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激发民怨,你可明白?”
邵恪之恭敬回话:“父亲的嘱咐,孩儿谨记在心。”
长浚伯欣慰地点头,站起身来郑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为父相信,这差事你定能办好,等你归来,我摆宴席为你接风洗尘。”
邵恪之也随之起身,对着长浚伯拱手:“孩儿定不让父亲失望,平安归来。”
长浚伯走后,邵恪之重新坐在石凳上,心绪有些沉重。
今日早朝时,陛下亲口说派遣他去河北是太子的主意,其实这差事虽然重大,但于他而言自是不在话下,也是立功的好机会。若换作旁人举荐,他兴许会觉得当真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可如今太子举荐,他心里莫名觉得不安。
那种感觉,就好像太子故意要将他支开长安一般。
总不至于……是阿宁对他说了什么?
但很快他便否决了这个念头,阿宁的性子他了解,自然不会把昨日之事说与太子听。不过,太子也非泛泛之辈,若自己猜出个大概,想来也是不难。
兴许,是太子想阻了他求娶阿宁的路吧。
其实该说的话已经让阿宁知道,邵恪之并没想逼着她做决定,也是想给她考虑的时间的,此时去河北赈灾倒也是好。
只是,此次跟随他赈灾的还有一个太子近臣,户部员外郎付明善,也是太子举荐之人。
这个付明善同他平日里鲜少有交集,此次赈灾,只盼望着两人政见莫要背道而驰,届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是。
他正兀自想着,那边邵稀却得到消息跑着过来了:“二哥,我听父亲说你要去河北赈灾,要去多久啊?”
她人还没站稳便急急地向他问话,一张脸儿白里泛着红润,气喘吁吁,鼻头上还冒着汗,明显是一口气跑着过来的。
邵恪之神色淡淡,递了帕子过去:“这么大了,平日里也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邵稀接过来胡乱擦着,在他旁边坐下:“二哥,你要去多久啊,我岂不是要很久都见不着你了?”
“少说也要三四个月吧,若是事态严重,五六个月也说不准。”他道。
“啊?要那么久啊……”邵稀有些蔫蔫儿的,似乎瞬间没了兴致。
邵恪之看她一眼,语气还算温和:“你在家要听父亲的话,不可任性妄为惹父亲生气。”
邵稀闻此笑着摆摆手:“这个自然不会了,安福郡主要去晋江阁念书了,我和阿妧依旧入宫做伴读,以后在宫里玩儿,我会乖乖的啦。”
邵恪之闻此却是微微一惊:“何时入宫?”
“今日午膳过后便去,郡主下午便要就学了。”
邵恪之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道了一句:“我此去河北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下午会入宫跟三皇子道别,进宫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邵稀自然听出了他二哥话里的‘醉翁之意’,凤眼不由得眯了起来:“我懂了,二哥也想顺便跟郡主道别对吗,你放心吧,今日下午我帮你约郡主见面。”
邵恪之脸上挂了点笑意,对着赵源使了个眼色,赵源会意地去屋里端了琼花软糖糕过来。邵恪之把碟子推给她:“算作给你的奖励。”
邵稀看到点心两眼放光,她好几天都没吃过了呢。拿起一块美滋滋地吃着,笑看向面前的兄长:“二哥,以后这样的忙你可以多请我帮几次,我很乐意的。”
邵恪之却又把点心收起来了:“这点心只有一块是赏给你的,你已经吃过了,余下的这些是下午要给阿宁的。”
84章、校场 ...
“二哥, 你怎么这样啊?”眼见邵恪之把自己的点心给推走了,邵稀扁着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二哥也真是的,每次都让乳娘做这一点点, 都不够吃的。”
邵恪之看向她:“吃多了伤牙, 这点心我让赵源装起来, 下午入宫时你带着,足够你们二人吃的了。”
听到这是给她和郡主两个人准备的,邵稀心里又乐了,自然开开心心答应。
她双手托腮看着如谪仙一般出尘脱俗,俊美无双的兄长, 突然十分好奇地往他那边凑了凑:“二哥, 你到底什么时候瞧上安福郡主的, 真有眼光!”
虽然以前她执着于撮合二哥跟阿妧, 不过既然襄王无心,神女也无意,她自然也不会做那等乱点鸳鸯谱之事。现如今仔细想想,她反而觉得二哥跟郡主更登对儿些。
她二哥这种清心寡欲之人如今倒是开了窍, 只是尚不知郡主是个什么心思。何况, 大家都说郡主将来会嫁给太子,日后贵为皇后母仪天下, 二哥跟太子争也是很勇敢的了。
就是, 也不知他和阿宁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结果。
谁知,邵恪之却根本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只静静坐在那儿呷着清茶, 气定神闲的模样。
……好吧,她就知道这种事问她二哥肯定问不出个结果来。
——
漪宁晌午午睡了片刻,不到未时穆妧和邵稀两个人便已经入宫来了。邵稀带来了琼花软糖糕,吃到自己许久未曾尝过的美味,漪宁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吃着吃着,她便又想起了邵恪之来,一时倒是心情怪怪的,便也有些坐不住了,想早些去上课。
就在三人正要说说笑笑去晋江阁时,佟迎才突然道:“郡主,有件事儿奴婢倒是才想起来,下午晋江阁是不进学的,二公主和三公主以及诸位皇子们都在晋江阁后面的校场练习骑射。”
金嬷嬷这般一提醒漪宁也想起来了,随着皇子公主们长大,顺熙帝给请了武教先生,上午大家在晋江阁就读,下午便都是练习骑射。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去校场吧。”漪宁说着带穆妧和邵稀离开南苑去上课。
路上,漪宁问道:“对了,岑伯父请的武教先生是何许人?”
佟迎回道:“是霍大将军的同胞弟弟,叫霍行胤,听闻此人自幼生长在军营,武艺高强,力大无穷,十七岁领兵四万打退过六万蛮夷军,十八岁楚国来犯,也是他和兄长霍行度两人率军御敌,最后攻破楚国皇城,将楚国土地尽归我大夏。”
漪宁闻此,虽未见到那位武教先生,心上却是对他生了几分敬畏:“霍氏兄弟保家卫国,是我们大夏的支柱呢。”
邵稀却摇了摇头:“郡主有所不知,长安城里关于这位霍行胤的传闻大多都不是好的。”
“是吗?”漪宁狐疑地看向她,“外面的人怎么说?”
邵稀嘘了嘘,小声道:“听闻此人相貌凶残,因为久居沙场杀人如麻,心肠也硬如铁石。外面人还说他豹头环眼,吮血劘牙,暴戾恣睢,能止小儿哭啼呢。”
漪宁却是不信,只笑她:“你呀,少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乱说,世间哪有那等凶神恶煞之辈?那霍行胤如今不过二十三四,尚不到而立之年,再凶狠也到不了哪儿去。”
邵稀却是一本正经:“郡主还别不信,外面的人都是这么传的,所谓无风不起浪,总不是无缘无故的。”
漪宁见她说的信誓旦旦,心上也存了疑窦,转而看向穆妧:“阿妧怎么看?”
穆妧道:“这位霍将军曾经有过两位未婚妻,都是在成亲前的一个月突然死了,有人说是他不喜欢暗中杀害了,也有人说是他克妻,关于这位霍将军不好的传言由此而来。不过,外面的传言真真假假的,自是不好评判,兴许说的过火了。至于这位霍将军相貌是否如传言那般凶神恶煞,咱们待会儿过去想必也就一目了然了。”
听穆妧如此说,漪宁也觉得有些道理,突然对待会儿要见到的武教先生生了几分好奇。
一行人到达校场时天色尚早,大皇子和伴读们在草地上玩儿蹴鞠,二公主则是独自一人在认真练习射箭。
漪宁记得小时候岑锦瑶就喜欢一个人在这儿练习射箭,不过那时候力气不够,又没有先生教她,射的歪歪斜斜,却也是比她强上太多。如今几年不见,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大的进步。
一身淡紫色的骑装将她窈窕纤细的身材衬得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一头墨发随意绾起在头顶,左侧一缕青丝自然垂下,在清风的吹拂下显得飘逸,很有股侠女之风。
她站在远处,拉弓射箭的动作堪称完美,随着箭矢的飞驰,最后直挺挺扎在了箭靶正红心的位置。
漪宁瞧了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拍手叫好。
岑锦瑶闻声望过来,看到漪宁清冷的脸色有了缓和,语气倒是淡淡的:“你怎么来了?”
漪宁笑着上前拉住了岑锦瑶的胳膊:“我以后要继续跟着二姐姐做功课,听闻下午是骑射,所以我就来了。”
两人刚说了两句,岑锦瑶的目光突然看向漪宁身后,面上挂了一丝淡笑:“先生来了。”
岑锦瑶平日里很少笑的,纵然与阿宁关系算好的,漪宁也甚少见她笑过。如今虽然只是唇角上扬几分,漪宁也觉得新鲜,下意识回头望去。
但见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阔步走了过来,身上穿着一件墨色束身的骑装,皮肤呈古铜色,身材魁梧高大,每走一步都极有气势。此人的相貌算不上英俊,但也是五官端正的,不过因为他下颌弧线紧绷,脸上又带着肃杀之气,那双如鹰的双目纵然不看着你,都让人望而生畏。
看到他,漪宁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还是生了几分怯意的。
这武教先生霍行胤虽然没有传闻中那般长得凶神恶煞,但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应该……比范女先生要严厉千倍百倍吧?
她后面的穆妧和邵稀两个人也小心翼翼的,邵稀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在漪宁后面小心翼翼道:“郡主,以后的骑射课咱,咱们不上了吧?”
漪宁理了理情绪,面色平静:“陛下选择霍行胤做武教先生,想必他自有过人之处,又不是老虎,怕什么?”她说着,已经撞着胆子走了上前。
那边岑锦瑶与霍行胤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漪宁上前后恭谨地行了礼:“先生。”
霍行胤将目光移向漪宁,话语淡淡:“皇后已提前招呼过了。”
说完打量漪宁片刻:“能吃苦吗?”
漪宁愣了愣,很坚定地点了头:“能。”
霍行胤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突然转身从侍卫手里取了弯弓递给她:“拉给我看看。”
漪宁硬着头皮接过来,却没想到那弯弓的重量着实不小,她勉勉强强一只手才能将弓给拿起,就莫要说拉弓弦了。
一时间,她脸蛋儿涨的红润,觉得分外尴尬。
霍行胤倒是没说什么,吩咐宫人取了个轻的送过来。
这次漪宁倒是能拿得动了,也照着霍行胤的吩咐拉弓给他看。
霍行胤依然什么意见也没提,只看了眼她身上那仙气飘飘的衣裙,淡淡吩咐:“骑马涉猎,郡主下次记得换骑装。”
漪宁恭谨应是,这人自始至终绷着一张脸,她也是一句多余的话未敢多言。
霍行胤原本是顺熙帝指派给皇子们的武教先生,如今也只是顺便教习公主们骑射基本功。只二公主韧性强些,又能吃苦,他也才教的尽心些。
三公主是个娇气的,什么都做不了,他也懒得理会,平日里来此都未曾管过。
如今既然吩咐了漪宁下次换骑装,也就是会认真教习的意思了。
因为是第一天,霍行胤并未教她什么,只是让她先在一旁看着,自己则是去教大皇子和二公主他们。
漪宁在一边看着,突然反应过来,寻了一旁的侍卫问道:“三皇子怎的没来?”
侍卫回道:“回郡主,三皇子今日告了假,似乎是邵侍郎入宫了。”
漪宁狐疑了一瞬:“邵侍郎怎么这时候入宫来了?”说着,看向了旁边的邵稀。
邵稀道:“我二哥被圣上派去河北赈灾,明日一早就走,应该……是找三皇子说话的吧。”说着,她看向漪宁,意有所指。
她三皇子几个字咬得极重,可那神情却一直落在漪宁身上,漪宁瞬间了然,怪不得今儿个带了琼花软糖糕过来呢,他是想见她吧。
可是,那日的问题她还没想好呢,如果见了他怎么回答?若不然,还是躲着吧。
打定了主意,她只当没听懂邵稀的话,继续全神贯注看着校场上练习的大皇子和二公主。后来,霍行胤又过来教了漪宁、穆妧三人几个小动作让她们练习,三人倒也听话,当真十分认真地练着。
大家练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三公主岑锦玉才姗姗来迟。
霍行胤不管她,她就自己坐在阴凉处吃点心,倒是十分悠闲自得的样子。放课之后,她也是最早离开的那个。
漪宁是新来的,又留到最后听先生叮嘱两句,这才带着两个伴读离开。
出了校场,穆妧先行出宫回家,邵稀却没走。两人并肩走着,邵稀挽着她的胳膊:“郡主,咱们去三皇子那儿坐坐可好?”
漪宁知道她的小心思,全当看不到,揉了揉肩膀道:“今儿个挺累的,你如果想见三皇子,咱们改日也可以。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家了。”
见她不上钩,邵稀十分无奈,只得直话直说。在她耳边小声道:“郡主,二哥去河北赈灾,说不定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呢。而且听说那里地震死了很多人,容易发生暴/乱不说,说不定还会有余震,二哥能不能好好回来都难说呢。你,你真的不想见见吗?”
85章、顾虑 ...
漪宁到底还是被邵稀给说动, 最后同她一起去了三皇子的洛云殿。
到了洛云殿,邵恪之和岑琰两人在对弈,尚且未分出胜负。两人进去后, 宫人们奉上了点心和茶水, 漪宁和邵稀却没喝, 只一起过去观望。
漪宁倒是看得认真,不过邵稀明显没那个性子,很不乐意地提醒道:“二哥,你们怎么还没结束啊,这都要到明天去了。”
邵恪之往这边看上一眼, 目光却是落在漪宁身上的, 语气温和:“就快结束了。”
那神情, 倒好像漪宁急着等他一般。
漪宁抽了抽唇角, 莫名的一阵不自在,面上却笑的灿烂:“邵哥哥和三哥哥棋逢对手,咱们就别在这里打扰了,不如去外面说话吧。”说着, 她不等邵稀反应, 硬扯着她就往外面去。
直到出了院子,邵稀这才发觉她的变化:“咦, 郡主, 你的脸怎么红了?”
“……可能是热的了。”
“是吗?”邵稀笑嘻嘻冲她挤眉弄眼,“我看是方才见到我二哥害羞了吧?”
“你别胡说!”漪宁一阵愠恼,她与邵哥哥自幼相识, 又不是刚认识的人,害哪门子的羞?
当,当然了,自从那次莫名被他说了一番那样的话,她如今见到他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大自在。
邵稀看她越掩饰那张脸就越红,她笑的更甜了。
漪宁心里此刻却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邵稀还说那人是想见她来着,可她都来了一会儿了,怎就瞧不出来有半点儿着急见自己的意思?
“我看时候也不早,今儿个在校场也累坏了,我还是先回南苑吧。”漪宁说着径自就要离开,心上闷闷的,似乎被什么给堵了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邵稀正要拦她,那边三皇子和邵恪之两人却一起出来了。
“阿宁怎么刚来就要走了?”说话的是三皇子,他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漪宁回过头来笑看她:“原是想来找三哥哥说话的,不过这会儿觉得乏了,还是改日吧。”
“却也不急。”三皇子又上前两步走近她,“我前两日新得了几本游记,想着你会感兴趣,特意留给你的。”
漪宁的确对游记类的书籍很感兴趣,听闻此话当真又停了下来。
三皇子见此笑了:“既是要走,便把那几本书册一起带走吧。在我书房的长案上放着,”
“我自己去拿。”漪宁脸上挂着兴奋,不等他说下文自己迫不及待去了三皇子的书房。
三皇子转而看向邵恪之,言语认真:“你想迎娶阿宁,只怕道阻且长。”
邵恪之笑笑,神情淡然:“于我而言,除了阿宁的心,其他问题都不重要。”
——
漪宁进了书房,见里面的长案上果真摞着几本游记,她眼前一亮上前随意翻阅着,心上很是欢喜。
她进来时未曾关门,此时门口的方向却突然暗了下来,她下意识回头,却见邵恪之在门口处站着,一袭绯色的团纹袍子,长身玉立,天人之姿,仪表堂堂。
见漪宁望过来,他缓步上前,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那摞书上:“这些书,应该够你闲暇时看上几个月了。”他嗓音温柔,目光柔和,眼底似乎有股宠溺的味道。
漪宁心跳加速,小心翼翼站在原地,好半晌回过味儿来,诧异地抬头:“这书……是邵哥哥拿进宫来的?”
“嗯。”他坦然回答,“记得你小时候爱看这些。”
漪宁低着头没说话。她小时候是挺喜欢游记一类的书籍的,不过宫里面少见,她每回想看了都是他从宫外带给她。
记得很小的时候还看过一本画册,是他亲手画的,上面记录着邵稀小时候的一些事迹,她总是闲暇时捧着看得不亦乐乎。后来她跟皇后娘娘说起来,皇后才说让她长大了给自己当伴读。
想到以前的那些事,漪宁的心情渐渐好了些,也没有了方才的尴尬,想到他即将要去赈灾之事,她抬头望向他:“邵哥哥何时回来?”
迎上她那一双水汪汪的杏目,他心上涌起一股暖意,神色柔和:“我会尽快回来的。”
“……”她只是随口问问,可没别的什么意思。
好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因为他那一句话,漪宁又觉得颇有些难捱,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纤细的手指捻起衣角晃动两下,尖尖的绣鞋乍隐乍现。
很恰巧,她今日脚上穿的正是那日遗落在长浚伯府,后来被邵恪之还给自己的那双。
盯着那鞋子,她又想到了那日她喝醉酒在阅郎轩撒酒疯的事,很多事模模糊糊了,不过那个吻却分外清晰,仔细回忆起来,似乎还能回味到那令人酥麻颤栗的触感。
她抿了抿娇软的樱唇,突然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热。
害怕被他瞧出端倪,她转过身去抱起长案上摞着的几本游记,螓首垂着:“邵哥哥,时辰不早,我该回了。谢谢你的书,我看完了让稀儿还给你。”
“那书是送你的,不用还,以前给你的那些不也都一直在你那里。”
“……那谢谢邵哥哥了。”她说着,鼓起勇气去看他,“我真的该走了。”再不走,她羞都羞死了,以前在他跟前她觉得很轻松,可如今却觉得好不自在。
邵恪之上前几步来到她跟前,巨大的身影顿时将她笼罩,漪宁瑟缩了一下,便听他道:“那日我跟你说的话……”
“我还没想好呢!”漪宁不等他把话说完,抢先道。
邵恪之却突然笑了:“我是想说,你如果真的很烦恼,就莫要放在心上,咱们可以还跟以前一样,你把我当成原来的邵哥哥。”
“真的吗?”她脸上挂了笑望着他,却在对上他那张风流倜傥的面庞时,笑意渐渐僵了僵,随后叹了口气。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们俩怎么可能再回到从前呢。
何况,现如今这难题也不是邵哥哥一个人带给她的,今儿个岑伯母还跟她提起太子哥哥呢。
其实她觉得自己是挺喜欢邵哥哥的,如果以后真的嫁给他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她喜欢太子哥哥也是真的,以后跟他永远住在宫里,与岑伯父岑伯母相伴,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唉,这个真的好难选。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他突然这般说道,随后又故作轻松,“不过接下来我要去冀州,应该会有半年的时间,或许等我回来你就把此事给忘了。”
提到这事,漪宁暂且将心里的烦躁搁在一边,仰着脑袋看他:“那地方很危险的,邵哥哥只是礼部侍郎,陛下怎么会派你去呢?”
邵恪之笑笑:“河北地震,无辜百姓受难,我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何况,我觉得这也是立功的机会。如果我办成差事得陛下赏识,而你也心悦于我,我就可以向陛下讨封赏时提出与你的婚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陛下会答应的。”
说完,他又顿了顿:“当然,此事须先征得你同意,你若不愿,我自是不会勉强的。”
听着这话,漪宁诧异地抬头看他。原来他去河北赈灾,存的还有这样的心思吗?
有一个人愿意把娶她为妻当成目标,她觉得受宠若惊。一时间,心上莫名涌上一股暖流,甜甜的,软软的。
“邵哥哥,你去了冀州要万事小心。”她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邵恪之接过她手里抱着的一摞书重新放回长案上,又转过身来,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阿宁,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漪宁被他问得有些不知所以,当场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问道:“邵,邵哥哥,你说什么?”
邵恪之沉默须臾,叹了口气:“感情的事,你心里一定有杆秤,不可能是两相平衡的。至于倾向哪边,我虽不知,但你自己必然很清楚,你犹豫不决是在逃避什么吗?你怕拒绝我让我伤心?亦或者,害怕接受我拒绝太子对不起陛下和皇后娘娘对你的养育之恩?”
邵恪之突然的话让她一瞬间脸色惨白,她躲闪着推开他,心跳快得连她自己都能听到那剧烈的“砰砰”之声。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平日里温润如玉,一声不吭的,话一出口,却能将人心琢磨的如此透彻。听到他如此直白的问话,她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顾虑和纠结,再次涌了上来。
她莫名觉得心虚,竟偏过头去有些不敢看他。
她是有自己的顾虑,不过这些日子一直被她刻意忽略,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太子哥哥和邵哥哥在她心上是一样的,自欺欺人的连她自己都已经相信了,却没想到他突然一句话却将她打回了原形。
见她不说话,素来淡定的他突然有些着急了,话语间带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
“阿宁,你心里面中意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86章、心事 ...
漪宁被他问得呆愣愣站在那儿, 目光瞪得老大,一眨不眨的,小嘴儿微张, 好似被吓到了一般。
好半晌, 她躲闪着避开了他的目光:“邵哥哥何以见得, 我是真的还没想好。”
邵恪之眼底渐渐涌起一抹失望,但很快被他敛去,他笑了笑:“没关系,不着急,别把自己逼得太急了。”
漪宁低着头没说话。
看着她紧皱的眉头, 他十分的不忍心, 抬了抬手想摸摸她的脸, 却在未触及到时又顿住了, 默默收回手:“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漪宁憋红了脸没说话,听他松了口,她急急的就要往外面跑, 却又被他攥住了手腕。
她下意识抬头, 他却依旧神色如常,无奈笑笑:“你的书忘记带了。”
漪宁缓过神儿来, 应了声过去把那些书抱起来继续往外面走。等到了门口, 她想了想顿住步子,回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抿唇默了一会儿, 突然道:“邵哥哥,你要早点回来,而且要平平安安的,否则的话……就听不到我的答案了。”
邵恪之听到这话眸中有惊喜一闪而逝,猛然间回头,那娇俏的姑娘去早已飞奔离开,连个背影也未曾留下。
他愣愣站在原地琢磨她方才的那番话,眉宇间松弛几许,唇角上扬几分,眼底似有暖暖的情意荡漾开来。
——
漪宁抱着书小跑着离开书房,到了院子里邵稀唤她也没答应,一口气跑离洛云殿老远才停了下来。
她背部靠着宫墙,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儿,一张粉嫩的小脸儿涨得通红,心通通通地跳着。
想到她方才一时冲动对邵恪之说了那样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她现在想来却突然有些后悔了。这不就是默认会选择他的意思了吗?
她跑得太快,佟迎这会儿才赶上来,喘着气儿道:“郡主怎么了,是不是邵侍郎欺负你了?”
跟在漪宁身边伺候,佟迎也不是完全瞧不出她和邵侍郎的那些事儿的,方才又见两人一起在三皇子书房待了很久,佟迎自然是着急的。
漪宁忙摇摇头:“不是,他没有欺负我。我只是……”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佟迎见她不说便也没问,只是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着,将她手里的书接过来,“郡主也不说把书给奴婢再跑,肯定累坏了吧?这么几本书着实不轻呢。”
漪宁双手突然一空,原本没什么感觉,如今听到佟迎的话方才觉得双臂此刻有些发酸。是挺沉的,这些书足够她闲暇时看上半年了。
等回到南苑,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太子正在同皇后说话,看到她笑着起身:“阿宁可算回来了,校场不是早就放课了吗?”
漪宁道:“我去三哥哥那里坐了坐,他新得了几本游记,我顺便带回来看看。”
“我听闻今儿个邵侍郎入宫与三皇子辞别,他应该也在洛云殿吧?”岑璋问得云淡风轻,目光却在打量漪宁的神色。
漪宁笑笑,故作大方地回答:“是啊,邵哥哥也在。”
岑璋倒也没说什么,只笑着道:“你赶快去洗把脸,该用膳了。”
漪宁应着,转身出去了。
岑璋坐在桌边,眉头深锁,皇后见了看向他:“你怎么了,有心事?”
岑璋笑了笑:“没,没什么。”
皇后仔细打量他片刻,恰好阿宁进来了,她笑着招呼阿宁,这才没有多问。
晚膳过后,漪宁出了南苑站在湖边消食,岑璋也走了出来。只见那身材高挑纤瘦的妙龄少女立足于湖畔,身上的衣裙和披散在后背的墨发随风飘摇,几欲乘风归去的模样,飘飘渺渺,宛若神妃仙子下了凡尘。
岑璋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不觉间便有些痴了。
佟迎看到他对着湖边的漪宁小声提醒,漪宁下意识回头,撞上痴望着自己的岑璋,她神情一顿,旋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太子哥哥,你怎么不在里边陪皇后娘娘?”
岑璋回神,笑着走过来:“怎么站在这儿,天色晚了,这里风大。”
“刚刚吃多了,站这里消化一下,也不觉得多冷。”她平淡应着,脸上是莞尔甜美的笑意。
佟迎见两人说话,便默默回了漪宁房里为她整理床铺。
岑璋走过来,与漪宁并肩而立,双手负在背后,衣袂随湖边吹起的温风翻飞,发丝轻飏。
两人久久都沉默着,谁也没说什么话。
站了一会儿,漪宁舒了口气,侧目看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冷了,太子哥哥,时候不早,你也该回东宫了。”
此时天色依然暗淡,西边的晚霞由原本绚烂的橘色演变成灰色,只有些许亮光,远方湖面的另一边已经燃起了宫灯,星星煜煜的光亮,远远望过去像挂在天际的颗颗星辰。
“是该回去了。”岑璋说着,目光温和地望向她,却没有要走的打算,“阿宁,你会永远留在这宫里吗?”
漪宁略微怔了怔,突然便笑了:“太子哥哥问得好生奇怪,我若不在这宫里,能去哪儿呢?”
“我是说以后,阿宁,聪慧如你,当知晓我话中之意。”
漪宁没说话,只搓了搓胳膊:“哎呀,越来越冷了,太子哥哥,你若不回东宫,我自己可得先回房间了。”
她说着,不等岑璋答话,步履匆匆的走了。
进了屋,佟迎已经帮她整理好床铺了,看到她笑着回头:“郡主回来了,下午在校场累坏了吧,奴婢去打了热水伺候你沐浴,好好泡一泡身子也好解乏。”
漪宁坐在方桌前的杌子上只字未语,算是默认了。
自从搬来南苑,皇后娘娘喜欢清净,侍卫们都在湖的另一边守着,原本顺熙帝不同意,可后来皇后执意如此也便应下了。好在若想来南苑必须要过湖,湖的另一边只要有人守着,皇后和阿宁的安全便是有保障的。
是以这南苑只有金嬷嬷、银嬷嬷和佟迎侍奉以外,便只有贴身跟着漪宁的狄青了。
佟迎出来去小厨房提热水时看到大门口站着狄青,便唤了他过来帮忙。
小厨房里,狄青肃着一张脸不多话,只默默将灶台上的热水一点点用葫芦瓢舀进木桶里。
佟迎在一旁站着,不觉间叹了口气:“郡主这几日心事重重的,一边是邵侍郎,一边是太子殿下,郡主也是挺为难的。”
狄青舀着水的动作略微顿了顿,默不作声地继续干活。
佟迎突然看向他:“狄青,要说你也是跟在郡主身边好几年了的,你觉得郡主心里更偏重于哪个?”
见狄青不说话,佟迎自顾自地道:“如果我说,郡主和太子殿下朝夕相对,打小关系就好,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日后必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肯定比嫁给邵侍郎做个邵夫人强上很多。若郡主成了皇后,我就是掌事宫女,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呢。”
佟迎话语刚落,狄青手里刚舀了一瓢的热水哗啦倒进了水桶里,因为动作太猛,溅出来些许,佟迎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狄青!你怎么毛手毛脚的,这么滚烫的水你想烫死我啊。”
狄青黑着脸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提起木桶去了浴室。
佟迎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只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低骂一句:“这个木头今儿个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狄青动作还算麻利,在漪宁沐浴的大木桶里倒了两桶热水后,又提了井水将沐浴的水调成温热,顺便搁了一桶热的在大浴桶旁边,以备待会儿水凉了再加热水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出来告知佟迎一声,又面无表情地在大门口站着,身材魁梧,立如青松,像个门神一般。
佟迎虽觉得他奇怪,却也没再多想,只扶着漪宁去了浴室帮她沐浴。
漪宁话不多,只坐在木桶里由佟迎帮她搓背,神情懒懒的,目光迷离。
今日在洛云殿,邵恪之的那番话一次又一次在耳边回响。他说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喜欢的是谁,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有旁的顾虑。
这个问题,她迟迟不敢面对,可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着,似乎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样。
她喜欢邵哥哥,从小就很喜欢。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与太子天天都能见到,早已经成了习惯,便不甚在意。她只记得,每天都会期待邵哥哥入宫,除了想吃他带的琼花软糖糕以外,还想见他那个人。
他小小年纪便成了案首,后来更是在殿试中拔得头筹,成为状元郎。对于这样一个相貌英俊,又才华横溢的少年,她的确是有倾慕在的。
女儿家到了她这个年纪,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将来嫁的夫婿会是什么样的。她有时候就会想,等长大了一定要嫁给邵哥哥那样又有才又有貌的男子。
当然,她却是从来没想过会嫁给他的。
毕竟,在她看来两个人的年龄差距有些大,他长她六岁,她心中虽有崇拜,却仍是拿哥哥一样待的。
不过,那日他那翻情真意切的告白,若说她一丁点的想法和心动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呢?她到底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何况那般柔情蜜语跟自己说那些话的人,还是她自幼崇拜到心坎儿里的邵哥哥。
可即便如此,这种心动和情感却不足以让自己答应他。
邵恪之说的没错,她有顾虑,有旁的想法。
从小身边就有人说过,她将来肯定是会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那时候她年幼,尚且不知这话意味着什么,只是想着,或许自己一辈子都会待在这皇宫里吧。
刚入宫时她对于这件事是有些排斥的,她无父无母,在这里便像是寄人篱下一般,她要很努力的讨好岑伯父和岑伯母才能让自己在这皇宫之内得一席之地,表面上无忧无虑,过得是令人艳羡的生活,但实则小小年纪便已藏了许多心事。
那时候她并不想永远都住在这皇宫里,不仅被三公主嫌弃,旁人也会觉得她是个外人,她曾想过有一天离开这里,有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家。
直到后来一天天长大,她也渐渐懂得了岑伯父和岑伯母对自己的疼爱,心里自然也是把这皇宫当成了自己的家。
她知道岑伯父和岑伯母是真心希望她嫁给太子,而事实上太子哥哥打小也待自己极好,虽然他更喜欢邵哥哥,但仔细考量起来,比起日后嫁给邵哥哥去一个新的环境,她永远待在这宫里,与岑伯父和岑伯母为伴似乎是更加不错的选择。
正因如此,她虽然心里明知道自己喜欢邵哥哥多些,却仍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其实她原本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打算再次见到邵哥哥时拒绝他的,毕竟,她觉得自己将来很有可能会选择太子。
可今日不知怎的,看到他时她却怎么也吐不了口拒绝,最后居然还在临走前对他说了那样一句话。
现在再仔细想来,其实漪宁是有些后悔的。
她让邵哥哥平安回来听她的答复,岂不是变相的给了他期待吗?
或者,她的内心里其实还是偏重于邵哥哥的吧,只是若是如此,叫她怎么好意思对岑伯母开口呢?
她心底里叹了口气,双手捧着浴桶里漂着的红色花瓣,神情幽幽。
——
阅郎轩
明日一早便要离京去,原本这个时辰邵恪之早该睡下了,可今夜躺在榻上却是辗转难眠,他索性只着了身月白色中衣站在床边望着外面的月色。上弦月挂在天边,泛着柔和的光线流泻而下。
他长舒一口气,脑海中不知怎的便浮现出今日皇宫里见到的那个女子,想到了二人的对话。
——“邵哥哥,你要早点回来,而且要平平安安的,否则的话……就听不到我的答案了。”
想到她离开前的那句话,他面上挂了一丝轻笑。话中之意如此明显,他想自己再没有猜错,在她心里果真是有自己的位置的。
那么,她犹犹豫豫不肯答应自己又是为什么呢?其实已经再明显不过,她是不知道如何面对陛下和皇后吧。
其实阿宁的心情他能够理解,陛下和皇后虽然待她好,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对他们是心存感恩的,自然希望能够报答一二。
而太子又一直对她十分照顾,两人情谊自然也是深厚的,她或许便会觉得如果将来真的嫁给太子,似乎也不会是什么坏的结果。
知道她为何如此犹豫,邵恪之反而放下心来。不管怎样,至少他现如今明白她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位置的。
如此,也就够了。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因为那丫头对自己的感情还不够深,所以才会这般左右徘徊,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的信念。如今对他而言,只要知道她心中有他,他日后自会慢慢将她的人和心一点点笼络到自己这里。
他这般想着,突然对去河北赈灾又多了一份期待。他这次去冀州认真办差,尽快回来,或许就能说动她,然后向陛下提婚事了。
他想了想,见这会儿天色尚早,赵源也还没睡下,便喊他去传了乳娘过来。
邵恪之出生后没多久长浚伯夫人便又有了身孕,把他丢给乳娘李氏抚养。李氏是个面容普通,脸上永远挂着慈祥笑意的妇人。
在邵恪之幼年的记忆里,最亲近的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这个奶大自己的乳娘。
早些年大同皇帝在位时,朝廷迂腐,贪图享乐,百姓们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也全都被朝廷给征收了,生活苦不堪言,李氏的丈夫便是被活活给饿死的。
李氏原本是带着刚出生的儿子来长安投奔远亲的,不过半途中儿子也染病没了,最后便剩下她孤苦一人。
那时候恰逢长浚伯府里招乳娘,她被安排进来做了自己的乳娘。因为刚经历过一场丧子之痛,她见到几个月大的邵恪之时,把对自己儿子满满的爱和思念都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李氏出身乡野,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照顾邵恪之却是无微不至的,简直是把他当亲儿子来养的。
邵恪之长大后也一直对她敬重有嘉,在他看来,李氏这个乳母比亲生母亲还要亲近几分。
李氏进来后,对邵恪之恭敬行礼:“二公子。”这也是邵恪之一直对她分外敬重的原因,养育自己多年,在这府里头却一直十分低调,从不倚老卖老。
此时邵恪之已经穿好了衣服,见李氏进来恭敬道:“嬷嬷请坐吧。”
李氏应着在外室的桌边坐下,邵恪之给倒了茶水。
“老奴听闻公子这一去怕是要许久,心想着去年的衣裳都小了,便抽空做了套夏衣,还没完工,不过今日再加上几针,明日应当能赶得上让公子带着。”她说话温和中透着慈祥,让人听了心中十分舒服。
邵恪之心上感动,却也不忍心:“嬷嬷辛苦了,你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康健,还是莫要熬夜劳累才好。衣服的事,等换了季我自会再买。”
李氏却道:“老奴是乡下来的,哪能不知道河北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刚发生过地震,怕是什么都没了,又去哪儿买得了衣服呢?公子还是得上点儿心,在路上买两套也好,把秋天的衣服也带上几套,没得到时候冷了没衣服可买。”
邵恪之点头应着:“嬷嬷放心吧,我记下了,会让赵源去买的。”
“哎。”李氏应着,心下安了,只眼睛里盛满了不舍,里面似乎还有泪光。
邵恪之不忍看她这样,只笑着转移了话题:“这么晚找嬷嬷过来,是有件事想跟嬷嬷交代一下。你做的琼花软糖糕是安福郡主最喜欢的,我虽然走了,但还要劳烦嬷嬷隔段日子做些给稀儿送过去,她与郡主情同姐妹,自会带了点心进宫的。”
提到安福郡主,李氏的眼神亮了亮,忙应着:“哎,老奴记下了,还依着公子之前的吩咐,一个月做五次,一次一碟子,吃多了对牙口不好。”
说着,她暗自笑了笑:“常听公子提起宫里的安福郡主,老奴倒是还没机会见上一见。”她平日里没事都待在后院儿,没有召唤不往前院儿去,十分规矩。听闻安福郡主来过府上几回,不过她倒是真没见过。
邵恪之闻此轻道:“这个不急,以后还有机会的。”
“是啊,会有机会的。”李氏也跟着应话。她家公子至今未娶,她心里明白,那是因为有了安福郡主,不肯娶旁人。
听闻安福郡主住在宫里头,有可能会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不过她对她家公子有信心,公子聪慧过人,又那样好,一定能如愿以偿娶到安福郡主的。
——
南苑
漪宁今晚也心事重重的有些睡不着,索性皮了外衣从房中出来。
今日皇后睡得早,金嬷嬷和银嬷嬷也已经歇下,周遭都是暗淡的,唯有她的房间此刻还亮着灯。
因为周围很黑,她胆子不大,便也没往远处去,只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前的青石阶上,双手托腮,整个人不知在想什么。
她正兀自出神,突然感觉前方似乎有人影闪过,她下意识抬头去看,朦胧的夜色中只隐约一个黑影。
“狄青?”她不确信地问了一句。
“郡主。”回话的正是狄青的声音。
漪宁松了一口气,见他走近,她问道:“你怎么还未睡下?”
“属下睡得晚。”他淡淡应着。这些年他跟随在她身侧,早习惯了等她睡下后自己才回去休息,今日见她房里的灯一直亮着,他便也在外面站着。
漪宁倒是没在意这些,只是道:“这南苑十分安全,不会有歹人过来的,你快去睡吧。”
狄青依旧站在那儿没动。
“郡主在为太子和邵侍郎的事忧心?”他是她的侍卫,有时为了方便会隐藏暗处,佟迎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漪宁看他一眼,心中有些狐疑,这个人从来都不多话,今日也不知怎的,突然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了。
这时,又听狄青道:“郡主,属下不知道邵侍郎如何,只是太子殿下……他是有侍妾夜夜承宠的。”
87章、拒绝 ...
这样的消息于漪宁而言无疑是十分震惊的, 她诧异地抬头:“你方才说什么?”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狄青又道:“郡主,太子殿下身边有个贴身侍奉的宫女,早先因太子酒醉临幸了她, 后来便抬为了侍妾, 便是庆姬, 如今还颇为受宠。”
“你怎么知道的?”漪宁狐疑着看向狄青,这个人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她都不知道的事,狄青又是如何得知?
狄青道:“东宫有个侍卫是属下的同乡。”
那也就是说,狄青这话都是真的了?
漪宁坐在台阶上, 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知怎的, 太子有侍妾的这个消息似乎没有让她心上那么的不舒服, 甚至还觉得浑身上下徒然一阵轻松。
她突然间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 岑璋是太子,日后必然会君临天下成为一代帝王。
而帝王,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她如果嫁给岑璋,日后岂不是也会如岑伯母一样, 跟其他妃嫔共有自己的夫君?
岑伯父对岑伯母那样情深都尚且如此, 岑璋对自己呢?
她还没嫁给他,他身便已经有旁人了呢……
——
太子东宫
岑璋从书房回来后, 原本是要回自己房里的, 路过庆姬房中时见里面灯还亮着,想到昨日她身子不适的事,便临时改了主意去看她。
门口的宫女们看见他正欲行礼, 却被他给拦了下来,只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
宫女们离开,他正欲推门而入,却听得里面传来阵阵说话声。
“夫人有了身孕,怎的也不跟太子殿下说呢,这可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陛下的皇长孙呢,夫人立下如此大功,殿下和陛下一定都很高兴。”她的宫女简桃这般说道。
简桃觉得前头有陈贵妃先于皇后诞下大皇子,如今她家夫人有了身孕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毕竟这是在皇家,谁又能肯定她家夫人以后不会飞黄腾达成为六宫之主呢?
就如汉代的王政君,一开始只是个家人子,可后来不也坐上了皇后凤位统领后宫,甚至还成了皇太后。卫子夫更是出身歌女,最后还不是同样凤冠加身,母仪天下。
皇宫这样的地方,身份地位哪比得上高位者的恩宠来得重要?
她家夫人如若诞下皇长孙,这今后在宫里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了。
简桃正为她家主子幻想着一条光明大道,一低头,却见庆姬脸上并无什么笑意,她满是不解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庆茹笑了笑,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没什么,我只是不清楚殿下如果知道了这件事,究竟会是什么反应。”她隐隐还有些担心,殿下还未娶到安福郡主,真的会让她诞下这个孩子吗?
她正兀自想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下意识抬头,便见太子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身着绛紫色蟒袍,头戴紫金冠,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她看见他神色微滞,随后笑语嫣然地起身来迎:“殿下,你何时来得,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岑璋由她搀扶着进去,话语淡淡:“来了有一会儿了。”
庆茹搀扶着他胳膊的手明显有一瞬的僵硬,旋即笑的明媚动人:“天色已晚,夜里凉,殿下该早些进来的。”
岑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也坐吧。”
庆茹应着在他旁边坐下,简桃为二人斟了茶水。
岑璋看了眼那茶水,却是未喝:“我方才听见你和简桃的话,你有了身孕?”
庆茹闻此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认真,好看的峰眉此刻微微皱着,漆黑的双目里丝毫不见初为人父的欣喜。
她的心兀自一凉,心中苦笑。果不其然,他并不期待这个孩子的出世。
见她抿唇不语,他却又道:“庆茹,你当知道孤心悦阿宁,一心想娶她为太子妃,她若知道你有了身孕,只怕会对我心生埋怨。而且父皇也有言在先,皇长孙必须得是嫡出。”
庆茹一颗心又沉了几分,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强忍着内心的酸涩温柔浅笑着:“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岑璋看着她颇有些不忍,她贴身伺候自己多年,这份感情自然也十分深厚,他也不愿意如此伤害她。可为了能娶阿宁,他必须得这么做:“孤方才让人去熬了落胎药。”
庆茹脸色瞬间惨白,双唇轻颤着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语,他缓和了语气道:“庆茹,你一直都是最体贴懂事的,该懂得孤的苦衷。”
庆茹眼眶一阵温热,仰脸将眼泪逼回眼眶:“妾身明白。”
说话间,有人端了一碗熬好的汤汁送来。
岑璋亲自双手接过,细心帮她吹了吹,推至她跟前。
庆茹看着搁在自己眼前的那碗药,双手隐隐在颤抖,好几次举起来又缩了回去。
几番挣扎,她似乎是下了什么大的决心一般,深吸口气,闭目将汤药一口饮下。她把碗口朝下,笑对着他:“如此,殿下可放心了?”
岑璋内心也有挣扎,颇有些不忍地道:“庆茹,自今日起你便是孤的正七品昭训,孤会补偿你的。”
庆茹却只笑着没有应,只是道:“时候不早了,殿下请回吧,妾身想静一静。”
岑璋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句:“那你好生休息。”说完又嘱咐简桃好生照顾着,这才起身阔步离开。
他一走,庆茹整个人险些瘫软在地上,幸好被简桃给搀扶起来,看她一脸痛苦她急的要哭出来了:“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殿下也太狠心了些,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庆茹脸色煞白,感觉腹部隐隐有疼痛传来,她突然挣脱简桃跑至花盆前,单手塞进吼间致使自己有恶心的感觉,突然身子往前一倾,黑色的药汁被她逼吐了出来。
简桃被她的举动吓坏了,正不知所措,便听庆茹励声吩咐:“还愣着做什么,去找太医!”
这个孩子不能流掉,绝对不能。
这时候她若再没了孩子,或许这辈子就完了。
简桃闻此回过神来,忙转身欲出去,却又被庆茹唤住:“小心行事,莫要让太子的人瞧见。”
——
因着狄青的话,漪宁也留了心,翌日便着佟迎去打听。
晌午晋江阁放课之时,在回南苑的路上,佟迎对她禀报:“郡主,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太子身边的确有个宫女被抬为了侍妾,名字叫庆茹,昨晚上不知怎的又升为了正七品的昭训。”
漪宁心里早信了狄青的话,此时再听到佟迎的禀报也就愈发平静了,仿佛心里压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般,浑身都是轻松的。
太子已经有了得宠的侍妾,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做第二个岑伯母的。如此,先前纠结的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
当日晚上,大家一起在南苑用过午膳之后,漪宁出来时太子也随着从屋里走出。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沿着湖边随意走着。
因为心里早已做好了决定,这次漪宁便也没再逃避,见他欲言又止的,她抢先道:“太子哥哥,听闻你宫里有个昭训很是得宠,她年纪应当比我大不了几岁吧,若是得空让她过来找我玩儿,左右我在这宫里面也没什么人为伴。”
岑璋闻此,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停下步子,十分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庆茹平日里都待在东宫并不外出,他也从不让人在阿宁面前乱说什么,父皇和母后更不会多言,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件事阿宁究竟如何得知。
漪宁却不以为然地笑了:“我作为妹妹关心一下太子哥哥的生活状况又有何不可?”
她说完这话,见岑璋站在那儿欲言又止的,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自己继续沿着湖边走着。
岑璋盯着她的背影抿唇凝视片刻,突然追了上去:“阿宁!”
漪宁回过头来,一脸纯真地看着他:“太子哥哥,怎么了?”
岑璋默了须臾,犹豫着向她解释:“阿宁,庆茹的事是我当初喝醉酒一时惑了心智才临幸了的,她只是一个姬妾,并不会影响什么的。阿宁,你当知道,我心里面最在意的那个人是你,我一直想娶的人也是你。”
岑璋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她袒露心扉,说出来的话也是相当的露骨了。这样的话若搁在前两天,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心态,但如今却平静了很多。
她抬头看向他,神色淡然无波地与他对视:“太子哥哥,岑伯父和岑伯母说我已经长大,再过两年便该嫁人了,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在想自己将来究竟想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见他不说话,她继续道:“我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想法自然也和其她姑娘家大同小异。先前所想的也无非是找个喜欢自己,把自己呵护在掌心,最好未来的婆婆和小姑子也是那等好相与的。”
太子闻此眸中闪过一抹喜色,上前抓住了她的双手:“阿宁,你说的这些我都刚好合适不是吗?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对你好不好你当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还有父皇母后,他们难道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公婆吗?”
他因为情绪激动,将漪宁一双手攥得紧紧的。漪宁被他抓的有些疼,下意识拧紧了眉头挣扎着:“太子殿下,我话还没说完呢。”
漪宁第一次对他称太子殿下,疏离的称呼让岑璋微微一愣,握着她的手徒然松开了,面露愧色:“阿宁,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弄疼你的,我方才只是一世情急。对了,你刚刚说有话还没说完,我不打断你,你还想说什么我会好好听着的。”
漪宁后退一步,平复了心情才淡然道:“我前段日子想得的确是方才说的那些,不过这两日突然又改了主意,我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你还想要什么,天上的月亮我都愿意为你摘下来。”他信誓旦旦地道,似乎不管阿宁接下来会说什么,他都不介意。只要她选择跟自己一起,他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所谓的。
漪宁却笑了:“太子哥哥,我不要月亮,我要未来的夫君对我一心一意,一夫一妻,一生一世,永远心心相印,不离不弃,更不会纳妾或者收养外室。”
漪宁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岑璋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仿佛被石化了一般,竟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漪宁没看他,只自己一个人在前面湖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目光静静凝视着那片湖面。
此时天色依然暗淡,上弦月在湖面落下明亮的影子,微风过处时湖面有波纹漾起,形成圈圈涟漪,闪着粼粼波光。
她静静望着,幽幽道:“我从四岁起便被接入皇宫,对于爹娘的事早已不大记得,只知道他们感情很好,阿爹心里也只有阿娘一个人。阿爹走后,阿娘抛下我而去,我对她一直心有怨言,但不得不承认,嫁给阿爹这样的夫君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再这深宫之中,我被皇后娘娘养在膝下,也亲眼目睹过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情深似海,可任凭他们关系再好,陛下纳了别的妃嫔是事实,与旁的女人诞下子嗣也是事实。”
“皇后娘娘表面上雍容大度,似乎对这些毫不在意,但我也是名女子,我了解她心上的苦。陈贵妃初入宫时,夜夜承宠,你说皇后娘娘独守着椒房殿时是何等滋味儿?后来刘贤妃和魏淑妃相继入宫,且都诞下子嗣,皇后娘娘又是怎样的心情?”
“你是她的儿子,可是你能体会到皇后娘娘这些年的辛酸与委屈吗?”她突然望向他,那语气似乎是在质问,随即又无奈笑笑,“在太子哥哥看来,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天理伦常,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当然不懂得那份苦楚和眼泪。”
“岑伯父与岑伯母当初那般情深,一入宫门尚且如此,何况你我?太子哥哥,你敢肯定自己做的比岑伯父好吗?”她仰面看着他,目光平静。
岑璋站在不远处,抿唇望着天上的星辰,竟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他缓缓将目光移向石头上坐着的那名女子身上,月光下的她肌肤白皙的宛若成了透明一般,黛眉弯弯,樱桃小嘴儿轻抿着,微风吹起她的衣裙,随意翻飞着,姿容绝色,美不胜收。
岑璋身为太子,什么样的貌美女子没有见过,宫里面更是美女如云,但在他看来,再没有哪个人的容貌能与阿宁相比。当时名动一时的陈贵妃、乔德妃如何绝色,可与他的阿宁相比,还是逊色很多。
他的阿宁,于他而言是世间仅此一件的稀世珍宝。
他痴望良久,突然走向她,在她跟前蹲下身子单膝着地,直起上半身与她平视:“阿宁,我对你的感情绝不会比父皇对母后少上分毫的,父皇纳妃是逼不得已,最后使得母后伤心。但我不会的,我以后都以你的喜怒哀乐为先,争取做的比父皇还要好,你觉得可好?”
漪宁看着他,幽幽叹了口气:“是啊,岑伯父纳妃是逼不得已,可太子哥哥纳了庆昭训却是自己喜欢的。”
岑璋被她堵得抽了抽唇角,好半晌才道:“阿宁,我当时真的是因为喝醉了酒……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都离她远远儿的,我将她逐出宫去都没关系。我这样做,你会不会觉得满意呢?”
漪宁被他吓得站起身来,接连后退几步:“太子哥哥,庆昭训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不过是个苦命的女子,你方才那些话让我心中何安?”
“太子哥哥,你我自幼相识,感情一直深厚,我也一直拿你当兄长一般,咱们一直做兄妹不是很好吗?又为什么偏偏执着于此呢?”
岑璋缓缓起身看着她,年幼之时自己的确也拿她当妹妹待的。可这次她从老家回来,未见到她人时宫中上下便在传,说她到了议嫁之龄,依着父皇和母后的态度日后必然是要将她许配给自己做太子妃的。
因为宫里的这些传闻,再加上她回来后他第一次见到时被那国色天香的容颜所惊艳,他的心自然也随之变了。这样一个好姑娘,他又岂会忍心她日后嫁了旁人?她阖该便是他的妻子,也只有他的高贵身份,才堪与之相配。
这种事,心里一旦有了些许影子便会迅速滋长。这么些日子以来,他日思夜念,又如何会随随便便的就放弃?
“阿宁,我岑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既答应了会对你好,便绝对不会食言,你该相信我的。”他面上有了一丝痛苦,语气软和下来,似乎带了一丝恳求。
见她不答,他又道:“世道如此,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的一心一意?纵然不是我,你且看看朝中官员大臣们,又有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以前我不知你有如此忌讳,宠幸庆茹是我不对。我现在可以答应你,自此以后再也不碰别人,也不会再纳妃立姬,如此还不够吗?”
看着他眼底的受伤,漪宁的心渐渐软了下来。处在他这样的位子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确已经十分难得,她听了也不忍为之动容。
但她今天已经想了一天,什么都思考明白了,便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也不会再因为岑璋这番话有什么旁的犹豫。她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太子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觉得咱们一直做兄妹更好些。”
说完这话,她也不在此停留,越过他便往南苑里进。
背后突然传来岑璋的声音:“你不相信我能做得到,那你便相信邵恪之能做得到吗?”
见她停下来,他缓步上前来:“阿宁,你前些日子为何心事重重,是邵恪之对你说了什么对不对?”
漪宁面色一惊,下意识回头,正欲问他因何会知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了片刻,她轻声道:“太子哥哥,我方才跟你说的话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她只是突然想通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故而今晚跟她说了这样一番话来回绝他,但这的确跟邵哥哥没什么关系。
哪怕没有前几日邵哥哥找她告白一事,她得知岑璋已然纳了姬妾,也绝对不会同意嫁给他的。
深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苦命的,她不想成为她们当中的一个。
见岑璋没再言语,她默默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佟迎跟在她后面随她进了卧房,见她在妆奁前坐着,便小心翼翼过去帮她梳理秀发。
方才太子与她家郡主两人谈话时离自己较远,她并没有听见多少,但似乎瞧出来二人好像吵起来了,再加上今日郡主让她打听太子姬妾一事,她心下对他们二人谈的话题已是了然。
她跟在郡主身边此后多年,多少能摸得透郡主的脾性。太子未娶妻之前便有了宠姬,郡主心高气傲,怕是不能忍下此事再同意两人的亲事的。
只是……
“郡主,您如果不想嫁给太子,陛下和皇后娘娘那边又当如何交代呢?”
佟迎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略想了想,轻声道:“岑伯母会明白我的想法的,我想,她不会勉强我。”
“其实,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太子对郡主已经算好的了。郡主想找一心一意待自己之人,这天下间又到哪儿去寻呢?莫非……郡主真的中意邵侍郎?”
听到邵侍郎,漪宁神色有了些变化:“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一辈子只娶我一个人。不过,他这些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想来也是个洁身自好的,没准儿真的会是我所期待的那般呢?他的父亲长浚伯还不是这辈子只娶了长浚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