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也算彻底出局了。”
说起这个,陈贵妃心情明显又好了些:“邵敬霆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却聪慧之极,这样的人留在三皇子身边迟早会出事,如今他们二人受陛下猜忌,依着刘贤妃素来怕事的性子,必然不敢让自己的儿子对储君之位肖想半分。”
“是啊,邵敬霆为了他们邵家满门考虑,经此一事,他日后必然不会参与到皇子的争斗当中,少了此人,娘娘做起事来也会得心应手许多。”采薇话音刚落,抬眸看到站在门口的岑锦瑶,她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忙福了福身子,“公主!”
陈贵妃闻声望过去,与岑锦瑶的目光对视,缓缓从贵妃榻上坐直了身子。
岑锦瑶径自走过来,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是你干的。”
“公主,你,你说什么呢?娘娘……”采薇还想辩解什么,却被陈贵妃抬手制止,神情淡淡地望着她,“谁允许你以这样的口吻与我说话?学得规矩都学去哪儿了?”
岑锦瑶依然毫不畏惧,只轻扯了扯唇角:“贵妃娘娘的心真狠,为了你儿子能够坐上储君之位,视人命如草芥。萧漪宁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姑娘,你指使孙嬷嬷设计将她诱骗出宫时,可有设身处地为她想过?”
陈贵妃眸中燃起一丝薄怒:“放肆!如若没事你便退下,在这神神叨叨说些什么?本宫一句也没听懂。”
“母妃听不懂?”岑锦瑶嘲讽地看着她,“方才我过来的时候遇上韩婕妤身边的宫女春桃,逼问之下她什么都招了。”
“太子的马是韩婕妤指使孙嬷嬷做得手脚,目的只是为了加害太子。当初孙嬷嬷答应为韩婕妤做事,是因为韩婕妤许以丰厚的报酬,还说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便封她做诰命夫人。孙嬷嬷利益熏心,故而答应韩婕妤对太子的马下手。却没料到围猎之事最后引来三位皇子被圣上猜忌,她心中害怕,此后根本不愿再见韩婕妤。是你从春桃那里知道真相后,拿孙嬷嬷家中幼子做要挟,逼迫孙嬷嬷主动又去见韩婕妤献计,设计了安福郡主诱拐出宫的戏码。可笑的是,韩婕妤至死恐怕都没想明白,孙嬷嬷突然找她献计伤害安福郡主以打压皇后一事,根本就是你在后面出谋划策的。”
“孙嬷嬷来过清池宫,我亲眼见过的,当时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就全解释得通了。”见陈贵妃沉着脸不说话,岑锦瑶勾唇一笑:“怎么,莫非母妃这般健忘,前几日刚做的事如今便不记得了?”
“一派胡言!”陈贵妃被彻底激怒,一个耳光直接挥了过来,在岑锦瑶左脸上印下鲜红的五指印。
采薇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心疼地望着,却不敢发声。
岑锦瑶单手抚上火辣辣的左脸,眸中闪过一丝记恨,直直地站在那儿仰脸瞪着她。
陈贵妃的手微微颤了颤,面无表情地对她道:“岑锦瑶,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和你哥哥若是出了事,你在这宫里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岑锦瑶没答话,默默转了身准备往殿外走。
陈贵妃却突然大喝一声:“来人,押二公主回宫闭门思过,没有本宫的允许,她不得踏入月居宫半步!”
岑锦瑶怒不可遏的回头,虽然因为年纪的原因个头不高,但看着陈贵妃时却气势迫人:“你想关押我?莫非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去告诉父皇事情的真相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母妃为一己之私手段用尽,不怕遭报应吗?”
陈贵妃也不跟她废话,眼见外面的宫人进来,厉声吩咐:“还愣着做什么,拉下去!”
直到岑锦瑶被人带走,采薇仍有些惴惴不安:“娘娘,一直关着公主也不是办法啊,若给陛下知道了,还是会一问究竟的。”
陈贵妃苦笑着摇摇头:“放心吧,她不会说出去的。”
采薇诧异地望着陈贵妃,明显没弄明白主子的意思。明明方才二公主的语气就是她一定会禀报圣上的,怎么贵妃娘娘却似乎很笃定的样子。
陈贵妃瞧出了她的困惑,重新在贵妃榻上坐下:“这孩子嘴硬心软,她若当真想禀报圣上,方才直接拉了春桃面圣即可,何必自己过来质问我?”
采薇恍然大悟,心下了然:“看来公主还是顾念着母女情分的,那娘娘方才为何……”想到公主挨的那一巴掌,她不免觉得揪心。贵妃娘娘虽然对公主冷淡,但这还是第一次动手呢。
陈贵妃眸中带了几分凛然:“她在我跟前越发放肆,也是该教训一下了。”
说到这儿,她略顿了顿,对着采薇道:“那个春桃,你想办法处理掉,她什么都知道,活在这宫里与我们来说便是危险。”
采薇低头应诺。
当日夜里,宁秀宫失火,一名宫女被活活烧成一堆骸骨,经尚宫局鉴定乃是韩婕妤以前的贴身宫女春桃。
——
夏日渐浓,到了正午外面的知了聒噪地吵闹着,惹得人心上烦闷。
金嬷嬷午憩醒来入了椒房殿,缓步去床帐前站立,轻轻撩开幔帘低唤:“娘娘,该起了。”皇后虽然有午憩的习惯,但中午不能睡太久,否则睡得太沉起来容易头闷。今儿个皇后早膳用罢没多久便说身体疲乏,直接便睡了一个上午,眼瞅着午膳的点儿都过了娘娘还不醒,金嬷嬷怕她醒来不适,便想着喊她起来。
皇后睡眠浅,平日里都是唤两声便能醒,今儿个却不知怎的,金嬷嬷一连叫了三次,榻上的人儿却只是眉头蹙了蹙,并未醒来。
她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忙抬手放在皇后额间试了试温度,不由大惊失色:“哎呀,怎么这么烫!”
她匆匆出了寝殿,见银嬷嬷端了洗漱用具进来,忙接过来:“先别忙活这些了,去御医院请御医过来,娘娘发了热,赶紧让人来瞧瞧。”
银嬷嬷一听也慌了,应着便往外跑。
皇后待人宽厚,因念及午间燥热困乏,准了大家午膳后去歇个晌,只留两人当值。银嬷嬷出去时没瞧见今日当值的宫人,也懒得去喊,索性自己顶着大太阳疾步往着御医院奔去。
此时正是午膳时间,御医院里冷冷清清的,有位二十岁上下的医工此刻正在院中半阴凉之地晒药,瞧见银嬷嬷慌忙迎上来,规规矩矩行礼:“银嬷嬷,什么事儿让您亲自跑一趟?”
银嬷嬷奔走得满头大汗,此刻也顾不得去擦拭,只是气喘吁吁对着医工道:“皇后娘娘无端发热了,御医们呢,全都跟我去椒房殿。”
皇后生病自然是大事,尤其前段日子见识了陛下对皇后的恩宠,医工自然知道此事耽误不得,忙道:“小的这便让人去通知各位御医。”他说着急急往御医院外面走。
银嬷嬷见了拦住他:“你去哪儿,御医们没在御医院?”
医工道:“这回儿御医们都去后面的小膳堂用午膳了,只有冯吏目在当值。”吏目乃是御医院的二等医师,比御医低了一级。
说话间一位美髯须的玉面郎君从御医堂出来,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仪表堂堂。他看到医工,问道:“怎么回事?”
医工回道:“冯吏目,这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银嬷嬷,说皇后娘娘病了,小的正要去小膳堂喊李御医、杜御医他们。”
冯吏目神情微变,忙道:“皇后娘娘病了可是大事,耽搁不得,你等我去拿了药箱便去。”
冯吏目很快进去拿了药箱出来,却不见了医工的人,他不解地逡巡四周。
银嬷嬷道:“我让他去叫御医了,冯吏目只怕不适合给皇后娘娘看病。”
银嬷嬷所言不无道理,皇后乃六宫之主,自然是需要御医请脉的,他一个小小的吏目的确还不够格。
冯吏目想了想道:“银嬷嬷是皇后娘娘跟前儿的人,如今火急火燎的赶来必然也是担心皇后病情。医工去膳堂传话还要耽搁些时辰,倒不如先让卑职去给皇后诊脉,如此确认是和症状也好安心不是?”
银嬷嬷暗思冯吏目这话也不无道理,如今正是用午膳时间,通传御医难免要耽搁些时辰,娘娘又不知究竟得了什么病,还是让这吏目先去瞧瞧的好。左右,只要这吏目不开方子,便也伤不了皇后。
她这般想着,略点了点头,却对这位冯吏目不怎么可气,语气也淡淡的:“既如此,冯吏目就跟我来吧。”
38章、吃醋 ...
银嬷嬷带着冯吏目回了椒房殿, 金嬷嬷已经扶着皇后下了榻,皇后在珠帘外面的竹席面圈椅上坐着,单手搭在扶手上支着头, 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
“娘娘不是身体不适吗, 怎么就下床了, 该先躺着才是。”银嬷嬷说着疾步走了进来。
金嬷嬷刚帮皇后洗漱完毕,此刻端着铜盆正要去外面倒水,见银嬷嬷回来便略停了停道:“娘娘适才醒来,非要起身,说越躺着越乏力, 倒不如起来精神些。我无奈, 便只好伺候她起了。”说完见银嬷嬷后面没跟御医, 便纳罕道, “你不是去请御医了吗,人呢,怎就你自己回来了?”
银嬷嬷道:“赶上饭点儿,我让医工去膳堂通报了, 这会儿约莫已经在路上了。”说到这儿, 她上前对着皇后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 今日午膳时御医院有个冯吏目当值, 奴婢想着娘娘的身子片刻耽误不得,便擅自做主让他先来为娘娘诊脉,先瞧瞧病情再说。那冯吏目人就在外面, 娘娘可要宣他进来?”
吏目虽比不得御医,但也是医术极佳的医师了,非宫外寻常郎中可比。皇后本就不是在意那些细节的人,又想着此刻头晕目眩,便略点了点头。
银嬷嬷很快领了冯吏目进来,皇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隐隐感觉那人要见礼,便有些虚乏地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先切脉吧。”说罢由银嬷嬷搀扶着去旁边的圆桌椅前坐下,将左手伸出,轻薄的衫子微微上撩,露出细白娇嫩的腕子来。
银嬷嬷拿了丝帕搭在脉搏上面。
寝殿内半晌没有动静。
银嬷嬷见冯吏目突然跟个呆木头一样杵在那儿,不由得很不客气地发话:“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们皇后娘娘诊脉?”这个冯吏目怎么回事,方才瞧着倒还像是个有主见的,这会子又像是变了一个人,傻愣愣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这般一想,银嬷嬷心下一阵后悔,她可莫要一冲动走了什么错事才好。
冯吏目方才被银嬷嬷一呵斥,此时也回了神,收回落在皇后身上的目光,强自忍着身体难以控制的颤栗,努力平复着心情,语调缓缓地道:“臣为皇后娘娘请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待说出口时却又觉得似有千金之中。
他恭恭敬敬说着,见对面的女子神情淡淡,似乎并未差觉出什么来,他放松之余又升起一丝失望。对她福了福身子,缓步过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默默为她诊脉。
皇后依然双目微阖,整个人瞧上去不太有精神,只任由冯吏目为自己诊脉。
周遭安静了好一会儿,冯吏目收了手,起身恭敬回话:“气候闷热,娘娘乃是暑邪侵体所致,好在发现及时,尚无大碍,娘娘不爱吃苦,可以荷叶莲藕粥调理。莲藕味甘多汁,能增进食欲,荷叶性凉,有清热解暑之功效。”
银嬷嬷在一旁听得纳闷儿:“你怎知皇后娘娘不爱吃苦的?”皇后娘娘的确很少吃药,平日里有个小热小痛怎么劝娘娘喝药都没用,难道真的是不爱吃苦药的缘故?
可是,她伺候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也没听娘娘说过自己怕苦啊。
皇后坐起来的这一会儿也清醒了些,也很奇怪此人的回答,又发觉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便下意识抬了眼帘。
入目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男人,生得白净,举手投足间自有股儒雅之气,颌下一撮胡须又为他平添几分成熟与稳重。
虽然十年未见,但这副容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怎么是他?皇后难以掩饰的惊愕出现在脸上,眸中又惊又喜,一声“阿兄”险些脱口而出。他以前不是致力于考取功名为国尽忠的吗,如今怎会待在御医院?
在皇后望过来之时,冯子谦也在与她对视,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升腾着薄雾,霎时间红丝遍布,
这时,外面的金嬷嬷从外面进来:“娘娘,御医们到了。”
到底是给皇后娘娘治病,御医们自然知道耽搁不得,医工去膳堂通传之后大家便膳也顾不得进,慌慌张张顶着毒辣的太阳火急火燎赶来,此刻都站在椒房殿门口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皇后却道:“既是暑热所致,倒也无甚大碍,让大家都回去吧。”
银嬷嬷还是对眼前这位冯吏目不大信任,此时便劝慰道:“娘娘,御医们既然来了,便请他们进来诊脉吧,如此咱们也好安心。”
皇后见拗不过,想着诊一下倒也无妨,便让金嬷嬷宣了御医入内。
几位当值的御医轮番为皇后切了脉,病情倒是和冯子谦所言并无二致。这边御医们刚禀报过病情,外面传来方德宣尖细的嗓音:“圣上驾到!”
话音刚落,顺熙帝一身玄色龙袍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御医们忙下跪行礼。
皇后也正要起身,却被顺熙帝快步上前搀扶起来:“听闻你身子不适,到底怎么回事?”他话语中的关切不加掩饰,完全将大殿内的其他人忽略掉。
皇后任由顺熙帝扶着坐下来,这才缓缓道:“也没什么大碍,有些中暑,不严重的。”
顺熙帝目光扫过下面的御医,本是想问问皇后所言是不是真的,却在瞧见一旁的冯子谦后眸中闪过一抹诧异,眉头也随之拧了拧,转而去问御医:“皇后所言可是真的?”
御医院院使杜御医回道:“回禀陛下,娘娘身体确实并无大碍,待臣回去便吩咐司药司为皇后娘娘煎药。”
银嬷嬷道:“娘娘不喜苦味,方才这位冯吏目说可用莲藕荷叶粥调理,不知这个法子可行否?”
杜御医回道:“荷叶却有消暑之功效,那臣便加以味甘的祛暑药材进去,请尚食局为娘娘做成可口的药膳服下。”
顺熙帝低低应了声,杜御医忙写了方子递给银嬷嬷,银嬷嬷则让人拿着药膳方子去了尚食局。
写了药方,顺熙帝却没让众御医退下的意思,他冷冷瞥了眼跪在一旁的冯子谦,说出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冯吏目倒是个有心的,连皇后受不得苦味都能想得到。不过……朕倒是不知何时一个小小的吏目都敢入椒房殿为皇后诊脉了,杜御医,这是你们御医院新拟定的规矩?”
如今虽是炎炎夏日,但杜御医却明显感觉脊背一阵发寒,额头上不由渗出冷汗来:“回陛下,银嬷嬷去御医院时恰好臣等在膳堂用膳,冯吏目怕耽搁了皇后的病情,故而先来给娘娘诊脉。”
说到这儿,他略微抬眸观察了一眼陛下的神情,见后者神色淡淡瞧不出情绪,他默了须臾又道,“陛下,前些日子刘御医告老还乡,御医的名额空缺尚未补上,臣曾和其余人商榷过,觉得冯吏目医术精湛,可当此职,只是……还未来得及向圣上禀报。”
顺熙帝的脸仍旧阴沉沉的,前段日子和皇后说起从前时,才刚提到过这个曾经跟自己抢媳妇儿的冯子谦,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阴魂不散的到御医院里当值了,顺熙帝心里老大不痛快了。若真让冯子谦做了御医,日后若隔三差五的来椒房殿为阿媛诊脉叙旧,那他可是决计不能容忍的。
是以,他肃穆着一张脸并未给杜御医什么好脸色,瞪他一眼后又打量了冯子谦片刻:“冯吏目何时从的医?”
冯子谦恭敬回话:“回陛下,顺熙元年。”
“原来只有九年,只怕资历浅了些,能做上八品吏目已是罕见,至于御医……”他随意地捻动着大拇指和食指,似乎在沉思。
杜御医以为陛下是在考虑,且又实在喜欢冯子谦这个厚生,便又斗胆为他说了好话:“陛下,这冯子谦乃是鬼医姜百草的关门弟子,虽从医时间有限,但医术却已是许多人所不能及,且臣等已在御医院对其进行过考核……”
“一个学医九年的人便让你这般欣赏,看来杜御医你的医术还有待提高啊。”顺熙帝打断他的话,眸色渐冷。
把话题引到杜御医自己的医术上,惹得杜御医心头一跳,顿时噤了声。他好容易坐上御医院院使的位置,如今被陛下质问医术,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这冯子谦他虽然有心帮上一把,可也得在不危及自身的前提下。现如今既然陛下无意提拔冯子谦,他自然也该懂的察言观色,便只得规规矩矩道了声:“陛下圣明,冯吏目的确还应再考察一番,是臣草率了。”
“嗯。”顺熙帝淡淡瞥他一眼,“退下吧。”
出了椒房殿,冯子谦走在路上有些走神儿,其余人则是互相交头接耳说着方才的事。
“以前御医院晋升一事咱们圣上不是鲜少过问吗,也从不会因为年龄对谁有所偏见,今儿这是怎么了?”李御医问。
杜御医捋着胡须沉思须臾,转而望向一旁独自默默走着的冯子谦,上前离他走得近了些:“我记得你是黎县人,那你和陛下……”陛下和皇后娘娘以前也是黎县的,再加上方才陛下的态度,这不得不让杜御医有些浮想联翩了。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这冯子谦该不会以前得罪过陛下吧?若真是如此,那他方才还卖力为冯子谦说话……
杜御医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好,脑袋还在。
冯子谦原本还在愣神,被杜御医冷不防一问,身形明显滞了滞,旋即笑道:“黎县那么大,哪有如此巧的事。”说罢对着杜御医福了福身子,“卑职想起还有几处药房需要整理,便先回御医院了。”
杜御医捋着胡须,望着冯子谦快步离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有些意味深长。
这时,内监方德宣突然匆匆追了上来,喊了一声:“杜御医留步。”
杜御医上前对着方德宣拱了拱手,十分客气:“方公公,陛下可是还有话说?”
方德宣笑道:“是陛下方才忽然改了主意,关于冯吏目晋升御医的事,陛下同意了。还说冯吏目想到用药粥为皇后调理身子,应当重赏以示嘉奖。”
“这……”杜御医惊喜交加,却又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公公,方才陛下不好决定冯吏目资历太浅,如今怎么又改主意了?”这陛下的主意改的也太快了,莫非那冯子谦并未得罪过圣上?
方德宣笑着摇摇头:“君心难测,杜御医照办就是了。”
“是。”杜御医忍下万千疑虑,恭恭敬敬道。
——
椒房殿内
顺熙帝重新扶了皇后坐下,两人难得处在一块儿,金嬷嬷和银嬷嬷知趣的都没往近处靠,只规规矩矩守在外殿。
顺熙帝亲自拿冷帕子帮她擦了擦脸,又十分细致的为她揩拭那柔弱无骨的双手,眼神里皆是温情:“怎么样,这样有没有好些?”
皇后笑着点点头:“是好些了,碰些凉水,心上不会太闷了。”
顺熙帝站起身去水盆前重新将帕子搅拌几下,继续坐在床沿为她揩拭,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后问她:“累吗,要不要睡会儿?”
皇后打量着他的神情,眸中笑意一闪而逝,抬手揉了揉脑袋似乎有些无力的样子:“是有些困乏。”
“那赶快躺下歇会儿,听说你午膳还没进,待会儿尚食局做好了药膳朕再叫你。”
顺熙帝说着扶她躺下。
皇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感觉他躺在了自己身后,旋即伸手将她搂在怀中。
皇后一直背对着他闭着眼睛没动,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顺熙帝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沉默了好一会儿见怀里的人没什么动静,他低喃着自言自语:“那份冯子谦怎么回事,以前不是个秀才吗,十年杳无音讯,如今倒是学起了医术,居然还学出能耐跑到宫里来,真是阴魂不散。”
他声音不大,几乎是嘴里嘟囔着说出来的,话语里的醋意十分明显,他以为皇后是还听不到的。
谁知皇后突然睁了眼,转过身来看着他:“陛下若不满意他,又为何突然改主意让方德宣去传旨,晋升了冯吏目做御医?”方才她一句话都没说,却不知他为何突然间便改了主意,还要重赏冯家阿兄。
“你,你没睡啊?”被皇后望的有些心虚,顺熙帝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来掩饰尴尬。
39章、封赏 ...
见皇后一直盯着自己看, 顺熙帝颇有些无奈地抚了抚她的鬓发,动作轻柔,目中含情:“朕的确不怎么喜欢冯子谦那小子, 不过身为一国之君总得拿出点气度来吧?何况, 朕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公报私仇的昏君庸君, 冯子谦师承鬼医姜百草,又能得杜御医如此高看,想来也是有真本事的,岂能埋没?”
说到这儿,他略顿了顿, 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除此以外, 更大的原因则是为你。你娘家无人, 冯子谦至少也是同你一起长大的, 若时而能够与你叙叙旧,想必你会喜欢的。”
皇后诧异地抬头看他,入目是他那双深情款款的眸子,那黝黑明亮的眼瞳似有股魔力, 望上一眼便能让人泥足深陷。她弯了弯唇角, 呢喃着道:“谢陛下。”
顺熙帝亲了亲她的额头:“睡一会儿吧,待会儿药膳来了朕叫你。”
因为头昏脑涨, 皇后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间似乎记得阿宁和太子放课后过来看望过她,不过只略待了片刻便被顺熙帝给遣散走了。
再后来,皇后又昏昏沉沉地眯了一会儿, 再被顺熙帝叫醒时,已是尚食局送了药膳过来。
顺熙帝难得温柔,亲自端了白玉镶金边儿的雕花小碗,坐在床沿一口一口地亲自喂她。
皇后午膳什么都还没用,如今虽然腹部空空,但因为生病的缘故此刻并没有什么食欲。好在尚膳局将药膳做得极为清淡,里面还掺了冰糖和蜂蜜,对于养病期间味苦的人来说,倒也是极为合适的。
再加上是顺熙帝亲自端了碗喂,强令着她吃,皇后倒也真的进了不少。
后来见皇后摇头,顺熙帝才将碗搁在一旁,温声道:“你身体不适,也不便进膳太多,少食多餐较为好些,等什么时辰觉得饿了,便让尚食局再做新的。或者,直接宣了人在椒房殿的小厨房做些你爱吃的,怎么都方便很多。”
皇后拿帕子揩拭着唇角,听他考虑得如此细微周到,一时间哭笑不得,无奈摇了摇头:“陛下未免小题大做了,不过就是署邪侵体,哪就那般娇贵了,臣妾休养两日便好,无须忧心。”
“那也不可大意,虽不是什么大病,但到底身体难受得紧,何况稍一不慎病情加重却也是麻烦,还是早些痊愈的好。”顺熙帝抓着皇后的手亲了亲,这般说道。
一旁候着的金嬷嬷和银嬷嬷见到这般和谐的画面,两人相视一笑。陛下和皇后娘娘这般相处,连她们这些下人都觉得轻松舒适,倒真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了。其实帝王到底非比常人,陛下能待皇后这般,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这边两人正想着,皇后的目光投了过来,低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方才我睡着时隐约记得璋儿和阿宁来过,这俩孩子可曾用过午膳了?下午还要进学,可不能饿着。”皇后永远都是这般,时时刻刻都要想着孩子们。
知道她担心,金嬷嬷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回着话:“回禀娘娘,快到未时了,太后听闻皇后娘娘染疾,恐无力照顾太子和郡主,便将二人都接去了长乐宫,还说郡主今日午憩在长乐宫。”
皇后闻此方才放下心来,如此便好,有太后帮忙照看着,她自然是极为放心的。
——
皇后养病期间,太后一直代为照顾漪宁,倒是当真给皇后省了不少力,也可以安心静养自己的身体。
其实皇后的病情本就不重,再加上药膳的调理,四五日也便大安了,只顺熙帝实在放心不下,总让宫人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这日早膳过后,银嬷嬷去御医院请御医再次为皇后复诊,皇后特异指明了让那位新晋的冯御医过来。
冯子谦上回提出了药膳为皇后治病的法子,银嬷嬷觉得此人脑子好使,又是个细心的,对他早没了初次见到时的偏见,又闻皇后点名了让他过来,便应着去御医院找了冯子谦。
冯子谦自莫名其妙被顺熙帝晋升为御医之后,这几日倒是并不曾为谁瞧过病,如今诈一听说是皇后娘娘传见,自然片刻不敢耽搁,匆匆忙忙的跟随银嬷嬷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内
冯子谦为皇后请了脉,恭敬起身回话:“回禀皇后娘娘,您的凤体已无大碍。但今日天气仍较为炎热,娘娘平日里还需多加注意,多用些清淡膳食为佳。”
皇后抬眸看他一眼,对着金嬷嬷和银嬷嬷道:“你们俩先出去吧,这里用不着伺候。”
两人虽不知皇后为何支开她们单独与冯御医对话,却也不敢多嘴,应诺离开。
皇后见冯子谦自请了脉便一直在旁边站着,眼帘低垂,她缓和了口吻:“阿兄过来坐吧,这里也没什么外人。”
皇后一声阿兄使得冯子谦将目光移向她,她的眉眼一如当初,岁月似乎并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的印记,一如他梦境中经常遇到的一样,美貌动人。
不过,毕竟十年未见,变化总还是有的。她整个人看上去成熟稳重了很多,当得起母仪天下。
沉默须臾,他躬了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皇后则亲自为他斟了茶水。
他接下时有些受宠若惊:“娘娘玉体尊贵,折煞微臣了。”
皇后望他一眼,哭笑不得:“多年不见,阿兄也学会了外面人的那一套。”
冯子谦讪讪笑了笑,目光望向眼前这个尊贵雍容的女子,一时间感慨万千:“今时不同往日,娘娘如今贵为国母,子谦乃一介臣下,自当懂得尊卑。”
皇后没接他的话,只又问道:“阿兄为何突然学了医术?”她记得以前他常说,有朝一日能够状元及第,为大夏尽绵薄之力,一展所长,当此生之宏愿。莫非,到如今他又改了主意?
冯子谦被问得莫名心虚,为何会学医,自然是希望能够离她近些。这十年来,走进御医院便是他一直朝前奋斗的目标。纵然两人再无可能,但只要能时时看到,他也会觉得心安。
可面对她时,这样的话他又如何出得了口?犹记得当初她选择了岑禹,很愧疚地跟他说,一直以来都拿他当作兄长。
他目光躲闪着没看她:“几年前偶然遇到家师,觉得治病救人也乃功德一件,又突然无心仕途,便从了医。”
皇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忽又问他:“对了,十年未见,阿兄想必已然成家了吧,何时得空就带了阿嫂和孩子们入宫来坐坐。我整日待在这宫里难免发闷,鲜少有人陪着说说话儿的。”
冯子谦微微惊了一瞬,旋即苦笑道:“说来不怕娘娘笑话,臣至今尚无家室,孑然一身。”
皇后眸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再想到他突然入了御医院的事,又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气氛倒是显得颇为尴尬。
十年了,大家都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冯子谦默默饮了口茶,关怀地问她:“娘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还好。”她平淡地应着。
然而这话冯子谦却是不信的,深宫之中,佳丽万千,又能好到哪儿去?
她低垂着脸,长长的睫毛微微跳动,他望的有些出神。
顺熙帝今日早朝遇到了些烦心事,回到御书房时还发了好一通脾气。后来想到不知皇后病情如何,便过来椒房殿看看。
谁知刚到门口,却瞧见冯子谦在皇后对面坐着,目光灼灼,那神情里的暧昧与情意肆无忌惮的流露在外。好在皇后一直垂着头,没瞧见他此刻的表情。
顺熙帝原本努力压下的火气,此时越发在心头翻滚了。
“咳咳咳!”他很用力地咳嗽几声,生怕殿内的两人听不见似的。
皇后闻声抬眸,看到顺熙帝亲自迎了上来,冯子谦则是起身在一旁候着。
“陛下怎么来了?”她望着他,软语温声地道。
面对皇后,顺熙帝有些发不出火来,但一想到方才冯子谦的眼神,他心里便很不舒坦。他当着那碍眼人的面亲热揽了皇后的腰肢,语调温柔:“刚下早朝,过来看看。你病情如何了,今日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皇后笑着摇摇头:“已然无碍,劳陛下惦挂了。”
两人在桌边坐下,顺熙帝故意没看旁边的冯子谦,俨然把他当成了透明。
“早膳可用了?”
皇后点头:“方才用了药膳。”
顺熙帝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动作极其亲昵,又见她额头冰凉不再发热,心里也安了许多:“看来冯御医的药膳果然有用,朕该重重有赏才是。”
“为娘娘诊治乃微臣的本分,何况陛下已经晋升臣为御医,微臣惶恐,不敢再讨封赏。”冯子谦站在那儿恭谨回着话,不卑不亢。
顺熙帝瞥他一眼,却道:“一码归一码,你治好了皇后的暑热之症,朕赏赐你也是应当的。何况,冯爱卿与朕和皇后也算故交,这赏赐嘛也应当与旁人不同。”
他说着,略顿了顿,突然灵光一闪:“不如这样好了,爱情和皇后也算青梅竹马长大的,皇后又一直唤你阿兄,朕赐你楚姓,让你和皇后做亲兄妹如何?”
皇后和冯子谦二人皆是一惊。
圣上赐姓,这古往今来都是无上的荣耀和莫大的恩宠,也是光宗耀祖之事,且又与皇后同姓,他日后便成了皇后母族中人,皇亲国戚,地位也和以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若说这是天大的封赏,冯子谦也不否认,在外人看来必然也是羡慕不已。但圣上心里怎么想的,他自然也是看得出来。
表面是恩宠,实则却是防着他。他成了皇后的兄长,那一辈子便都是兄妹。
“怎么,爱卿似乎在犹豫。赐你与皇后同姓,莫非爱卿不甚满意?”他问得语气淡淡,瞧不出波澜,但那不容置喙的语气还是让冯子谦颤了颤身子。
这岑禹,再不是当年那个黎县包子铺里的小儿郎,而是掌管着所有生杀大权的君主,一代帝王。
当初大同帝在位时,民不聊生,官员腐败,百姓怨声载道。但自打这天下换了主人,仅仅几年的时间里,整个大夏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百姓生活渐渐好转,赋税减少,连年丰收,百姓们提及这位帝王,没有人不是一脸崇拜和尊敬,仿若救世主一般。
冯子谦自己也承认,岑禹是个好帝王。
就是……心眼儿未免也太小了些。这么多年过去,他还真担心自己能把阿媛抢走了去?
他明白阿媛的心思,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丈夫。其实虽然他一心一意的入了宫,进了御医院,但还当真没想过争抢什么,不过就是想离她近些,知道她过得好,他也会觉得很安心。
不过,陛下这般防着自己,也算是他爱重阿媛的一种表现吧。
默了须臾,他上前两步下跪行礼:“臣多谢圣上厚爱。”
见他接旨接的痛快,顺熙帝也高兴,转而望向皇后:“多了个兄长,皇后可还满意?”
皇后无奈嗔他一眼,但心里到底是开心的,忙起来福身谢恩。
顺熙帝拉她起身,扶着她重新坐下,又给冯子谦赐了座,十分宽和大度的样子:“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说罢又想了想:“既然是皇后兄长,只做个御医只怕委屈了。何况爱卿有满腹才华,应当学以致用才是。这样吧,吏部员外郎的位置如今空缺,便由你顶上。”
皇后吃了一惊,还未开口,冯子谦也忙道:“陛下,这样只怕不妥,臣只几年前中了举人,并未及第,入朝为官只怕百官不服。”
顺熙帝浑然不在意地抿了口清茶:“你如今是皇后兄长,朕的大舅子,在御医院里做个御医怎么行?你若觉得尚未及第恐有人不服,朕着吏部出了考题对你进行考核,若通过了再去任职,如此一来想必爱卿就没什么推辞的理由了吧?”
圣上想得这般周到,冯子谦自然是想拒绝都不行,忙再次叩首谢恩。
皇后望着顺熙帝没说话,吏部可是朝中要职,多少人挤破了头颅也进不去。陛下若只是不想让阿兄待在御医院,大可以随便给一个闲差,如今居然把这么重要的职位给了他。
如此来看,陛下并不是为难阿兄的意思,倒像是……
待领会了顺熙帝的意图,她无奈地嗔他一眼。明明是想重用人家,却偏要表现出一副自己很小肚鸡肠的样子。
幼稚!
40章、避暑 ...
冯子谦当初一门心思想入御医院, 故而放弃了春闱考试,但学问这些年并不曾落下半分。吏部出得考题他也答得头头是道,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很快, 顺熙帝便下了旨意, 冯子谦乃皇后义兄, 念及皇后娘家无人,特冠冯子谦为楚姓,自即日起以皇后之兄的身份入仕,担任吏部员外郎一职。
冯子谦升迁为吏部员外郎的事很快在御医院里传开了,七品御医到从五品的员外郎, 不仅仅是跳级晋升那么简单, 也意味着他自今往后便要踏入朝堂, 与百官一起共事, 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这边,冯子谦正在御医院整理着自己的医书,杜御医在他后面掩唇咳了两声。
冯子谦闻声起身,瞧见杜御医忙要行礼, 却被杜御医抬手拦下:“楚大人乃皇后兄长, 当朝皇亲,下官岂敢受礼, 当下官拜见楚大人才是。”说罢, 又反过来对他作了揖。
冯子谦颇为无奈地亲自扶他起身:“杜御医言重了,子谦何德何能,若非蒙圣上和皇后娘娘青睐, 又何至于有今日。说起来,也不过是运气罢了。”
杜御医捋着胡须凝望他片刻,唏嘘道:“我早瞧出你才情了得,绝非池中之物,如今来看我的眼光倒还不错。如今子谦也算鲤鱼跃龙门,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不管怎样,我还是应当对你道一声恭贺的。”
“子谦还要感谢近日以来杜御医的关怀和照顾。”他十分虔诚地对着杜御医施了一礼。不得不说,自打他入了御医院,杜御医一直很欣赏他,也待他极好。虽然他平日里在御医院话不多,但谁对他好他心里一直都记着的。
杜御医却笑着摆了摆手:“不敢当,我身为御医院院使,关照大家是肩上的责任,再者也是欣赏你的能力,所以楚大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冯子谦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和御医院众人一一道别。
不管出于真心还是攀附之意,大家个个儿都表现的热情高涨,祝福之语更是绵延不绝,后来还一起送他到了御医院的大门口,冯子谦说了留步众人方才驻足看他离开。
杜御医遥望着冯子谦离开的背影,叹息一声:“这小子是学医的材料,不过……可惜了。”
旁边的副院使刘御医闻此笑着摇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与他相处的这段日子,知晓此人心中自有丘壑。如今一朝入了朝堂,谁又能知道他会否有所建树,名垂千古呢?”
杜御医摸着胡子沉吟着,到底没再说什么。
——
午膳过后,皇后倚在坐榻上看书,后来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醒来时却见顺熙帝在坐榻的另一头坐着,手里拿着她睡觉前看到一本你书册。
她微微一怔,忙坐直了身子:“陛下怎么过来了?”
“没事,过来你这儿坐坐,瞧你睡着便没打扰你。对了,冯子谦已经入吏部当差了,他通过吏部考核也算证明了自己的才华,大家想必不会太为难他,你大可不必担心。”他将书册合上,搁在跟前的榻几上,语气倒很温和。
皇后点了点头,又见他情绪有些低沉,不由关切地问:“陛下可曾用了午膳?”
顺熙帝还未答话,一直在旁边候着跟个透明人儿似的方德宣倒是率先开了口:“尚食局倒是有传膳,但陛下说自己没什么胃口,便让人撤了,午膳……还没用。”
“就你嘴快!”顺熙帝回头瞪他一眼,眼神里透着不悦。还真是平素里太惯着这些人了,倒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看来是得整治整治。
若搁在以前,对上顺熙帝这吃人的表情方德宣自然是极怕的,但今时不同,皇后染病,陛下对娘娘百依百顺的,有皇后给撑腰他也就胆儿大了些。左右也是为了陛下的身子着想,他实在是不吐不快,于是低垂着头不看圣上此刻阴沉的表情,只对着皇后回道:“娘娘,陛下早膳便没怎么进食,午膳又一口没动,这样下去只怕身子是会吃不消的。”
皇后抬眸望向顺熙帝,后者只是笑了笑:“你莫要听他瞎说,朕只是觉得天太热了还不饿,等饿了自然会吃。”
皇后倒没说什么,想到他早膳没用多少,思索着问:“陛下有心事?”
顺熙帝见皇后问起,也没想着隐瞒,只对着寝殿里的人使了使眼色,所有人会意的默默退出去。走到门口时,皇后将金嬷嬷叫住,让她传膳进来。
陛下的膳食其实一直都备着呢,如今皇后发了话,宫人们动作麻利地将膳食摆在了桌上,又默默退下。
因为天气炎热,考虑到主子可能胃口欠佳,尚膳局的膳食很是清淡,且每一样菜都做得精致,花式也新颖,尽量能勾起圣上的食欲。
“陛下多少用些吧,不管什么事,总还是要用膳的,否则垮了自己还如何造福百姓呢?”
知道皇后担心自己,顺熙帝便没再拒绝,乖乖坐过去自己吃,皇后则倚在坐榻上望着他。
不过顺熙帝今日是真的没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子仍旧放了下来。皇后见了从榻上起身,亲自过来拿箸子为他布菜。
顺熙帝拉她坐下:“你病刚好,莫要累着自己。朕过一会儿再吃。”
皇后将箸子放下,为顺熙帝舀了一碗冰镇菊花冰糖银耳羹递给他,见他喝了一口勺似乎觉得还算可口,便又喝了几勺子。
皇后问道:“陛下可是朝中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臣妾身在后宫帮不得什么忙,但说出来到底心里舒坦些。”
她话语刚落,果真见顺熙帝冷哼一声:“前两日有人上奏说吏部尚书郭岩朗私相授受,暗中买卖官职,朕便命人暗中调查,果不其然,截止昨晚上倒是查了个水落石出。今日早朝上,朕下令抄了郭岩朗的家,居然搜出三百万两白银,那可是三百万两啊,才做了七年的吏部尚书,居然就贪了如此多的银两,不知是他这七年间收受了多少的贿赂、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得来的,简直可气!“他说着,气得单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得上面的饭菜随之微颤。
皇后沉思片刻,悠悠道:“臣妾记得,那吏部尚书郭岩朗当初是陈丞相推荐的。”
顺熙帝看她一眼:“你所言不虚,郭岩朗原是陈鼎的门生,其长女还是陈鼎的宠妾,二人也勉强算是翁婿。今日早朝朕下令将郭岩朗革职查办,从重处置,也是想借机搓搓陈鼎的锐气。”
提到丞相陈鼎,顺熙帝就更来气了:“陈鼎此人在朝中党.羽遍布,权势滔天,以前景旗在时还能与之分庭抗礼,如今景旗没了,武将当中无人能够服众,成了一盘散沙,反倒使得陈鼎老贼越发得意忘形,郭岩朗贪污如此巨额银两,他今日还想让朕念在他的情分上放他一马,痴人做梦!”
皇后听到此处心下却是了然:“怪不得陛下让阿兄做了吏部员外郎,吏部尚书郭岩朗贪污受贿,买卖官吏,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下面的人只怕也没几个是干净的,如此连坐下来吏部倒是可以空出几个名额来。吏部乃是要职,陛下把阿兄安排进去也是对他抱有期望的吧?”
顺熙帝点头,握住了皇后的手:“冯子谦此人的才华朕是见识过的,倒也是难得的贤才,自然要给他一展所长的机会。何况,他如今成了你阿兄,顶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若能够在朝中地位稳固成为你的依仗,对你和璋儿来说是有利无害的。”
其实皇后早就料到了,冯子谦冠以楚姓,又委以重用,很大的原因是为她。暑热天气原就容易心情燥乱,如今听到这话,她心上微凉,整个人似乎都舒适了很多。
“陛下消消气,所谓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咱们当初领军入关时陛下身边良将无数,但到底没多少谋士。问鼎天下之后,陈鼎等一帮文官乃朝中旧臣,他们拥戴陛下多为自保,却并无多少忠心。但眼下用人之际,这些人虽然可恶,却也是不得不用。这些年虽然咱们靠着科举也在重新培植自己的人,但那些人资历尚浅,又难遇极慧之人,如今还没有哪个能与丞相抗衡。此事急不得,还应徐徐图之才是。”
顺熙帝叹了口气,皇后的话他又何尝不知。但陈鼎老儿一日不除,却也当真让他觉得如鲠在喉,实在难受。尤其,后宫里还有个陈贵妃……
他默了片刻,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人来:“其实若说极慧之人,朕倒觉得那邵敬霆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年纪虽小,但这两年及第的进士们也鲜少能及他半分。”
听顺熙帝突然提及邵敬霆,皇后不免有些诧异:“前段日子陛下免了邵敬霆三皇子伴读之职,将其遣回家中,臣妾还以为陛下对他有所防备,日后不会再委以重用。”
顺熙帝笑望她一眼:“你当真以为朕会相信之前的事乃邵敬霆和老三所为?”
见皇后不语,他继续道:“长浚伯府和素来寡淡的贤妃在宫中怎会有如此势力?朕同意邵敬霆不给老三做伴读,一来是为了让陈贵妃和陈丞相放松戒备,二来也是觉得,邵敬霆此人虽然才华横溢、有勇有谋,但仍需敲打一番,让他把那份智慧用在仕途上,而不是卷入储君之争,玩那些尔虞我诈的把戏。他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想明白朕的意思。”
皇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只怕这会儿陈贵妃还以为自己奸计得逞,好不轻松惬意呢。
看皇后在愣神,顺熙帝也舀了碗汤给她:“润润嗓子。”
皇后道了声谢,双手接下,耳边又传来顺熙帝的唏嘘声:“其实朕一直希望,你我百年之后能留给璋儿的,是个真正属于他一人的江山帝业。”
皇后怔了怔,默默喝着碗里的汤,久久未语。
夫妻二人坐了一会儿,外面的金嬷嬷却突然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陛下,娘娘,太后把郡主带走了!”
帝后听罢有些不以为意,皇后更是觉得纳闷儿:“这几日阿宁不是一直在长乐宫吗?又何来带走一说?”
金嬷嬷道:“不是去长乐宫,太后说宫里闷热,一时兴起带着郡主去丽云山避暑,这会儿想必马车已经出了宫门了。”说着将一封信呈了上去,“这是太后命长乐宫的宫人送来的信。”
顺熙帝迅速接过拆开看了看,一时有些无奈:“母后也真是的,出宫也不跟朕说一声,还把阿宁给带走了。”
皇后接过书信看了看,神色虽有诧异,到底还算平静:“这宫里确实闷热,母后年纪大了的确有些受不住,去避避暑也好,丽云山有守卫,必然是不会出什么危险的。何况,陛下不是还派了暗卫一直暗中保护太后的吗?”
这倒是,太后这些年鲜少在宫里待着,顺熙帝怕外面太乱母亲出什么事,便指派了几个暗卫时时刻刻的轮流跟随,安全应当是有保障的。
经皇后这么一提醒,顺熙帝总算是安下心来了,无奈笑笑:“对于母后,朕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顺熙帝是个孝子,皇后自然明白,笑着拿起他的碗:“陛下还喝吗,臣妾再盛一碗给你。”
顺熙帝望着温良贤惠的皇后,情绪舒展,眉眼间似有情意涌动。
41章、折桂 ...
五年后
阳春三月, 莺飞草长,正是一年中极好的时节。
一辆朴实无华的红漆梨花木马车自长安城东门缓缓驶进,随后一路向着铜雀街的方向而去。
坐在马车里的是一对儿祖孙, 并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
这四人莫看打扮得普普通通, 粗布麻衫, 老妇人头上还包着巾帕,俨然市井妇人的打扮。但细瞧之下,却能发现她们的不同之处。
老妇人年过五旬,但因为保养得宜,皮肤光滑白皙, 细纹虽有, 却也并不明显, 倒像四十多岁的样子。她身材匀称, 五官精致,看得出年轻时便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胚。
这妇人谈吐坐相有些大大咧咧,却也是个豁达和蔼的祖母形象。
而老妇人旁边的小姑娘,却又是另一种气质, 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常人无法企及的高贵与矜雅。身上穿的是粉裙撒白花的衫子, 在长安城里这样的衣饰随处可见,再寻常不过。但如今套在她身上, 却另有一番风景, 倒显得清新脱俗,娇俏可人。
那姑娘而今不过九岁上下,面上五官尚显稚嫩, 却也娥眉螓首,腮凝新荔,唇红齿白,可预见长大之后的天姿国色。
她伸出白如葱根的玉手撩开牖幔望了望外面,又随手放下,转而看向旁边的夫人,一双水盈盈的杏目里透着困惑:“奶奶,咱们不是要回宫吗?这不是去皇宫的路啊。”她声音娇软好听,宛若乳莺啼鸣,还有些空谷幽兰的味道。
这马车里的祖孙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太后和萧国公遗女安福郡主萧漪宁。
五年前漪宁跟随太后去丽云山的庄园避暑,两人一起在那儿住过两月有余。自打那次以后,太后便突然发觉带上一个人比自己独自到处跑有意思多了,出门时便也常会将她带在身边。
不过顺熙帝认为漪宁年纪尚小,正是读书做学问的好时候,总出门在外误了功课不妥,最近两年便总是拦着。
太后也觉得皇帝说得有些道理,女孩子是应该多读些书开阔眼界的。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古人都这么说了,那准是没错的。
是以,这两年漪宁倒真是很少跟随太后外出了。
两月前太后在宫里觉得闷,又独自去了万福寺里讨清闲。
眼瞅着太后诞辰将至,今年又是五十五岁的大寿,她老人家却仍没有要从万福寺回来的意思,顺熙帝无奈之下多次派人去万福寺里接人,太后却始终未归。
漪宁本就在宫里闷坏了,便借机毛遂自荐,向帝后请旨亲自去万福寺接人。
众人皆知,自打太后总带着安福郡主出宫,祖孙两个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太后也最听安福郡主的话。顺熙帝觉得这丫头去兴许有用,便派了她前往。
好在漪宁总算不辱使命,在自己软磨硬泡之下,当真把太后给从万福寺给接了回来。
如今再看马车往离皇宫越来越偏远的方向走,漪宁娇嗔着挽上太后的胳膊:“阿宁还真当自己劝得动奶奶,合着奶奶您骗孙儿呢。”说罢,还十分委屈地叹了口气。
太后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漪宁很配合地把螓首往后仰,蹙着眉头做出被戳得很疼的样子。
“你这丫头,奶奶看你好久没出宫了,特意想带你转转,你反倒还很不乐意似的?”
一听说太后是为了让自己散心才不回宫的,漪宁眼前亮了亮,心里有些小兴奋。那张娇俏可人的脸儿上泛着红润,好似春日里最为娇俏的一抹桃花。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意敛去,旋即泛起一丝愁容来:“可是,您下个月就要过寿了,我答应了岑伯父和岑伯母要尽快带您回宫的。”
太后挥挥手:“这种事有什么好急的,丢给他们自己忙活也就是了,咱们祖孙俩等快到日子里再回去,倒还省事呢。”
“可是,如若不回去怎么成,很多地方还得依着奶奶的喜好置备才是。”
太后却依然不以为意:“有你岑伯母在呢,我这老婆子放心得很。再者说了,你奶奶我像是那等难伺候的人吗?”
漪宁自然不敢说像,忙笑着夸赞:“怎么会,奶奶是这世上最最最和蔼可亲的人。”
太后嗔她一眼,轻道一句:“鬼丫头!”
见太后坚持,漪宁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便也乐得在宫外待几日,整日在宫里只能椒房殿和晋江阁来回跑,她也着实觉得有些乏味。
“那奶奶,咱们去哪儿啊?”
太后神秘地冲漪宁笑笑:“奶奶我在宫外悄悄修葺了一处宅子,刚建好没多久,奶奶带你去看看,咱们在那儿住几日。”
“宫外?”漪宁杏眼瞪得老大,“宫里的大殿您一晚上住一间,住三年都住不过来呢,干嘛要在宫外修葺宅子?”
“那能一样吗?”太后十分不赞同漪宁的说法,“我修葺的这宅子可是完全依照着我的喜好建的,和宫里那些个中看不中用的宫殿可不一样。”
“岑伯父知道吗?”
“干嘛让他知道,奶奶告诉你,这宅子自打建成到现在,奶奶可还没带过别人去看过呢,你可是头一个。”
见太后说得神神秘秘,像个老小孩儿一般,漪宁心里想笑,却也觉得受宠若惊,一时间对那宅子越发期待了。
这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漪宁望了眼坐在马车门口处的小丫头佟迎,佟迎会意地探出脑袋向马夫问情况。
这佟迎是漪宁第一次随太后去丽云山避暑时遇到的小丫头,那时这丫头无依无靠,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在沿街乞讨,一群人围着她又是殴打又是嘲骂,她一时气不过,后来便将人给救下了。又见她手脚麻利,听话懂事,便将她留在了身边给自己当个丫头。
佟迎年长漪宁三岁,而今也不过十二,模样生得还算清秀,自有一股灵气,倒也是极讨人喜欢的。
佟迎很快把头探了进来,禀道:“郡主,今儿个好像是殿试放榜的日子,三鼎甲策马游街,百姓们都在观望,把路给堵住了。”
漪宁倒也想起来了,今日乃三月三上巳节,也正是殿试放榜之期。她记得出宫前岑伯父脸色极好,似乎是因为今年又招揽了不少人才的缘故,一时间倒也觉得好奇。
不知道今年的前三甲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她这般想着,伸出纤细的柔夷亲撩牖幔,但见宽阔的街道如今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敲锣打鼓着欢庆三鼎甲金榜折桂,大展雄风。
人群中,有三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大家的簇拥下走来,为首的看上去很是年轻,似乎尚未及冠。他身穿鸦青色直缀,胸前挂了大红色花团,龙驹凤雏,沈腰潘鬓,雅人至深,一双凤目深不可测,冷俊的面上虽有笑容,却也是极淡,自有一股令人敬畏的矜贵气质,让人只堪远观而不敢靠近半分。
“邵哥哥!”漪宁一眼认出了那人,虽五年未见,他长高了,也更加成熟了,但那熟悉的眉眼她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这个骑马走在最前头,高中状元的少年,分明便是邵恪之!
自打邵恪之五年前因为腿伤辞了三皇子的伴读之职,她就再也没在皇宫里见过他。没想到短短五年的时间里,他居然从以前的案首成长成了如今的状元郎。
不过也对,那本就是长安城里出了名儿的少年才子,他能高中状元似乎本就该是习俗平常之事。
太后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纳闷儿地望着漪宁:“邵哥哥,哪个邵哥哥?”
漪宁忙解释道:“就是长浚伯府的二公子,以前给三哥哥当伴读的那个。有次围猎,太子哥哥送给三哥哥的马儿受了惊,从马上摔落下去,就是邵哥哥救了他。”她说得仔细,努力帮太后找寻着记忆。
经漪宁这一提醒,太后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孩子,小时候便很聪明,如今更是了不得呢。长浚伯夫妇可真是教养了一个好儿子。”
提到这个,漪宁便有些不赞同了:“那个长浚伯夫人才没教养过什么呢,邵哥哥是乳母带大的。奶奶,你都不知道,那个长浚伯夫人可偏心了……”她正准备给太后讲长浚伯夫人这个甚是奇葩的娘亲,却听得外面传来吆喝声:“喂,前面那顶马车谁家的,挡着道儿了!没瞧见三位爷过来了,横在马路中间做甚?这么大的‘回避’二字你们看不见?”
42章、邻居 ...
几个手举“回避”牌子的衙役从人群中走过来, 围观的人群见到了都自觉避让,原本一直是畅通无阻的,然而走到此处, 却见一辆马车横在大路中央, 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意思, 衙役头子见此十分不客气地对着马夫吼了一声。
说来也是,这样普普通通的马车里面必然也不可能坐什么了不起的主子,起码跟新科状元、榜眼、探花相比十分的微不足道,顶多就是个没规矩的刁民而已,衙役们自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吼起话来也格外的有气势。
眼见马车依旧没什么动静, 为首的衙役顿时恼了, 上前几步凶神恶煞瞪着那马夫:“喂, 说你呢,莫非还是个聋子不成?赶紧躲开,再不避让抓你们去京兆府大牢信不信?”
这马夫狄青并非寻常的马夫,而是顺熙帝特地指派保护太后安全的侍卫, 武艺也是众侍卫当中最好的, 再加上马车里面坐的可是太后和安福郡主,他又如何会把几个衙役放在眼里。何况那边路还宽着呢, 他们挤一挤也便过去了, 自己也就只当没听见。
眼瞅着那衙役越发放肆,狄青也跟着有了脾气:“大胆!知道马车里坐得是什么人吗?”
衙役头子见这穿着普通的马夫居然敢跟自己顶嘴,又当着这么多人, 三位爷也在呢,他面子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拔出手里的刀示威道:“我看你才大胆,这马上的可是殿试上陛下钦点的新科三鼎甲。”说着又十分不屑地扫了眼那瞧不出半点儿尊贵的马车,“怎么,马车里的人还能比状元爷还尊贵?”
邵恪之骑在马上望着这边无休止的争吵,目光落在马夫身上,只觉得这马夫似乎有些非比寻常,看身形还像是个练家子。他敛眉沉思着,依如今的情形马夫必然知道他们的身份的,却敢如此造次,想来马车内的人身份不低。
他这般想着,刚要招呼衙役勉强从侧面过去,不料马车内传来一个小姑娘稚嫩的声音:“狄青,咱们避一避,让状元郎先走。”
听声音那姑娘年纪不大,应该和家中小妹不相上下,嗓音却婉转如莺啼,好似天籁一般,很是动听。
叫狄青的马夫应了声是,将马往边儿上赶了赶,腾出宽阔的道儿来。
等人群随着马上的三人走了,狄青则重新赶了马车往前走。
太后拉着漪宁的手,想到方才她那未说完的话,又问:“对了,你刚不是说那邵敬霆的母亲偏心吗,怎么个偏心法儿?”
漪宁脑袋倚在太后的肩上,娇娇地继续讲着:“邵哥哥的母亲很迷信,因为算命先生说邵哥哥命格与她相克,这几年她对邵哥哥很不好,简直都没当成自己儿子来对待。她还有个小儿子叫邵敬霄,因为算命的说是富贵命,长浚伯夫人就把那小儿子宠上了天……”
漪宁同太后絮絮叨叨着说了一路邵恪之和他那个偏心娘的事迹,她讲得绘声绘色,太后听罢叹了口气:“这世上啊总有一些人盲目迷信,咱们到底是外人,却也只能听听罢了。”
听太后这见怪不怪的口吻,漪宁不免有些诧异:“奶奶,莫非你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人?”她一直觉得像长浚伯夫人这种听凭算命先生之言,如此对待自己儿子的人已经是绝无仅有了呢。但太后这模样分明没有很震惊的样子。
太后道:“我以前还在黎县时,有对儿喜欢吃我卖的包子的夫妇,他们俩也专门爱听那些算命先生的话,简直把那些算命的人当神仙一样供着。说起来,那哪里是什么算命先生,根本就是骗吃骗喝胡言乱语的神棍。”
“那对夫妻一直想要个孩子,快过四旬了却仍无所出。有一日俩人便又去找了位算命先生给看相,那神棍给开了符水,妇人回去后没多久便被诊出有孕。那夫妻俩当时真是乐坏了,准备了大礼去向算命先生道谢。算命的却说她肚子里的是个妖孽,需要做场法事驱驱邪,孩子才能安全降生。谁曾想那俩人还真信了,花了毕生的积蓄请那位算命先生做法。结果你猜怎么着?妇人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孩子直接流掉了。”
“等那夫妻俩人缓过神儿来去找那神棍算账,那人早卷了银子跑了,连个影儿都没瞧见。再后来呀,那妇人就疯了。”
漪宁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的事情发生:“那妇人有孕想必不是符水的功劳,一切都是巧合,可笑他们夫妻俩还真信了,倒也是可悲。”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所以啊,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凡事还是得有自己的判断,偏听偏信,最后只能是害人害己。不过听你所言,那长浚伯倒是个明白人,长浚伯夫人这样的,只要有人能压制着,她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她听信神棍的胡言乱语,一心以为与次子相克,敬而远之,兴许还成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