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用心了,时不时便被琼花软糖糕勾了魂儿,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的。
这时,邵稀突然跑了来,看到漪宁高兴坏了:“郡主,你怎么在这儿?”
她今日穿了件海棠红绣着木槿花图案的掐腰襦裙,外罩鹅黄色小坎肩,纤细的腰肢不赢一握,左侧垂挂一只桃粉色的小香囊。邵稀本就生得好看,又素来偏爱这般鲜艳亮丽的颜色,每每都是活力四射的样子,让人瞧了心上欢喜。
看见她漪宁也高兴,拉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我觉得无聊,便来邵哥哥这里找书看。”说完,又揶揄着道,“你要不要坐下来陪我一起看看书?”
邵稀脸色登时变了变,勉强笑着一副讨饶的架势:“郡主你快饶了我吧,与其看那无甚趣味的东西,还不如咱们来吃点心呢。”
她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包的鼓囊囊的小帕子,献宝似的拆开来:“方才来阅朗轩的路上我瞧见二哥的乳娘了,看她手里端着点心,我就打劫了几块儿。郡主你快瞧,这个叫琼花软糖糕,只有我二哥这里才有,别处可是吃不到的哦。”
说完又一副得来不易的架势:“你不知道,乳娘很少做这个点心的,我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吃上一次。”
眼看着邵稀居然带了自己最爱的点心来,漪宁眼前一亮,下意识舔了舔舌头,笑眯眯看向邵恪之:“邵哥哥,你方才不是说乳娘今日没做这点心吗?原来是哄我的。”
“咦?郡主也吃过这点心?”邵稀诧异地看着漪宁。
漪宁倒也不瞒她,如实道:“以前邵哥哥在宫里给三皇子做伴读,给我吃过的。”
邵稀闻此也是了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以前二哥入宫时会用荷包装了琼花软糖糕带着,我以为是他自己吃,原来是给郡主的呢。郡主和我二哥关系真好。”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又兴高采烈的吃起了琼花软糖糕。
邵恪之看着那俩围着糕点边吃边聊得欢快,恨不得把脑袋都钻进去的丫头,无奈摇摇头:“你们俩少吃些,当心坏了牙口。”说罢,自己拿着书回屋去了。
他走了,邵稀便同漪宁肆无忌惮地吃起来。
姐妹两个一人一块儿分完了点心,差不多已经快到午膳时间了。漪宁每日里来阅朗轩的事太后是不知道的,此时便也不再久留,翻墙回了家。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邵稀,若是无聊了就到隔壁去找她玩儿。左右太后生辰之前,她都会住在这儿的。
邵稀闻此自然高兴,忙不迭地应下来。
午膳时,太后从包子铺带来了很多包子,其中就有漪宁喜欢的蟹肉包。配着玉嬷嬷烧制的可口饭菜,漪宁心情大好,竟也用了很多。
看她胃口好,太后自然是高兴,膳后饮了口玉嬷嬷奉上的消食茶水,问她:“阿宁最近在家做什么?”
漪宁知道自己总往隔壁跑也瞒不了太久,索性便将事情跟太后说了。
太后听闻隔壁住着邵恪之也是意外:“这倒是巧了,咱们住了这许久竟不知那是长浚伯府。”
漪宁挽着太后的胳膊,娇滴滴道:“正是呢,奶奶不知,邵哥哥的书柜上摆了很多很多书呢,我这两日闲来无事便去他那里看书。”提到书的事,漪宁又想到了今日看到的那本画册,脸上一阵羞赧,抿着唇没再做声。
太后倒是没发现她的异样,听她这么说倒是放了心:“奶奶还怕你一人在家中会觉得闷,如今既然知晓你去他那儿看书,倒也是放心了。敬霆那孩子饱读诗书,又是你岑伯父钦点的状元郎,你跟着他多读读书也是好的。”
祖孙两人说了会儿话,太后觉得犯困,便回了房中午憩。漪宁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也回了房里。
午憩醒来,太后已经带着玉嬷嬷出门了,佟迎在水井旁洗衣服,狄青则是在院子里练习拳脚。
狄青的武艺高强,伸手敏捷,只见他手执长剑,动作迅如闪电,挥舞之时让人瞧不清楚他的真实方位,似乎只有影子在闪动,如鬼魅一般。
漪宁愣愣看了一会儿,狄青似乎发现了她的注视,慌忙收了招式,对着漪宁行礼赔罪:“属下扰了郡主休息,请郡主降罪。”
漪宁笑着摆摆手:“无碍,我早就醒了。”说完又禁不住夸赞一句,“狄侍卫好身手。”
“郡主谬赞了。”狄青低垂着头,话语恭瑾,面上倒是一如继往的没什么表情。
漪宁突然发现这个侍卫生得倒也眉清目秀,虽不是邵恪之那种儒雅俊美,气质出众,却也是刚毅凌然,自有一股阳刚和浩然正气。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今日看到的那本书,以及赵源给自己的解释。
她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上前两步,半捂着小嘴儿压低了声音道:“我问你件事。”
狄青眸中闪过困惑,却依旧恭恭敬敬的:“郡主请讲。”
“……就是,你不是习武之人吗,可曾修习过那种武功?”她话还没说怎么明白,脸蛋儿倒是粉扑扑了起来。
狄青却明显没听懂:“什么武功?”
“就是,就是……”漪宁默了一会儿,摸了摸鼻端,随即又摆了摆手,“算了,也没什么。”自己怎么也是读过诗书,明白礼节的,到底没好意思开口问人家这样的问题。
狄青被她搞得一头雾水,但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终究不好多问,倒也没再说什么。
——
自打漪宁知道了隔壁住的是邵恪之,她几乎每天都要摸着翻墙过去坐坐,当然,也少不得顺带讨些零嘴带回去。
日子突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便快到太后的生辰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跟随太后回宫,她心里还觉得有些不舍。
到了宫里规矩大,估计就很少再有如此轻松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了。仔细想想竟还觉得有几分伤感,以至于最近漪宁往隔壁跑得愈加频繁了。
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了,她得好生珍惜。
这日,她用罢早膳,又如往常一样去往阅朗轩,但邵恪之早早去翰林院当值了,并不在,她只得又十分失望的翻墙回来。
这时,却见到太后回来了。她急忙迎上前:“奶奶不是刚出去吗,怎么如今又回来了?”
太后拉着她道:“姚闯同村的一个兄弟叫李达的,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带着他娘来长安城里看病,还记得不?”
漪宁点头:“自然是记得到,奶奶不还说等咱们回了宫便让他们一家子人住在府上。”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莫不是那李达一家子已经来了?”
太后点头:“正是呢,我方才去包子铺,姚闯家的说人可能今儿个就要到了。我听闻那李大娘身子不好,便回来让狄青赶了马车和姚闯一起去码头等着,到时候也免得他们一家子人生地不熟的到处奔波。”
漪宁知道,太后收了姚闯为干儿子,和他们一家子关系好,自然有什么事都能帮便帮,她也能理解太后的想法,便道:“如此也好,李大娘重病在身,坐马车也的确方便很多。”
“正是呢。”太后说着忙去吩咐狄青了。
狄青领了命驾着马车去同姚闯接李达一家子,太后则是又转而漪宁道:“既然他们住进来,咱们不如收拾了行囊回宫?这样也免得你不自在。”
漪宁闻此乖巧点头:“好的,我让佟迎去收拾东西。再过五日便是奶奶的寿诞了,其实咱们也早该回去了,如若再不回,只怕岑伯父和岑伯母都该着急了呢。”说着,她下意识望向隔壁开得正盛的桃花,心上突然升起一丝不舍。
她似乎总喜欢跟邵哥哥待在一起,也不知为什么。
如今骤然要走,还真是不太习惯。
不过再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左右两人在宫里也是能时常见面的。
何况,她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岑伯父和岑伯母只怕也该担心了。
这般一想,她倒觉得也没什么了,便唤了佟迎吩咐:“你先去收拾行囊吧,提前收拾总是好的。”
54章、来客 ...
黄昏时分, 码头上是来来往往的船只和人群,有的商队领头正招呼着手底下的人将船上的货物一点一点的往岸上搬运,耳边是嘈杂的吵嚷声。
狄青和姚闯两个人在码头仔细望着从船上下来的人群, 却迟迟不曾看到李达一家人下来。
两人正焦灼着, 突然姚闯听到有人唤他, 循声一看,正是李达和李达娘子搀扶着一位年迈的老太太从船上下来。
“可算是出来了!”姚闯说着急急忙忙上前去迎,最先给李大娘问了好,“大娘,我是闯子, 你还记得不?”因为担心老人听不见, 他还特意加大了声音。
李大娘现如今已年过五旬, 头发花白, 爬满皱纹的脸上因为久病而显得苍白,身子瘦弱单薄,但穿着却十分干净得体,一看便是被李达夫妇二人照顾的很好。
李大娘很是慈善, 瞧见姚闯笑着点头, 朝他伸出手来,姚闯忙上前扶住她。李大娘拍了拍他的手背:“是闯子啊, 我自然是记得到, 这么些年不见,闯子越发出息了,我听达子说你在长安城里开了家包子铺, 生意红火,可是真的?”
说起这个,姚闯不好意思的笑笑:“倒也是我命好,认了个干娘教我做包子,在热闹的东市租赁了一间店铺,日子总算是比以前好了。”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又问李达,“怎的不见你家元宝?”
李达笑道:“带上那小子太过累赘,送去他外公家先住着。我们俩是带着我娘瞧病的,再跟个孩子也不是个事儿。”
李达的儿子元宝现如今不过才六岁,正是顽皮的时候。听他这么说,姚闯倒也没再问,只是又关切地看向李大娘:“大娘身子弱,咱们先去马车上吧,一会儿就到家了。赶明儿我带着你们去看郎中,咱们给您老人家瞧病。”
他说着对着旁边的狄青招呼,狄青驾了马车过来。
李达一家人看到那马车不免咂舌,李达娘子更是十分诧异地望着姚闯:“闯子哥哪儿整的这样好的一辆马车,看着跟贵人坐的一样,莫不是你买来的?”
太后的这辆马车在这长安城里已是格外普通的了,但常年居在村子里的李家人自然觉得奢华高贵,如此感叹倒也难免。
姚闯笑着解释:“这马车是我干娘家的,这是狄青兄弟,我干娘家的侄儿。”因太后一直是这么跟姚闯介绍狄青的,说是自己的远房侄儿。
李家人将目光落在狄青身上,只觉得此人生的魁梧,又面容刚毅,瞧了让人心生敬畏,倒也只是依着礼节问声好,未敢多加亲近。
狄青侍卫出身,本就不是个多话的,更不会像寻常人那般和气谦逊,便也是少说话为妙,以免自己语气生硬惹人心里不舒坦,只招呼了众人上车,兀自驾了马车前行。
马车里很是宽敞,狄青独自一人在外面驾车,李达夫妻分别坐在李大娘两侧,李达旁边还坐着个姚闯,尽管如此,里面仍是格外宽松,并不觉得拥挤。
李达娘子坐在软绵绵的座儿上,摸着后面的靠垫,眯着眼对姚闯道:“闯子哥,你这是遇上贵人了吧,瞧瞧这马车,可真气派。”
姚闯憨厚地笑道:“我干娘可不就是我的贵人吗?若没有她,我们夫妻怕也没有今日。”说到自己的干娘,他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感动的。当初儿子下海遇难,他们夫妻二人因此心死,落魄至极,本就再没勇气活下去。若非遇到干娘,他们哪有今日这等好日子?
李大娘自坐在马车上,倒是没再说话,只听着儿子儿媳跟姚闯在说着这些年的种种经历。
她当初为了做针线活儿熬坏了眼,如今一双眼早已经不中用了,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些影儿,竟是连人脸都瞧不清的,以至于坐在那儿时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姚闯和李达夫妇谈了一会儿,瞧见李大娘这般便问:“大娘的眼莫不是还未好?”他记得小时候李大叔从山上滚落下来摔断了腿,家里的重担全压在李大娘一人身上,一边要养活家人,一边还要挣钱给李大叔治腿,大娘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儿拿出去卖,最后生生把一双眼给熬坏了。
李大娘闻此倒是浑然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这眼怕也就这样了,人都老了,不中用了,这眼能不能看见的也没什么。”她说着,突然咳嗽几声,忙拿帕子捂住嘴,好一会儿方才止住。
李达瞧她这般禁不住心疼:“娘,这长安城里好大夫多,说不定还能碰上神医呢,咱们一定能把你的咳疾给治好,还要治好你的眼睛。”
李大娘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娘知道你孝顺,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凡事也不可强求。”她心里一直都知道,这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达子当真对她这个继母不错。她这一辈子,临老了有这么一个儿子儿媳在身侧,倒也是知足的。
其实这次答应儿子儿媳来长安治病,她本就没报什么希望的。她只是真心想来长安看看,圆了自己未了的心愿。
李大娘心事重重的掀开帘子,她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却还算好,听着声音也能感受到皇城的繁华,笑着点头:“这天子脚下就是不一样,街上的人都比咱们那儿的小县城多上不知道多少。我听着人来人往的,还有马蹄声呢。”
见大娘似乎很好奇的样子,姚闯对她介绍:“大娘,咱们现在走的是长乐街,这街道很宽,能同时容得下六辆这样的马车并肩齐驱呢。”
李达和李达娘子听了也是难以置信,忙凑过去往外看,果真看到了宽广辽阔的街道,不由得目瞪口呆。
李大娘脸上同样挂着惊讶,随后笑着点了点头,默了许久才突然问道:“闯子啊,这里离皇宫远吗?”
姚闯回道:“不远,从这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皇宫里住着陛下,太后,皇后,还有皇子、后妃和公主们,宫外面有层层禁军把守,咱们寻常人家根本进不去,不过啥时候有空了我带着大娘远远的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就算大娘眼睛不好,有时还能听到禁jūn_duì伍训练的声音呢。”
“哎!”李大娘应着,脸上的笑意浓了浓。
过了一会儿,她面上笑意敛去,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双唇颤抖着,欲言又止地问了句:“那,那萧国公府呢?萧国公府在哪儿呢?”
姚闯愣了愣:“大娘,你还知道大名鼎鼎的萧国公呢?国公府在铜雀街一带,听闻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去了以后,府上的人就被遣散了,整个府邸如今也已然废弃。”
“那,萧家这算是没人了吗?”李大娘平静地问着,却没人发现她攥着衣服的拳头在微微颤抖,手心里不知何时落了汗水。
姚闯回道:“那倒也不是,萧国公还有个女儿在,如今被当今圣上接入宫中抚养,据说被封为了安福郡主,很得陛下的宠爱呢。”
“郡主被陛下接入皇宫,那想必日子过得也是极好的吧。”李大娘喃喃自语着念叨了一句,把帘子拉下来,倒是没再说什么。
安福郡主,安福,好名字呢。
李达娘子终于细心地发现了她娘的异样,狐疑着问:“娘,你怎么了,有心事?好端端的你怎么还问起萧国公家的事了,莫非你认得?”这些年她娘久病在榻,迷迷糊糊之间总是会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而念叨最多的便是想去长安。
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想,娘一直心心念念的要来长安,莫非这里有什么她放心不下的人?
李大娘却只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只以前听说书的人讲过萧国公的事迹,说他和当今圣上是拜把子的兄弟,两人一起得了这天下。只是后来……后来在战场上死了,英年早逝,实在是让人叹惋。”说到最后,她神色明显暗淡许多,眸中有泪光闪现,给那原本空洞的双目增添了几分颜色。
李达和李达娘子互望一眼,目中皆是深深的不解和困惑。快到长安的这两天,他娘的情绪总是很容易失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萧国公了。夫妻两人隐隐觉得,他们的娘执意要来长安,怕也是跟这位已经过世的萧国公有关。
只是,娘怎么会和战场上所向睥睨的萧国公有什么关联呢?李达任凭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通透。
55章、回宫 ...
佟迎和玉嬷嬷收拾好了回宫的行囊, 太后原本还打算等着李达一家人过来再走的,孰料宫里的人已经派了马车来接,无奈之下只得先行回宫, 只留了玉嬷嬷在此等候狄青, 二人安顿好了李达一家人再行回去复命。
回宫后, 一路上静悄悄的,并不见有谁前来相迎,只有宫人们远远看见了上前来行个礼,漪宁看看四周不免觉得纳罕:“今儿个倒是稀奇,不见岑伯父举行大阵仗来迎您了。”
太后其实也发觉了, 不过却不在意, 只笑着道:“跟他抱怨过多少回了, 这次倒是长了记性, 如此安安生生回家才是好的,往常一回宫一群人山呼太后千岁的,我也得端着个太后的架子,实在是受不住。”
漪宁想想也是, 笑挽着太后的胳膊去往长乐宫的方向走。
两人走进长乐宫的大门, 漪宁一眼便瞧见了顺熙帝和皇后正率领着后妃和皇子公主们迎过来,她面带笑意的跑过去, 欢快地叫了一声:“岑伯父, 岑伯母!”她年纪还小,声音也稍显稚嫩,甜脆中带着些许娇软, 一入耳便让人觉得极为舒服。
顺熙帝拉住她,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说好了去接你皇祖母的,一去便不知道回来,倒还让朕亲自派人去接。”
漪宁嘻嘻一笑:“阿宁就知道,岑伯父想知道我和皇祖母住在哪儿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其实我们原也是今儿个便回的,谁想岑伯父居然就派了人去接。”
顺熙帝捋了捋胡须,佯装生气地道:“听你这么说,朕今儿个这事做得还是多此一举了?”
漪宁忙道:“怎么会呢,岑伯父派人来接,阿宁高兴还来不及,给我们省事了呢。岑伯父可是想阿宁了?阿宁可是很想很想很想您的。”
“就属你嘴甜。”顺熙帝这般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由得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却突然皱皱眉头,“这两年是怎么搞得,越来越瘦,脸上的肉嘟嘟也没了,该多吃些。”
漪宁闻此才不乐意:“瘦了才好呢,阿宁都长这么大了,难道岑伯父想让阿宁成个胖嘟嘟的小肥丫?”
“我觉得挺好嘛,胖了肉呼呼的像个球儿,多好看。”他说着还用手比划成一团球儿的形状。
“……”漪宁翻翻白眼,她才不信岑伯父的话呢。后宫里的妃子们,可没一个是胖子。几年前太子哥哥稍稍吃胖了些,他还逼着人家天天起早贪黑的习武,硬是让人又瘦了下来呢。
那边皇后同太后见了礼,婆媳两个拉着说了几句话,陈贵妃和魏淑妃等人也上前见礼。
皇后转而看向跟顺熙帝说笑的漪宁,温婉笑道:“几个月不见,阿宁瞧着倒是又长高了。”
皇后的夸奖让漪宁很受用,跑过去挽着皇后的胳膊:“岑伯母倒是一点没变,还跟阿宁初入宫时一样美貌动人呢。”
顺熙帝听了看向皇后,笑着道:“瞧瞧这丫头,可真真长了一张巧嘴儿。”
漪宁佯装不解地望着顺熙帝:“怎么就是我的嘴巧了,莫非岑伯父你不这么认为?岑伯母就是跟以前一样好看嘛。”
“……”被这丫头摆了一道,顺熙帝此时还能说什么?他转而望向旁边的皇后,目光随之柔和许多,“自然是跟以前一样美的。”
皇后闻此嗔了顺熙帝一眼,双颊泛着桃红,笑而不语。
看到他们二人关系好,漪宁也觉得开心,继续挽着皇后的胳膊:“岑伯母,阿宁最近在宫外都吃很多的。”
“是吗,怪不得长得快呢。”皇后宠溺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瞧瞧,再过两年阿宁都要跟岑伯母一般高了。”
太子岑璋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丫头,在外面玩儿野了吧?”
太子今年已然十三岁,高了漪宁一头不止,且身形周正,模样俊秀,再配着那身墨色绣着金蟒的华丽衣袍,倒显得气质高贵。且因为这些年顺熙帝的栽培,他眉宇之间已经有了身为一国之君的凌然霸道之气。
为了表现出威严和稳重,他平日在宫里是很少笑的,绷着一张脸时宫人们便没有不怕的。不过,如今面对漪宁,倒还是一副温柔大哥哥的模样。
看到岑璋,漪宁笑得更欢快了:“怎么会,阿宁在外面天天都会想太子哥哥的。”
岑璋被她说得心里泛着甜,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鬼丫头,也就这张嘴儿会说话了。”
“哎呦!”漪宁伸手捂着被他弹过的额头,嘟着嘴仿若受了委屈一般。
岑璋见此顿时急了:“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他刚刚也没用力啊,这丫头还真是细皮嫩肉的。
这时,漪宁突然脸上表情一变,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边跑还说笑着:“太子哥哥你好笨啊,每次骗你都能骗到。”
岑璋望着她的身影,无奈摇头,嘴里低喃一句:“还真是长不大的小丫头片子。”
大家说笑几句后纷纷进了大殿,太后自然少不得对许久不见的孙儿孙女们一番慰问,大家也都准备了礼物相赠。
随后便说起了五日后太后寿诞的事,皇后道:“今年母后的寿宴咱们就在承庆殿里举办,承庆殿里的设施都已经装点好了。宫里的歌舞只怕也腻味了,臣妾还命人在宫外寻了戏班子,据说在江南一带很是有名。此外还有舞龙舞狮,晚宴后镜湖边还有荷花灯盏。母后喜欢热闹,今年的宴会便多请些官宦世家的公子姑娘们入宫,孩子们多自然也热热闹闹的。”
听皇后把一切都已布置得井井有条,太后听了自然十分高兴:“哀家就知道,这种事交给你根本就没什么需要哀家自己操心的。瞧瞧,你这都布置好了,到时候哀家出个人什么事都全活了。”
皇后笑道:“母后喜欢便好,臣妾原还怕您不喜欢呢。”
“喜欢,哪有不喜欢的,全天的日程都安排下来,热热闹闹的过一天,这寿宴也算是不错的了。皇后这些日子怕也费了不少心力,回头得让陛下赏你才是。”太后说着看向顺熙帝。
娘都发了话,顺熙帝自然乖乖顺从:“母后说的是,皇后为此事费心,是该好好嘉奖。”
旁边坐着的后妃们望着那和谐的一家子,各怀心思,面上的笑意却是不减。
这日晚膳,大家俱是在太后的宫中热热闹闹的用了。
膳后太后要休息,漪宁也许久不见皇后,便陪着皇后回了椒房殿。
椒房殿内,漪宁的寝殿皇后早已命人打扫干净,房内还燃上了她喜欢的鳄梨香,甜香清雅,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方才在长乐宫里人多,太子没机会跟漪宁说太多的话,如今跟着皇后来了椒房殿,就少不得拉着漪宁问东问西了:“我发现阿宁跟着皇祖母性子都变得有些野了,一出宫便是几个月,怕是都将这皇宫给抛诸脑后了。你快跟太子哥哥说说,外面都有些什么好玩儿的?”
听他问,漪宁也乐得跟他讲着宫外面的事情,一时间兄妹两个说说笑笑的,倒是极为热闹。
皇后在旁边的坐榻上坐着喝茶,看俩人说的高兴,她听得也是心中舒畅,眸中皆是慈爱。只默默在心中盘算:璋儿十三,再过个两三年倒是可以成亲了。只阿宁却还是小了些,这丫头如此年纪还什么都不懂呢。亦不知,俩人的事以后能不能成。
她还在愣神,门口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朕在外面都能听见这里的热闹,看来倒是来对了时候。”
皇后迎上前,对他行了礼,漪宁和岑璋也忙起身行礼。
顺熙帝拉了皇后过去坐榻前坐下,对着太子和漪宁摆了摆手,语气和善:“都坐吧,阿宁方才在跟你太子哥哥说什么?”
漪宁笑道:“不过是讲些宫外遇到的趣事儿罢了,岑伯父你以前也在宫外待过的,自然不会觉得稀奇。”
听她这么说,顺熙帝顿时哈哈大笑几声:“这倒是,也就是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遇到什么事儿都觉得是稀奇的。”
说到这儿,顺熙帝顿了顿,又问:“听闻你皇祖母把自己买的宅子暂借给叫李达的一家子人住了?若非如此,只怕你和你皇祖母要等到寿诞当日才能想到回来吧?”
漪宁先是一愣,旋即便无奈的笑着跑到皇后身边坐下,挽着皇后的胳膊,娇声道:“岑伯母,你瞧瞧,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岑伯父那双火眼金睛,我们在宫外的事他怎么全都知道啊?”
皇后握着她的手,笑的温和:“你岑伯父也是怕你们在外面遇到危险,自然少不得让人保护着。你和你皇祖母一个个的在岑伯父和岑伯母心里都金贵着呢,在宫外可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漪宁听了心里倒是高兴,岑伯父会派人暗中保护,她其实一点也不奇怪的,只甜甜地笑着脑袋歪倒在了皇后的肩上:“阿宁当然知道岑伯父和岑伯母会担心,所以我和祖母在宫外从来不惹事的。”
“是吗?”顺熙帝白她一眼,“你不惹事,怎么还翻墙去折花?还被人家的狗吓得差点儿丢了朕赐你的玉佩?”
“……岑伯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漪宁睁大了眼睛。
顺熙帝沉着脸,很严厉的样子:“自己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如今还怪朕知道得多?”
漪宁默默过去扯了扯他龙袍的一角,撒娇道:“岑伯父别生气,我,我这不是没受伤吗?阿宁以后再也不翻墙就是了。”
顺熙帝本就没生她的气,打笑看着长大的,疼她还来不及呢。如今见她乖乖认错,语气随之缓和,话却是严厉的:“知错就好,再有下回,就罚你一年不能出宫。”
一年不出宫?漪宁闻此忙想开口讨价还价一番,对视顺熙帝不容置喙的表情却瞬间蔫儿了,可怜巴巴耷拉着难道:“是,阿宁知道了。”
顺熙帝强忍着笑意看向她:“这可是你说的,要言而有信。”
漪宁嘟着粉嫩的唇,双颊鼓鼓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顺熙帝睇她一眼,又想到些事情,神情倒是认真了许多:“那李达一家人品行如何你们可清楚?这么把宅子借给人住,会不会太草率了些?你皇祖母买的宅子是在铜雀街,任谁都知那里是什么样的地方,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起了攀附之心只怕日后招惹什么麻烦。”
漪宁楞了一下,随即道:“他们都是寻常百姓,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那倒也难说,还是小心为妙。”顺熙帝沉默须臾这般说道,心中思索,这李家人是否良善,他还是得暗中调查一番才是。
——
铜雀街,姚宅
狄青接了李达一家子人回来时,太后和郡主已然回了宫,只留得玉嬷嬷在等着他。二人一起将李家人给安顿妥当,这才一起回宫向太后复命。
李家人住在这“偌大”的宅子里,心知是遇上了好心的贵人,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大多数用具都不敢触碰,只用自己出门时随身带着的。
夜里,李达娘子伺候婆婆洗了脚,扶她睡下,又在她床沿坐了会儿,见婆婆一直在咳,李达娘子说道:“闯子哥已经帮咱们联络了好几个有名望的郎中,赶明儿我和达子一家一家的带着阿娘去看,长安城里的大夫医术高明,您的身子定会大好的。”
李大娘拿帕子咳了许久,看着帕子上印下的斑斑血迹,笑着道:“好不好的不重要,你们的心意娘看到了。娘知道,你们夫妻俩不容易,家里还有个元宝要养,就不必去花那冤枉钱了。娘虽说答应了你们来长安,却并不真是为了治病的。”
李达娘子困惑地望着她:“娘不想花钱治病,那您答应我们来长安是为了何事?娘,您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李大娘没回答,只是目光无神地望着前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是想见一个人的,可如今他不在了,能来这长安城走一遭,娘这心愿也算是了了。如今倒是觉得,能安心的去……”
“娘,您说什么呢?”李达娘子红着眼眶看着她,又想到她路上说的话,犹豫着问,“娘,您想见得人是谁,萧国公吗?您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李大娘没说话,但李达娘子明显感觉她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便又接着猜测:“我听达子说过,娘嫁给爹之前原本也是有家有子的,只是后来遭了变故。您被爹带回村子的那些年一直执着地想找寻失散的儿子,他,他叫什么名儿?”
李大娘泛白的唇翕动几下,到底没发声儿。
婆婆不说话,李达娘子却有旁的猜测,犹豫着问:“娘,那个萧国公……是不是就是您的儿子。”她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发颤起来,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赫赫有名的一代战神,当真会是阿娘的亲生儿子吗?
李大娘眼眶含了泪,双唇一颤一颤的,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翻了个身背过去,话语里似有哽咽:“倒也没什么,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去睡吧。”
婆婆的反应太大,李达娘子心中自然有了猜想,却也不好多问,便起了身:“那娘你早些休息,媳妇就先回了。”
见婆婆背对着自己没言语,她只好默默出了卧房,又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
年纪大了,睡眠也跟着少了,李大娘这一晚竟是无眠。
直到第二日,她的神情都似乎不大好,脸上没什么笑颜,整个人显得愈发憔悴。
吃早饭的时候只有李达娘子陪着她,直到饭吃了大半儿,李大娘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儿媳妇儿:“达子呢,怎么一大早到现在都没见到他的人?”
李达娘子正要回话,却见李达从外面跑着回来了,气喘吁吁的。忙起身去拿了湿帕子给他擦汗,又低声询问:“怎么样,可查出来了?”
昨儿个李达娘子当着婆婆的面问萧国公是不是娘的儿子,当时娘不说话,她就知道八成是了。是以当晚便把这事跟自家男人说了,李达一大早天没亮便出门去,在铜雀街附近寻找了好几条大街小巷,总算是寻到了萧国公府的所在,这才急急忙忙的回来。
李达胡乱擦擦汗,对着媳妇儿点了点头,上前对着目光无神的母亲道:“娘,我找到萧国公府了,离此地并不算太远,我还雇了辆架子车,等吃完饭儿子拉着架子车带你过去。”
李大娘手里的筷子登时掉在了地上,双唇翕动着久久未发一语。
——
宽广的马路之上,李达将架子车停下来,同他的娘子一左一右搀扶着李大娘下了车,三人并排站立,齐齐仰望着眼前大门紧闭着的萧国公府。
李达指了指那牌匾:“娘,你看,这就是萧国公府了。”他并不识字,为了找这府邸也是好一番折腾呢。先是找人问了大概方位,又请了识字的先生写出“萧国公府”四个大字来,自己又拿了纸条满大街的对照寻找。
不过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被他给找到了。
这条街原只住了萧家一户,如今因为无人居住的原因,五年下来门前早已长出杂草,甚至那原本恢弘气派的装盯着金色圆钉的朱门上都结了层层蛛网,门匾上更是落了灰尘,早不复往日模样。
李达望着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给自己的母亲描绘着萧国公府如今的模样。李大娘认真听着,脑海中浮现出隐隐约约的影子来。
她由儿子儿媳两人搀扶着走上门前的台阶,来到其中一根粗壮高大的柱子前,颤抖着伸手来触摸,蜘蛛网随之攀附在她那结满了厚厚一层茧的手上,她能清晰感受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网子在自己指间纠缠,一颗心突然堵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里便是萧国公府,她这辈子总算还有机会过来看看。
只可惜,物是人非,她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大娘突然背靠着柱子一点点滑落在地上,最后索性一屁股坐下去,脑袋倚在柱子上哭泣起来。
她的哭声并不大,牙齿咬着下唇努力隐忍着,却莫名的令人听了心中震撼,不自觉的黯然神伤。
李达和李达娘子夫妻二人这般在旁看着,一时间心上难受,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只面面相觑着,心中百感交集。
李大娘不知默默坐在地上哭了多久,最后由李达夫妻二人好一番劝慰,这才搀扶着她回了先前居住的姚宅。
而三人不知的是,他们今日的一言一行,早已由暗卫禀报后,入了顺熙帝的耳。
御书房内
顺熙帝正在龙案前批阅奏折,骤然听到暗卫的禀报,他拿着折子的手微微一滞,抬眸看向那暗卫:“你说李达一家人今日去了萧国公府?”
暗卫回禀着:“正是,但因为国公府大门落了锁,三人并未入内,只那位李大娘靠坐在擎天柱上哭了许久,似乎很伤心的模样。”
“还哭得很伤心……”顺熙帝喃喃自语着,将手中折子放下,默了须臾挥退了暗卫,自己却陷入沉思。
那李家人原本入长安是为了给母亲看病的,如今好容易来了皇城,不先想着找郎中诊治病情,却贸然跑到景旗家门前哭又是何道理?
而这个所谓的李大娘,又会是谁?
顺熙帝和萧景旗一同长大,自认景旗熟稔的人他没有不认识的,可这位李大娘……他怎么就全然没有印象呢?
那老妇人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才会在景旗家门前哭得那样伤心呢?她哭得究竟是景旗,还是他的妻子宁姝?
还记得当初在清平县里自己的母亲被恶霸纠缠,父亲和萧叔父双双遇害,母亲和萧叔母带着他和景旗逃离县城,却遭到恶霸带着手持弯刀的衙役对他们穷追猛赶,最后萧叔母为了他们能安全逃离,以身阻挡,被人在腹部捅了几刀,最后倒在了地上。
当初情况紧急,他们甚至来不及上前去看看萧叔母是否还活着,只得拼命地向前奔逃。
等后来一切都安定下来,他和景旗亲自过去寻找时,却是因为时隔太久,一丝痕迹都未曾再留下。
这么些年了,一直没有萧叔母的下落,大家也都默认她已不再人世。可今日骤然听到妇人在景旗家门前哭得伤心,却让顺熙帝不由得再次回想起来。
莫非,当年的萧叔母……真的没死?
因着心里存了心事,以至于顺熙帝夜里还有些辗转难眠。
皇后从妆奁前起身过来时,却见他只着了间玄色中衣平躺在榻上,双手交叠置于脑后,目光复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在床沿坐下,柔声问他:“陛下怎么了?莫不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顺熙帝叹了口气,抓住了皇后皓白柔软的手:“还是住在母后宫外那处宅子的李家人。”
皇后隐约觉得只怕他已经暗地里找人监视了,如今又听他这般说,便问:“可是他们做了什么恶事?”
“倒也不是。”顺熙帝说着往里面挪了挪,又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
皇后颔首,也过去平躺下来,但听他在耳畔道:“他们今天不知为何去了萧国公府,暗卫说李达那个重病的娘靠着柱子哭得很伤心。”
他默了片刻,抬手环上皇后的腰肢,贴近她几分,轻声道:“皇后,朕怀疑阿宁的祖母还活在这世上。”
皇后神情微变,眸中闪过一抹诧异。阿宁的祖母……她记得自打她嫁给陛下便未曾见过此人,只听说是早些年被人给害了。既然是被害了,真的还可能活着吗?
顺熙帝自顾自地继续道:“当初萧叔母为了让母后带着朕和景旗逃脱恶霸的追赶,腹部被捅了一刀,当时血流的到处都是,她却还拼命的抱着那恶霸的大腿,大喊着让母后带着我们兄弟俩快走。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死去,我和母后只能噙着泪拖着哭喊的景旗离开。远远的看见那恶霸又拿刀在萧叔母身上捅了几下,最后人就倒在了地上。”
说到这儿,他停顿片刻:“这个画面曾经是景旗的噩梦,无数个夜晚被梦魇折磨的无法安眠,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来,嘴里大喊着阿娘。后来朕和景旗习得一身武艺,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去松原县将那恶霸千刀万剐,又将其抛入河里喂了鱼。
其实景旗一直不愿相信萧叔母已经不在人世,早些年还曾四处打探她的下落,可多年下来却杳无音讯。最后不得不放弃,也信了其母不在人世的说法。”
皇后沉默须臾,思索着道:“今年是顺熙十四年,陛下和萧国公的名讳纵然不一定都知道,但你们一起打天下的事迹却是广为流传,若当真是萧叔母,她怎么会十四年都不曾到长安来寻?”
顺熙帝喟叹一声:“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想不通透,或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景旗自幼便与朕一起长大,他认识的人朕都认识,那李达的母亲既然在国公府门前哭得那般伤心,若非萧叔母,朕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
皇后想了想道:“陛下若是怀疑,不如臣妾明日出宫一趟,跟那李达的母亲见上一面,可好?”
顺熙帝刚想说好,却又想到一个问题,摇摇头;“萧叔母的事早在你我成亲之前,你与她未曾谋面,去了也认不出来,反而白跑一趟。或许,得朕亲自去看看才好。”
皇后闻此忙道:“陛下万金之躯,怎能轻易出宫?若那人当真是萧叔母也便罢了,可若是另有图谋呢?”
顺熙帝看着她:“若真如你所担心的,那就更不能让你置身险地了。”
皇后无奈笑笑:“陛下还有朝务要忙,岂能随意出宫?臣妾虽然未曾见过萧叔母,可与她言谈之间至少也能约莫瞧出此人心性,实在不成,臣妾带她入宫给陛下辨认便是。”说完又怕他不允,便又加了句,“臣妾许久未曾出宫,也实在想出去走走,陛下不如全了臣妾的心愿?”
顺熙帝思索着点头:“如此也好,那朕派几个暗卫保护你的安全。”
“谢陛下。”皇后笑说着倚在他的怀里,知道他担心,便又低声道了句,“臣妾会小心谨慎的。”
“嗯,你做事朕放心。”他这般说着,突然一个翻身覆上来堵了她的樱唇,一只手开始不安分的去解她的裙衫。
“陛下,”皇后抓住他的手,脸上晕染着霞色,“银嬷嬷去端安神羹了,只怕一会儿要进来,现在不妥……”
顺熙帝却不管这些,只啃咬着她的耳垂,低声道:“你精心为母后准备寿宴,朕可是当着母后的面儿说要赏你的,岂能失言?嗯?”他说着,舌尖顶了顶她已经泛了红的耳垂,辗转去吻她的颈,摸索着一路向下……
外面的金嬷嬷见里面没了动静,原本是要进去将方才洗漱的用具取出来的,谁知一入内殿便隔着屏风隐约瞧见有衣物从风榻上被抛了下来,隐约还伴随着浅浅莺啼。
她双颊一红,到底没敢再往里进,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出门时撞见端了安神羹的银嬷嬷,她顶着发烫的脸冲她摆摆手:“端回去吧,这会子不需要这个。”
不需要?银嬷嬷诧异了一瞬,但又见金嬷嬷一张脸红成那样,一时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噗嗤笑出声来:“我瞧你这样子,方才莫不是进去了?”
金嬷嬷嗔她一眼,羞得没说话。
——
翌日,傍晚时分,夕阳仿若浸入了橘色的大染缸,周遭红彤彤的,连天上的云儿都被其沾染了一抹霞色。
漪宁从晋江阁里出来时和穆沅、邵稀三人说说笑笑走着,却听到背后有人喊她:“萧漪宁!”
在这皇宫里会以这般蛮横不屑的语气唤她全名的,除了三公主岑锦玉之外再无旁人。
漪宁闻声回头去看,果真见岑锦玉提着裙摆出来,身后还跟了两个伴读。
岑锦玉年长漪宁一岁,但漪宁个头偏高,两人现如今倒是不相上下。她今日穿了件玫瑰红的广袖宫装襦裙,上面的图案华丽锦绣,头上插着的孔雀簪更是煜煜生辉,为本就生得姿容极好的她更添几分明媚和艳丽,张扬的很,又显得十分有活力。
“三公主有何指教?”漪宁依着规矩向她先行了礼。岑锦玉是公主,以前年幼不懂事也便罢了,这些年她每每看见她都会先行礼问安。不为别的,只希望让岑锦玉挑不出她的错处来,两人也好相安无事。毕竟,岑锦玉如今在这宫里最大的乐趣便是寻她麻烦,她却是懒得与她牵扯太多的。
岑锦玉不屑地撇撇嘴:“我只当你不回来了呢,眼瞧着皇祖母的寿诞过两日便要到了,你们居然这么晚了才回宫。肯定是你自己想在宫外野,这才拉着皇祖母不肯回来的!”
岑锦玉说这些话时其实心里是有些酸的,前两年皇祖母出宫时不仅带着萧漪宁,还会带着她的。可是外面的生活根本就没有宫里那么好,出宫不能带多少人伺候,有时候下人忙不过来,皇祖母还要让她们亲力亲为,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怎么能做下人们才做的事呢?便因为此事跟皇祖母闹了两次。
自此往后,皇祖母出宫便不喜欢带着她了,只带萧漪宁一个。
岑锦玉很不喜欢萧漪宁,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心机了。皇祖母现在不愿意带自己出宫,根本就是她害得嘛。出了宫有时候要自己打水洗漱,甚至还得铺床叠被,更甚者,兴许还要徒步走很久的路。明明都是宫里面娇生惯养长大的,这么辛苦任谁都不能忍受,萧漪宁为什么就一副很乐意的样子?
她肯定是装出来的,故意装给皇祖母看的!
这下好了,萧漪宁成了皇祖母眼里的乖乖女,而自己却被皇祖母嫌弃为娇气。她可是堂堂公主,娇气一点为什么不可以?母妃还常常说呢,她就自己这么一个女儿,一定得一辈子都娇贵着。
她越想越看萧漪宁不顺眼,以至于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可偏偏现如今皇祖母疼她,父皇疼她,皇后疼她,就连她素来清高孤傲的二姐姐都偏帮着她,以至于想欺负她出气都不成,真是气死人了!、
岑锦玉这般想着,心里实在有些不痛快。
漪宁自然知道她对自己的不喜,淡淡望着她:“皇祖母何时回宫又岂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如你所言,皇祖母当日出宫也是我撺掇的不成?三公主也是念过书的人,毫无根据的妄加揣测旁人,只怕有损公主的身份。”
“你做不得主那便不是你的错了?”岑锦玉被她噎了一下,面上不免有些红润,下意识顶回去,“父皇派你出宫是为了迎回皇祖母,你既然没有早早把皇祖母接回来,那便是你的失职。”
“所以公主是要越过陛下来教训我吗?”漪宁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眸中却含了几分凌厉,倒让岑锦玉顿时没了底气。
萧漪宁你方才那话她听明白了,父皇都不追究了,她如今公然向萧漪宁问罪,分明便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她这是借着父皇的名头反过来朝自己问罪来了!
岑锦玉说不过她,气得跺了跺脚,什么话也没说,兀自转身走了。
她身后的两位伴读见此忙小跑着去追赶。
漪宁转身欲走,却在瞥眼间看到了晋江阁门口驻足望着这边的二公主。
岑锦瑶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目光正落在漪宁所在的方向,面无表情。
十一岁的岑锦瑶已经出落得分外蹁跹秀美,一袭金橘色绣着四合如意纹的蜀绣宫装襦裙,腰部掐的紧致,展露出极好的腰身。双肩处搭着米白色藤纹披帛,很是端庄大气。一对儿白色的珍珠耳珰映衬出她姣好的面容,那张脸承继了陈贵妃的天姿国色,琼花之姿,仿若秋水伊人。但因为她素来不爱笑,神情中总透着几分凛然,又似冰天雪地里贸然开出的一朵傲骨红梅。
漪宁愣了一会儿,走上前去,笑着唤了句:“二姐姐!”
岑锦瑶看着漪宁,面上的表情倒是没多少变化:“你这张嘴倒是变得厉害了。”
知道她在指方才的事,漪宁笑望向她:“不敢在二姐姐跟前班门弄斧。”
岑锦瑶神情微怔,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些许,很快又拉下脸来,默不作声地走了。
前几年因着她们几个都长大了,皇后便说依照惯例要给两位公主和漪宁各选两个伴读。不过二公主却推辞了,说嫌麻烦,以至于现今仍是独来独往。
望着她的背影,漪宁突然有些出神。二姐姐再过两年就能议嫁了,却不知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够配得上在她心中最为高贵出尘的二姐姐。
念头不过一闪而逝,眼见二公主离开,漪宁也和穆妧、邵稀二人向着御花园走。
漪宁默默低头走着,犹豫着突然对邵稀道:“我回宫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向邵哥哥辞别,现在想来实在失礼,你若回了家,记得帮我向你二哥致歉才是。”
邵稀正兀自吃着荷包里的点心,听到这话满口应下来:“这个简单,郡主放心吧,我一定把话带到。不过,我二哥平日里对什么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想他其实应该是不会介意的。”
知道邵稀是想安慰自己的,可不知怎的,当漪宁听到邵恪之可能不会在意自己不辞而别之时,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却也笑了笑:“倒也是,邵哥哥挺忙的嘛。”
“对了,郡主不是也爱吃这琼花软糖糕吗?”邵稀说着把荷包递过去。穆妧不怎么爱吃甜,她索性便没让她。
漪宁接过来,诧异地抬头;“你怎么带了这么多?”
“说来也怪呢,今儿个我二哥不知怎的,突然把我叫去了阅朗轩吃点心,我说今日要入宫,他还让人在我的荷包里塞了这许多点心。郡主不知道,平日里二哥很抠的,总不让我多吃,说对牙口不好。今儿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破天荒的给我这么多,还让我带进宫里来吃。”邵稀一边答着,一边继续埋头吃点心。
漪宁静静听着,望了眼手里捻起的一块点心,忽然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眸中神色微微发亮,唇角一勾,双颊有梨涡浅放。
56章、贵客 ...
邵稀和穆妧出宫之后, 漪宁独自回了椒房殿,孰料椒房殿安安静静的,不仅皇后, 就是金嬷嬷和银嬷嬷两个人都没见到。
漪宁在皇后宫殿内找了一圈儿, 见果真都不在, 便拦了个洒扫的宫女询问:“皇后和金嬷嬷银嬷嬷去了何处?”此时都傍晚了,依着平日的习惯,皇后原本应该在殿内的。
宫女停下手里的扫帚,回话道:“回禀郡主,今日皇后娘娘午憩醒来, 带着金嬷嬷和银嬷嬷出宫了, 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
“出宫?”漪宁闻此十分诧异, 岑伯母常年待在宫里, 今儿个怎么想到出宫去了呢?想罢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也是纳罕,究竟是什么样的要紧事,岑伯母居然这么晚了还出宫去。
“岑伯父可知道?”她复又向那宫女问了一句。
宫女想了想应道:“好像是知道的, 皇后出宫之前还去了趟承乾殿。”
漪宁点了点头, 既然岑伯父也知道,兴许是真的有什么要事需要忙吧。
她这般想着, 索性自己先回了房中。刚好今日先生讲得课她还有些不大明白, 便先自己学一会儿吧。
于是让佟迎给自己准备了书和笔墨,又对她吩咐:“我看会儿书,你莫要吵着我。”前段日子一直在宫外, 很久都没好好做功课了呢,她也得抽空补一补才是。
佟迎应着,轻手轻脚退出大殿。
——
皇后带着金嬷嬷和银嬷嬷乘马车到了铜雀街的姚宅门前,金嬷嬷和银嬷嬷二人率先下了马车,又搀扶皇后出来,三人齐齐看向那姚宅。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不免觉得好奇,四下看了看。银嬷嬷道:“难怪太后娘娘喜欢住在宫外,此处僻静,治安又好,且不像皇宫有禁军把守,出入也方便,的确是个好地方呢。”
金嬷嬷听了也是感叹:“是啊,自打我们十几岁入了宫,当真是许多年头未曾到宫外瞧过了。”
皇后望了眼二人,柔声道:“去敲门吧。”
银嬷嬷闻声上前叩门,金嬷嬷则是陪着皇后立在一旁。
很快紧闭的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出来的是个身形高大的壮汉,他穿着寻常的粗布麻衫,身上打了补丁,但好在洗的十分干净,倒也爽利整洁。此人皮肤黝黑,体格健硕,倒像是做惯了活计的样子。
“你们是……”那壮汉困惑地望着三人,见三人穿着打扮很是得体,尤其后面一位气质高贵,倒像是有名望的世家贵妇,比他们老家的县太爷夫人不知高雅端庄了多少倍,自然不敢怠慢,语气也十分谦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贵人。
银嬷嬷指了指上面的牌匾:“这是我们老夫人的家,我家老夫人说他收留了外地过来的一家三口,莫非便是你们?”
“正是。”壮汉忙点着头应道,心道原来是这家宅子的主人来了,于是更加躬了躬身子,十分谦卑的模样,“家母重病,小的带着来长安城医治,多亏老夫人良善,借了这宅子给我们住,实在让人心中感激。”
银嬷嬷见他不是莽撞粗野的性子,倒也生出些许好感,给他介绍皇后:“这个是我们家夫人。”
壮汉忙上前弯腰行礼:“夫人好,小的李达,是,是姚闯的朋友。前日初来长安城,人生地不熟的,幸亏有老夫人慷慨,暂借这宅子于我们一家三口,小的还未来得及向她老人家致谢。如今便只能由夫人代为传达了。”
说完又停顿片刻:“若夫人是来收回宅子的,倒也无妨,小的这便收拾了行囊和媳妇儿阿娘一起搬走。”
李达自开门到如今,皇后一直都在仔细打量他,见这人穿着普通,说话做事却是个守礼的,且神情端正,目不斜视,心中对他也便生出了些许好感了。
又听他这般说话,不由笑着摇头:“李郎君不必客气,我婆婆素来便是慷慨良善之人,她既然说了让你们住进来,你们只管在此住下便是。我今日前来是前日婆婆回家时有东西落在了这宅子里,我过来取,也顺便代她探望你们。”
皇后说罢对着金嬷嬷使了使颜色,金嬷嬷忙同银嬷嬷一道儿去马车上提了早就备好的礼品过来。
眼瞧着两人手里提着的礼盒,李达顿时受宠若惊,面带感激之色:“夫人给我们一家三口一个安身之所,小的心中已是感激不尽,如何敢再生受夫人的礼,还请夫人带回去才是。若论起来,也理应是我等带着礼物上门致谢才对,只是家中羞涩,倒是……失礼了。”
见此人竟还是个识大体的,皇后心中又有了几分赞赏,笑着道:“你们出门在外的也是不易,既是家母安排的,也不必过于推辞,只管接下就是。”
李达一时间不好推辞,只得收下,忙请了三人入内。
李大娘自打从萧国公府回来,便一直闷声不吭地,李达和李达娘子夫妻两个劝她看大夫,她也是不愿,此刻正由李达娘子陪着在房内说话。
李达娘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却见一位穿着端庄得体的夫人走进来,那夫人模样生得出众,明明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年纪,可瞧着却比自己年轻了十岁不止。后面跟着的下人穿着打扮也是非比寻常,一看便是受过极好的教养的。
李达娘子见此心生敬畏,小心翼翼上前询问情况,方才得知竟是这家宅院主人的儿媳,如此也称得上是这里的主人了。
皇后是借着取东西的由头过来的,一进院子便吩咐了金嬷嬷和银嬷嬷去房里取物件,自己则径直去了堂屋,坐在了主位上。
李达夫妇面对这般雍容的妇人实在惶恐至极,一时间分外拘谨,坐立难安的样子,生怕自己哪儿惹了人家不快,生出什么事端来。
皇后示意二人坐下,这才环顾四周:“怎的不见令堂?听闻她身体不适,我倒是认识不少医术极好的大夫,两位既是带着令堂来看病的,兴许我还能帮得上忙。”
“真的吗?”李达娘子眼前一亮,正欲说话,却被李达给拦下了,只听他分外客气地道,“夫人准许我们一家人住在此处已是极大的恩惠了,我们又岂敢再叨扰夫人?我的兄弟姚闯已经帮忙在长安城里介绍了几个颇有名望的大夫,家母的病不敢再劳夫人费心。”
皇后笑了笑:“我听闻令堂病得极重,且并无心医治,可是真的?”
问及此事,李达夫妇皆是一阵唏嘘叹惋。为着劝母亲去看病一事,两人也实在是发愁的。这都劝了一天了,他娘也不知怎的,死活不愿意再看病。
皇后开口道:“不知可否带我去见见她老人家?”
李达夫妇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领着皇后前去。
到了卧房门口,李达娘子率先推门进去:“娘,姚夫人来看您来了!”因着这宅院是为姚宅,李达娘子想当然的以为是冠以家中男主人的姓氏,故而想着称姚夫人并没错处。殊不知,这姚宅是专属于太后一人的宅院。
皇后听了倒也不纠正,只淡笑着跟随她跨过门槛。
这时,李达娘子大喊一声,突然狂奔着往里而去:“哎呀,娘,你这是做什么,怎就突然想不开呢?”
跟在后面的李达明显感觉情况不对,立马飞奔入内,却见自家母亲不知这样的身子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把白绫悬在了房梁上,就在他家娘子进门的那一刹,李大娘脚下踩着的板凳被踢倒在地,整个脖子挂在白绫上,竟是……要自杀!
皇后在门口看到这一幕也是大骇,怔怔站在那儿一时不好上前去。
只见李达过去将其母抱起来放回到榻上,和妻子二人跪在床头,话语里带了哭腔:“娘,您这是做什么呢,咱们说好了来长安城看病的,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爹临终前对着孩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您老人家,您说您要是这么走了,叫孩儿日后如何跟九泉之下的爹交待?”
因为拯救的及时,李大娘的脖子才刚刚挂上去,倒是捡回了一条命。此刻躺在榻上惨白着一张脸剧烈咳嗽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劲儿来。
李大娘眼眶含泪,看着跪在床前的儿子儿媳,心中也是酸涩:“达子,娘知道你孝顺,可娘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何苦平白的让你再花那冤枉钱?为了给娘治病,你不惜变卖了家里的田产和房子,你可曾想过,待日后咱们一家人离开长安,又将去往何处?”
李达抿着唇,拳头一点点握紧:“娘,这种事不用你担心,儿子自有打算。”
以后的事他还没想太多,为今只愿先治好阿娘的病。老家的郎中说阿娘活不过这个冬日,他不信,一定要医好阿娘的病,目前再没什么比这事要紧了。
“自有打算?”李大娘突然拍了拍床板,声音带着几分严厉,“你的打算是什么,你把元宝送去他外家,其实是根本没打算再要回来是不是?”
李达听得神情一怔,他娘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李大娘又咳了一阵,虚弱地道:“来长安之前我就听到你们夫妻俩商量,元宝的舅舅无子,你们送他过去是不打算要回来了。而且,元宝他舅还给了你们银两是不是?那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我的亲孙呐,你们怎么可以为了我这个老婆子,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李达夫妇没想到这事居然母亲早就已经知道了,一时间两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元宝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心里哪里舍得,可娘的病也不能不治啊。
李达娘子眼眶红红的,低着头没说话。当初为了这事,她背地里没少跟达子吵起来,可如今既然都到了长安,她其实也认命了。
“娘,我哥是个好人,嫂子人也不赖,元宝跟着他们家肯定比在咱们家过得好,而且我若是想他了还可以回去看望,都是亲人,谁照顾不是照顾呢?没准儿元宝还就喜欢住在他外家住呢。”李达娘子这般说着,脸上努力挤出笑来。
“胡说!”李大娘打断她,“都是当娘的人,他自幼都是由你带大的,纵然那是你亲哥,你就当真舍得把儿子与了他?何况,元宝是我们李家的血脉,哪能随随便便就跟了他人姓?”
李达夫妇低垂着头,没说话。
李达娘子此时的心岂会不痛,当初李达初跟她说要把元宝给她哥时,她气得都想着跟他合离算了,她带着自家元宝离开再不在他们家待着了。
可看着娘的身子一日日成了这样,她到底也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何况,自打她入了李家门,婆婆待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她的心岂是那木头做得?
至于李达,在他看来儿子重要,可娘更重要啊!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爹摔断了腿,娘是如何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撑起这个家,又是如何日辛夜苦为他攒下聘礼娶到媳妇儿的,甚至为这个家熬坏了宝贵的眼睛,耗损了身子。
虽然是继母,但娘待他当真是好的没话说。
他病了,她不辞辛劳没日没夜的照顾着,省出自己的口粮给他做上一碗葱花白面汤鸡蛋,专门儿的给他补身子。他在外面受了欺负,父亲腿脚不便帮不上忙,娘一个妇道人家却跑去跟人理论,豁出性命不要也要给他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