆昭训对你挺上心的,她又温婉贤淑,当是个知冷知热的,有她在身边相伴不是很好吗?”

岑璋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布满了红丝的双目望着她,里面有脉脉深情涌动:“阿宁,在我心中没有谁比得过你。”

“我真的该练习了。”她皱了皱眉头,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看着腕上红色的印痕,她面上已有了几分不悦。

“阿宁,你当知道,在父皇和母后心里,你是孤未来的太子妃,是他们的儿媳妇。”

岑璋的话让漪宁心上微微一颤,旋即不动声色道:“皇后娘娘会明白我的。”

“那我的心意呢,你当真不明白?”他质问道,脸上似乎有痛苦和挣扎。

漪宁偏过头去,没有答话。

岑璋绕到她面前,继续看着她:“阿宁,你我自幼相识,感情一直都那么好,为何要因为一个小小的妾室而对我生了偏见?”

他不明白,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室罢了,她若是当真不喜欢,大可以告诉他,想怎么发落他都愿意听她的,却又为何这般绝情呢?

莫非,她真的对邵恪之动了情,心里再容不下旁人?

那日上巳节,邵恪之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漪宁此时心里也十分挣扎,她与岑璋之间自然是有感情的,在这皇宫之中,他打小便处处护着她,凡事想着她,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

可那份感情与其说是男女情爱,倒不如说是兄妹之宜,她也愿意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兄长一样敬重和爱护。

只是为什么,他偏生要如此执着呢?

她从未想过伤他,更不想说什么狠绝的话,可他却让自己好生为难。

她到底该怎样拒绝他,他才能明白她的心思呢?漪宁觉得颇有几分头疼。

这时,小太监过来禀报,说陛下召见太子去御书房。

漪宁只觉得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太子哥哥,岑伯父找你许是有要事,还是莫要耽搁了才是。”她实在不想再这么僵持下去,明明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再这般纠缠下去也没什么用处。

岑璋却站在原地没动,静静望着她,心里默道:阿宁,你心里有别人也好,没有别人也罢,我都会想法子把你留在皇宫的,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岑璋的女人。至于邵恪之,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又岂能配得上你高贵的身份?依他的身份,甚至连与孤争夺你的资格都没有。

他握了握拳头,关节咔嚓作响。

漪宁见他一直站在自己跟前没走,又听到手指关节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对上的便是他那双深沉复杂的眸子。双目犀利如鹰,里面好似蕴含了强大的力量一般,让人瞧了不自觉呆住,莫名的生出些许寒意来。

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岑璋有些陌生。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岑璋缓缓回过神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什么,你若当真不喜欢,我便不让你为难了,咱们还如往常一样,你见了我也不必觉得不自在。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那个最疼你的太子哥哥不是?”

“太子哥哥当真这样想吗?”他的转变太快,漪宁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尤其想到他方才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岑璋却只是很温和地冲她笑笑,抬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端,语气里满是宠溺:“自然是真的,太子哥哥的话你还不信?好了,父皇召见不能耽搁,我就先走了。”

说完,笑着转身离开,仿若早把之前两人的对话抛在脑后一般。

漪宁默默盯着他的背影凝神片刻,一时间也没了射箭的兴致,只随手将方才岑璋递还给自己的弯弓扔在一旁,重新寻了块空地坐在草地上,又瞧见旁边摆着的茶水,自斟一杯缓缓饮着,平复心情。

邵稀和穆妧见她停下来,便也携手走了过来:“郡主怎么不练了?”说话的是邵稀。

她说完在漪宁旁边坐下,也斟了杯茶水,又往漪宁那边凑了凑:“郡主,方才太子殿下跟你说什么呢?”方才太子过来,穆妧和邵稀二人自觉避远了,故而并没听到两人的谈话。

不过她小心观察了两人的表情,隐隐约约有个猜测。二哥不在,她得帮二哥看着点儿才是。

邵稀问起这个漪宁只觉得一阵不自在,撇过头去把玩着手里的青瓷盏:“问这个做什么,不过随意聊了几句。”

邵稀眯着眼睛笑了笑:“郡主不说我也猜得到,方才太子殿下柔情蜜意的表情那么明显,任谁瞧不出来?不过,我看殿下后来神情又有些不太对,郡主是不是说了什么拒绝的话?”

漪宁瞥眼看她,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你何时脑袋瓜子会分析问题了?”

邵稀颇有些不服气:“郡主这是什么话,我聪明着呢,阿妧你说是不是?”说罢,她转而问旁边的穆妧。

阿妧默默在旁边坐着,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骤然被邵稀扛了扛肩膀,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困惑地问:“怎么了?”

漪宁看她有些心不在焉,打量她片刻:“怎么了,你有心事?”穆妧一直是那种文静贤淑的姑娘,平日里话不多,因为生活环境简单的原因,心思单纯,其实也是有些藏不住事儿的,但凡有什么心事总挂在脸上。

穆妧被漪宁问得颇有几分心虚,她顿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在想你的终身大事究竟是如何考量的。你与太子也算青梅竹马的,太子殿下也对你颇为关照和疼惜,你当真不想嫁给他吗?”

说到这个事漪宁沉思片刻,轻轻摇摇头:“太子哥哥的确对我挺好的,不过我倒觉得如果我们俩一直做兄妹感情才会一直这么好。否则,他日后有佳丽三千,我和他之间的那份情意早晚会被消磨殆尽的。”

邵稀和穆妧都是她的知心好友,对她们说这些漪宁也觉得无所顾忌,心里怎么想也就怎么说出来了。

穆妧看着她,略想了想:“或许吧……”

邵稀忙插嘴:“我也觉得挺好的,这样我二哥才有机会嘛。对了郡主,我二哥上次不是飞鸽传书给你了吗,你可有给他回信?”

“回信?”漪宁摇了摇头,她看了信还需要回信给他吗?她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收到书信后直接就把鸽子放走了。

说起这个她倒是想起来了,她初将鸽子放走之时那信鸽还围着她转悠了好久,当初她有些纳闷儿,如今再想来兴许便是那信鸽等自己回信呢。不过后来她当真没有要回信的打算,鸽子也就自己飞走了。

邵稀却是吃了一惊:“不会吧,郡主没有回信给我二哥?信鸽千里迢迢飞这一个来回,只送这一封信多辛苦啊。”

“……我不知道写什么好。”漪宁默默捧着茶水,低头说着。不知怎的,如今想到自己没回信给他,竟莫名觉得有几分心虚。

“郡主,你的脸怎么红了?”邵稀突然冲漪宁伸出手来,又表情十分夸张的尖叫一声,“啊呀,还很烫呢。”

“别闹。”漪宁十分不自在地打掉邵稀的手,心里也是纳闷儿,好端端的想到邵恪之,她怎么还脸红起来了。以前也甚少这个样子的。

邵稀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腮,对着漪宁满含深意地笑着:“郡主还不承认呢,比起太子,你明明就是更喜欢我二哥嘛。”

漪宁灌了自己一杯凉水,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这话虽是在反驳她,可漪宁心里也是存了疑窦的。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莫非就像自己现在一样,想到邵哥哥会不自觉的脸红心跳?

可是这感情怎么来的莫名其妙,以前也没觉得什么啊。似乎自从他飞鸽传书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邵稀却不知道她的那点子心思,仰脸道:“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我当然是知道的。就像我对三皇子一样,一天看不到他就觉得想念,看到了就觉得很开心很幸福。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觉得比吃了蜜枣还要甜。有一次听说他生病了,我还食欲不振了好久好久呢。”

她这般说着,目光却看向了远处马背上的俊美男子。

邵稀现在最喜欢下午的骑射课了,因为霍先生不仅教二公主和安福郡主,大皇子和三皇子也是由他教习的,大家同处在校场上,她可以时时刻刻看到他。

这种感觉真好。

她正这般想着,马背上的男子突然回了头,阳光斜打在他白皙的脸上,英俊挺拔,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矜贵,让人心上欢喜。

漪宁瞧她这花痴的模样,无奈摇摇头。又见穆妧一直不言语,如今听到邵稀的话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突然问她:“阿妧呢,阿妧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92章、感动 ...

穆妧没料到漪宁居然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默了好一会儿,目光顶着眼前青绿的草坪,缓缓道:“有他在时, 你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他而去, 他无意识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你的心魂, 让你牵肠挂肚,胡思乱想。他若是没在,你会在寂静无人时默默想起,然后很满足的微笑。”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好一会儿, 悠悠然继续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未必就要天长地久, 只要每天看着他开开心心, 无忧无虑的, 便觉得是一种幸福。”

漪宁早觉得穆妧心里藏了个人,如今又见她说话时如此语气神态,似乎每一句都意有所指,不由得莞尔一笑:“却不知……阿妧口里那个让你牵肠挂肚, 牵动着心魂的人又是谁呢?”

穆妧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却没料到漪宁突然问自己这么一句,她神情略微怔住, 扭头看她时, 却见安福郡主此刻正笑意盈盈打量着自己。

一股莫名的心虚涌上来,她双颊染上一片粉色,躲闪着避开她的目光:“哪有什么牵肠挂肚之人, 郡主莫要取笑我,也有损姑娘家清誉。”

“这有什么要紧的?”漪宁看了看周围,“此刻便只有你我三人,无论说了什么话也不过你我三人晓得,自不会被旁人听了去。”

邵稀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摇晃着穆妧的胳膊:“穆姐姐心里的人究竟是谁,就跟我们两个说说呗,咱们是什么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当真是没什么人的,你休得瞎说。”她双颊滚烫,随口嗔了邵稀一句,却没敢去看漪宁的目光。

漪宁只默默望着她,细想着她平日里那些细微的变化,只觉得恍惚间自己似乎猜测到了什么,却又一时间不敢相信。

见她不肯言说,漪宁也不好再问,转而看向远处的二公主岑锦瑶。

她今日穿了件橘色的束身骑装,聘婷绰约,风华万千,此时拿了弯弓骑在马背上,颇有几分英气。

不过,她此时却并未专心练习骑射,而是目光落在不远处认真擦拭着一把长剑的霍先生身上。因为隔得远,漪宁瞧不见岑锦瑶此刻脸上的表情,但隐约能猜得出什么。

刹那间她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已经长大了,再不是曾经懵懵懂懂,纯粹天真的年纪。

——

南苑

因着岑璋和漪宁最近几日怪异的变化,皇后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暗地里还是让金嬷嬷去打探了一下。

如今听说庆昭训去校场的事,皇后略蹙了蹙眉头:“好端端的,她去校场做什么?”校场是皇子公主们的习武之地,可不是她一个七品的小小昭训该去的地方。

金嬷嬷在一旁回着话:“具体的奴婢不知,只听闻带了一盒子点心过去,只是没一会儿便从校场出来了。不知是否惹了太子殿下生气,庆昭训从校场回到东宫后,便着人将一切东西收拾后搬去西边儿的跨院儿里住着了。”

“跨院儿?”

金嬷嬷回禀道:“东宫西面有座跨院儿,因就无人居住早已荒芜,是个清凉之地。太子殿下让庆昭训搬去那里居住,想必是因为她在校场上惹了安福郡主不快吧?”

皇后想了想,倒是没再问什么,只无奈叹了口气:“原只是个侍妾,前几日无端端抬为七品昭训,如今还没多久呢又被遣送至那样的地方,也不知璋儿是如何想得。”

银嬷嬷在一旁擦洗着桌椅,闻此忍不住接话:“说不定是太子殿下为了郡主,故意把庆昭训给遣走了呢?若是如此,倒也足见殿下待郡主的心意了。”

皇后听着银嬷嬷这话,若有所思,缄默未语。

时间差不多时,金嬷嬷和银嬷嬷一起去了小厨房做晚膳,皇后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忽听到轻快的脚步声,笑着把书放下:“走起路来跟跑得一样,也没个端庄的样子。”

这话虽然是在责怪,但还是宠溺的味道更浓些。

漪宁进了屋,对着皇后行礼后跑过去蹲在她身边,挽上她的胳膊,侧脸贴在她的臂膀上:“这是急着回来见岑伯母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矜持。对了,岑伯母今儿个在南苑做了些什么?”

皇后抚了抚她后背披散下来的青丝,柔声笑道:“能做什么,不过缝些衣服,看看书册子罢了。”她如今住在南苑,后宫诸事被顺熙帝交由乔德妃打理,平日不出南苑,自然是清闲得很,所做的那些事全然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我听闻今儿个下午你太子哥哥也去了校场,庆昭训也去了?”

漪宁诧异抬头,巴掌大的小脸儿看着皇后,十分的不敢相信:“岑伯母,你如今住在南苑怎么还什么都知道?”

皇后笑着拉她起来,让她在自己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下,这才道:“你岑伯母到底还是皇后,金嬷嬷和银嬷嬷在宫中多年想知道这些事岂会困难?我听闻庆昭训被罚去了荒芜之地居住,莫不是今日在校场上得罪了你?”

漪宁闻此倒是有些诧异,庆昭训居然被罚了?太子下得令吗?

若说得罪……其实也无非就是多了几句嘴,说上些意味莫名的话,若因此被罚了倒也不至于吧?

她兀自想着,只笑着摇了摇头:“我与庆昭训不熟,她自也没有得罪我什么,太子哥哥处罚她,许是因为旁的原因吧。”

皇后拉着她的手,想了想叹道::“璋儿是太子,自幼便住在东宫,平日里虽会去椒房殿里请安,但因为一直有太傅太师他们教导,我倒是鲜少教育他什么。他是储君,自是众星捧月,养尊处优惯了。说句心里话,这孩子平日里究竟想些什么,我这做母亲的也未必就摸得透彻。倒不比你,是真真实实在椒房殿里由我带大的。”

皇后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太子为一国储君,身上背负着江山社稷的责任,顺熙帝又素来严苛,早年里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东宫跟随太傅念书的。后来年长些,他还要跟着顺熙帝学习料理政务,便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在漪宁的记忆里,小时候他虽然总会跑椒房殿里寻她玩,但总待不了多久。若仔细计较起来,还是她这个外姓人承欢皇后娘娘膝下的日子久些。

只是,却不知岑伯母今日因何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尚在困惑,又听皇后道:“他身处高位,自然有处于高位的孤独和寂寞,这是旁人无可替代的,也是他自己应该承受的。正因如此,他宠幸身边的宫女一事,我虽然知道,却并未对此多加管束。毕竟,我不能在他身边时时照看,有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到底是好的。”

听皇后娘娘这语气似乎是想说什么,漪宁便认真听着,没有说话。

“庆茹那丫头我见过几回,表面上看着柔婉可人,倒像个心细的。不过,那姑娘一届小小宫女既能让璋儿待她与众不同,必然也不是个心思单纯的。我之所以容她在东宫立足,不过是看她一颗心当真在璋儿身上,便且随了她去。”皇后这般说着,又看向漪宁,“只是,她未必是个安分的,今后好自为之也便罢了,如若因为你与璋儿之事对你不利,我也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漪宁听得心上一阵感动,鼻头传来阵阵酸涩之感,面上却只是笑笑:“怎么会,我与她又不牵扯什么利益。”

皇后凝视她片刻,突然道:“前些日子你与璋儿不怎么说话,可是因为感情之事?”

漪宁垂下头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可以义正言辞地拒绝太子哥哥,可面对疼惜自己的皇后娘娘,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后看出了她的挣扎,其实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也是从姑娘家走过来的,阿宁的小女儿心思她约莫也能猜出个大概,便也没再逼问,只是笑着拍拍她的手:“其实你还小,婚姻之事本不必如此着急,璋儿虽是太子,却也未必便是最好的,阿宁这么优秀,总得再挑挑看看。”

漪宁看着这个处处为自己考虑的岑伯母,眼眶红红的,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与她而言,处在这深宫之中,能遇到皇后娘娘这样的人照顾着,她觉得也是一种福分。

看她这般似是要哭了的模样,皇后无奈笑她:“怎么还哭上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待会儿金嬷嬷和银嬷嬷怕是就要做好晚膳了,你下午练习骑射必然出了不少汗,去沐浴一番,待会儿刚好用膳。”

漪宁乖巧点头,起身对着皇后娘娘行了礼,默默退出屋子。

93章、愤怒 ...

浴室里蒸腾着热气, 袅袅氤氲着薄雾,鹅黄色的轻纱幔帐被染上几丝湿潮,水印子自上而下蔓延, 随着越来越多的雾气凝结, 最后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子, “滴答”一声落在湿潮的地面上。

水滴的声音极小,伴随着浴桶内的哗啦声,它越发显得微不足道,整个浴室内并无人注意到这声脆响。

佟迎用半葫芦瓢从旁边的桶里舀了一瓢温水,缓缓顺着漪宁雪白娇嫩的玉肩流泻而下, 温热的水划过肌肤, 带来舒适的触感。最后落在浴桶的水面上, 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漪宁坐在浴桶里, 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愣愣地坐在,热水淹没整个身子,只双肩往上裸.露在外, 皓白如玉的脖颈纤细得不盈一握。那张娇美动人的脸蛋儿上因为热气的蒸腾此刻也生出些许薄汗来, 挂在鼻端,好似缀了一颗颗晶莹通透的琉璃珠子。

看她一直不说话, 佟迎不免问道:“郡主怎么了?在想什么?”

漪宁回过神来, 目光望着前方那湿潮的鹅黄色幔帐,轻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佟迎帮她擦洗着背部,瞧她这般微微一笑:“奴婢猜……郡主是想念邵侍郎了吧?”

漪宁双颊粉粉嫩嫩的, 只嗔了她一眼:“你倒也学会多嘴多舌的了。”

佟迎笑道:“不是奴婢多嘴多舌,只是郡主表现的也太明显了些。仔细算起来,邵侍郎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呢,也不知冀州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她幽幽地说着,目光落在自家主子身上,神情暧昧莫名。

漪宁被她看得心里怪怪的,胡乱撩了水洗着身子,默了好半晌突然问道:“佟迎,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喜欢的感觉?”最近总是在各种各样的场合想到他,想着想着就希望他能赶快回来。

她觉得自己八成是魔怔了,这感情来得又些莫名其妙,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佟迎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奴婢可不知道,如果郡主觉得是,那没准儿便是了。”

漪宁睨她一眼:“就你会贫嘴,说了跟没说一样。”

泡了这一会儿也洗得差不多了,漪宁从浴桶里站起来,佟迎搀扶着她从桶沿跨过来,又忙拿了白色的浴巾毯子将她整个人裹起来,细细擦拭着身上的水珠子。

“郡主,以前在奴婢心里一直觉得您与太子殿下长处在一起,关系更为亲近些,邵侍郎自从不做三皇子伴读,已经鲜少入宫,有时成年数月的不曾见过面,必然是比不得太子殿下在郡主心中的位置呢。但如今想来,到是奴婢自个儿想当然了。”

“或许正是因为太子殿下时常见到,郡主便把他拿兄长似的待,而邵侍郎不长预见,每次见了都有极大的变化,郡主的心态也便不一样了。”

佟迎这番话到是说到漪宁心里去了,仔细想想,似乎也确实是如此。

其实小时候的漪宁看来,邵哥哥和太子哥哥与自己而言的确是没什么不一样的,他们就像自己的亲兄长一样,给予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呵护。

后来邵哥哥不再给三哥哥做伴读,她在宫里几乎就再也遇不到他了。曾有过一段时间,她甚是怀念邵哥哥带来的琼花软糖糕的味道。也在夜静无人时忍不住地想,不知道此时的邵哥哥是何等模样。

后来五年后再次于大街上预见,他高中状元,骑着高头大马,被所有人众星捧月般围着,那样的丰神俊朗,飘逸宁人。她还曾感叹过,觉得邵哥哥是她见过的所有人当中,相貌最最出众的那一个。看着他那样优秀,在外面美名传扬,她心上也会涌起一份骄傲。

再后来,她回家乡安葬祖母回来,岑伯父派遣邵哥哥迎接。那时的预见,邵哥哥成熟稳重了很多,她也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片子。看他年纪轻轻坐上礼部侍郎这个位子,她崇拜有之,钦佩有之。

记得当时佟迎无意间说邵哥哥这个年纪兴许已经有了妻室,她听罢后还为此莫名其妙难受了一下。

其实有些变化早在一次又一次的久别重逢里发生了变化,如果不是邵哥哥戳破,她可能没那个意识,日后再寻了合适的人成亲,倒也是一世太平。可如今戳破了,他竟为了等自己多年未娶,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一个,她仔细想来,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甜蜜的感觉的。

邵哥哥这个人,各方面都很好,她的确是很喜欢的。

或许,这便是心动的感觉了吧?

她胡思乱想之际,佟迎已经帮她穿好衣物,扶着她回到卧房的妆奁前坐着了。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突然回了头,言语间带着娇羞:“佟迎,邵哥哥说如若她此次赈灾回来,岑伯父问他封赏时,他便跟岑伯父提亲。”

说完这话,她双颊染上一片霞色,眉眼间皆是女儿家的羞态。

佟迎那巾帕帮她擦拭着头发,听到这话不免笑了:“看郡主这态度,似乎真决定嫁给邵侍郎了?”

漪宁捋着胸前一缕青丝,敛眉轻道:“其实我还小,也不急着嫁人,只是邵哥哥却是不小了的,他想把亲事订下来……”

佟迎观察着漪宁的表情,面带笑意:“前些日子郡主提及此事还是发愁的,如今反倒是另一幅模样了。以前奴婢总觉得太子殿下是日后的帝王,郡主身份尊贵,阖该便是母仪天下的。不过如今瞧郡主提起邵侍郎时的模样,或许……心里面喜欢的那个才是最好的。”

漪宁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倒是没再说话。

门外,太子原是来找漪宁说话的,又见她房里的灯亮着,便直接过来了。

谁知到了跟前却听到她跟佟迎二人在说话,隐约间似乎提到了自己,便耐不住好奇站在外面静静听着。待听到漪宁提及邵恪之时的语气,他心上某一处被刺痛了一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抬手本欲敲门,犹豫片刻却忍下了,默默转身出了南苑。

金嬷嬷端了水盆从皇后房中出来时瞧见了,本欲张口唤人,却见太子殿下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犹豫片刻,她迅速将水盆搁置在一旁,复又回了卧房找皇后禀报。

皇后约莫已经感觉到阿宁对璋儿无意了,如今又听到金嬷嬷的禀告,虽然对自己的儿子有些心疼,却也不想逼迫阿宁什么,只听了听,倒是什么也没说。

太子回到东宫,满脑子还是方才听到的那番话。

阿宁说邵恪之赈灾回来,便会向父皇提亲。听阿宁那口气……她似乎是极为愿意的。

果然,那个邵恪之当真背着自己哄骗了阿宁什么,这个小人!

“来人!”他突然对着外面大喝一声。

外面有侍卫推门进来,对着他弓腰行礼:“太子殿下。”此人是岑璋的贴身近卫,名唤高义。

看到他,岑璋沉声道:“冀州那边什么情况,付明善可曾来信?”

高义回禀道:“付大人今日来了信,还未来得及向殿下禀报。”说着,将一封书信递了上来。

岑璋展开书信细看,上面的大致内容是,他谨遵太子殿下之命,尽量拖住邵恪之,不让他尽快抚慰灾民,回到长安。前几日邵恪之让他去押送粮草物资,他也故意拖延着至今还未送达,相信半年之内冀州赈灾一事不会尽快解决。还让岑璋只管放心。

“蠢货!”岑璋气得将书信扔在地上,咬牙切齿,“枉他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来。冀州地震,粮草和物资对百姓来说刻不容缓,孤让他拖延时间,该有千百种法子,岂能拿冀州百姓的生命当儿戏!这个付明善,怎如此的没有脑子!”

他说着,突然抬头对着高义道:“你亲自去一趟冀州,马不停蹄地前去。告诉付明善,孤改主意了,此次赈灾一定要让他好生操办,而且要办得漂亮,让冀州百姓尽快得以安抚,莫要最后让邵恪之得了首功。”

“是!”

高义领命离开后,岑璋仍是气得脑壳都觉得疼。付明善那个猪脑子,居然敢延误物资押运,这若是传到父皇的耳朵里,不仅他性命难保,还要治他这个当朝太子一个举荐不利的罪名。

简直气死他了!

他揉了揉脑仁儿,努力平复着心里的那团怒火。只盼望着,付明善能够将功折罪,莫要再给他出了什么乱子。

他只要接下来好生做事,将邵恪之的功劳抢过来一半,父皇也就不至于对邵恪之另眼相待。届时,他纵然想提跟阿宁的亲事,父皇也未必肯给他这个机会了。

付明善这个没脑子的,只盼望着这回可别再给他出岔子。

94章。抢功 ...

河北冀州

经过一连几日的抢救, 大多数灾民们都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也免不了有些人就此离了这世间,亲人们哭天喊地, 呜咽婆娑。

但斯人已逝, 留下的仍要在这世间好生活着。

由于邵恪之一番苦口婆心的安慰, 这几日大家的心情也跟着有所好转。他又亲力亲为地帮百姓们搭建房屋,开棚施粥,百姓们对他自然是感恩戴德,尊敬万分。

这日傍晚,又到了晚饭时间, 灾民们排了长长的队伍等着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白粥, 以抵御夜里的风寒和饥饿。邵恪之过来巡查时看到这样的画面, 便也拿了勺子亲自为灾民盛饭。

有他带头, 冀州知府蔡鸣自是也不敢懈怠,殷勤地为他递碗。

邵恪之一边接过碗来盛饭,一边问他:“付明善去押运粮食,多少天了竟还未回来?”

蔡鸣颔首回着:“禀大人, 已经十二日了。”

邵恪之皱了皱眉头, 不过六七日的路途,他竟走了十二日还未回来, 这个付明善, 分明是故意给他添麻烦的。

他抬头看了眼前方长长的队伍,又瞥了眼锅里的粥,问:“余下的口粮还能撑多久?”

蔡鸣略思忖了片刻回道:“冀州因地震而塌陷, 所有的吃食都埋在地底下了,如今灾民众多,应该……只剩下一天的口粮了。”

他说罢,小心翼翼端详着邵恪之的表情,生怕他突然间雷霆大怒,祸及自身。

对于邵恪之这个钦差大臣,蔡鸣心里是敬重的。这个钦差虽然不过跟他儿子一般的年纪,但幼年便才名远扬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据说还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尤其这几日看他安抚灾民很有一套,百姓们也对他十分依赖,这让他这个当地的知府不得不钦佩。

除却面对百姓时的那份宽厚,邵恪之此人平日里不多话,面上也很少带笑,这让蔡鸣一时也摸不透他的脾性,这些日子一直小心谨慎,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他。

毕竟这钦差大人代表的可是陛下,得罪钦差,日后他回了西京长安再禀明圣上,可就没自己什么好果子吃了。

蔡鸣提心吊胆着,邵恪之倒是没什么反应,只继续一碗一碗给百姓们盛饭,并面色和缓地递上前。

等百姓们全都有了一碗饭吃,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赵源递了帕子过来给邵恪之擦手,蔡鸣盛了最后一碗粥弓着腰上前道:“大人自早上用了一碗粥后便未曾再进食,如今天色已晚,再不用膳只怕身子也吃不消,还是用些吧。”

邵恪之刚接了帕子来擦手,看到那粥却并未去接。

赵源见蔡鸣看向自己使眼色,便也跟着道:“大人,蔡知府说的是,不管怎样总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莫非大人忘了临行前是怎么跟郡……姑娘保证的,不是说好了要照顾好自己吗?”他情急之下郡主二字险些出口,幸好反应快倒是没让蔡鸣听出什么端倪来,只邵恪之却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宁是有嘱咐他好生照顾自己的,不过,今夜他的确是没什么胃口。

“搁那儿吧,我暂时还不饿。”他淡淡说着,转而对蔡鸣道,“你派人送信给付明善,限他明日抵达冀州,若再延迟半日,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纵然他背后有太子撑腰我邵敬霆也是不怕的。”

“是。”蔡鸣不敢多言,颔首应着。

邵恪之这才面无表情地阔步离开。

今夜月淡星疏,只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尚有光亮打过来,将周围笼罩的十分亮堂。

邵恪之在河边一处大石头上坐着,抬头看了眼头顶那被云层遮挡,只隐约瞧得见形样的月儿,突然取了腰间的玉箫吹奏着。

箫声悠扬婉转,宛如天籁,又夹杂着绵绵无尽的情思和想念,听了只让人一颗心都随之变得柔软起来。

信鸽忽闪着翅膀飞过来,落在他宽阔平坦的肩头,似乎沉浸在这柔婉的箫声中一般,静静地,一动不动。

一曲奏罢,他回头看了眼肩上那只白色的小鸽子,拿玉箫轻轻敲两下它的脑袋:“怎么,在此地待的无聊了?”

鸽子乖顺地站在原地,仍是未动。

邵恪之默了须臾,突然道:“回去看看阿宁,她如果还不肯送信给我就去长浚伯府找稀儿,她会写信回来的。”

得了任务鸽子似乎很高兴一般,当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他抬头望着空中盘旋几圈飞向远处的鸽子,心上突然升起一丝羡慕。这个时候,如果他是只小鸟就好了,就可以回去看看她此时此刻再做些什么。

不过,那丫头平日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想来还是老样子吧。

正兀自想着,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赵源过来了。

“大人,付大人回来了。”

邵恪之收回手里的玉箫,略勾了勾唇:“他这会儿倒是回来的够快。”说着,从石头上站起身,径自向着府衙而去。

冀州府府衙根基牢固,此次地震不过轻轻晃动几下,倒是并未坍塌,此时仍是办公之地。

回到府衙,付明善已经在大堂候着了,看到邵恪之虽上前来迎,面上却无多少敬意:“大人,下官已经把物资押运回来,想必这些能撑到今年秋收。”

邵恪之瞥他一眼,自己去主位上坐着,这才看向付明善:“付大人倒是神算,明日灾民就该断粮了,你这续接的很及时嘛。”

付明善对邵恪之的冷嘲热讽十分不屑。当初他被太子殿下派遣来冀州赈灾时,太子殿下明确授意过自己,要尽量拖住这边的局势,让邵恪之不能尽快回京。

为此他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的确浪费了不少时日。原本在他的计划里,还要再等个七八日再回来,也给邵恪之制造些麻烦出来。

只是后来太子殿下又改了主意,他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他是太子殿下近臣,邵恪之不过一个礼部侍郎他才不会放在眼里。不过,这表面上的和气总还是要保持的。

付明善对着邵恪之拱手施礼,讪讪笑着:“山路崎岖,又总有大石堆挡路,搬运石头开辟道路自然是需要时辰的,好在下官心系百姓安危,命人彻夜不休地赶路,这才总算不辱使命,赶在断粮之前押运了这些物资回来。”

“付大人一路辛苦。”邵恪之淡淡望着他,眼底里俱是冷意。

“不敢当。”付明善权当没看见邵恪之阴沉的表情,想了想又道,“邵大人,下官这一路上思忖再三,冀州灾民众多,全权交由大人来打理怕也是力不从心的,当初陛下派遣你我二人一同前来,下官自然也想为灾民出一份力。你看这样如何,咱们把冀州一分为二,北方的交由大人治理,南边儿的归下官治理,如此也好节约时间,尽快回去向陛下复命不是?”

邵恪之抿唇未语,只仔细打量着付明善的神情,好半晌才笑道:“本官竟是不知,付大人如此为百姓着想。既然付大人有心,我自是不好阻拦,冀州南边便交由你来打理,只盼望着大人以百姓为先,不负圣恩才是。”他话语里带了严重的警告。

付明善笑着颔首:“那是自然,下官自当尽心竭力,不让陛下和太子失望。”

“时候不早了,付大人一路辛苦,早些休息吧。”邵恪之说罢,从位子上起身,径自离去。

赵源跟在他后面,十分的不能理解:“这付明善一看便是个专耍滑头的,大人把南边交给他打理,他能做好吗?”

邵恪之脚下步子未停:“他方才所言句句在理,我若拒绝反倒显得我抢他功劳了。押运物资一事他虽然迟了,可到底未曾误了事,自然是不好治罪的,如今他又由此提议,不答应又能如何?何况,我与他政见不同,不在一处倒也省心。”

说到这儿,邵恪之又停了下来:“我只是尚有些没想明白,他既然延迟粮草物资的押运,必然是想给我制造麻烦的,阖该再晚上三五日,怎么今晚就抵达了冀州?莫非……是太子殿下给了他什么命令?”

赵源有些没太明白:“大人说什么?”

“没事。”邵恪之随口应着,继续往前走,只脑中还在反复思索着这事。

付明善一回来便提议要将冀州一分为二,分明是怕最后自己得了头功,他一无所获。只是,他初来时尚不是如此态度,因何突然间会有如此转变呢?

莫非……

他抬头去看天上灰暗的苍穹,有一只明亮的星子高高而挂。

望着那星子,他眯了眯眼,一语未发便回了房中。

95章、赠弓 ...

宫里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 漪宁上午去晋江阁跟随范女先生念书做学问,下午则是在校场里由霍先生教习骑射,一连多日下来, 都是这般平平无奇。

许是朝中政务繁忙, 她一连好几日倒是没再瞧见过岑璋。不过, 这于漪宁来说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日,她想到好些时候不曾去长乐宫见太后了,一时心中想念,下午从校场放课后便先行去往长乐宫。

路过御花园时,不料却看到了太子岑璋。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菖蒲纹交领直缀, 腰间束着墨色玉带, 左侧悬挂着一块晶莹通透的和田玉, 和田玉下面是明黄色流苏, 随着他转身看过来时,那流苏轻轻摇曳,随风飘摇。

顺熙帝和皇后娘娘皆是相貌出众之人,岑璋是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不俗, 修眉凤目, 鼻若悬胆,身材也是颀长挺拔, 宽肩窄腰, 再配上今日这套极为修身的服饰,越发趁得他俊美不凡。

漪宁只看了一眼,目光缓缓落在他腰间悬着的和田玉上。

其实这玉佩是她刚回宫时送给岑璋的见面礼, 当时是一心把他当兄长待的,不过如今再看他将自己送的玉佩挂在腰间,感觉到底是不一样了。

如果没有先前的事,她和岑璋直接或许可以永远做兄妹,如此多好啊。不想如今竟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见他人在前面的长亭下站着,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漪宁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不打招呼了。于是直接略过他,径自往着前方的小路而去。

谁知,她还未走几步,身后传来岑璋的声音:“阿宁!”

漪宁眼见躲不过,只好停了下来,缓缓转身装作刚看到他的样子:“太子哥哥,好巧啊,你竟也在此。”

岑璋大步走过来,低头看着她:“我在等你呢,你倒好,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

漪宁不自在地揪了几下耳朵:“……我一心想着去长乐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呢,方才没太注意。”

“是吗?”岑璋挑了挑眉,“我看你是故意躲着我才是真的。”

“怎么会?”漪宁笑笑,面上染了几分尴尬,小脑袋垂得很低。

岑璋对她的反应十分无奈,单手放在她的左肩,叹了口气:“阿宁,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还跟以前一样。难道你无心嫁我,我便不是你的太子哥哥了吗?”

漪宁被他问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硬着头皮抬起头来,默了片刻方道:“太子哥哥永远都是太子哥哥,是阿宁的兄长。”

岑璋冲她灿然一笑:“这才对嘛。”

说着,他把一直背在后面的另一只手伸出来:“这个给你。”

漪宁垂眸一看,面上不免惊讶:“这是……”

“那日不是说了要做一个适合你的弓吗,喏,这可是太子哥哥亲手做的,你试试怎么样。”太子把手里那把弓递给她,好看的凤目里满是宠溺。

漪宁呆愣愣望着那弯弓,心里一阵纠结,亦不知自己该不该接。

“怎么,如今连太子哥哥给的东西都不想要了?方才是谁说还会把我当哥哥的?”岑璋说着这话,把弓又往她这边递了递。

漪宁硬着头皮接过来:“多谢太子哥哥。”这把弓做工精致,手感和重量也是刚刚好,漪宁一握在手里便微微惊讶了一瞬。

“练习射箭还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弓,箭才能射的远,你以后就用这个练,必然会突飞猛进的。”他笑着对她道,俨然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虽然这般,但漪宁心里却很清楚,岑璋这个人不是个轻易放手的性子。如今他这般,不过是因为自己态度强硬,他想稳住她罢了。

不过,他既然嘴上不说,她也就权当不知道,冲他甜甜一笑:“太子哥哥有心了。对了,我还要去长乐宫给皇祖母请安呢,就不陪你了。”

“刚好我也许久没去长乐宫了,既然如此,便一同前去吧。”岑璋提议道。

漪宁不好拒绝,又刚得了他送的弓,只得轻轻点了点头,转而继续往前走,岑璋则并肩走在她左侧。

此处离长乐宫还有一段距离,两人一直走着不说话,漪宁也觉得颇有些不自在,便只得努力寻找着话题:“好几日没看到太子哥哥了,可是朝中政务繁忙?”

岑璋笑了笑:“倒也没有,弓倒是好做,但上好的材料自然难寻,这几日都在忙活这个。”

漪宁闻此倒是一愣,下意识低头看着手里那把弓。

岑璋道:“春秋战国时的《考工记》里有这样的记载,‘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也’。你可知,这六材是为哪六材?”

漪宁轻轻摇头,她虽然书也念过不少,但这个还当真不知情。

岑璋又解释道:“分别为干、角、筋、胶、丝、漆。拓木为干,中青牛角贴于弓臂内侧,牛筋贴于弓臂外侧,再以黄鱼鳔制得的鱼胶粘合,择上等丝线缠绕,再刷上金漆,便是如今你手里的这把弯弓了。”

“听上去似乎很麻烦。”漪宁突然觉得手里这弓似有千金之重,岑璋对她的好她自然是感受得到的,可自己既然做出了选择,如今再承受这样的宠爱,实在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岑璋却笑了:“不麻烦,你喜欢便好。”

漪宁抿了抿唇:“其实原不必如此费事的,我技艺不精,反而糟蹋这好弓,还是太子哥哥你自己留着吧。”说罢,她将那弓又奉上给他。

“怎么,你不喜欢了?”岑璋脸上笑意淡了几分,静静望着她。

漪宁道:“也不是,只是这弓实在太过贵重,我……”

她话还未说完,岑璋又将这弓推还给她:“既然给你做的你便留着,你若不要,此弓太轻也不适合我,可就要被扔在一边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漪宁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

眼瞧着长乐宫还未到,她不免又加快了步子。

岑璋望着她娇俏的背影,眸中尽是依恋,他握了握拳,继续如沐春风地笑着,也信步跟了上去。

——

到了长乐宫,漪宁和太子进去时却看到太后娘娘正在主位上坐着,一边喝着茶,一边吩咐玉嬷嬷收拾着包袱。

漪宁见此快步上前,也顾不得行礼,直接蹲在太后身边挽了她的胳膊道:“皇祖母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又要出宫去?”

太后看到漪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久没出去了,这段日子觉得宫里带着闷,出去转转,权当是散散心了。”说着又看到岑璋,“你们俩今儿个倒是一起过来了,若等到明日再来,可就见不到我这个祖母了。”

漪宁却还未从这个意外里回过神儿:“皇祖母要出宫,也不提前让阿宁知道,阿宁也想去呢。”

太后道:“你最近不是跟那个霍行胤先生学习骑射吗,跟我这老婆子出宫做什么,叫你岑伯父知道了,又说祖母拉着你到处跑,误了功课。”

“怎么会。”漪宁靠在太后肩头撒娇,“阿宁就想陪着皇祖母,阿宁前些年不在宫里,都还没好好陪伴祖母在身边呢。”

太后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真想去?”

漪宁赶紧点头。这几日因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她心里颇有些烦闷,每日里面对岑璋也不知该是何种态度,却又避不过去。如今有机会出宫,她自然是很乐意的。

岑璋脸色却变了:“阿宁,你二月份才刚回来,怎么还想着跟皇祖母出去?该歇一歇才是。”邵恪之在外面,他怎么能容许阿宁此刻跟随太后出宫呢?虽然外面天大地大的,他们未必就能遇上。可岑璋就是有一种预感,阿宁如果跟着太后出宫了,说不准真的会去找他。

这丫头,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漪宁却没岑璋想得那么远,她现在所想不过是跟着太后出去散散心,顺便也避免了见到太子尴尬。不过,她倒是没料到太子居然会拒绝。

“可是宫里很闷的,骑射学起来也颇为吃力,我就想陪着皇祖母出去走走。”她说着,整个人往太后怀里钻。她知道,只要太后愿意带她出宫,便没有人会反对。

太后这回出宫,原本是没打算带人的,不过如今漪宁说想跟自己一起出去,她心里自然也是乐意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有儿孙们陪着承欢膝下,还能游山玩水,这于她而言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这般想着,倒也当真起了带阿宁一起出宫的心思。

只是还未开口,突然门口处传来顺熙帝的声音:“今儿个长乐宫倒是热闹,阿宁怎么也跑来了?”

96章。幸福 ...

看到顺熙帝, 漪宁和太子忙上前行礼。

顺熙帝给太后问了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这才看向漪宁:“方才朕看到你在你皇祖母跟前撒娇, 莫不是有求于你皇祖母?”

“岑伯父这话说的, 倒像是阿宁犯了什么错似的。不过是太后想出宫, 我也想跟着去罢了。”漪宁说着,亲自过去给顺熙帝斟茶。

顺熙帝接过她递来的茶水,闻此却是微微一惊:“你不是才回来,怎就又想着出宫了?”

“这不是觉得在宫里面太闷嘛。”眼瞧着岑伯父不好说话,漪宁原本想退至一旁的步子又折了回来, 继而站在顺熙帝身后, “岑伯父政务繁忙, 怎么还有时间到长乐宫里坐坐, 阿宁给你捏捏肩可好?”

顺熙帝挑眉,又见漪宁当真有模有样给自己捏肩,他一张脸笑眯眯的,十分享受的样子:“还是阿宁贴心, 知道心疼你岑伯父。”

漪宁十分嘴甜地道:“那岑伯父允许阿宁跟皇祖母一起出宫可好, 等回来了我天天给你捏肩。”

顺熙帝听得颇为无奈:“你呀,我看是在外面那几年性子野了, 竟是在这宫里闲不住。”

对于漪宁来说, 岑伯父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准许自己出宫就成,便继续软磨硬泡:“岑伯父, 方才皇祖母可是已经答应了,您不会拒绝皇祖母的意思吧?”

太后听了不由笑她:“你这丫头,我何时答应了你来着?”

漪宁甜甜一笑,厚着脸皮道:“您心里应了,阿宁与皇祖母心有灵犀,可是听见了呢。”

“你这丫头,嘴巴倒是乖巧。”太后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站在一旁的岑璋眼瞧着父皇也快要被阿宁给说动,抢先一步道:“阿宁,你留在南苑还能与母后做个伴儿,如若跟着太后出了宫,倒是余下母后一人了,只怕不好。”

岑璋这话对顺熙帝很管用,原本想松口的,想到皇后一人在南苑,到底还是又把话咽了下去。

顺熙帝体内蛊毒尚未找到解药,担心自己命不久矣,这段日子一直早晚来长乐宫请安,只想着老人家这辈子不容易,如今他能多陪陪她便陪陪她。前些日子皇后搬去南苑,太后为此生了气,顺熙帝无奈,便也将实情告知于她。

当然,关于他中毒一事,除了皇后对旁人仍是只字未提。

太后知道皇后如今住在南苑是做样子给陈贵妃看得,如今又听了太子的话,只觉得十分有理,便道:“你太子哥哥说的是,你岑伯母如今一人住在南苑,阿宁还是留在宫里陪着你岑伯母吧。”

如若是旁的漪宁还会出言拒绝,但陪伴岑伯母一事,阿宁自然不好说什么。何况,经太子这般一提醒,她自己也觉得岑伯母一个人呆在南苑,她如今不是出宫的时候。

左右她也不过是想出去散散心,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闻此也便乖巧应下了:“也好,那皇祖母等回来的时候可别忘了给阿宁带些新鲜的玩意儿回来。”

“好,一定给你带。”太后宠溺地道。

见阿宁当真断了此时出宫的念头,岑璋也跟着松了口气,又恐她心情不好,安慰道:“阿宁也不必心急,日后总还会有出宫的机会的。”

“这倒是,等什么时候得了闲,让你太子哥哥带你出宫玩儿。”顺熙帝还一心想让阿宁做自己的儿媳妇,也想着日后该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不过,漪宁听了这话只是莞尔一笑也未应声。如若跟着太子哥哥出去,依着二人如今尴尬的处境,她到觉得还是算了吧。

回到南苑,漪宁想到不能出宫心上虽有遗憾,感情却不浓烈,面对皇后时也依然有说有笑的,仿若没这回事。

皇后待她不错,阿宁觉得不出宫留在南苑陪着岑伯母也还好。

皇后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太子和漪宁都在,三人围坐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

不过,尚未开饭顺熙帝却也过来了。

“一进院子便闻到股子饭香,看来今日朕留着肚子过来倒是来对了。”顺熙帝站在屋门口,对着里面围坐在一起的三人笑道。

他平日里唯有夜半无人时才会过来,如今瞧见他皇后也十分意外,亲自迎了上去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顺熙帝握着她的手拉她起来,眉眼温润:“在承乾殿用膳没什么胃口,突然便想过来尝尝南苑的膳食。”他说着将身上那套太监服饰脱掉,里面是他惯常穿的玄色便衣龙袍。

皇后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递给金嬷嬷,自个儿搀扶着他去桌边坐下:“尚食局的饭陛下若都觉得不合口味,只怕南苑这粗茶淡饭陛下就更吃不惯了。”

顺熙帝看向她满含深意地笑了笑:“却也未必,用膳不仅要看手艺,还要有氛围。”

皇后嗔他一眼,接过银嬷嬷递上来的碗筷搁在他跟前,又见方才顺熙帝进来时岑璋和漪宁二人站起来,此时还未过来坐,便笑着道:“难得一家人凑在一起,别拘礼了,你们俩过来。”

岑璋和漪宁听话的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

顺熙帝率先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目光看向皇后:“你的手艺,朕今日有口福了。”

皇后笑道:“也是凑巧,今儿个下午闲来无事,索性便在厨房里做几样小菜,倒是没想到陛下会来。否则,倒是可以多做几样陛下爱吃的。”

“无碍,只要是皇后做的,朕都爱吃。”

听岑伯父和岑伯母之间旁若无人的亲密,漪宁清了清嗓子:“咳,咳。”

顺熙帝撇她一眼:“嗓子不舒服?”

“没有没有,很舒服。”漪宁乖乖低头扒饭。

岑璋见了夹菜给她:“你怎么只吃米不吃菜啊,母后做的菜可是难得吃上一次,来,多吃些。”

漪宁本来是闹着玩儿的,如今又见岑璋这般体贴给自己夹菜,她一时没忍住,直接被米粒给呛着了。

金嬷嬷忙倒了茶水送过来,好一会儿才算缓和了,只一张小脸儿却囧的通红。

接下来漪宁便很乖了,自己默默吃饭夹菜,偶尔跟岑伯父和岑伯母说上两句话,大家其乐融融的模样。

晚膳过后,太子要离开去东宫,顺熙帝不言而喻,必然是要留下来的。岑伯父和岑伯母难得待在一处,漪宁也不掺和,早早地退了出来。

只是出了院子才发现,岑璋居然还没走。

见她走过来,他笑看向她:“吃好了吗?”

漪宁点头:“岑伯母的手艺还是那么好,我都吃撑了呢。”她尽量想找回二人之前的感觉。

岑璋却突然道:“阿宁,你觉得父皇和母后关系好吗?”

漪宁隐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抿着唇一语未发。

岑璋突然拉了她的手:“你看,他们其实也很幸福的是不是?阿宁,父皇能给母后的我都可以给你的,甚至以后会比父皇做得更好。”

漪宁挣扎着将手抽离,抬头看他:“太子哥哥不是说好了,永远都是我的兄长吗?你白天刚说过的话,怎么到了晚上便忘了个一干二净?”

岑璋自知理亏,可到底是放不下,他道:“阿宁,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的,我们……”

“太子殿下!”漪宁打断他,“你只看到了他们现在的幸福,可陛下宠幸陈贵妃时,宠幸魏淑妃时,你可曾看到过皇后娘娘的难过?”

岑璋怔愣在那儿,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漪宁也没给他机会,直接越过他回了自己房里,并重重关上了房门。

靠在门后面,她长长吐了口气,侧目看向旁边的佟迎:“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心了?”

佟迎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太子殿下也挺好的,奴婢看得出来,他对郡主是真心实意的。”

漪宁心里一团乱,岑璋这个人,其实对她的确很不错,只是庆茹的事……她闭了闭眼,什么也没再说。

——

夜深人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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