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 郡主突然腹痛难忍,都快要晕过去了。”
佟迎话语里透着担忧,似有哭腔,这回明显是真的了。
皇后和皇帝二人皆是一惊,都坐了起来。皇后更是匆匆披上外衣,不等与顺熙帝说什么,便急忙忙去了落樱阁。
落樱阁内,漪宁正在榻上躺着,捂着小腹痛的死去活来,脸上惨白得不见血色,额头上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水汪汪的眼神里含着蒙雾,似是要忍不住疼哭出来。却又拼命咬着下唇,面露痛苦,惹人心疼。
皇后看了看她这样子,对着屋里的宫女吩咐:“去煮些红糖蜜枣姜茶,再去打些热水过来。”
说罢,又吩咐另外的宫女:“你去拿鹿皮水袋,装了热水送过来。”
吩咐过后,她去床榻前坐下,拿帕子帮漪宁擦了擦汗,柔声问:“怎会疼的这样厉害?”
漪宁疼的说不出话来,佟迎替她回道:“回禀皇后娘娘,姑娘是去岁初夏来得初癸,当时因为天热,晚上郡主还拉着奴婢去河边泡了澡。谁曾想那日晚上初癸便来了,也是这般疼的死去活来,甚至都疼晕过去了。后来是李达娘子当夜跑去请了郎中,开了药,才勉强止了疼。自那以后,郡主每月的癸水都疼得厉害。”
宫女拿了装热水的鹿皮水袋进来,皇后接过来掀开被子放在她的小腹上,又用手帮她轻轻按摩着,一时有些自责:“当初你执意带着祖母的骨灰去老家,早知一去三年,我就该让金嬷嬷跟着你才是。佟迎年幼不知事,你也是个没经验的,女孩子家哪能跑到河里去洗澡,纵然是夏天那水也是冰凉的。”
小腹上经过皇后的揉按明显好了些,漪宁咬着下唇强忍疼痛,如今想到当初自然也是懊悔的:“当时李达婶子嫌热要去洗,她说自己经常都是这么洗的,我也着实觉得燥热难眠,便跟着去了。当时尚小,不曾想回来便来了初癸。”
皇后道:“人的体质自是不一样的,你在宫里时,一年四季都是给你用的温水沐浴,身子养的娇,自然不像你李达婶子那般禁得住凉水的刺激。那次之后,你可有注意?”
漪宁点头:“之后便再不曾沾过冷水的,倒也没那般疼过,今夜,今夜许是方才在青石阶上坐久了。”她方才同岑伯父坐在青石阶上说话时就隐隐感觉凉凉的,回房后正准备睡,不料却腹痛起来。出恭一看,却是癸水至了。
“你这孩子。”皇后嘴上嗔怪着,又接过宫女送来的红糖蜜枣姜茶,柔声哄道,“把这个喝下,暖暖小腹。如今回了宫,着御医给你调理身子,想来便会好些。”
皇后如母亲般的疼宠让漪宁心里暖暖的,眼眶不由得一热,想哭又不敢给皇后瞧见,忙自己坐起来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蜜茶。
蜜茶是刚煮的,漪宁喝完后浑身热乎乎的,再加上皇后帮自己按摩腹部,她明显感觉好多了。
彼时御医过来为她诊了脉,倒也无甚大碍。
皇后放了心,哄着她睡下,出了寝殿却见顺熙帝双手负立在院中站着。
方才他原本听闻阿宁腹痛是想进去看望的,不过在门口时隐约听到了皇后的谈话,觉得自己不方便进去,索性便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皇后出门看到,径自走过去:“陛下怎么在这儿站着?”
顺熙帝转身望向她,目光看了眼寝殿的方向,这才问:“阿宁怎么样了?”
皇后叹了口气,把事情约莫说了,又道:“御医瞧过了,并无大碍,这段日子加以调理倒也不会落下病根儿。”
顺熙帝点累点头,伸手揽过皇后的腰肢:“你也累坏了,回去睡吧。”
——
回到寝殿,两人复躺下来,倒是都没什么睡意。
顺熙帝侧目望着她:“怎么了,睡不着?”
皇后也定睛看他,眼神里透着打量:“陛下当真没什么事?”不知为什么,闻到他身上那股药味儿,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顺熙帝笑笑,平躺着身子避开她的视线:“自然没什么,你无须多想。”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这药的味道,我在阿兄身上也问到过。”她说的阿兄,正是八年前被陛下从御医院调去做了吏部员外郎,并赐以楚姓的冯子谦。
或者,现在该称之位楚子谦。
现在的楚子谦,官居吏部侍郎,是吏部的二把手。
“记得上次我闻到药味时,他也这般遮遮掩掩,说是有位朋友染了重病,他近来帮忙配置药丸,这才使得自己身上沾染了药香。”皇后继续说着,目光仍停留在顺熙帝脸上。
顺熙帝垂下来的拳头缓缓握紧了,脸上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无奈笑着:“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是德妃有孕期间身子有些不大好,又有些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这才着了你阿兄配置药丸。”
皇后深深凝视他片刻,倒也不再追问,亦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目光移向别处,长长叹了口气,旋即换了话题:“阿宁大了,倒是该操心着终身大事了。”
顺熙帝平躺着,目光盯着头顶的幔帐:“岑玮与太子同龄,去年便已婚配,璋儿今年十七了,按理说早该为其选太子妃了,朕却迟迟不提此事,你当知道,朕在等阿宁回来。”
见皇后没说话,他又道:“阿宁无父无母,自幼便养在宫里,也是被呵护着长大的。你我膝下无女,拿她当女儿似的待,若骤然嫁于旁人,你心中必有诸多不舍。倒是与璋儿最为合适,两人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日后相互扶持亦是好的。何况……”
后面的话,顺熙帝当着皇后的面儿没说。
何况,景旗留下的旧部如今一盘散沙,若阿宁嫁给太子,他们念及太子妃乃景旗独女,必会效忠于朝廷。日后走了,太子和皇后二人也好有人帮衬。
皇后隐约知道他可能想说什么,却又有些不大敢确定。他如今宠爱乔德妃,怎还会想着给她们mǔ_zǐ铺什么路呢?没准儿,是她自己多想了。
她默了须臾,倒是没应顺熙帝的话:“只是不知道阿宁是何心思,臣妾觉得,还是依着她的心意来才是。”
顺熙帝侧过身来看她:“阿宁尚小,怕也不懂这些,璋儿是你我所出,禀性自是了解的。何况,阿宁与璋儿的感情不是一直不错,这样的亲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顺熙帝这语气,分明便是要定了这门亲事。
皇后知道自己儿子对阿宁的心意,如今再瞧他说得这般不容置喙,一时倒是心情复杂。
——
夜深人静之时,邵恪之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额间冒出一层薄汗。
他揉了揉混沌的脑门儿,不觉又想起昨晚上的梦境来。
亦不知怎的,昨夜竟梦到阿宁那丫头来。
他梦到两人不知怎的成亲了,欢天喜地的。后来他喝多了酒,跌跌撞撞走向洞房时,心情忐忑而激动。
待他推门进去,却看到洞房之内太子岑璋一袭大红色新郎官的衣服,此刻正与凤冠霞帔的漪宁一起喝下合卺酒。
见他进门,他们双双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岑璋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邵侍郎,你觊觎太子妃该当何罪?”
他呆呆地立在那儿,一时缓不过劲儿来。
后来听太子一声令下,他被几个禁卫军拖着上了刑场,在众多人的围观之下,有壮汉手执大刀要砍他的头颅。
在刀子落下的那一刻,他吓得醒了过来。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梦里的场景一幕幕重现着,使得他心情一阵复杂。
68章、心仪 ...
被一场噩梦惊醒, 邵恪之脑中一片混沌,睁眼躺在榻上,反反复复想着前面的梦境, 心绪颇为复杂。
接下来竟是一夜无眠。
卯时还未至, 东边的天际泛着鱼肚白, 太阳还未升起,下人们早早的起来打杂做活。
赵源揉着惺忪的睡眼,刚刚从自己的房中出来,忽听得主子所在的卧房门“吱呀”一声脆响。
他抬目去看,不免眸中带了一丝诧异, 疾步上前去:“今日休沐, 公子怎的这时候便醒了?”
因为今日休沐, 不必上朝, 邵恪之只着了件雅青色的圆领广袖直缀,袖口处用银色丝线绣着云纹的图案。墨发还未梳洗,因为睡了一夜的缘故,带着略微蓬松。但因为他俊逸倜傥的那张脸, 却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气韵。
听到赵源的问话, 他并未回答,只是道:“你忙你的, 我练会儿拳脚。”
邵恪之每天都有练武的习惯。因今日起的早, 他练习拳脚的时间也比往日长些。
脑海中总有意无意想到昨夜的梦境,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刻意加快了速度, 一套拳脚反复三次做下来,衣服上已经被汗水浸染的好似水洗过一般。
他大口喘着粗气,随手将衣袍脱下扔在一边,露出光洁的膀子来。
邵恪之皮肤白皙,又是文官,却不似书生那般弱不禁风,反而挺拔健硕,身上的肉紧致结实,看上去便很有力量。随着他粗重的喘息,胸前的腱子肉微微颤动,汗水顺着胸口的地方淌下来,最后在腰间的裤带间晕染出暗色的阴影。
赵源拿了帕子送上来时,瞧见自家主子的身材一时间有些自愧不如。
邵恪之接了帕子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汗,又听赵源道:“公子,热水已经备好。”
邵恪之应了声,复又将帕子递给他,自己则是径自去了净室沐浴。
沐浴出来,他换了身干净的月牙色素净袍子,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赵源已经让人备好了早膳,因为心情不大好,邵恪之有些食欲欠佳,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赵源命人收拾了桌上的残羹,邵恪之则是依着往常的习惯在书案前看书写字。但莫名的心情烦躁,竟是什么也看不进。
他索性搁下纸笔去了院里。
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他不经意间看向墙角处的桃花树。
此时正是初春,娇娇艳艳的桃花含苞待放着,在清晨的日光下泛着透明,粉粉嫩嫩的,像少女羞涩时白里透红的面颊。
他不觉间又想到了四年前,太后带着阿宁在这姚宅里住着,小姑娘每每闲来无聊便翻墙抱着桃树的树干呲溜爬下来,然后拍拍身上的灰尘跑着来找他。
她大多时候都很安静,他看书时她也捧着书在园中的石凳上坐着认真看,偶尔犯了懒便枕着胳膊趴在石桌上睡得酣甜。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九岁的小姑娘还是未长开的年纪,粉雕玉琢,娇娇俏俏的,睡觉时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着,似蝶儿的翅膀一般,让人瞧了总忍不住想伸了手指拨弄两下。
那时候她尚且年幼,花苞一样的年纪,他倒也没旁的什么想法,只是莫名的亲近她,怜她年幼无父无母,想如兄长一样的照顾她,疼爱她。
后来那日太后寿诞,她酒醉趴在自己身上说了那样一句话,他虽因一时冲动应下,后来却也是当真放在心上了的。
这三年里上门提亲之人自是不少,看父亲着急,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到了。但想到小姑娘当年的话,他终究没法做到跟别人成亲。
那句她酒醒后不再记得的空白,却是他这些年遗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这几年,太后倒是来隔壁住过几次。每次看到隔壁升起炊烟,他便只当是那小丫头回来了。于是但凡无事便待在自己的阅郎轩,寻思着她若是当真回来,必会过来找自己。
依着他对那小丫头的了解,纵然她未必念着自己,却必然抵不了琼花软糖糕的诱惑的。
不过,他却迟迟未曾等到她的到来。
后来还是从三皇子岑琰口中得知,那丫头要为祖母祖父守陵一年,不会太快回来。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莫名的怅然和失落。
其实那时候她还小,他倒不觉得有什么男女之情。他对她也只是如对稀儿那般的宠溺和关怀。
可前段日子在长安城门外亲自接她回来,他的心境明显不一样了。
十三岁的萧漪宁出落的颦婷婀娜,天香国色,虽仍有幼年的娇俏和憨态可掬,却又平添几分成熟的妩媚与气韵。那样令人窒息的美艳,是他这些年在长安城里不曾见到过的。
一瞬间的怦然心动,让他再次忆起了当年小姑娘的话。这样一个仿若神妃仙子般娇媚动人的姑娘,曾亲口说过要嫁给他的,这让他突然有些激动和欢喜。
若说之前他还曾因为自己总有意无意想起那话而自嘲,那现在佳人就在眼前,他反而更确定了自己的心。
既然话一出口,不管她当年是否有心,都再无反悔的可能。
他邵恪之,亦娶定她了!
可莫名的,他又想到了昨晚上的那个梦。
大皇子与太子不相上下的年纪,今年皆已十七。
大皇子去岁便已娶妻,而太子东宫却至今尚无太子妃,陛下和皇后似乎也并没有为此事操心的样子。其实长安城里不少人都在传,未来的太子妃只怕便是安福郡主了。
不止大家这么想,邵恪之自己也是有此猜测的。
萧国公为国尽忠,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又是为救圣驾而牺牲。陛下把阿宁这个萧国公遗孤接入宫中,按照萧家功劳和陛下太后对阿宁的喜爱,封个公主也并不为过。古往今来,也并非没有皇室收养义女,封为公主的例子。
而陛下为何偏偏却封了个郡主?
邵恪之几乎可以肯定,陛下接阿宁入宫之时便已有了将来把他嫁给自己儿子的打算。
除却对阿宁的宠爱和与萧国公的兄弟情谊不谈,萧国公手下老部将若想将其团结起来收为己用,也只有通过让阿宁成为皇室中人这一个法子。
收为义女封了公主,将来尚驸马自是要嫁去旁人家的,自然不如嫁给自己的儿子,既替萧国公永远照顾了遗孤独女,也为太子赢得了更多人的支持。
陛下有三子,但其实真心疼爱的惟太子一人。虽表面上看对太子过于严苛,又何尝不是爱之深责之切?
一番思绪下来,邵恪之心情愈发沉重。若陛下有将阿宁许给太子的打算,这于他而言当真是个不小的阻力。
正想着,侧目却看到父亲长浚伯走了进来,看他在发呆,长浚伯阔步上前:“在想什么,很少见你有这样的时候,一脸愁容的。”
邵恪之唤了声“父亲”,但笑着应话:“没什么,只突然有些发呆,却也不曾想什么。”
清晨的太阳暖融融的,长浚伯倒也没往屋里进,而是径自在翠竹旁的石凳上坐下。邵恪之吩咐赵源奉了茶水,自己也跟着坐下。
“父亲前来,是有什么要事?”长浚伯虽然偶尔也会来看他,不过大都是晚上。大白日父亲素来是忙的,纵然不忙也有在书房看书的习惯,如今突然过来找他,必是有事。
长浚伯望了眼儿子道,端起赵源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方才在书房里看公文,突然想到你,有些心烦意乱,所以过来看看。”
邵恪之微怔,似乎有些不大明白父亲的话。
长浚伯又道:“大朗十六岁便成了家,你大嫂如今也有了身孕。早些年你说要以仕途为先也便罢了,现如今你坐上礼部侍郎之位,又得陛下器重,仕途堪称一帆风顺了。咱们大夏男儿十五六便可婚配,而你今已十九,是该为婚事操心了。”
邵恪之不大自在地抿了口茶水:“孩儿尚未及冠,倒也不必着急。”
长浚伯道:“你忙于政务,又不大与人出去交际应酬,见到的姑娘家也少,怕也没什么心仪之人。不过,今儿个稀儿跟我提了几个要好的姊妹,倒是突然提醒了我。这些年与她关系最好的不过宫里的安福郡主和靖武侯府的穆太傅之女穆沅,这二人你也没少见过,若择一人却也不错。”
邵恪之捏着的茶盅微滞,神色明显有了变化,屏息听着父亲接下来的话。
长浚伯继续道:“安福郡主得陛下和皇后宠爱,视若亲女,怕将来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咱们自是高攀不上。倒是穆太傅之女穆沅今年十四,到了婚嫁之龄,又满腹诗书,贤淑端庄之名更是不输当年的乔德妃。那姑娘你也见过,模样秉性也是极好的,配你如何?”
邵恪之原本提起来的一颗心又一点点沉了下去。
看来父亲也觉得自己想娶阿宁是不可能的。
他突然有些闷闷的,竟不知如何做答。
他默了半晌,脱口而出:“父亲,孩儿有心仪之人,此生非她不娶。”
69章、药香 ...
长浚伯没料到素来不开窍的儿子居然会在某一日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神色中闪过一抹诧异,却也觉得有趣:“哦?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如果是门当户对,他也好着人上门提亲。
不门当户对也没什么关系, 只要儿子喜欢, 他自然也没什么意见。纵然是寒门家的姑娘, 只要身家清白,也是无甚紧要的。
邵恪之默默看自己父亲喝了茶水,又将杯盏搁置在石桌上,这才不紧不慢地答:“安福郡主,萧漪宁。”
长浚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慌忙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 你心仪之人是谁?”
邵恪之没有再言。
长浚伯认真打量着他:“你当知道安福郡主在陛下和皇后娘娘心中的位置, 她比公主尚且得宠几分, 自不是随便谁可以肖想的。你虽得陛下赏识,莫非还比得过太子殿下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无须父亲提醒,邵恪之自己其实也是知道的。他想娶阿宁不易,却也并不代表绝无可能。
其实在他看来, 关键还是得看阿宁心意。若她愿意嫁给太子, 他自是无话可说,只当这些年的坚守只是一场虚无。
可若是她愿意嫁给自己, 那么于他而言便是莫大鼓舞, 他也愿意为了她继续努力一把,让陛下心甘情愿把她嫁给自己。
长浚伯听了此话也是发愁的,任凭二郎喜欢哪个, 高门低户都没关系,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心甘情愿的娶提亲。纵然是二公主或者三公主,他也敢撞着胆子去试试。
可唯独安福郡主,任谁瞧不明白陛下的心意?人家内定的儿媳,自幼养到大的,他又如何敢去跟陛下抢着做公爹?
他一番思量,由衷地劝慰着儿子:“安福郡主尚且十三,年龄还小些,你若只是一时迷恋,倒是早早抽身的好。何必为了此事,毁了自己大好前程?若惹得陛下不满,到时候只怕咱们整个伯府都不会好过。”毕竟,跟皇室抢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邵恪之自然明白父亲的顾虑,他也没指望今日把心事告知父亲他会立马支持,不过是希望他莫要再为自己的亲事操心罢了。
“父亲,关于孩儿的婚事,孩儿自有主张,父亲不必过于担心,只要您莫太过反对便是。”
长浚伯深深望着他:“当真决定了?非安福郡主不娶?”
“非她不娶!”他答得信誓旦旦。
长浚伯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略点了点头:“既如此,且随你去吧。为父知道你素来是个稳重的,但这件事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凡事以我们伯府满门的安危为先,明白吗?”
邵恪之站起身来,恭敬应着:“孩儿谨记。”
长浚伯望着儿子,想到宫里那位安福郡主,不由眯了眯眼。前些日子他在宫里见过郡主,的确出落得极美,又是宫里教养的姑娘,才情谈吐自然也是不凡。这样的女子,若真被他儿子给娶了回来,他倒也乐得接受。
这般想着,他心里也就没那么反对了。左右二郎自己做了决定,就由着他去便是,娶不娶得回来,凭他本事。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他说着起了身,阔步出了阅郎轩。
邵恪之复又坐下来,自己拎起水壶把茶盅添满,默默饮着,一边凝眉思索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而对一旁候着的赵源吩咐:“去把姑娘叫过来。”
赵源应声去了,很快带了邵稀过来。
邵稀今年不过十二岁,身材高挑,模样也是精致娇俏,原也算是个大姑娘了,但因为自幼被家里人捧在掌心,倒仍是率真可爱的样子。
一跨进阅郎轩的院门,她欢欢喜喜朝着邵恪之奔来,上前挽着他的臂膀,声音甜软糯糯:“二哥,你找我?”
邵恪之拉她坐下,直接进入主题:“你在父亲跟前提穆妧做什么?”
邵稀嘻嘻一笑,好看的凤眼眯着,冲邵恪之撒娇:“我这不是关心二哥的终身大事嘛,大嫂三嫂都有了,二哥你再不娶妻父亲的头发都该白光了。”
邵稀觉得她可绝对是为了自家哥哥好,阿妧性情好,人也温柔大方,除了安福郡主她最最要好的姐妹便是她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好的姐妹若能成为她二嫂,那于她而言也是喜是一桩啊。
邵恪之淡淡睇她一眼:“此事可跟穆姑娘提过?”
邵稀摇头:“这不是想等哥哥同意了让父亲直接上穆家提亲,给她个惊喜嘛,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今后不许多管闲事。”他眉头微微拧着,轻斥了一句。
邵稀被斥得有些怕怕的,小心翼翼望着自家兄长:“……二哥,你,你不喜欢阿妧啊?我觉得她挺好的啊。”
邵恪之没理她,只是默了会儿状似不经意间地换了话题:“再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了,请了何人到府上?”
邵稀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着:“挺多的,我请了安福郡主,安福郡主说拉着二公主一起,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不请三公主吧,所以还有她。”说到这儿,她明显有些不大乐意。那个骄纵跋扈的三公主岑锦玉,她讨厌死了,一点都不喜欢。
不过这感情倒也消得快,继续想着还有谁:“还有穆太傅家的穆妧,乔国公家的孙女乔筝……”
知道阿宁回来,其她的人邵恪之并不关心,便打断了她的话:“你与安福郡主和穆姑娘不是关系最好吗,可以多留她们些时辰,我让乳娘做琼华软糖糕给你们吃。”
邵稀听罢凤目里发着光亮,一脸窃喜:“真的吗,二哥,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说完抱着自己哥哥的胳膊要去亲他的脸。
邵恪之嫌弃地推开她:“这么大了,怎还不懂礼数?”
邵稀吐了吐舌头,倒也不介意,只是小心翼翼慌着哥哥的肩膀:“二哥,我还有个事儿想求你。”
邵恪之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三皇子?”
邵稀忙不迭点头:“今年可是稀儿的十二岁生辰,你帮我跟三皇子说说好话,请他来给我过生辰好不好?”
邵恪之蹙眉望着她:“你与三皇子都不小了,怎还不知道避嫌?那么多的姑娘家来跟你庆生,三皇子来了只怕不便。”
邵稀不太乐意地瘪了瘪嘴,十分委屈的样子。这三年安福郡主不在宫里,她也无须进宫做伴读,都好久没见过三皇子了。
这丫头打小便喜欢黏着三皇子,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妹妹心思单纯,又尚且年幼,凡事随心所欲并不曾想太多。其实他此事也不愿往深了去想她和三皇子之事,不过看妹妹失望到底还是有些不忍的,语气也就缓和几分:“郡主才刚回来,故而还未去晋江阁就读。过些日子开始入学,想必皇后会重新召你入宫陪读,到时不就见到人了?”
果然,听到这话邵稀眸色亮了亮,倒也忘记了伤心。
也对,等她何时能入宫给安福郡主做伴读了,再找三皇子讨要礼物不迟。
——
因着昨晚在圣上身上闻到了药香,皇后心中起疑,当日召见了吏部侍郎楚子谦询问情况。
然而,楚子谦就像跟陛下商定好了一般,无论皇后问什么都只推说是德妃染疾,他为德妃娘娘配置的药。
皇后望着恭谨站在一旁的楚子谦,扯了扯唇角:“阿兄做了吏部侍郎,得陛下器重,如今是要投靠乔国公而去不成?”
楚子谦吓得跪在地上:“微臣惶恐,臣蒙皇后娘娘不弃,视为兄长,给了皇亲国戚的头衔,今生今世只忠于皇后娘娘一人。”
皇后从来不怀疑楚子谦的心意,她方才不过是随口试他一下,不料他竟会有如此反应。
她默了须臾,亲自起身过来搀扶他:“阿兄请起。”
楚子谦站起身来,却依旧低垂着头,不敢看对面的女子,莫名心虚。
皇后瞥他一眼:“兄长坐吧。”说罢自己回到凤椅上坐下。
楚子谦抬袖子擦了擦额头上被皇后逼问这一会儿,不知可是渗出来的细汗,道了谢乖乖在一旁的桌边坐下。
皇后端坐在主位上,睥睨着他,若有所思片刻:“依兄长所言,德妃可是近日来一直有服用那药丸?”
楚子谦复又站起身来,恭谨回着:“回皇后娘娘,正是。”
“阿兄坐吧。”皇后倒也没再问什么,只转而对着金嬷嬷道,“去承乾殿传德妃娘娘过来。”
楚子谦微微一愣,不知所以。
金嬷嬷应着去了承乾殿,皇后则是一脸平淡,随意地跟楚子谦聊些旁的。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全是些埋藏在记忆里的遥远的事情,皇后一件一件的拿来说。
她说得风轻云淡,楚子谦确是心虚复杂,十分煎熬。
很快,金嬷嬷领了乔德妃进来。
乔德妃如今三个月的身孕,因为素来穿的衣服宽松舒适,倒也不甚明显,走起路来也还算轻盈。
打她一进门,皇后便细细打量着她走路的姿势,眉梢几不可见挑了挑,依旧不动声色。
见她行了礼,皇后端庄优雅地笑着:“德妃身子不适,赐坐吧。”
乔德妃谢了恩,走去银嬷嬷拿来的软垫上坐下。
皇后依旧仔细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神色淡淡的,让人瞧不出情绪。
待她坐定,皇后才状似随意地道:“方才听楚侍郎说德妃妹妹近日里身体不适,还特意着他亲自配了药,不知现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昨晚上皇后闻到陛下身上药味的事,为了怕露出马脚,陛下已经跟她交代过了。是以,乔德妃从容不迫地应着:“多谢皇后娘娘挂怀,臣妾的确近些日子在服药,却也并无什么大碍。”
“是吗?”皇后勾了勾唇,眼底虽有笑意,却莫名让人不敢直视,“德妃回话时可得想好了,头上三尺有神明,哪有人无端端咒自己得病的?若不是你,还是莫要拦在自个儿身上的好。”
乔德妃握了握拳头,笑得云淡风轻:“多谢皇后娘娘提醒,臣妾自是不敢胡言乱语,的确是有些旧疾的。”
皇后传金嬷嬷在耳边低喃两句,金嬷嬷应着走下来,在德妃跟前行了礼:“德妃娘娘,请恕奴婢无礼。”
德妃尚未明白状况,却见金嬷嬷突然又往自己身上凑了凑,细细闻了片刻,后退几步,转向皇后回禀:“娘娘,德妃娘娘身上并无楚侍郎身上的药香味。”
乔德妃和楚子谦二人脸色皆是一变,再齐齐看向凤位上的皇后,却见方才温和柔婉的皇后此刻肃着一张脸,冷若冰霜。
两人莫名的背后一阵虚汗冒出,顿时如坐针毡。
皇后扫了她们二人一眼,屏退了金嬷嬷和银嬷嬷二人去外面守着,这才又望向二人:“你们俩,谁说?”
乔贵妃和楚子谦互望一眼,各自沉默着。
大殿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乔德妃上前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那药丸不是臣妾服用的,是,是陛下。”
皇后心上颤了颤,面上不动声色:“因何服药?”她觉得自己要极力压制着方能让自己语气平稳下来。
乔德妃垂眸,实话实说:“陛下中毒已深,怕是……不过三年的寿命了。”
皇后脸色白了几分,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多么可笑的真相,她恍惚间只觉得是自己听岔了,周遭的人和事物突然变得模糊,有些看不真切起来。朦胧间竟像是做梦一般。
这时,外面传来方德宣尖细的嗓音:“圣上驾到!”
70章、蛊毒 ...
顺熙帝一进椒房殿, 便见皇后怔怔望向自己,一双水眸里含着怒意,又似有怜惜。
他身形微微一滞, 侧目瞥了眼楚子谦和乔德妃二人, 又见他们目光躲闪, 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心下自是了然。
他略顿了顿,语气淡淡中透着王者的威严:“你们都退下。”
楚子谦和乔德妃二人领命告退,大殿之内再无旁人,只顺熙帝和皇后两个。
皇后没有行礼, 只呆呆望着他, 也不说话。
顺熙帝自知心虚, 双唇翕动着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又见她楞楞的也不言语, 犹豫着走上前去。
皇后见他走近自己,却突然转身走向了内殿,并迅速关上了内殿的门。
顺熙帝阔步跟上去时,站在门口听到了里面放门栓的声音。
“……阿媛, ”他隔着门张口唤了她一声, 急叩房门,里面却并无应答。
他一时无法, 只得在门外道:“此事并非我有意瞒你, 只是总不知该如何向你开口,又怕吓到你,反而让你日夜不安……阿媛, 对不起。”
他是个帝王,这么多年来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便从来没有向别人认错的时候。可今时今日,看到皇后的反应,顺熙帝深知自己做错了,也是懊悔不已。
里面依旧静悄悄的,并不曾听到任何回应。
顺熙帝知道她刺客必然心烦意乱,便也不强迫她给自己开门,只站在门口等着,想等她冷静下来再说话。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后,方德宣在外面禀报说乔国公觐见。
乔国公去岁秋上被他派去山西一带兴修河道,算起来已经大半年了。前段日子他已经收到乔国公上递的折子说已经竣工,正往回赶。不想这么快竟是回了。
他沉默着望了眼内殿紧闭的房门,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先回了御书房召见乔国公。
因为乔国公乃乔德妃之父,也被顺熙帝传了过去。
听罢乔国公的禀报,顺熙帝眸中带着一丝赞赏:“爱卿办了如此大的差事,朕应当大大的犒赏才是。”
说着望向德妃:“不知爱妃可有什么建议?”
乔德妃上前行礼,温婉地回着话:“父亲为国尽忠,为社稷谋福乃是本分,陛下又对我们fù_nǚ格外优待,还哪里敢居什么功。”
顺熙帝却道:“话虽如此,但你父亲劳苦功高,封赏总还是该有的。这样吧,朕听闻爱卿有一孙女甚为恩宠,朕将其封为郡主,你觉得如何?”
乔国公的确有一个捧在心尖儿上的小孙女,名叫乔筝,而今尚不过十一岁。对他来说,自己无论官职、财富或者良田已是数不胜数,自然没什么期待。却没料到陛下居然封赏自己的小孙女儿。
恩及孙辈,且上来便是郡主的封号,这已算是莫大的荣宠了。
乔国公自然喜不自胜,感激万分,急急忙忙的下跪行礼。
等乔国公出了御书房,乔德妃亲自相送时,乔国公却并不见多少喜色,只关切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你当初为了乔家,为了你阿兄执意入宫,其实有时候再想想,亦不知是否害了你。为了与陈丞相对抗,却葬送了你的幸福。不过,看现在陛下待你极好,为父却也放心了。”
乔德妃道:“父亲不必忧虑,当初是女儿自己做的决定,便不会后悔。”
乔国公叹了口气:“你在宫里也该多加小心,自己有了身子,更是要当心才是。朝中之事和陈丞相那边,也无需你费什么心。凡事有为父,莫要累着自己的身子。”
乔德妃略微握了握拳头,又缓缓松开扶向自己隆起的腹部,面上温婉浅笑着:“父亲放心,女儿会保重身体的。”
乔国公这才点了点头,对着乔德妃作揖:“娘娘留步吧,臣告退。”
乔德妃颔首目送自己的父亲离开,眸中染了一丝哀痛:“父亲如果知道我与陛下之间只是交易,会很失望的吧?”
星儿在后面站着,听到这话也是一脸怜惜。她家姑娘年轻貌美,本该有幸福安乐的生活,都是陈丞相家的那个泼皮公子,如果不是他……
以前的事星儿不敢再想,只上前搀扶着乔晗章:“姑娘,莫要多想了,身子要紧。”
“陛下呢?”乔晗章问道。
星儿回答:“方才奴婢瞧见陛下的御驾往椒房殿的方向去了。”
乔晗章面色如常,只眸中神色又黯了几分,幽幽低喃着:“其实在这深宫之中,皇后娘娘还是幸福的吧。”毕竟有那么一个天底下最高高在上的人,心里眼里都装着她。
她不觉间又想到了十五岁那年,太后寿宴上见到的干净儒雅男子,颇有些怅然。
如果当年不是被他拒了亲事,自己的人生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不过仔细想来,倒也怪不得邵恪之。是她自己福薄,亦是他们两个人今生无缘。
听说他至今未娶,这种人的心性怕是比自己当年还要高些,不知将来究竟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
她思绪越飞越远,恍惚间便想到了很多,等回归现实,又只能无奈笑笑,对着星儿道:“回吧,我也累了。”
她终究是这深宫寂寞人,注定孤独一生。
因为心情欠佳,她也不想坐辇,索性跟星儿两个缓步走着。但怀孕之事宫中人都看着呢,未免暴露,她并不曾走得太快,而是走走便在凉亭处歇歇脚。
乔晗章心事重重的,全程都不怎么看到笑颜,后来竟是在凉亭下坐着发起呆来。
“德妃娘娘似乎心情欠佳,不知儿臣可有幸为娘娘宽心?”说话者言语暧昧,似有些轻佻。
只听声音乔晗章便知此人是谁,陈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岑玮。
她眉心蹙着,脸上明显有些不悦,语气也清冷异常:“本宫不过一介妃位,可担不起殿下以儿臣自居,当心陛下和陈贵妃听见了生气。”
岑玮此人好色,宫中女眷数不胜数,妻妾环绕,却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肖想他。自打她入宫至今,两年多来她鲜少见到太子和三皇子的面儿,这位大皇子却总是格外碰巧,到哪儿都能遇到。
若说这浪荡子没旁的什么想法,她打死也不会相信。
陈贵妃生的貌美,媚骨天成,陛下又是英俊倜傥之人,这大皇子却也生的不错,眉清目朗的,在美衣华服之下倒像个正人君子。只是每回见到自己时那如看猎物一般的眼神,让乔晗章忍不住一阵反胃。
陈贵妃生了这么一个草包儿子,却还想为他铺上条锦绣帝业的道路来,倒也是可笑至极。
她入宫这些年,陈贵妃鲜少做什么出格之事,见人三分笑,她这两年来得宠,陈贵妃似乎也没有半分嫉恨,每次都软语温声的,可见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乔晗章一直想不明白,那样一个聪明的女人,怎会教育出这样的儿子。
乔晗章的这些想法,大皇子自然是不知道的,听了她方才的冷言冷语却也不恼,只是走上前来冲她作揖:“娘娘位居德妃,怎就担不起我自称儿臣了?若娘娘不弃,让儿臣叫您一声母妃,儿臣也是愿意的。儿臣初见母妃便觉得有缘,只要娘娘愿意,日后儿臣必定会孝敬您的……”
他弓腰俯首地说着,眼皮时不时往上抬,打量着乔晗章那绝美出尘的一张脸,表面一副好儿子的模样,心里自是另一番龌龊想法。
乔晗章听得想吐,理都没理他,径自起了身:“星儿,咱们回宫!”
岑玮站在凉亭下,目送那袅娜曼妙的女子离开,双目眯了眯,想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他颇有些不悦:“这样的妙人儿,倒是先便宜父皇了。不过也没关系,这样才更刺激。”
走出老远,星儿气得不行:“这大皇子还真是色胆包天,居然敢肖想娘娘,您怎的不将此事告诉陛下,陛下肯定会为您出气的。”
乔晗章苦笑着摇头:“这大皇子若当真蠢得无可救药也便罢了,却也有些小滑头,你听听他方才的话,人家恭恭敬敬说孝敬我呢,可有半分觊觎我的意思?陛下子嗣单薄,原就只有这三个儿子,他纵然不满陈丞相和陈贵妃,却也未必就想把自己的儿子怎么样。咱们空口无凭的,你怎知陛下是信我而不是信他?”
“可是……”星儿心里憋着气,又十分的心疼,“大皇子隔三差五的来娘娘跟前晃晃,不知娘娘怎么想,奴婢瞧着他都觉得恶心。”
乔晗章冷笑:“他自己作死,日后我自会给他一个死的机会!”
——
顺熙帝回到椒房殿时,皇后已经从内殿出来,怔怔坐在坐榻前,右手的手肘支着榻几,大拇指揉按着眉心,端庄优雅,气质出众。
但若仔细去看,又会发现那平淡如水的脸上比往日多了份凝重,眉心似有蹙纹。
顺熙帝进来时,皇后亦不知是否瞧见了,依旧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不曾行礼,纵使眼神也不曾往这边移上半分。
顺熙帝遣退众人,自己缓步走向她,见她一直低着头,他蹲下身子抬头看她,伸手握住了她随意搭在膝上的左手。
玄色龙纹袍子在眼前掠过,高大的身影在自己跟前蹲了下来,皇后似是猛然发现他来了一般,静默地望着,一语未发。
两人就这么一个抬首,一个低眉,竟相对望,脉脉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顺熙帝觉得双膝有些发麻,刚欲动一动,皇后纤细柔软的玉手却伸出来,捧上了他那张明显有几分憔悴的脸,却依然没说话。
皇后大拇指摩挲着他面上的肌肤,乔德妃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她至今有些难以置信。
活不过三年,怎么会呢,他才三十九岁,而自己也不过三十六……
心上顿觉一阵苦涩,眼泪欲落未落,又勉强被她忍下,依旧笑得淑雅宁静:“陛下宠爱德妃,倒让她无法无天了,瞧瞧今儿个说的什么话,臣妾不信。”
顺熙帝心上一疼,抓住了她捧着自己脸的那双手:“阿媛……”其实,他最初又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的真相呢?
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莞尔道:“看时辰该用午膳了,臣妾去让金嬷嬷传膳。”
说罢站起身往外面走。
她终究没勇气再问什么事情真相,似乎只要自己不问,一切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永远不会发生。
然而,她还未走几步,顺熙帝已经迅速起了身,急步上来从后面把她一把抱住。
皇后脸上的笑意有些撑不住了,珍珠似的眼泪自眼眶掉落,整个人僵硬在那里,任他抱着。
她闭了闭眼,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陛下的饮食素来有专人侍奉,且是经过严格检查的,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顺熙帝从后面环着她纤细楚楚的腰肢,鼻尖嗅着她发间的幽香,眸色渐渐黯淡,蕴含着些许阴鸷。
“西域有一种蛊毒,以肉眼看不到的形式放入食物当中,无色无味,银针验不出来。蛊毒进入人体会一直沉睡,并无危害。直到……被宁罗香的香味唤醒,便会在人体内迅速滋长,侵噬内府。发现之时,为时已晚。”
“宁罗香……”皇后拧着眉头,神色突然一惊,“宁罗香?”
她恍惚间忆起来了,自两年前开始,陈贵妃惯爱用此香。
宁罗香原是西域巫族灵女宁罗所制,数百年下来早已失传。两年前陈丞相不知从何处寻得制香人,竟然制了此香。陈贵妃喜欢那个味道,着人从家里带了不少,还送了些给魏淑妃和刘贤妃,椒房殿自然也送了。
不过因为皇后素来不怎么熏香,又觉得宁罗香气味太重,倒是从不曾用过。
记忆被勾起,皇后不由打了个寒颤,侧首望着他:“……真的会是陈贵妃下的手吗?”
顺熙帝眸色沉沉,里面杀机暗伏:“纵然跟她无关,却也跟丞相陈鼎脱不了干系。楚子谦说这蛊虫已在朕体内埋藏了十八年,十八年前……可不正是陈月迎入宫为妃之时?现如今岑玮长大,朕的蛊毒便因宁罗香被唤醒,他们fù_nǚ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似乎是气急了,顺熙帝说话时咬牙切实,满满的都是恨意。
皇后其实早就想到他册立德妃是为了拉拢乔国公,对付陈鼎与陈贵妃fù_nǚ,却未曾想,居然还有此事……
到如今她便全明白了,以前他的打算是培养自己的势力,逐步瓦解陈鼎在朝中的地位,所以才会重用阿兄和邵敬霆等人。
可这条路走起来太漫长,他如今中了毒,已经没那么多时间徐徐图之,只能借住可与陈鼎对抗的乔国公势力,尽快解决陈家。
他既然做了这个选择,难道是那毒当真便没有希望了?
她突然有些慌乱,转过身来望着他:“阿兄怎么说的,他不是一直在给你配药吗?”
她怔怔望着他,眸中夹杂一丝迫切:“会有救得,对不对?”
71章、怜惜 ...
楚子谦说过, 他的蛊毒因为在体内沉睡太久,被宁罗香唤醒后迅速滋长,危害比寻常的蛊毒更加厉害, 救治起来并不乐观, 如今不过是用药暂且压制毒性的侵袭, 却无法做到根除。
可对上皇后迫切的眼神,顺熙帝心上一痛,到底没忍心说实话:“你阿兄医术不错,如今又潜心钻研西域蛊毒,还有三年的时间让他配置解药, 假以时日总还是能想到办法呢.”
皇后不知他所言真假, 但仔细想想却也有几分道理的.还有三年的时间供阿兄寻找解药, 没准儿便能解了这蛊毒呢
她略定了定心神, 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一双秋水眼瞳望着他:“那陛下可还要在此用午膳?臣妾听闻乔国公兴修河道回来了,陛下还封其孙女做了郡主。”
皇后的言外之意顺熙帝自然听出来了,这个时候他的确应该陪在德妃身边。
顺熙帝凝视着她, 眸中渐有笑意:“阿媛, 事已至此,德妃之事你也是时候知道了。”
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默了须臾, 又隐隐觉得似乎猜到了什么。
不等他答,她先反问:“德妃未曾怀孕,陛下知道的吧?”
顺熙帝听罢很是诧异, 细细打量着她:“你怎会晓得?”
皇后道:“臣妾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乔德妃装的再像,细细观察之下也总会有破绽。孕妇的一举一动都会下意识护着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德妃虽然也十分刻意小心,但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才三个月而已,她的动作有些浮夸了。当然,有的妃子为了炫耀的确可能这般,但乔晗章入宫多年,并非这样的性子。”
其实最初皇后只是隐隐有此猜想,并不敢断定。不过看到方才陛下的神情,她也就确定了几分。
皇后素来是个聪明的,顺熙帝对于她细致入微的观察并无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她还是个姑娘家,虽有自己揣摩过,却到底没多少经验,确实有些不大严谨,既如此还得你多教教她才是。”
听到此话,皇后一时间心情复杂:“姑娘家?”纵然她想得到乔德妃并未有孕,也未曾想到她竟然还是个姑娘家。
陛下既然要借助乔家势力,又怎可如此冷落人家如珠似玉的女儿?同为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恩宠她人是苦,夫君碰也不碰自己也是苦……
魏淑妃和刘贤妃二人当初进宫时,皆是被临幸过的。虽说自打有了孩子陛下便未曾再去过她们俩那儿,可到底给她们留了念想和依靠的。
不碰乔德妃,又是为何?
“陛下担心乔德妃有了孩子,会成为第二个陈月迎吗?”毕竟乔国公在朝中势力不输陈鼎,人处在高位久了,总会有野心和欲望的。
顺熙帝道:“在这件事上,德妃跟朕是一样的心思,她自己也并不想有什么子嗣。”
皇后眸中困惑更深了些,这个乔德妃似乎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乔德妃她……”
顺熙帝揽过她的腰肢,重新回到座位:“此事说来话长,朕慢慢告诉你。”
——
乔晗章回了承乾殿,径自便往自己的西厢房走去。到了门口,还未入殿内,便听身后一声急呼:“德妃娘娘!”
声音清脆中透着柔婉,如乳莺娇啼,又因她语气中有些疏离,倒是少了几分绵软。尽管如此,却也是难得的一把好嗓音。
乔晗章回头去望,却见一位少女身着杏色绣着蔷薇花图案的交领束腰广袖襦裙,发髻间斜插一支海棠花簪子,映着皓白如玉的肌肤,一张脸活色生香。那是令女子见了都不由感叹一番的相貌。
长安城里似乎永远都不乏貌美的姑娘家,且只有更美,没有最美。
不管是当年名满长安的陈贵妃,亦或曾被赞誉为长安城第一姝女的她乔晗章,在这正如娇花一般的姑娘面前,都黯淡些许。一双眼睛干干净净,是不掺然任何凡尘的纯粹。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纯净无暇,让人看了总会心生些许羡慕。毕竟时光不再,她已经找不回这个年龄的自己了。
不知是不是听陛下谈得多了的缘故,乔晗章第一眼见到她便是喜欢的,如今见她来找自己,她笑意盈盈:“安福郡主怎么来了,快屋里坐吧。”
漪宁原是因为看岑伯母近日里都不大高兴,岑伯父也不常往椒房殿里去,在落樱阁一番思虑才决定来找乔德妃谈话的。或者,可以算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不傻,岑伯父宠爱乔晗章宠爱的有些过了头,这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岑伯父。漪宁始终觉得岑伯父和乔晗章之间有什么交易,思来想去,便决定来质问一番。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乔晗章这般温柔地冲自己笑,漪宁倒也不好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来。
她上前两步,对着乔晗章屈膝行礼:“德妃娘娘万福。”俨然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乔晗章岂会不知她心中并不喜自己,不过想到她一心念着皇后,倒也不觉得什么。亲自弯腰搀扶她起来:“郡主快里面坐吧。”
进了寝殿,星儿亲自沏了茶水。乔晗章看漪宁欲言又止,便屏退了星儿,只留她们二人在殿内。
她坐在坐榻上悠悠然品着清茶,余光望向对面坐着的漪宁:“安福郡主是有话要说?”
漪宁莞尔一笑,倒也落落大方:“仔细算起来,娘娘也大不了阿宁几岁,岑伯父说的极是,咱们素日里也可时常走动。”
“郡主如若不弃,本宫也乐得与郡主相交。”虽然知道她是随口说的,乔晗章却是答得一脸真诚。
漪宁望着她,心绪一阵复杂。其实回宫这么久了,这位乔德妃一直平易近人,宫中上下也无不说上一句好的,自己对她也并无太大的抵触,只是想到岑伯母,便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尤其,当年是她主动献舞引起了岑伯父注意,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但她自己想进宫做皇妃却是真的。
漪宁不明白,当初长安城里的第一姝女,名媛闺秀,多少才子俊郎的梦中神女。她本有更幸福的生活,怎会愿意入宫呢?
“娘娘,您喜欢岑伯父吗?”她逡巡良久,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乔晗章喝茶的动作微滞,旋即不急不缓地把茶盏放下,这才笑道:“郡主是想问我,为何愿意进宫来吧?”
漪宁抿了抿唇,静静看着她,似等她回答。
乔晗章目光移向窗外,看娇嫩的梨花在枝头绽放,恰有两只黄莺飞落枝头,使得那纤细的纸条颤巍巍抖动着。
“当初我本属意长浚伯府的次子邵恪之,无奈人家看不上,拒了亲事。我到底有些心高气傲,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儿,只觉得落了脸面,活着再没什么趣味儿。父亲看我心情低落,便让我去庄子里静养,散心。
在庄子的那些日子,远离尘世间的烦扰,我倒是心静下来了许多。庄子后面有一处温泉,平日里到了下午,我和星儿闲来无事便会去那里泡温泉。原是相安无事的,直到那一日……”
乔晗章的眼瞳渐渐收紧,眸中似有挣扎,那里面情绪复杂,有恐慌,还有恨意……
“那日我们主仆二人正在温泉水中嬉戏,却不知何时过来一锦衣华服的男子,这人我原是见过的,陈丞相家的嫡子,陈贵妃亲弟,陈彦升。”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陈彦升此人我原是见过的,早些年曾向我表达过爱意,还着陈丞相去我家提亲。可因为此人在长安城里风评不好,沉迷于花街柳巷,我并未答应。此后上街出门时,倒是被他堵在巷子里质问过几次,可碍于我父亲的身份到底不敢把我怎样,我也便未曾将他放在眼里。可谁又能想到……”
她突然沉默下来,神色有了变化,似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她下意识伸手去拿榻几上的茶盏,不料茶盏握在手里,却是抖动的厉害,最后又无力的放下了。
陈彦升,这个名字漪宁其实是不陌生的。他原是大皇子的伴读之一,不过因为她素来不喜与大皇子打交道,是以虽知其人,却并不了解。
这次回宫,她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说陈丞相最喜爱的儿子陈彦升死了,且是被人害死的,不明不白,凶手至今没有下落。
如今听到乔晗章的话,再细瞧她的表情,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乔晗章抓紧了手里的帕子,双唇微微翕动着,脸色略有些发白,整个人似乎陷入了当时的记忆中一样。
她双目含泪,突然望向漪宁:“郡主也是姑娘家,必然能够想得到那样的危险。那日,我和星儿两个泡在温泉水里,看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眼底的贪婪让人毛骨悚然。我们拼命的往后退,他却步步紧逼。”
“星儿将我护在身后,却被他一脚踢开,我的手腕被他攥住,寸丝未缕的由他拖上岸,拿绳索绑在了树上。我方才知道,原来从我来庄子静养,他便一直暗中盯着我,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更是因为知道我每日那个时候会去后面泡温泉,故而来寻,只为报他被我拒婚之仇。”
“恰好我阿兄听到声音赶来,看到这一幕自然愤恨,脱下外衣为我披上后,当场执剑杀了陈彦升。我虽保住了清白,但到底再无颜面苟活于世,本欲寻死,却被阿兄劝下,只说我若走了,阿爹阿娘必然伤心欲绝。陈彦升已死,世上再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或许我到底是惜命胆小的,却也没再寻死。只自那以后,每每晚上噩梦连连,梦里全是那日的场景,自此以后我便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嫁人。”
“阿兄处理了陈彦升的尸体,将其扔在城外的荒野之中,等陈丞相发现时禀明陛下,陛下下令着大理寺调查,却并无所获,只说是遇上了仇家。可陈丞相自然是不信的,又听闻陈彦升临死前经常往临山去,而临山上只有我们乔家一处庄子,便对我们家起了怀疑,继续暗中调查此事,而在朝中也开始与我父亲作对。。”
“阿兄知道陈丞相的手段,为免连累全族,向阿爹认了错,只说是因为起争执失手杀了人。我们乔家素来远离权术,方得数百年太平,却不料阿兄竟得罪了陈丞相,阿爹骂他不懂事,却又不忍儿子就此入了牢狱,一时痛苦难当。”
“阿兄为救我杀人,又在阿爹阿娘面前为了我的颜面决口不提此事,我到底过意不去,思索再三,也只能先下手为强铲除陈丞相势力。他借着女儿是当朝贵妃,为非作歹了这么些年,也该有些报应了。”
“当今世上,想扳倒陈家的非陛下莫属。于是我在太后寿宴上献舞吸引陛下注意,后来又大胆在御花园拦截了圣驾,与陛下做了这场交易。”
听到这里,漪宁算是明白了,再看向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子,不觉生了几分怜惜。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明明什么错也没有犯,却生受了那样的苦楚。
她一时间心情也颇为沉重,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隐秘的事情,她如今却毫无防备的告诉自己,着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默了须臾,她总算开了口,勉强算是宽慰:“交易也好,真心也罢,岑伯父待娘娘这般恩宠,日子总会好的。”
乔晗章望着她,神色里带着认真:“安福郡主,我入宫只是希望助陛下扳倒陈家,还我乔家太平,真的不是为了博宠,还请你相信。”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今日就这么把埋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就连陛下,她都没讲的这样详细。
或许是第一眼便觉得投缘,觉得这个姑娘无害。又或者,自己想在这寂寞深宫之中寻一知己,不再孤苦一生吧。
在这深宫之中,她真的太孤单了。
72章、幽禁 ...
两人隔着榻几, 漪宁主动上前握住了乔晗章的手:“娘娘的话,阿宁自然是相信的。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便莫要再放心上, 反而为自己徒增伤感。”
乔晗章反握她的手, 无声地笑笑。
“不管怎么说, 娘娘现在有了腹中的骨肉,岑伯父也待你不错,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漪宁又劝慰了一句,心情却是越发复杂。她同情乔德妃,但想到岑伯母, 一时也是心上挣扎。
纵然岑伯父是为了扳倒陈丞相而册立乔晗章为德妃, 可到底是伤了岑伯母的心。
乔晗章却摇了摇头:“郡主自幼养在宫里, 想必是了解陛下的脾性的。他既然忌惮陈氏一族, 又岂会为了扳倒陈家而让乔国公府日后成为陈氏第二,再次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
这个问题,漪宁自然是想过的。看乔晗章大着肚子,她甚至思考过岑伯父究竟会不会让这孩子安然降生。
毕竟, 乔晗章如果诞下龙子, 依着她在后宫的恩宠和乔国公的权势,岑伯父届时一定很难控制。刚钳制猛虎又给自己招惹个大狮子, 这不该是岑伯父素来的手段。
她尚在狐疑, 乔晗章道:“我当初入宫之前与陛下做了约定,今生今世永不承宠,只要制造受宠的假象给旁人看即可。是以, 我至今尚未侍寝过。”
漪宁蓦然放大了一双杏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你,你……”
乔晗章笑了笑,解开衣带褪去外裳和中衣给她看。
漪宁定定望着,却见她的小腹上此刻竟缚着一只小小的圆枕。
原来,竟是假的。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乔晗章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衣裙,端庄优雅地坐在那儿。
“为何娘娘突然告诉我这个?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漪宁看着她,目光里似有打量。这乔德妃突然对她推心置腹的,让她十分的不适应。
乔晗章笑了笑:“陛下这会儿应该正在椒房殿与皇后解释此事,郡主一心向着皇后毋庸置疑,我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二则,陛下高高在上的,对我一直疏远淡薄,我独自一人有些事心里憋得久了到底难受,今日也是水到渠成,聊着聊着便全都说了。没准儿,是天意使然呢。”
漪宁凝视着她,突然发觉乔晗章也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她,也是个可怜人……
“娘娘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与旁人说的。今后娘娘心里孤寂了,只管让星儿去寻我,我也乐得陪娘娘说说话儿。”
在承乾殿西厢房同乔德妃说了会儿话,漪宁回到椒房殿时,却得到了一个震撼的消息:皇后与陛下起了争执,陛下愤而离去,皇后则是去了南苑。
漪宁情急之下原本是想去找顺熙帝询问情况的,可又想到乔德妃的话,觉得陛下和皇后起争执一事实在蹊跷,犹豫再三先行去了南苑见皇后。
自打漪宁幼时跟着岑伯父来南苑接岑伯母一次之后,这里便再不曾来过。
如今再看到这个与皇宫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的宅院,却显得破败了许多。门前长满了杂草,青砖铺就的路面上生了一层绿色的苔藓,秋日里枯叶尚未被掩埋,落了满院子,看上去十分萧条。
皇后此刻正指挥着金嬷嬷和银嬷嬷清理院中杂草,一抬头瞧见漪宁,她眸中一如既往的温婉,淡笑着冲她伸了手:“阿宁怎么过来了?”
漪宁疾步上前拉住了皇后的胳膊:“岑伯母,我怎么听闻你与岑伯父吵架了,怎么回事,竟还跑到南苑来了?”
说完,不等皇后回答,她又道:“我方才去了德妃娘娘那里,她与陛下的事我全都知道了,岑伯父心里是念着您的,如果哪里做的不好,您就莫要与他计较了。您贵为皇后,住在这南苑里怎么成呢?南苑久无人居住,总得好一阵子清扫呢。”
皇后却是一愣:“你去见德妃了?”
漪宁点了点头,大致说了两人的谈话,见皇后不语,她急道:“岑伯母,岑伯父没有宠爱乔德妃,一切都是假象,他这么做是为了岑伯母和太子哥哥啊。”是啊,岑伯父一心铲除陈氏佞臣,其实是为了给太子铺平道路。
他是一个好父亲的。
见漪宁全程没说陛下中毒一事,皇后便知德妃是个有分寸的,这件事没跟她提。她松了口气,拉着她进屋坐下。
皇后来南苑有一会儿,金嬷嬷和银嬷嬷二人已经麻利地将屋内收拾干净。此时桌上还摆了茶水,用具虽然普通,却是崭新的。
皇后亲自倒了杯茶给她:“瞧你着急忙慌跑过来,满头大汗的,喝点水。”
漪宁下意识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竟然真的有汗。她不好意思接过岑伯母递来的茶水喝上一口,讪讪笑着:“我刚见了乔德妃回到椒房殿,便听说这样的事,自然是着急的。”
皇后悉心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是大姑娘了,遇事该冷静才是,怎么还能跟小时候一样莽莽撞撞的?”
“我,我就是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