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虽然,长浚伯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想到那个比较奇葩的长浚伯夫人,漪宁略微蹙了蹙眉头,但很快又疏散开来。凡事总有两面性,那个长浚伯夫人的确不是什么好性子,不过到底是她生出了邵哥哥这样的人呢。
想到邵哥哥,漪宁突然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前些日子积压在心头的云雾和忧虑也瞬间烟消云散,眉眼间漾开一抹浅笑。
88章、动心 ...
接下来的日子突然间变得很快, 自那晚之后,岑璋再没有去过南苑,只对皇后推脱说政务繁忙。皇后也隐约瞧出了漪宁和岑璋之间的不对劲, 却只是默默看着, 什么也没问。
孩子们大了, 有自己的主意,她这个做长辈的无须什么事都横插一脚。
只当晚顺熙帝过来时,突然问起了这事。
这晚皇后早早地睡下,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她凭直觉知道是顺熙帝来了, 便躺在榻上没动。
不多时, 听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随后便感觉到有人在床榻的外侧躺下, 顺势搂住了他。
熟悉的怀抱让皇后整颗心觉得暖暖的,她睁开双目扭过头来看他,隔着夜色她瞧不清他的面容,但他身上独有的龙涎香味道却让她很是安心, 说话时也不免软软的, 酥到骨子里:“陛下怎么过来了?”
顺熙帝低头捉住她的唇恋恋不舍地啄了几下,鼻尖与她的相对, 又亲了亲她的唇角:“想你了。”
皇后闻此轻轻笑了笑, 整个人缩进他的怀里,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贴着她胸前的柔软,顺熙帝一阵心神荡漾, 身体里血脉翻涌如猛浪波涛。他低头吻了吻那犹如白雪般剔透晶莹的松软沟壑,那由内而外散发的馨香在他鼻端萦绕,他再也忍不住地一把将人从榻上翻抱而起,使之整个人俯趴在了自己身上,随之去解她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轻纱睡裙……
轻薄的纱衣被他用力过猛而撕碎,咔嚓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十八的月儿尚且是又圆又大的,皎洁的光辉挥洒着大地,在这不大的卧房里落下满地银光。
衣裳自床幔内被人粗鲁的抛了出来,似乎因为力道太大,白色的裹胸落在离床榻稍远些的方桌上,撞击着上面的青瓷茶盅,发出一声清脆的低鸣。
幔帐之内的夫妻对外面的一切置若罔闻,只随着床榻的吱吖作响,有女子抽抽搭搭的哭泣伴着男子粗重的喘息阵阵传来,一声盖过一声,缠绵缱绻,不绝于耳。
那天上的明月似乎瞧见了什么羞人的事情,竟是突然间躲到云层里去了,再不肯出来,只天上稀稀疏疏的几颗星子泛着微弱的光。
及至最后,星儿也羞惭着不见了踪影。
外面渐渐起了风,伴着几声闷闷的春雷,淅淅沥沥的春雨如牛旄般倾斜着落下来。
榻上的女子刚经过一番春雨的浇灌与呵护,此刻浑身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乌压压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有些紧贴在那出了汗的双肩上,眼角眉梢都透着妩媚,万种风情。
顺熙帝亲自去烧了热水,一番准备后抱她自小门进了里面的净室擦洗干净,这才又将人打横抱起,重新回到榻上。
皇后浑身软的好似没了骨头一般,倚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想动。顺熙帝带了厚茧的大掌轻抚着她的脊背,因为动作轻柔呵护,她并不觉得疼痛,反而那粗粝的触感让人觉得分外舒服。
顺熙帝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听闻璋儿好几日没到南苑这边来了,是不是跟阿宁二人起了什么冲突?”
皇后摇了摇头:“不知道,两人什么也没说我便没问。”
“也罢,他们也都不小了,凡事总不能都让你操心,有事情就该自己解决才是。”
皇后没说话,只是静静埋在他的臂弯里,闭了眼睛假寐。
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他:“你身上的蛊毒,怎么样了?”
顺熙帝脸上神色微微一滞,旋即笑道:“你阿兄的药尚且还能压制住,并无什么大碍。”
“那也就是说,解药还没配制出来……”她低喃着,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顺熙帝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听说话的语气自然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宽慰道:“还有三年呢,不急。”
伤心的话题皇后也不愿多谈,便随口又问:“朝中的事怎么样了?”
问及这个,顺熙帝神色凝重不少:“陈鼎在朝中门生众多,一时之间自然不可能全部根除,但这段日子逐步瓦解了几个他得力的左右手,乔国公在朝中又素有威望,想必假以时日,陈鼎手上的那些人都会换成我们自己的。”
皇后叹了口气,关切地提醒着:“陈鼎此人老谋深算,他不可能瞧不出陛下的意图,为免此人狗急跳墙,还是小心为妙。还有陈贵妃,她倒是颇能沉得住气,竟是至今都不见什么动静。”
提起这些,顺熙帝眯了眯眼,再没说什么,只柔声道:“没关系,一切有我,只要你安全地住在南苑,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解决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皇后似乎是困倦了,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顺熙帝难得来一次,此时却舍不得如此睡去,只十分爱怜地将怀中的美人儿揽着,静静享受这份让自己魂牵梦萦的温存。
及至天快亮时,他方才依依不舍地吻别自己心尖儿上的美人,缓缓起身离开南苑。
顺熙帝回到承乾殿时,侧目看到西厢房的烛火此时竟还亮着,他犹豫片刻打算过去看看。到了那里,却见乔晗章独自一人在院中的梨树下站着。
今夜刚下过一场雨,此时外面凉飕飕的,她却穿得十分淡薄,纤瘦的有几分楚楚可怜。
顺熙帝走过来,纳闷儿地看着她:“怎么没睡?”
乔晗章原本是背对着他的,此刻听到声音下意识转过身来,恭谨行礼。
顺熙帝双手负立,没有去扶她,语气却十分缓和:“不必多礼,这里风大,当心冻坏了身子。”
乔晗章笑笑:“倒也没觉得冷。”说着,看到他身上的內监服饰,轻声问,“陛下是去见皇后娘娘了吧?”
听她问及此事,想到皇后顺熙帝目光柔和很多,没有回答,却也是默认了。
“南苑条件艰苦,不比椒房殿里舒适奢华,皇后娘娘过得可还好?”她柔声问着。
“还好,皇后性子恬静温婉,以前跟着朕在宫外讨生活也无怨无悔,她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南苑虽然荒芜了些,但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又有阿宁陪着,她过得还不错。”
“那便好。”她笑应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一副温婉恭顺的模样。
顺熙帝看她一眼:“外面凉,你快回屋去吧。”
“是。”她屈膝应了声,又柔声关怀,“陛下也回去歇会儿吧,待会儿还要早朝,没有精力怎么好。”
“嗯。”顺熙帝应着,又嘱咐她照顾好自己,方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乔晗章愣愣站在原地,瞧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心上某处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了,压得她有些难受。
丫头星儿拿了猩红氅衣出来,披在她肩上:“娘娘,从陛下半夜离开您便一直在这儿站着,都几个时辰了,方才下了雨打着伞都不肯进屋,如今陛下回来了,您也回去歇着吧。”
乔晗章拢了拢身上的氅衣,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转身进了寝殿。
外面寒凉,一入屋子明显暖和了很多,但她似乎对温度的变化浑然不在意,进了屋便独自倚在湘妃榻上发呆。
星儿怕她受了凉,方才去小膳房煮了姜茶,此刻约莫着已经好了,便去膳房里端了过来:“娘娘,你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喝一点儿暖暖身子吧。”
乔晗章回过神来,缓缓从湘妃榻上起了身,接过星儿递上来的姜茶,拿汤匙有以下没一下地搅拌着。
姜茶的热气氤氲而上,在她那双极好看的眸子上铺了细腻的薄雾,长长的睫毛被热气打湿,愈发显得浓密。
星儿在一旁看着很是心疼:“姑娘当初进宫时说过,永远都不会对陛下动情的。”
听到这话,乔晗章捏着汤匙的手僵硬片刻,旋即悠悠然将那碗姜茶搁在一旁的方几上。
是啊,她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动情的,而她也一直这么认为。
入宫这么久了,陛下一直与她关系平淡疏远,他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情爱。她也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分得清轻重,能够掌控自己的心。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那么沦陷进去了呢?
她看向星儿,拉着星儿的手:“你知道吗,在入宫以前,我一直以为陛下是个贪恋美色,被丞相陈鼎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昏庸无能之辈。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而我自己还不到双十年华,怎么可能真心喜欢上他。”
“可进了宫以后我却发现一切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他仪表堂堂,英俊威武,又是个正人君子。一心为民,励精图治,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他有一腔抱负,也有雄霸天下,排除异己的野心和王者之气。更让我不敢相信的,是他对皇后娘娘的那份深情。”
“他身中蛊毒无药可医,却依然将皇后保护得很好,他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努力和辛劳,全是为了在自己离开之前铲除陈鼎这等佞臣及其党/羽,好给皇后和太子留下一片大好的河山。我敬佩他,崇拜他。”
“以前他为了不让皇后发觉自己中毒之事,一直远离皇后,日日陪在他身边的便只有我一人,我对他暗生情意却不自知。直到最近他与皇后和好如初,我看着高高在上的他每晚穿着太监的衣饰前往南苑与皇后相伴,我的心突然很痛,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动了情。”
星儿一脸疼惜地跪了下来,握着乔晗章的双手:“姑娘,您喜欢陛下为何不跟陛下说明呢?您被陛下纳入宫中,却一直有名无实,如果您告诉陛下自己的心意,没准儿陛下会与你成为真正的夫妻呢?”
乔晗章笑着摇了摇头:“星儿,你不懂。我喜欢的正是他对皇后娘娘的情深意切,那些个后妃们尚且不能在他心中存一席之地,又何况是我?何况,陛下若真与我一起伤了皇后的心,那还是我心里喜欢着,崇拜着的那个陛下吗?”
星儿哭着摇头:“这太复杂了,奴婢听不懂,奴婢只知道陛下一心念着皇后娘娘,姑娘你很伤心很难过。”
乔晗章无奈笑笑:“当初入宫的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无人逼迫,何来难过一说?你知道吗,心里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牵肠挂肚,其实是一件很开心很幸福的事情,真的。”
“那,那邵侍郎呢?姑娘还喜欢邵侍郎吗?”
“邵侍郎……”乔晗章呢喃了一句,脑海中不免又浮现了多年前,太后寿宴上她一眼便看上的那个少年。
她神情迷离,目光顶着案台上跳跃的烛火,好一会儿才道:“那是我少女时代一份最初的悸动,或许当时乔绍两家真的联了姻,我和他也会生活的很幸福吧?不过,他拒绝了亲事,后来又遭逢那样的变故,我和他已经物是人非,到如今那份心动的感觉我早已找寻不到了。我只知道,入宫陪伴在陛下身边,我并不后悔。”
至少在初入皇宫的那两年,陪在他身边,听他诉说心事的那个人,是她。
“看来姑娘是真的彻底爱上陛下了……”星儿眼眶红红的,并不为她家主子对陛下动心而感到有丝毫的高兴。
她家姑娘已经那样命苦了,偏又得不到幸福。
乔晗章突然认真看向她:“星儿,皇后失宠被幽禁南苑,我如今如此得宠,却仍无法逼迫陈贵妃出手,陛下心里肯定也是急的。我想帮帮他。”
星儿不解地道:“娘娘不是一直都在帮助陛下吗?”
乔晗章摇头,突然附耳对她低喃了几句:“你帮我……”
星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退后几下,摇头拒绝:“娘娘不可以,您不可以这么对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您这么做了,陈贵妃依然无动于衷,那就是把你自己给毁了?”
乔晗章面上有了笑意,十分笃定地道:“我在这宫里待了两年了,陈贵妃的性子也了解到一些,她只是十分谨慎罢了,绝非善类。如果此事做成了,稍稍露出马脚给她,她会上钩的。”
“可是,拿娘娘您自己为诱饵,值得吗?”
乔晗章脸上的暖意消失了,只淡淡吩咐:“你只需照我的吩咐办事便可。”
——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翌日却又放晴了,太阳早早自东方升起,竟是比前几日更加明媚许多。
漪宁今日去晋江阁之前过来承乾殿给顺熙帝请安,随后想到好几日不见乔德妃,便去了西厢房探望。
乔晗章昨夜在屋里站了几个时辰,姜茶又喝得不及时,直接便病倒了。
漪宁过去时,她脸色十分不好,整个人看上去虚弱无力的,此时正倚在床头拿帕子掩了唇咳嗽着。
自打顺熙帝和皇后的心结打开,乔德妃又告诉了漪宁事情的真相,这段日子以来两人的关系随之亲近了不少。她知道乔晗章在这宫里没什么知心人,便偶尔会过来陪她说说话。
乔晗章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漪宁也自有满腹学识,两人聊着聊着便也交了心,皆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当然,每回见了乔晗章出来,她又总装成一副很生气,与她势不两立的模样,只为不让陈贵妃起疑。
此时看她面容憔悴,漪宁疾步上前去:“娘娘这是怎么了?”
乔晗章看见她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又被漪宁按回靠枕上。
她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昨晚上我起初觉得闷热,所以便让星儿把窗户给打开了,谁知后来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便染了风寒。御医给开过药了,说不要紧的。”
“如今还是早春,晚上睡觉哪能开窗呢?星儿也是的,昨晚上雷声那么大,我都被惊醒了,她也没起来瞧瞧你这屋里门窗关好了没。”
乔晗章知道她关心自己,拍拍她的手:“好了,你就莫要再埋怨她了,原是我让开的窗子,方才陛下过来还数落了她一通呢,那丫头自幼跟着我,也是个爱面子的,你若再说她又觉得委屈了。”
漪宁倒是真的没再说什么,只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还是有些烫呢,娘娘该多休息。”
“歇了有一会儿了,就是方才躺的头疼,这才起来坐坐。”说着,她抬头看向漪宁,“郡主今儿怎么过来了,前几日看你愁眉苦脸的,今日瞧着倒像是心结打开了的模样,可是烦心事得到了解决?”
漪宁笑笑:“前几日是有些事颇为忧心,不过现在也想通了,娘娘便不必记挂我了,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
乔晗章道:“不过是小小的风寒,也没什么要紧的,跟你谈谈心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若我猜,你前些日子那样心事重重,是因为太子的事吧?”
漪宁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陛下和皇后想把你许给太子,这不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儿吗?我知道也不足为奇。”
见漪宁不说话,她笑问道:“如今看你眉宇间都疏散开了,想必此事也得到了解决,却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应呢?”
漪宁摇摇头:“我没应。”
乔晗章闻此倒是有些意外的,安福郡主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好的自是没话说,她以为……她必然是会答应的。
“为什么?”
漪宁想了想:“可能,我不想嫁给未来的天子吧,如果能嫁入寻常人家总比待在这深宫内院来的轻松惬意。”
“这倒是,后宫之中向来便是藏污纳垢之地,阴谋陷害无处不在,所有人笑里藏刀,这样的环境呆久了是会觉得身心俱疲的。只是,你既然没有答应太子,又究竟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乔晗章看着她问。
问起这个,漪宁的小脸儿红了红,又幽幽叹了口气:“我的目标太奢侈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呢。”
“奢侈?”乔晗章似乎没明白她话中之意。
漪宁解释道:“我想找一个这辈子都会一心一意待我,不会纳妾或者再对别的女子动情的人做夫君。”说完见乔晗章没说话,她扭头看她,“娘娘,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奢侈?”
乔晗章初听到这话是有些震惊的,但随后却只是笑笑:“却也未必,世间求一心人白头偕老的还是有的,帝王之家少见,但寻常百姓之家一夫一妻的还不是多得是?何况,谁娶了你这样什么都好的姑娘家能不可劲儿宠着?”
漪宁被她说得双颊绯红,耳根子热的垂下头去:“我认真跟你说话呢,娘娘何必取笑于我?”
“不是取笑你,是真的觉得没准儿能拥有这样的幸福呢?”说着,她扭过头来认真看她。
漪宁搓着手,抿着唇没说话。
“怎么了,有心事?”乔晗章不解地问。
漪宁犹豫着道:“其实我今日来,的确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是,是关于邵恪之的。”漪宁说得小心翼翼,她知道乔德妃当初有意邵哥哥,还被邵哥哥拒绝过,此时提起这个也不知是否合时宜。
乔晗章脸上神色却并无多少变化:“邵侍郎?”
“我听稀儿说过你和邵哥哥的事,我知道不应该找你来问这个,可这宫里又不知道该问谁,所以就……”
看她一脸纠结,乔晗章无奈笑她:“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我早已不放在心上,瞧你还一副欲言又止的,倒怕我会伤心似的。”
漪宁倒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却又被她拦下来:“你先让我猜猜,邵恪之莫不是对你表明心意了?”
漪宁吓了一跳,佩服之余又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乔晗章笑道:“邵侍郎至今未娶,除了你安福郡主之外我倒是没听过他与旁的女子关系亲近,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猜想,邵恪之先前拒绝我怕是因为心里有人了。其实我以前也曾暗自猜想过,或许他心里面的那个人是你。而前段日子你又犹豫不决,好似左右为难,想来让你纠结的不止太子殿下一人。方才我问你时,你说自己拒绝了太子,如今却又问我邵恪之的事,这便让我愈加证明了这一点。”
“娘娘蕙质兰心,玲珑剔透,阿宁佩服。”她莞尔一笑,眼角透着抹娇俏,身份认真地恭维道。
乔晗章嗔她一眼:“你呀就别净说好话了,想问我什么便问吧。”
89章、信鸽 ...
漪宁面露羞赧, 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就是想知道……娘娘当初因何想要嫁给邵哥哥呢,娘娘是心思通透之人, 当初真觉得他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吗?”
她说完又搓着自己的衣角:“其实我左思右想, 觉得这样的问题不应该来问娘娘的, 可我和邵哥哥自幼相识,一直都是拿对待兄长的眼光来看他,他突然间对我说那些话,我心里面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心事该跟谁说。”
乔晗章看着她若有所思:“我猜, 你是不确定邵侍郎会不会如你心中所想, 成为那个愿对你一心一意的男子吧?”
漪宁被她问得一阵羞涩, 又十分的难以置信:“娘娘总是最能懂我的心思, 我话说一半你就知道我想说什么。”
其实也正是因为在这宫里她觉得与乔晗章相识虽短,却又最合得来,年龄也相差不大,才会想着把心事说与她听。
在这深宫之中, 能找到一个倾心的知己也是不容易的。她对于乔晗章, 便是当作最好的知己的。
乔晗章笑道:“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哪能不懂呢。不过我那时候幻想自己的婚姻时没你想得那样长远, 只是想着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 也喜欢自己的,两个人琴瑟和谐,白头到老。不过, 我当时对邵恪之此人虽有倾慕,但却是没什么深情的,你这个问题我也不好回答。”
她说罢见漪宁心事重重的,拉着她的手道:“其实这种事大可不必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头猜来猜去的,到最后也猜不出个什么结果来,倒不如当着他的面儿问个明白呢?邵恪之是个正人君子,若她真能当着你的面儿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想来也不会食言的。”
漪宁若有所思着想了想,轻轻点头:“娘娘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或许自己真的不应该胡思乱想,还是等邵哥哥回来当着他的面儿问个明白的好。
“说起邵恪之,我倒是想起件事来。”乔晗章又道,“今儿个陛下来看我,我听他说冀州前几日又发生了一起地震,亦不知邵侍郎到了冀州不曾。”
“又地震了?”漪宁几乎下意识的便从榻沿站了起来,面色惶恐,眼底的关怀和担忧再明显不过,“这可怎么好啊,算算时间邵哥哥应该早到冀州了,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漪宁越想越觉得心里面乱糟糟的,神情飘忽不定。
乔晗章握住了她的手:“别担心,邵侍郎吉人自有天相,兴许没什么危险。”
漪宁也不知是否听进去了,只有些在这里坐不住,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星儿端了药进来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又见安福郡主心神不定的离开,她十分不解地一边把汤药搁在桌上,一边过来给乔晗章的背后垫靠囊:“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跟郡主说这个事,奴婢瞧着郡主似乎很担心的样子。”
乔晗章笑笑:“阿宁对感情之事一知半解,我告诉她这件事虽会惹得她心里难安,却也能让她彻底看清楚自己对邵恪之是什么感觉。”说着,她抬头看向星儿,“难道你不觉得其实邵恪之和阿宁挺般配吗?”
星儿倒是有些惊讶:“奴婢还以为安福郡主跟你说邵侍郎的事,娘娘多少会有些不舒服的。”
乔晗章淡笑着摇头:“这段日子我与阿宁倾心相待,自是不希望她瞒我什么,她能把这件事坦然相告反而说明她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我觉得挺好。何况,我如今的心思你还能不明白?”
“对了,我吩咐你做的事办的如何了?”乔晗章又问。
星儿低着头:“奴婢还没办……”
乔晗章看她一眼,心知这丫头是在担心自己,神色缓和不少:“抓紧时间办吧,陈贵妃的事还是早解决的好,这样我们乔国公府不仅除去了大敌,陛下的心情也会变好。”
“是。”星儿垂首应着,端了汤药给她,“娘娘昨晚上着了凉,快把药喝了吧。”
——
离开承乾殿后漪宁去往晋江阁,恰好穆妧和邵稀二人也已经到了。
邵稀似乎心情也不大好的样子,再联系到乔德妃方才说冀州又地震的事,漪宁心上愈发焦虑起来。
邵稀看到她小跑着过来拉住了她的手:“郡主,你有没有收到我二哥的书信啊,二哥养了一只鸽子一直跟我飞鸽传书,平日里不过是说说你的情况。可是这几日不知怎的,信鸽送去冀州几日了,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方才我听到父亲说冀州又地震了,你说我二哥会不会也……”
漪宁原本就心乱如麻,邵稀又总把事情往外坏处想,她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你别瞎说,邵哥哥那么聪明,肯定会没事的。”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邵稀,倒不如说是在安慰她自己。
邵稀眼眶红红的,可怜巴巴望着漪宁:“郡主说得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漪宁梳理了自己的情绪,轻笑着道。
她的话似乎有魔力一般,倒真的让邵稀心里安定了许多,她点点头:“郡主说得对,我二哥肯定会没事的,他还说从冀州回来要向陛下提亲呢,自然不会有什么事。”
漪宁听到这话一颗心颤了颤,面上
一热,轻声道:“要上课了,再不进学堂当心范女先生罚站。”说着,自己匆匆往着晋江阁学堂而去。
坐在座位上,漪宁今日却十分的心不在焉,范女先生讲了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邵恪之的那张脸。
她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画了头戴花冠,坐在秋千架上的自己;想到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自己带最爱吃的琼花软糖糕;想到有一次她钻进他的马车出了宫,被他带去长浚伯府;想到他胸前挂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器宇轩昂;想到她为了撷桃花翻墙爬树,结果玉佩掉落在他园中;想到自己为祖母守孝归来,他作为礼部侍郎带着白鹭车和仪仗前来迎接,那般风度翩翩,俊逸挺秀;想到那日酒醉,在阅郎轩里与他……
其实邵哥哥这个人,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冀州又发生地震,他如今是否安全尚且不知,方才虽说安慰到了邵稀,漪宁自己的心却无法得到安定。
她还在愣神,自己的课桌却被人拿戒尺用力地敲了几下,漪宁下意识回神,抬头迎上范女先生威严的神色。
她顿时回过神来,规规矩矩站了起来:“先生……”
范女先生道:“看来郡主这几年在宫外学了不少东西,在下的课郡主是瞧不上了。”
“阿宁不敢。”她羞惭地垂下头去,十分恭谨柔顺。
对于二公主和安福郡主这样的学生,范女先生一直都是格外欣赏的,此刻又见她态度诚恳,范女先生气消了一些,但态度却仍淡淡的:“郡主知错吗?”
“学生知错。”
“那就罚郡主今日放课后打扫学堂,郡主身份尊贵,不知在下如此责罚郡主可服气?”
坐在她前面的岑锦玉难得见到范女先生找漪宁的麻烦,此时心情大好,十分惬意地扭着头看热闹。范女先生每次罚她顶多就是抄抄书,或者背几篇课文,却没想到第一次罚萧漪宁却是让她打扫学堂,这也太丢面子了。
岑锦玉越想越觉得心里舒坦,冲她得意一笑,扭过头去。
漪宁倒是没想那么多,心知自己有错,便也乖巧应是:“学生遵命。”
范女先生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讲课。
放课以后,二公主离开后,三公主岑锦玉和她的两个伴读却没走,只看着漪宁带穆妧和邵稀一起打扫学堂。
“萧漪宁,先生罚你打扫学堂,你可得仔细着些,打扫的若是不干净,我明日可是要向先生告状的。”她一身孔雀纹挑金线的裙子,趾高气昂地道。
漪宁看也没看岑锦玉一眼,只默默拿了帕子擦着桌子,神情淡淡的。
岑锦玉自讨没趣儿,便也没再多留,带着自己的两个伴读离开了。
岑锦玉的两个伴读,一个乃户部尚书之女郭依柔,人如其名,是个柔顺温婉,对谁都百依百顺的性子,才情学识也是极好的,乃皇后亲自挑选。不过此人有些呆板,并不怎么讨岑锦玉喜欢。
而另一个伴读则是她的舅家表姊,叫魏倩语,活泼爱闹,又鬼点子多,最能跟岑锦玉处在一起。
因此三人每每走在一起时,总是岑锦玉挽着魏倩语的胳膊说说笑笑,郭依柔默默跟在后面,明显是被排挤的一个。
岑锦玉和魏倩语二人说着说着,不知怎的便聊到了出任河北抚慰大使的邵恪之身上,岑锦玉面上一惊:“你说什么,河北冀州又发生地震了?那邵二哥呢,他怎么样,会不会有危险呢?”
提到邵恪之,岑锦玉十分的关心。她打小便拿定主意将来要招邵恪之为驸马的,自然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虽然邵恪之已经许多年不跟自己亲近了,不过自己可是堂堂一国公主,她觉得只要自己想嫁,绝对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魏倩语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公主,你说今儿个安福郡主心不在焉的,会不会也是在担心邵侍郎?毕竟,她与邵侍郎关系亲近大家都知道的。”
岑锦玉撇撇嘴:“管她因为什么心不在焉呢,今儿个被范女先生罚了我就高兴。再者说了,她即便真对邵二哥存了什么心思又如何,父皇想让她嫁给太子谁人不知?圣意难违,她才没资格跟我抢邵二哥呢。”
魏倩语笑着附和:“郡主说的是呢,邵侍郎那样的青年才俊,也就二公主您配得上了。”
岑锦玉听了十分得意:“那是,等邵二哥回来,我要去求母妃跟父皇提一提我的亲事,还是早早跟邵二哥把亲事定下来的好。”她这般说着,心里已经在幻想日后嫁给邵二哥的美好情景了。
能嫁给邵二哥那样的人度过余生
,岑锦玉想想就觉得自己以后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
眨眼间又过去三日,冀州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回来,朝中也在议论纷纷,有人说只怕邵侍郎已经遭遇什么不测,建议陛下重新派人前去赈灾。
漪宁一颗心越发凌乱了。
这日晚上,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后来好容易睡着了去,不想却做了噩梦。
她梦到邵恪之被塌陷的房屋压住了身子,浑身都是血,看到她时伸着胳膊想让自己救她,一声一声唤着自己阿宁。她见此情形急急忙忙的过去用力搬着那一片废墟,想把他从里面解救出来。
就在这时,周遭又是一阵山崩地裂,地上突然蜿蜒开一条裂缝,邵恪之就那么掉进缝隙里,身影一点点变小。
周遭是他的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
她猛地从榻上坐起来,看了看四周,这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只是梦。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看向外面,此时仍是深夜,周遭静悄悄的,大家似乎都已经睡熟了。
经此一梦,漪宁却实在是有些睡不着了,索性披了外衣开门出来。
皎洁的月光将南苑的一切都照的十分亮堂,她独自一人自南苑出来,湖边设有宫灯,倒也并不黑暗,她便缓缓走过去,在湖边的石头上坐下来。
今夜无风,湖面平静的好似一面镜子。
望着湖面,她突然看到有黑影朝着自己缓缓靠近,整个人身形一滞,下意识回头,却是愣住:“狄青?”
狄青对着她拱了拱手:“属下听到外面有动静,故而出来看看,原来是郡主。更深露珠,郡主因何一个人坐在这儿?”
看到是他漪宁放下心来,又转过身去望着湖面:“做了个噩梦,睡不着。”
狄青凝视着她娇小的背影,没有说话。
看他不走,漪宁道:“我在这儿没事,你去睡吧。”
狄青却执意站在那儿,神色平静:“保护郡主,是属下的职责。何况如此深夜,有属下在身边郡主也会安心些。”
“那你陪我说说话吧。”漪宁索性又转过身来,仰脸看着他。
他在一顶宫灯前站着,身材高大,一身侍卫服装,平平的五官因为那不苟言笑的表情而多了一份别样的气质,竟也格外赏心悦目。
他对着漪宁颔首:“郡主想说什么?”
漪宁倒是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拧着眉头想了想,突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哦,那你比邵哥哥长了两岁呢。”话一出口,漪宁自己都愣住了。问个狄青的年纪,怎还想到邵恪之了呢?
她一时间心情怪怪的,竟是不知再说什么才好。
狄青看向她:“冀州地震,郡主在担心邵侍郎吗?”
漪宁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应。到底还是姑娘家,她脸皮还是比较薄的,何况狄青素来不多话,当着他的面说这等事,她就愈发觉得不自在了。
好一会儿才笑了笑,佯装十分自然地笑道:“是啊,我与邵哥哥自幼一起长大,他也一直待我极好,自然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的。何况,他若是出事了,邵稀得多伤心啊。”
狄青想了想,突然道:“冀州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郡主若实在放心不下,属下可以代替郡主去冀州走一遭。”
漪宁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十分惊诧地看着他:“这怎么行呢?”
“属下被太后赐给郡主,贴身保护郡主安全,也自当为郡主分忧。”他说话似乎从来不带什么感情,但不知怎的,却让漪宁觉得暖暖的。
这个侍卫,没想到对自己竟然如此忠心。
只是……
“冀州离长安路途遥远,还是不必去了,何况你再去也不安全,更无法向岑伯父和岑伯母交代。”一番深思熟虑,漪宁这般说道。
她虽然真的很想知道邵哥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但还是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比较好。
狄青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抬头看向天空,神色警惕。
漪宁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瞧见头顶有什么东西往这边飞过来,仔细定睛一看,漪宁惊诧道:“是鸽子!”
鸽子扑闪着翅膀,最后落在了漪宁的肩头。
“是信鸽。”狄青道。
信鸽?漪宁侧首看着落在自己肩上的那只鸽子,仔细一瞧,还真在它的腿上看到了书信。
她没养过鸽子,这鸽子怎么会找到自己呢?
她还在困惑,又听狄青道:“鸽子认人,想必这书信是写给郡主的。”
“给我?”漪宁有些不敢相信,谁会千里迢迢给她飞鸽传书呢?
恍惚间,她似乎想起了邵稀之前说的话。她说一直跟邵恪之通过鸽子有书信往来,可这几日却一直没收到书信。
莫非……
她迫不及待地抓起那信鸽,取下上面的书信展开来看,当真是邵哥哥的字迹:
“冀州灾情严重,恐一时不得回京,好生照顾自己。这信鸽乃我所养,曾让稀儿暗中带它认过宫里的路,恐你挂念,便让信鸽传了书信于你,勿牵勿挂,一切安好。(恪之字)”
读完了书信,漪宁盘绕在心田的云雾和担忧总算是一扫而光,又想到他竟第一时间想到给自己传消息,心上也是一甜。
“邵哥哥说他没事。”她迫切地想跟别人分享这份喜悦,这般对着狄青说道。
狄青道:“邵侍郎吉人自有天相,必然逢凶化吉。”
漪宁笑着点头:“一定会的。”
总算有了邵恪之的消息,漪宁心情终于变好了,她回到房里躺在榻上,心里觉得格外踏实。
鸽子的速度比马要快些,今晚自己有了邵哥哥的消息,想必这两日冀州的公文也会递上来,岑伯父到时候也就知道了。她觉得自己还是莫要多嘴去跟岑伯父禀报了,以免到时候被岑伯父追问,她也不好解释。
不过,明日见了邵稀她是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免得她担忧才是。
心情好了,她方才有心情回想着自己这几日的心情波动。
或许,她对邵哥哥的在意远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些。
如今知道他安然无恙,她居然还十分期待他能够快些从冀州回来,尽管他回来后可能又要逼着自己问比较让人头疼的问题。
其实乔德妃说得没错,与其自己瞎猜邵哥哥能不能对自己一心一意,倒不如等他会来了自己亲口问她。
她想,如果邵哥哥肯答应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她应该是会答应跟他在一起的吧。毕竟,在这长安城里,除了邵哥哥,她再没觉得有哪个人这般令她牵肠挂肚了。
或许,这种复杂的心情便是喜欢吧……
——
次日下午,邵恪之正主持着拯救压在废墟里的百姓,突然鸽子落在了自己肩上。
看到自己的鸽子回来,他略挑了挑眉,点了点它的鼻子:“信送到了吗?”
鸽子静静盯着他,一动不动。
他把鸽子从肩上拿下来,看了看鸽子腿,自己绑在上面的书信已经不见了,不过,却也没有新的带回来。
他叹了口气,原本轻松的心情又有了些许郁闷,眉头紧紧蹙着。
那丫头,看过书信都不知道要给自己回信的吗?
90章、城府 ...
邵恪之叹了口气, 用食指点了点鸽子尖尖的嘴巴:“你先去吧,等得了空我再写信回去。”
鸽子倒也很听话,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这时, 又有个人被将士们从废墟里挖了出来, 邵恪之闻讯匆匆赶过去。
那是个而立之年的男子, 地震来时他当是用自己的身躯将妻儿护在了身下,此刻妻子和尚不过五六岁的女儿只是受了些轻伤,那男子却早已断了气。
“爹,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有些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摇晃着地上的父亲, 一声声地呼唤着, 却任由自己怎么哭怎么喊, 都无济于事。
小姑娘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顾不得脸上的泥泞,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妇人:“娘,爹怎么了,他怎么突然不跟我说话了。方才我们一起在下面压着的时候, 爹还跟我讲故事呢。故事才讲了一半儿, 我还要继续听,娘, 你把爹爹叫起来好不好?我不要他睡, 让他醒过来吧。”
她越说眼泪便如决堤的河水一般,奔涌而下,哭的伤心欲绝。
妇人将女儿抱在怀里, 目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丈夫身上,下意识将女儿收紧了些:“大丫乖,你爹他方才给我们讲故事讲的太累了,他想休息一下,咱们不要打扰他。”
“那他睡一觉还会醒过来吗?”小姑娘扭头望着自己的母亲,小嘴儿一扁一扁的,楚楚可怜。
“会的。”妇人将女儿收紧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有救援的将士将男人的尸体抬走了,妇人坐在地上哄着怀里的女儿,很快,女儿被她哄睡了,她自己也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把她们母女安置在营帐内,着郎中给她们瞧瞧。”邵恪之吩咐着道。
一连两场地震下来,大家的住房全都坍塌的不再完整,此时都住在临时搭建在空旷之地的营帐内。
赵源忙完了手头上的事过来寻他,好半天才从人群中找到自家主子的身影。
此刻的邵恪之穿着与百姓一般无二的粗布麻衫,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凌乱,竟是和那些受难的灾民并无二致。
他疾步跑了过来:“大人,您该休息一下,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邵恪之眼眶里血丝遍布,一脸疲态,他却没回答赵源的话,只是又问:“灾民们营救的如何了?”
赵源道:“大家伙儿早就在前几日便搬去营帐内住着,此次地震伤亡不严重,差不多人已经全都找到了。”
“嗯。”邵恪之点了点头,“粮草和物资押运过来没有?”
说起这个赵源就来气:“真不知道太子怎么举荐那个付明善跟大人一起,大人派他押运粮草物资,竟是到现在也没个人影。大人抢救灾民,忙得不可开交,可他的呢?还不知道去哪儿逍遥快活了呢。要我看啊,他才不是来跟你打副手的,分明便是拖后腿的。”
邵恪之脸色阴沉几许,却是没说什么话。
这时,有士兵突然急急赶来禀报:“大人不好了,方才救出来的那妇人上吊了,幸好送药的兄弟看见,给救了下来。可那妇人就跟疯了一般,仍闹着寻死呢,您快去看看吧。”
邵恪之闻此未敢多加停留,阔步向着营帐的方向而去。
到了账外尚未入内,便听得里面吵闹声不断,似乎有乡邻们在劝慰着,可那妇人却一心求死,什么话也听不进,哭闹着夫君去了,她也要随着走。
邵恪之撇眼间,看到方才那位小姑娘在地上蹲着,手里拿了枝树杈胡乱地写写画画些什么。
想到刚刚一家三口被救出来时的画面,邵恪之心上一软,上前来蹲下问她:“大丫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大丫抬头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眸里含着泪,却倔强的没有哭:“我在画画,我要画一副爹娘和大丫的画给娘看,这样娘就会很开心,就不会寻死了。”
她尚且不知道寻死是什么,只是听着里面的大人们劝慰时,约莫有一种预感,人如果死了就永远看不见了。
邵恪之摸摸她的头,突然牵起她的手:“大丫,你跟我一起进去。”
大丫不知道这个大哥哥想做什么,但下意识把树杈丢在地上,起身跟着他进了营帐。
营帐里原本闹哄哄的,那妇人好似发了疯一般,此刻被人强行按在床上,可她却拼命挣扎,只嘴里喊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随着邵恪之的入内,百姓们将目光移了过来,纷纷行礼。
这段日子以来,邵大人与大家同甘共苦,他的辛劳和付出大家自然是看得到的,对他也便十分敬重。
邵恪之看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床上疯疯癫癫的妇人身上,对死命按着她的其她人道:“你们不必拦着,她若一心求死你们是拦不住的,倒不如成全了她的一片痴心。”
百姓们诧异地看着邵恪之,却又因为他面容冷峻,个个儿吓得不敢出声,默默把按着那妇人的手收了回来。
邵恪之从身后赵源手里的托盘里斟了一杯酒,亲自走过去递给她:“这酒里加了断肠草的汁液,你只要把这酒喝下去,就能去与你的夫君见面了。”
妇人盯着邵恪之手里的那盏酒,犹豫着伸出手来。
“大丫她娘,莫做傻事啊,她爹已然去了,你若再走了,大丫怎么办?”
后面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妇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儿身上,大丫此刻正攥着邵恪之的小拇指,怯生生躲在他身后,只一双乌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一语不发。
妇人心上咯噔了一下,涌起一丝不舍来。
可那份不舍很快又被丈夫的死掩盖下去。
她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父亲是员外,她自幼也是锦衣玉食,琴棋书画。
十六岁那年,她与姊妹们泛舟赏荷,跌入湖水中险些丢了命,被一个卖油郎救下,自此一见钟情,誓要嫁他为妻。
只是两家地位悬殊,爹娘自是不肯答应,父亲又是个好面子的,只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看上个卖油郎让她失了脸面,更是将她关在闺阁当中不肯让她外出。
她为此寻死觅活,不吃不喝,险些便真丢了命。
爹娘最终拗不过她,只得将她嫁了人,却也自此跟她断绝了关系。她在这世上再没了娘家可以依靠,所有的指望便只剩下丈夫了。
后来他们来到这冀州城安家落户,成亲生子,日子倒也过得美满幸福。夜深人静之时,也曾依偎在一起说过同生共死的话。
孰料天不遂人愿,他们的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却不过昙花一现,就此没了幸福。
没了丈夫,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没了什么趣味儿。
她疼惜女儿,心中自然是不舍,可女儿在这世上至少还有好心人照看,丈夫却是独自一个人,无人相伴。
她犹犹豫豫,还是决定选择跟随丈夫而去。
缓缓接过邵恪之手里的那杯毒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盏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女儿睁大的目光。她死死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可眼神里的怨恨是那样明显。
“大丫,对不起……”她对着女儿伸出手去,想在临死之前再摸一摸女儿的脸。
可女儿却只是躲在邵大人身后,一句话也不说,更不肯过来亲近自己。
这时,营帐里进来个唇角长着黑痣的女人,一进来目光便落在了大丫的身上:“邵大人,您刚说的是这丫头吧,春华楼倒了,如今拿这丫头东山再起,我看没什么问题。”
这女人乃是春华楼里的鸨母,春华楼名扬整个冀州城,大家自然是认得的。
那妇人一听这话自是从榻上滚了下来,扯住鸨母的衣摆:“你做什么,不准伤害我女儿!”春华楼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大丫如果被卖去那里,这辈子就全毁了。
鸨母不屑地瞥她一眼:“你都服毒自尽了,难道让你女儿做个乞丐不成?去我的春华楼,我供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你该谢谢我才是。”
说着,鸨母从邵恪之身后把大丫扯了过来,又对着邵恪之谄媚地笑:“大人,这大丫奴家便领走了。”
妇人却突然发了疯一般,用力推了鸨母一把,鸨母整个人顿时坐在了地上,疼的“哎呦”叫了几声。
妇人却只将女儿护在自己怀里,死死瞪着邵恪之:“大人,我敬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们冀州百姓的付出和贡献,原以为你是个为百姓谋福的好官,却没料到你也这般狼心狗肺,蛇蝎心肠!”
邵恪之淡淡望着她:“她无父无母,亦无亲戚朋友可以依靠,去春华楼是最好的归宿。”
“大丫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这么说,春华楼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女儿怎能去那样的腌臜之地?”
邵恪之嗤笑:“她是你的女儿,你却抛弃了她,又有什么资格管别人如何发派大丫?”
妇人怔怔地坐在地上,恍惚间似乎回过什么味儿来。
邵恪之却没再看她,默默转身出了营帐。
赵源在他后面跟着,只觉得自家主子似乎对这件事的反应有些过了:“大人想救那妇人,多劝说几句想必她也是能听进去的,又何必搞这么一出呢?”
“有些劝解之言听得进一时却听不进一世,让她看清楚自己死后大丫的命运,她才知道自己真正该怎么做。”邵恪之站在草地上,抬头仰望着碧蓝的天空,神色复杂,整个人不知在想什么。
赵源道:“大人想安福郡主了吧?”
邵恪之缄默。
看到大丫,的确会让他想到小时候的漪宁。
还记得她初入宫时,每每想到爹娘便独自缩在角落里流眼泪,天天儿地盼着有一日爹娘能够回来,接她出宫。
后来长大了,他便很少再听她提起爹娘了。
他知道,萧国公夫人自尽一事早已深刻埋在她心底,成为挥之不去的烙印。
他想,如果阿宁此刻在这里,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地劝说那妇人吧。
这时,大丫拉着她娘小跑着过来:“大人!大人!”
邵恪之闻声回头,静望着她们。
大丫跑过来扯着邵恪之的衣摆:“大人,你救救我娘好不好,她不想寻死了,可是她已经喝了毒酒怎么办?”
邵恪之笑着抚了抚大丫的头:“酒里没毒,你娘不会死的。”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骤然间晶晶亮亮的,好似听到了什么最好的消息一般。
妇人过来跪在了邵恪之跟前:“感谢大人救命之恩,民妇没齿难忘。”
邵恪之淡淡看她一眼:“想通了便好。”他淡淡说罢,再没在此停留,转身向着远处而去。
——
因为知道了邵恪之无碍,漪宁和邵稀脸上的愁容都消散了。
这日下午,三人在校场练习骑射,后来觉得累了便席地坐在草坪上休息。
邵稀带来了李氏做的琼花软糖糕,就着香喷喷的茶水,和漪宁两个人吃的津津有味。穆妧不爱吃甜,便只是坐在那儿喝着茶水,倒也十分惬意。
就在这时,突然不知什么自天而降,落在了三人跟前,吓得三位姑娘花容失色。
好一会儿,漪宁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大雁不知被谁给射了下来。
大雁被一箭封喉,此时跌落在地上,气息全无。
邵稀眨巴几下眼睛,目光里露出几分惊叹:“哇,谁的箭法这样好,一箭封喉啊。”
后面传来阵阵脚步声,三人齐齐向后看去,却见岑璋身着玄色骑装,手执弯弓向这边走来。
有侍卫过来拎起地上的大雁交付上去:“太子殿下好箭法,这雁已经没命了。”
岑璋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脸上并无什么变化,只目光缓缓落在漪宁身上,一语未发。
这校场是皇子公主们练习骑射之地,但因为岑璋是太子,事务繁忙,平日里很少到这里来。听说他的东宫就有一片可以练习骑马射箭的场地,即便得了空闲也都是在东宫练习。
可今儿个不知怎的,他竟是来了此处。
邵稀和穆妧忙起身对着他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漪宁愣神了好一会儿,也站起身来,犹豫片刻对他施了礼,却没开口。
岑璋缓缓朝她走近:“听闻你最近跟着霍先生学习射箭,可有什么进展?”他对她的态度一入往常那般,温和的仿佛两人从未发生过什么,他还是以前那个处处维护她的太子哥哥。
两人已经好几日没见过面了,如今瞧见太子的态度,倒让漪宁有了些许狐疑,莫非他这是想通了?
他不提那晚的事,漪宁索性也刻意忽略掉,只笑着摇了摇头:“许是我太笨了,还没什么进展。”
岑璋闻此倒是不意外:“姑娘家学习这个的确不容易,霍先生要教习那么多人,怕也未必全都顾得过来。倒不如,我来教你?”
漪宁诧异抬头,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时又垂下眸子,想了想摇头:“太子哥哥政务繁忙,还是不麻烦了,我有霍先生教习便好。”
他走近她几分,垂眸看着她:“阿宁,你可是还为庆茹的事与我生气?”
漪宁微惊,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太子哥哥何出此言,我怎会因为庆茹生气。”她虽然因为庆昭训的事拒绝了太子哥哥对她的情意,可若说生气却是犯不着的,顶多就是通过太子哥哥和庆昭训的事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岑璋张了张口,正欲再说什么,却听后面有女子柔软的嗓音传来:“太子殿下。”
漪宁和岑璋循声而望,却是一名身着宫装的少妇在丫鬟的跟随下向这边走来,面色虽不算绝色,却也是上乘之姿,又姿态婀娜,步伐端庄,为她平添几分气质。
看到她,岑璋的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上前两步:“你怎么来了?”漪宁尚且因为庆茹的事跟他置气,她这时候却还跑过来碍漪宁的眼,这让岑璋对她十分的不满。
庆茹却是柔婉一笑:“今日妾身自己做了些点心,原是想让太子殿下尝尝的,谁知听闻太子来了此处,又怕点心凉了不好吃,便给您送过来了。”
她说话软声细语的,娇俏中透着贤淑,又满目都是情意,岑璋虽然对她不满,却又无从发火。
这时,庆茹将目光投向了漪宁:“安福郡主,妾身带来的点心不少,郡主可要尝尝?”
漪宁早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此刻见到庆茹便也没什么波澜,虽未必对此人有什么好感,可若是拒绝了恐又让太子误以为自己吃醋,她两厢权衡之下,笑着道:“如此甚好,刚巧我也觉得饿了钗。”
说完又看向旁边的穆妧和邵稀:“你们二人也一起尝尝新鲜吧。”
众人重新坐回草地上,庆茹的贴身宫女简桃将食盒里的点心一一摆出,但见那点心做的十分精巧细致,捏成各种花儿的形样,单只看着便让人很有食欲。
“春日里百花正艳,妾身便撷取御花园里的十二种花做了这十二样点心,又捏成十二种花的形状,倒也只是雕虫小技,图个新鲜罢了。”庆茹说着,一一介绍着里面的点心,“这是杏花栗粉糕,这是糖蒸紫薇糕,还有这个是蔷薇杏仁酥……”
她一道道地解释着,只听着便觉得好吃。
邵稀突然狐疑地问道:“咦,为何这点心每一样只有两块儿呢?”
庆茹笑道:“原本是想一种做一个的,后来觉得双双对对的比较吉利,便都多做了一样。”
听上去倒像是随口解释的,仿若没什么不妥之处,但弦外之音漪宁却是听出来了。
她与太子双双对对的才吉利,她若是再插足进去,反倒落了个不吉利的名头。
漪宁想想竟觉得有几分可笑,莫说她对太子妃之位没什么兴趣,也无心去破坏她什么。尽管是有,她一个小小的侍妾还想给她树什么威风不成?
她勾了勾唇,倒也不戳破什么,只看着碟子里的点心满含深意地道了一句:“庆昭训这话说得是呢,我也觉得世间万物一双一对儿的才是最好。”
庆茹的话原本没让岑璋多想什么,如今听到漪宁这话,他不免想到那日夜里她对自己说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心上某处似乎被堵了一般,莫名难受。
漪宁说完这话却只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随手捻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庆昭训好手艺,难怪得太子哥哥另眼相待,不像佟迎手笨着呢,连点心都不会做。”
佟迎在一旁站着,听到这话莫名其妙,好端端的郡主怎么还扯上她了?但随即一想却也明白了,她家郡主可不是吃素的,庆昭训当着她家郡主的面给太子献殷勤,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与太子情意绵绵似的,殊不知她不过是从个小小的宫女爬上来的,给郡主提鞋都不配。
她又看向庆昭训,果真见那人原本笑语嫣然的一张脸当即变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婉动人的模样。
“如今点心送到了,妾身便不多留了,郡主和殿下还请慢用。”她柔声说着,起身对着众人行了礼,缓缓离开。
岑璋因为她方才的表现也十分不满,此时起身跟着追了上去想质问一番。
见他们走了,漪宁也没什么胃口,只将那点心扔回盘子里,盯着庆昭训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原只当这只是个小小宫女,偶然得太子哥哥宠幸才有了如今之地位。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到底是偶然受宠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设计,怕也只有那位庆昭训自己心里清楚明白。
思及这个,她不免一声轻叹,也不知太子哥哥什么眼光,居然看中了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女人。
不过,她也不是那等多管闲事之人,他们俩之间的事,她自是不会插足进去。便也只是无奈叹息一声,转而见邵稀吃点心吃的津津有味,她不由笑她:“怎么样,点心好吃吗?”
91章、感情 ...
出了校场, 岑璋疾走两步上前来攥住了庆茹的胳膊。
庆茹被他抓的有些吃痛,缓缓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笑语温声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事?”
岑璋用力一扯, 将她整个人拉至一旁, 原本就犀利深沉的眸中含了一丝警告:“您今日来校场, 究竟意欲何为?”
他握着她腕子的力道大了几分,想到方才的事,丝毫没了怜香惜玉之心。任何人想对阿宁有什么不利,他是绝对不会容许的。哪怕是他的侍妾,也不可以!
庆茹强忍着疼痛, 努力表现出柔婉温和的一面, 全当听不懂他的话:“殿下这是何意, 妾身只是为了给殿下送点心罢了, 莫非殿下觉得妾身今日做的点心不合口味?那妾身回头再琢磨一番,想必总能做出殿下喜欢的味道。”
“庆茹,聪明如你,当知道孤究竟在问你什么。”他如鹰的双目睨着她, 她娇柔的关节被捏的咔嚓作响, 明显是怒了。
庆茹疼的脸色白了几分,笑意却是未减, 双唇颤了颤, 话语却是轻柔温和的:“殿下以为妾身是来做什么的,给安福郡主找不痛快?”
“你自己怎么想的,自己心里当清楚明白。”他甩开她的手, 话语清冷,再没了以往的温和与暖意。想到她当着阿宁的面说什么双双对对的,他便整个人都觉得不痛快。她以为自己是谁,有资格这么跟阿宁说话?
他方才没有发作,不代表他真的没听出里面的意思。
望着他,庆茹心里也不由得苦笑。这个男人,纵然平日里对她多么柔情蜜意,怜惜关怀,可一旦涉及到安福郡主,他就变了。
变得冷傲,变得无情。
她心上某处似乎被扯得痛了一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目氤氲着水汽,眼泪欲落未落:“妾身心里想什么?又能想什么?殿下自那晚喂妾身喝下堕胎药,便再不曾往妾身的房中去过,妾身多日不得见殿下的面,不过是因为心中想念,又想着殿下许久不曾吃过妾身亲手做的点心,故而做了几样来校场寻您。”
她解释完见岑璋望着自己一语不发,她一双水眸直视着他,楚楚可怜,欲语还休的模样:“妾身服侍殿下多年,是什么样的性子殿下难道还不了解吗?”
岑璋脸上的清冷和怒火消散了几分,想到她腹中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儿,于她到底还是心中有些愧疚的。那□□她喝下那碗药,他其实又于心何忍呢?
可为了娶阿宁,他不得不这么做。
原本那夜之后他也想过会好好补偿她的,只是后来被阿宁拒绝,他心情低落,便将她抛诸脑后了。说起来,她这些日子未曾见过自己的面儿,跑校场来训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方才校场中她的那些话却叫他仍旧感到心中有些不舒服。
“庆茹,你素来是个知冷知热的,也温顺体贴叫人欢喜,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孤也愿意护着你几分,可你若想仗着这份宠爱对阿宁怎样,孤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阿宁是萧国公之女,也是孤心里最在意的那个人,将来我势必要娶她为太子妃的,她若容得下你,你便仍是七品昭训,日后晋位也不无可能。可她若是看你不惯,那么东宫便绝无你容身之地。你,可记住了?”
庆茹痴痴望着他,仿若已感觉不到方才手腕处被他抓伤的疼痛,只苦笑着看他:“殿下就这般信不过庆茹吗?安福郡主身份尊贵,妾身便是那般不懂事之人?”
她眼眶里含着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岑璋见她如此,语气缓和不少:“孤知道你素来是个懂事的,今日这话也不过是提醒你罢了。”
“孩子的事孤虽然对不住你,但嫡庶有别,你当明白这个中利害。”他缓缓抬起手来,大拇指腹扫过她柔嫩的面颊,拂去她眼眶中滑落的泪水,语气温和很多,“这件事你无须放在心上,等日后孤娶了太子妃,诞下嫡长子,你想生多少子嗣都没关系。”
庆茹听罢心中却不由得冷笑,若殿下当真娶了安福郡主,还会记得她这个旧人吗?
她这个孩子若是没保住,日后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