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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叫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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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迷雾 (2)

和两名太监哆嗦着从外面进来,齐齐匍匐在地上。

顺熙帝走上前,一人踹了他们一脚:“你们是怎么看着郡主的,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四岁的小姑娘?”

大家此时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惹了大祸的小丸子结结巴巴着回话,把漪宁失踪的事一五一十的禀报了。

顺熙帝本就阴沉着的脸色越发黑了,眸中闪过一抹愠恼,浑身上下散发着凌然肃杀之气:“朕要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个小姑娘都看不住,统统乱棍打死!”

倒是皇后这一会儿恢复了些理智,上前柔声道:“陛下莫急,此时最要紧的是找到郡主,随后再发落她们不迟。”说着又问小丸子,“郡主会不会是贪玩儿,又藏到别处去了,你们可曾找过?”

小丸子哆嗦着回话:“奴才们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就是找不到,怎么喊也没有人应。”

皇后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安,忙对着顺熙帝道:“陛下,皇宫太大,阿宁对这宫里还不熟悉,赶快派人去找吧,这天马上要下雨了,再迟些恐这孩子自己都害怕。”

顺熙帝也反应过来当务之急是找阿宁,便没再顾着发落下人,当即发动了宫中所有侍卫仔细搜寻郡主的下落。

皇宫里正动荡不安之际,另一边邵恪之已经乘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华丽的黑楠木宝盖马车在长浚伯府的门口停了下来,外面的赵源对着里面喊道:“公子,咱们到家了。”

邵恪之收了手里的书,见座位下久久不见动静,他只当小猫儿睡着了,自己掀开帘子拄着拐杖走下来,对着赵源吩咐:“把桑子给贤妃娘娘送回去,以免娘娘担心。”

赵源应声上了轿子去逮猫,邵恪之则是头也不回地往着长浚伯府的大门内而去。谁知,他刚上了几个台阶,就听得马车内传来林远的惊呼:“哎呀!”

29章、花灯 ...

邵恪之刚上了几个台阶, 骤然听到赵源的呼声,他眉头拧了拧,下意识转过头来望向马车的方向:“怎么了?”

赵源此时已经吓得从马车里跌下来了, 欲哭无泪的指着里面:“公, 公子, 不是猫,是,是……”他结结巴巴着,明显被惊诧到了。

邵恪之也觉察出了其中的诡异,拄着拐杖缓缓走过来, 又重新上了马车。见自己方才坐过的位置底下似乎有声音, 他警惕地掀开座位上的锦缎, 面色徒然一变。

但见座位下面, 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抱着装杏仁酥的碟子睡得酣甜,碟子里的杏仁酥散落满地,有的直接粉身碎骨,粉屑被她压在身下, 头发上也粘得到处都是。嘴角还挂着几颗白色的芝麻, 黏糊糊的,明显是吃着吃着睡着了。

有的点心粉屑调皮地散落在她细白娇嫩的颈子上, 不好的触感让她睡得也不太安稳, 时不时伸出小手在脖子上抓两下,然后皱着眉头哼唧两声,继续微张着花瓣儿一样的小嘴, 细微的鼾声阵阵。

不知为何,看她这般模样让邵恪之不由自主想到了小花猫,还是偷嘴吃的小猫。兴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面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时,他素来冷寂深沉的眸子里总有一股暖意。

这姑娘,总让他无端端觉得亲近。

见主子盯着小郡主愣神,赵源还以为是吓呆了,提醒道:“公子,咱们把安福郡主给带回来了,这可怎么好?”

邵恪之回神,默了须臾道:“先抱郡主回府,你去宫里禀报圣上。”他自己兴许都没料到自己怎么会出这样的主意,明明可以直接将人送回宫里去的。

赵源倒也没有细思,听他家主子这么说,便应声帮忙把熟睡中的漪宁抱进了邵恪之所居住的阅琅轩,这才又重新去往宫里报信儿。

赵源走后,邵恪之坐在床沿望着熟睡中的小姑娘,因为快要下雨,外面的天气黯淡无光,房间里点了蜡烛。摇曳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泛着柔和的光晕,映的她一张脸儿粉扑扑的,透着红润。

不过,因为唇角四周粘了不少糕点的碎屑,又显得脏兮兮的,与她恬静的睡颜搭配在一起,显得有些违和。

邵恪之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去让人打了热水,又亲自拿帕子在水中搅拌几下拧干了给她揩拭。

谁知被那温热湿润的帕子一碰,小丫头倒是突然睁眼了。

她带着惺忪的睡意扫视了一圈周围,最后落在邵恪之那种俊逸挺秀的面颊上。她蝶翅一般的睫毛眨巴几下,抬起肉嘟嘟的胳膊在眼前揉了揉,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突然又捂嘴打了个哈欠,再抬头迎上邵恪之的目光时,她半张着的嘴巴渐渐僵在那儿,瞌睡一下子飞走了。

漪宁迅速扫视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和外面的夜色让她觉得少许不安,下意识蹭着让自己离邵恪之近上几分:“邵哥哥,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啊?”

邵恪之无奈看着她:“郡主在我的马车上睡着了,自己不记得了吗?”

马车上?漪宁眼瞳蓦然放大,愣了片刻恍然大悟一般,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哎呀,邵哥哥你怎么不叫醒我,我有事情要做的!”

看她这着急忙慌的样子,邵恪之狐疑着拉住她:“有事?你故意躲进我的马车里出宫莫非是要做什么?”

漪宁抿着嘴不说话:“我答应了不能随便跟别人说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这小丫头口风还挺紧,邵恪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试着套她的话:“你看,邵哥哥经常送你最喜欢的琼花软糖糕给你吃,算得上是好朋友了吧,我也是别人?”

漪宁犹豫着垂下头,死活不松口。

邵恪之瞥她一眼,突然叹了口气:“我还以为郡主跟我一样把对方当作朋友,原来郡主不是这样想的……”

“邵哥哥,你,你生气了?”漪宁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儿看着他,见他很不开心的样子,又扯着他的衣袖晃了两下,“邵哥哥,你别生气……”

邵恪之偏着头不说话。

“好嘛好嘛,我说就是了,但是邵哥哥你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哦。”她似乎下了决心一般,突然这般说道。

邵恪之依旧没什么反应,明显生气了样子。

漪宁只好自己说:“是孙嬷嬷啦,她告诉我阿爹阿娘在宫外等我,所以我才跑出来找他们的。”

邵恪之神色微怔,萧国公夫妇明明已经去世了,孙嬷嬷为什么跟阿宁说他爹娘在宫外等她?他转而看向旁边可怜巴巴的小姑娘,这小丫头似乎以为他还在生气,小心翼翼望着他不说话。

“你怎么知道坐我的马车出宫?也是孙嬷嬷说得?”

漪宁点点头:“孙嬷嬷让我放课以后假装玩捉迷藏骗过那些宫人,然后去三哥哥的洛云殿悄悄躲进你的马车。结果我在半路上遇到孙嬷嬷,她说你去了贤妃娘娘的静安宫,所以我就跑到静安宫去了。对了,我上你的马车时你和岑锦玉在说话呢。”

邵恪之了然,这丫头果然是那个时候溜进去的。

“那出了宫以后呢,接下来要怎么做?”邵恪之又问。

漪宁道:“孙嬷嬷说等你回家了,会有人把你的马车从后门赶进长浚伯府,她买通了后门的守卫,会让我从马车上下来。然后一直往东市跑,我阿爹和阿娘就在东市等着我呢。”

说到这儿,漪宁不免有些急了:“邵哥哥,我得赶紧去东市,不然阿爹和阿娘若是等不到我可能就走了。”

邵恪之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复杂:“郡主怎么那么相信孙嬷嬷,万一她在骗你呢?”

漪宁沉默了一瞬,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孙嬷嬷说得是不是真的,可还是想去看看,因为我想爹娘了……”说着,她又抬头看着邵恪之,“何况孙嬷嬷一直照顾我,对我可好了,她怎么会骗我呢?”

邵恪之突然心上升起一丝怜悯,闻声与她说话:“那郡主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东市早就已经关了,夜里有宵禁,任何人不能随便在外面走动的,你一个人莽莽撞撞跑去结果没见到你阿爹阿娘又怎么办?”

漪宁眼眶红红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是想阿爹阿娘了,好想好想……

她看着邵恪之,泪眼汪汪的:“邵哥哥,你是说这个时候我爹娘不会在东市吗?”她记得阿娘以前也说过,宵禁以后不能随便出门的,阿娘和阿爹怎么会这个时候在东市呢?

邵恪之缄默着。这时候会在东市出没的想必都是些混混无赖,又或者会是人贩子,孙嬷嬷引诱阿宁去东市,分明便是不顾她的死活了。

幕后之人好阴毒的心,居然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邵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漪宁摇晃着他的衣袖。

邵恪之看着她,一时心上酸楚。

这时,外面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伴随着闪电,噼里啪啦的打下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那闪电在窗前划过,好似能将这房子劈成两半一般。漪宁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缩进了邵恪之的怀里:“邵哥哥,我怕打雷!”

她浑身颤抖着,紧紧抓住了邵恪之的衣领,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这样仍觉得不安全,撅着屁股拼命往里面钻。

被个小姑娘突然钻进怀里,邵恪之身躯明显一滞。他平日里很少与人接触,就连他的妹妹邵稀,他虽然宠她,却也从不抱她。但如今肉嘟嘟的一团儿突然这么钻进来了,他却猛然发觉触感似乎并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眼见她浑身颤抖着,连小屁股也一颤一颤,他下意识把手伸过去拍了两下,原意是想哄她的,却又觉得有失妥当,生生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一会儿,雷电总算是过去了,紧接着便是哗啦啦的倾盆大雨袭来。

打雷下雨的功夫,漪宁倒是忘了找爹娘的事,只十分好奇的打量着邵恪之的屋子。

“邵哥哥,你这屋子怎么这么空旷,除了书什么也没有。”她从床上下来,四处打量着,突然扭头问道。

小孩子忘性大,见她不提爹娘的事邵恪之也松了口气,淡淡回道:“这样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漪宁觉得邵哥哥这话语里并没有很喜欢的味道。不过,既然邵哥哥自己都说这样挺好了,姑且就当做是真的不错吧。

“咦?”她惊讶的将目光移在窗边长案一角摆着的小狐狸花灯上,眸中透着欢喜,“好漂亮的花灯啊,邵哥哥,你在哪儿买的?”

邵恪之眉头略微紧了紧,随后佯装无意的走过来,将那盏狐狸花灯递给她。

漪宁虽然意外于他的举动,却又因为心上实在喜欢,便伸手接下来仔细瞧。

花灯上的小狐狸眼睛微微眯着,长长的尾巴往上翘,头上带了五颜六色的花冠,周围有蒲公英一样的东西漫天飞舞。邵恪之拿了灯烛将花灯点燃,小狐狸半眯着的眼睛闪闪发亮,透着一丝狡黠,些许可爱。周遭的蒲公英也随着灯烛的摇曳散发着光亮,晃动间又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哇,好美啊!”漪宁看着那花灯真心的赞美着,又不免觉得些许遗憾,“我从来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花灯呢……”

没想到她对这盏花灯全然没有印象,邵恪之的眉头几不可见的拧紧了几下:“这是去年元宵佳节时一个小姑娘送给我的,你当真不记得?”

漪宁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困惑地看着他:“邵哥哥你说什么?”她怎么好像没听懂呢?下意识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记性真差!”他淡淡说了一句,话语没了之前的轻快。

他这样的态度,漪宁以为自己玩他的东西惹他生气了,乖乖双手递过去:“邵哥哥,还给你。”

邵恪之看了眼她手里那盏狐狸花灯,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拄着拐杖径自去旁边的书案前坐下,随意拿了书册翻看着,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我留着也无用,送你好了。”

“真的吗?”她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心里高兴坏了,就好像自己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头也没抬地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又忍不住打量着还在暗自窃喜的小姑娘。

真是傻丫头,自己的东西都不记得了!

漪宁正因为得了如此漂亮的花灯心里欢喜时,外面有人传话进来说伯爷和夫人来了。

但见长浚伯和夫人张氏一前一后的从外面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四五岁梳着总角的小公子。

原本只有她和邵恪之两个人的屋子里突然多了那么多陌生人,漪宁明显有些怕怕的,站在那儿望着那么多人不动弹。

张氏笑嘻嘻的走过来,很是亲热的样子:“哎呦,这就是安福郡主吧,长得可真漂亮。”她说着伸出手想摸摸阿宁的头。

漪宁有些怕生,觉察到她的意图后敏感的躲开了,旋即迈着小短腿儿扑进了邵恪之的怀里,小声问:“邵哥哥,他们是谁呀?”

张氏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收回来,丝毫不介意方才的尴尬,笑着解释:“郡主,臣妇乃是敬霆的生母,郡主饿了吗,民妇让膳房准备些膳食,郡主便在我们府里用膳吧。”她说着又对漪宁伸出了手。

漪宁本来只是怕生,如今听说她是邵恪之的母亲,就十分的不喜欢了:“我知道了,原来你是邵哥哥的阿娘,就是你在邵哥哥养伤期间还让小儿子来捣乱,打扰邵哥哥静养的!”

30章、谜团 ...

童言无忌, 漪宁说出了这样的话后还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妥当,依旧很不喜欢的瞪着张氏。这个人真可恶,对邵哥哥那么不好, 她才不会给她好脸色呢!

张氏则就显得十分尴尬了, 却又不敢得罪圣上最疼爱的安福郡主, 讪讪地笑着:“郡主误会了,没有的事,霄儿平日里都乖巧的,他那是想找自己的兄长玩呢。”

漪宁才不信她的话,躲在邵恪之怀里不出来, 根本不让张氏碰到自己, 而且一脸的嫌弃。

张氏也不介意, 只是又拉着自己的儿子给郡主介绍:“郡主, 这个便是臣妇的幼子叫敬霄。说来也巧呢,我家霄儿的名字和郡主的姓是一个音,也算是有缘。”说着又对着自己的儿子嘱咐,“你比郡主大了一岁, 可得把郡主当妹妹一样亲近, 知道吗?”

哪有这样跟人攀关系的?漪宁撇撇嘴,恍然大悟一般地指着邵敬霄:“哦, 原来你就是偏疼这个小儿子才对我邵哥哥不好的!”

“这……”小孩子说话直, 也不拐弯抹角的,张氏被问的有些手足无措,尽量陪着笑, “郡主误会了,敬霆也是臣妇的儿子,臣妇自然也是极为疼他的。他和霄儿一样,臣妇都很疼爱。”

“那你为什么叫邵哥哥敬霆,又那么亲切的喊小儿子霄儿?”漪宁仰脸看着她,似乎今天跟她杠上了。这个人欺负邵哥哥,她就是不喜欢!

张氏一张脸越发难看了,还想说什么,却被长浚伯一记目光给噎的咽了回去。

漪宁冲她哼哼鼻子,又笑眯眯看向邵恪之:“邵哥哥,你这儿的琼花软糖糕真好吃,我还想吃一块儿。”她的声音甜软糯糯,还夹杂着莫名的娇气。

不知为什么,邵恪之觉得这丫头是故意的,不过他还是从书案上拿了琼花软糖糕给她。

漪宁拿到点心很高兴,又甜腻腻地道了一句:“邵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冷不丁听到这样的话,邵恪之很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在喝茶。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古怪,耳根子居然也有些发烫。

虽然是个小姑娘,说起话来也太不知羞了些。

漪宁却不这么觉得,只是挑衅的看着旁边的伯夫人张氏,虽然没有说话,那眼神却仿佛在说:我只承认这一个邵哥哥,你想让小儿子给我做哥哥,我才不认呢!

张氏在漪宁这儿碰了钉子,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也只能干笑着将小儿子护在自己怀里,没再说话。

倒是一直沉默着的长浚伯走过来问道:“郡主怎么到咱们府上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邵恪之道:“孩儿猜想是被有心人设计了,我已经让赵源去宫里禀报圣上了。”

话音刚落,外面管家传话说陛下身边的方公公亲自来了。

长浚伯一听立马亲自出去相应,邵恪之和漪宁自然也就一起跟着出去了。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的也急,这会子居然已经停了。

方德宣和长浚伯寒暄了两句后,便将目光落在了一直跟在邵恪之身边的漪宁身上,笑着弯腰对漪宁道:“郡主这一失踪,可是把陛下和皇后娘娘急坏了,太后她老人家都给惊动了,陛下派奴才来接郡主回宫了。”

漪宁乖乖走过去牵上了方德宣的手。

方德宣又对着邵恪之道:“陛下口谕,宣恪之公子一起进宫面圣。”说着又看了看邵恪之手里的拐杖,“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恪之公子请吧。”

陛下会宣自己问话早在邵恪之预料之中,如今听了方德宣的话,他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拱了拱手应下。

————

方德宣将邵恪之和漪宁两个人带到了太后的长乐宫,大殿之上坐了一屋子的人。太后坐在主位上,顺熙帝和皇后并肩坐在太后右手边,左侧则是陈贵妃和魏淑妃。刘贤妃体弱,素来不出静安宫,此时倒是并不在其列。

漪宁进了长乐宫,看到这样的阵仗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闯了大祸了,一时间惭愧的垂着头不敢吭声。

顺熙帝疾步走上前,将可怜巴巴的小姑娘抱起来,怜爱地亲亲她的额头:“阿宁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跑了,故意吓岑伯父不是?”

漪宁不好意思的抠着手指,说话小心翼翼的:“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顺熙帝本就没有生她的气,不过是担心而已,如今又瞧她这般顿时一颗心都被软化了,哪里还敢说她一句不是,只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哄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顺熙帝将漪宁抱到太后的身边,太后又自然少不得一番慰问。这孩子也真是的,起初她听到失踪的消息时还真是吓得不轻,脑海里一下子千千万万个年头闪过,可谓是坐立难安。不过还好,如今小阿宁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太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景旗夫妇俩如今都已不在,可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了,她日后可是得看紧些才是。

“郡主因何会上了你的马车?”大殿之上,原本都因为漪宁回来的事高兴着,陛下突然对着邵恪之问话,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邵恪之的身上。

邵恪之拄着拐杖早已站了许久,受伤的腿略有疼痛,他面上却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只恭恭敬敬的回着话:“回陛下,小民回府时发现郡主在座位底下睡着了,便命小厮赵源入宫禀报。等郡主醒来之时小民曾问过,是孙嬷嬷告诉郡主萧国公和国公夫人在宫外等她,所以她才躲进小民的马车里逃出宫准备找爹娘的。”

顺熙帝幽深的眸子明明灭灭,转而看向漪宁:“是他说的这样吗?”

坐在太后怀里的漪宁乖乖点头。

顺熙帝面色一沉,在寂静的大殿之中神情威严地吩咐:“传孙嬷嬷!”

等孙嬷嬷的功夫,皇后在一旁低声提醒:“陛下,邵敬霆为救三皇子受了伤,如今还没好呢。”

顺熙帝这才想起此事,着人给邵恪之赐座。

太子岑璋则是站在漪宁身后嘘寒问暖着:“阿宁这回可是把皇祖母、父皇母后给吓坏了,以后再不可轻信旁人,可要记住了才是。”

漪宁乖乖点着头,所在太后怀里没说话。太后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这孩子其实一直都是听挺敏的,如今这么容易被人骗,说来还是因为太想念爹娘的缘故。

很快黄门传了孙嬷嬷进殿,进来后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额头叩地,身子隐隐颤抖着。

顺熙帝如鹰的眸子射过来,面色冷冽如霜:“现在知道怕了,欺瞒郡主之时怎没想过会有今日?怎么,是不是觉得若是郡主此时已然丢失在宫外,便没有人追查到你的身上来?”

龙颜大怒,长乐宫在座的所有人除却太后便没有人不怕的,听陛下清冷威仪的嗓音响彻大殿,一个个噤了声正襟危坐。

孙嬷嬷更是吓得浑身哆嗦,上下的牙齿直打颤,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奴婢自知有罪,请陛下降罪!”

顺熙帝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玄色绣着龙纹的衣摆落在孙嬷嬷眼前,孙嬷嬷目光微瞥,看到那墨色的靴子上有条金龙睁着红色的眼睛好似在盯着她,她脸色一白把头垂的更低了。

“说,谁指示你的?”顺熙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目光清冷的有些摄人。

他不信一个嬷嬷若背后无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孙嬷嬷却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般,颤着声音回道:“回,回禀陛下,无人指使,是奴婢自己所为。”

“是吗?”顺熙帝面无表情的说着,一只龙靴踩在了孙嬷嬷交叠放在额前的手上,随着眸中神色越发阴鸷,他脚下的力道重了几分,说出的话却不辩喜怒,“真是你一人干的?”

孙嬷嬷疼的脸抬起几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子,从面颊到脖子瞬间成了猪肝色,却不敢叫出声来。

这时,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你说什么?”

顺熙帝闻声侧目看去,只见一个小宫女正在太后跟前低语着什么,那宫女顺熙帝有些印象,是太子身边伺候的。

“怎么回事?”他面无表情的问。

宫女闻声朝这边福了福身子:“回禀圣上,奴婢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前这位孙嬷嬷经常跟随安福郡主去往东宫,有一次奴婢看见孙嬷嬷从马厩的方向走过来,当时因为想着嬷嬷是郡主身边的,便不甚在意。可如今再一想……”

后面的话宫女无需多数,在场的人便没有不明白的。

这孙嬷嬷去过东宫的马厩,前些日子太子赠给三皇子的马又无端端发了疯病,再联系这孙嬷嬷设计谋害郡主一事,所有的巧合只怕都不是巧合了。

“好啊,朕竟不知,郡主身边一个低贱的嬷嬷都能如此神通广大了。”

顺熙帝的话让坐在一侧的皇后神色微怔,他从来不会在人前驳了她的脸面,可方才那句话分明便是在降罪于她了。说到底,这孙嬷嬷是她带漪宁住在椒房殿后亲自指派,专门照顾阿宁衣食住行的。

皇后款款起身走至顺熙帝跟前,面露自责:“臣妾有罪,识人不明,选了这样一个人在郡主身边,险些酿成大祸。”

顺熙帝眸光扫过皇后的脸,面无表情。

“陛下,臣妾认为此事也不能全怪皇后娘娘,皇后处理后宫日理万机,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这也是人之常情。”一旁的陈贵妃悠悠启唇,软玉温声地劝着。

这话,明面儿上是为皇后辩解,可再往深了想,这是明摆着告诉圣上孙嬷嬷一事的确乃皇后识人不当惹出来的祸端。孙嬷嬷有罪,皇后却也难辞其咎。而且,前头有三皇子落马一事,后头又有郡主失踪险些遇上危险,这过失却也不是小的。

皇后瞥了眼那边的陈贵妃,后者依然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柔婉温顺的样子,倒是摆的贤淑端庄。在皇后看过去时,她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浅笑盈盈,那含着秋波的眸子里干干净净的,却又媚到骨子里。

一旁的邵恪之突然开了口:“陛下,小民以为,此事既然干系到三皇子落马一事,眼下当是要尽快揪出幕后真凶。”

邵恪之的话唤回了顺熙帝的思绪,他转而又望向地上的孙嬷嬷,声声质问:“太子那匹马因何发疯,也是你动的手脚?”

孙嬷嬷垂着头不答话,却也是默认的意思。

顺熙帝目中含怒,杀机骤现,踩着她手的力道加重几分:“说出幕后指使,朕留你个全尸。”

孙嬷嬷吃痛,却低垂着头不言语。突然,她身体猛地一抽,整个人歪倒在地上,眼睛和鼻孔有浓郁的黑血流出,嘴里的血更是源源不断的涌出来,顺着脖子一直淌着。

大殿之人神色皆是一惊,太后伸手捂住了漪宁的眼睛,将小姑娘揣进怀里不让她看这样的画面。

顺熙帝收回自己的靴子,转而对着一旁的方德宣使了使眼色。方德宣会意的上前探了探孙嬷嬷的鼻息,神色大惊:“陛下,人……好像死了。”

所有人从心底发出一声惊呼,不约而同的端详着陛下的神情,谨小慎微的,生怕龙颜大怒之时自己受到迁怒。

顺熙帝倒是没说什么,只让人请了御医过来再瞧瞧。

等御医们过来轮番检查了孙嬷嬷的失身,为首的跪在地上回禀道:“圣上,孙嬷嬷中毒已深,无力回天了。”

顺熙帝黑着脸:“为什么人突然间就死了?”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儿,难不成还有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

御医道:“听闻有一种毒果可藏匿于牙缝之中,危急时刻将其用力咬破,里面的汁液能瞬间将人致死。臣等已检查了孙嬷嬷的口腔,她是自尽而亡。”

顺熙帝在民间时也听说过这种毒物,乃是杀手细作们惯用的伎俩,但宫里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眸色一沉,冷冷吩咐:“着内务府彻查此事,一个小小的嬷嬷先害皇子再谋郡主,朕倒是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

————

孙嬷嬷的突然自尽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圣上回到御书房后心情仍不大好,龙案上的折子他一眼也看不进去。想到阿宁的失踪和上次岑琰落马可能是一人所为,他的面色阴鸷到了极点。

这时,方德宣进来禀报:“陛下,邵敬霆求见。”

顺熙帝单手扶着额头,眼皮也没抬,不耐烦地道:“他怎么还没出宫?”

“他说另有要是需要跟陛下单独禀报。”

顺熙帝想了想,总算把头抬了起来:“传!”

邵恪之拄着拐杖进殿,正要跪下行礼,顺熙帝摆了摆手免了他的跪礼:“这么晚了,你找朕何事?”

31章、冷落 ...

邵恪之禀报道:“陛下, 孙嬷嬷曾与安福郡主言明,她只要想法子钻进了小民的马车,等到了长浚伯府, 后门会有人接应, 将她从马车内安全放出, 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去东市。”

说完这话,他敛眉屏息的站在那儿,颔首缄默着,静静等待顺熙帝的反应。

顺熙帝抬眸,下颌弧线崩得紧紧的, 墨色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尽头, 凝视着邵恪之的眼神中透着犹疑和打量:“你想跟朕说, 这件事是有宫外的人与他们里应外合?”

邵恪之略微福了福身子, 沉默着没回答,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能与宫外之人有所关联,还把主意打到长浚伯府的上。很显然那宫外之人也绝非一般的平民百姓。

如此推断,最有可能的便是后宫嫔妃和她们背后的母家了。

再联系到上回马儿受惊一事, 后妃们的嫌疑便更大了。

顺熙帝右手的大拇指腹随意的摩挲着手里的一只茶盏, 茶盏上的麒麟图案精雕细琢,栩栩如生。龙案旁边的烛火摇曳之下, 麒麟目有些飘忽不定, 一如帝王眼底蒙上的细细阴霾。

而那张肃穆威仪的面容,此刻多了一份阴鸷。

大殿之内沉默良久,顺熙帝什么话也没说, 只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批阅着,话语中不带情绪:“时辰不早了,你退下吧。”

邵恪之应声对着圣上拜了拜,退出御书房。

——

夏日的天气实在阴晴难料,傍晚之时明明还下过雨,此时却又繁星遍布,头顶上方的半弦月也溶溶透亮。

乘马车回了长浚伯府,赵源从那车上跳下来,转而对里面轻道:“公子,到家了。”

邵恪之白皙的手指撩开帘子,月光打在他俊逸中尚显稚嫩的脸上,语气平淡:“今晚咱们从后门进去。”

赵源有些纳罕,长浚伯府坐北朝南,后门则是朝北的,从正门到后门要绕上大半圈儿。他不明白公子为何突然有此兴致,正欲问缘由,邵恪之却已放下帘子重新端坐在马车内了。

这行为已摆明是闲话莫问的意思了。

赵源无法,只好重新赶着马车转而去后门。

此时夜色已浓,后门守卫松懈,三个家丁正围在门内的墙角处赌钱。

“大!大!大!哎呦,又输了!”家丁张五一脸心疼的握紧了自己的腰包,十分不舍得。

赢了钱的吴四见他这般,心里十分不乐意:“愿赌服输,输了就给钱嘛!你看看人家秦六儿,输了痛痛快快的把钱拿出来。你这样还怎么继续啊?”

张五面露无奈,一张脸皱巴巴的,可怜巴巴说着软话:“真没多少了,剩下的几个铜板我明儿得给我媳妇儿买她最爱吃的海棠酥呢。”

吴四仍是不依不饶:“那你输了也不能不给钱呐,前面赢钱的时候你收钱收得不也挺乐呵。怎么,赢得起输不起啊?”

眼看着张五和吴四两个人争执起来,不多时便吵得脸红脖子粗,一旁倚着墙根儿的秦六儿张嘴打了个哈欠:“我说你们还玩儿不玩儿啊。”今晚他们三个当值,这漫漫长夜总得熬过去啊。

吴四不乐意的别过脸去:“他输了不给钱还玩什么玩,老子不玩了!”

“行了行了,不就几个铜板至于吗?”秦六儿十分鄙夷的瞪了他们俩一眼,从钱袋里取了几个铜钱掷过去,“张五这局输的钱我出了,来来来咱们继续,这回压大还是压小?”他说着已经摇起了骰子。

张五和吴四互望一眼,两人往秦六儿跟前挪了挪,一脸笑嘻嘻的,很是谄媚。张五更是殷勤的为他捶起了肩膀:“六儿,你是不是发财了?”

要知道,这秦六平日里最是一毛不拔,莫要说会替谁出赌钱了,就是谁哪天有急事找他借上一两个子儿那也是算利息的。可今儿个……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六儿看张五和吴四十分好奇的样子,他很是得意,有种自己突然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的优越感,这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想知道呀?”他笑眯眯望着那俩人,一只手甩着自己的钱袋,很有炫耀的意味。

张五和吴四忙不迭点着头,跟个磕头虫一样,那眼睛比看到了绝色的美人还要发光发亮。

秦六儿神秘一笑:“不告诉你们!”

张五和吴四撇撇嘴,很不屑的“切”了一声。

秦六儿却不愿再多说,只是继续摇着骰子:“来来来押注了,押注了,你们俩这回买大还是买小?”

张五和吴四两人没回应。

秦六儿有些急了:“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墨墨迹……”他抬头刚要咒骂,却见张五和吴四两个人此时站得笔直,两人低垂着头,跟犯了错一样。

他隐隐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下意识回头,却迎上邵恪之冷峻的目光。

邵恪之今年虽只有十岁,但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不说,对下人们也很少露笑脸,阖府上下便没有不怕的。

秦六儿哆嗦了一下,麻溜儿从地上爬起来:“二,二公子!”

邵恪之淡淡扫了他一眼:“到我房里来一趟。”说罢,径自离开了。

秦六儿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傻愣愣站在那儿。赵源瞪他一眼:“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

阅朗轩

长浚伯和邵恪之父子二人在正前方坐着,秦六儿跪在正中央,头也没敢抬,浑身还止不住的颤抖着。

长浚伯冷目望着他,问了这一会儿,他已没了耐心:“你突然得了那么多钱,到底哪儿来的。可别说自己攒来的,你平日里花钱什么样子府里不少人都清楚。你若再不说实话,就莫怪我送你去官府了。”

提到见官,秦六儿有些怕了,忙磕着头乞求:“伯爷恕罪,小的招,小的全都招……几日前,奉议郎家的管家突然找上小的,说让小的帮他一个忙,然后给了小的三十两银子,说事成之后再给五十两。”

说起这位奉议郎韩.正,他原本只是一介平民,前段日子其女韩才人滑胎,陛下为了安慰韩才人晋封她为婕妤,这个韩.正也被升为了从六品上的奉议郎。奉议郎是个闲散官职,平日里不用干什么实事。

长浚伯眸光一沉:“奉议郎府的管家找你帮什么忙?”

秦六儿回答:“那管家说今日二公子从宫里回来,他马车里会藏一个小姑娘,等马车从后门入府时,让小的帮忙接应,只需将小姑娘从马车里放出来莫要进了长浚伯府便可。小的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就答应了。”

“那这个忙,你可帮了?”

秦六儿摇头:“今儿个公子的马车回府时并没有什么小姑娘在里面,小的起初还纳罕,后来又想着左右银子到手了,便也没在意。”

“马车里的小姑娘是什么身份你可打听了?”

“不,不曾。”秦六儿心里发慌,隐隐感觉那人找他帮的不是什么小忙。

长浚伯突然猛地一拍桌面,目光冷肃地瞪着秦六儿:“连身份都没搞清,居然为了三十两银子答应旁人做这样的事。你可知道今日安福郡主乘二公子的马车出宫,若是因为你走丢了,我邵家满门全都跟着遭殃!”

秦六儿的身子也随之一个哆嗦,头皮一阵发麻。那个管家让他帮忙从马车里拯救出来的小姑娘居然是……是安福郡主?

谁人不知,萧国公为国捐躯,独女被圣上接入皇宫,封为安福郡主,宠若珍宝。

秦六儿脊背一阵发寒,若今日他真的帮忙把安福郡主从马车里放出来,让她在宫外走丢了,那龙颜大怒之下……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已经不敢去想了,只对着长浚伯磕头道:“伯爷饶命,伯爷饶命,小的是真不知道,若是知道那是安福郡主,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做这种事啊!”

长浚伯转而看向一旁的邵恪之:“二郎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邵恪之大拇指腹随意摸索着腰间的玉佩,听到父亲的问话抬眸:“孩儿认为,先给他三十板子,明日带他面圣。”

一听说面圣秦六吓得直哆嗦,脸色都跟着白了。

长浚伯却顾不得他,只让人拖他下去,先给三十个板子再说。

长浚伯叹了口气:“看来此事依然明了,是韩婕妤做的。不过,你既然说上回三皇子落马跟这回郡主的事乃同一人所为,韩婕妤为何搞这些事情?”

邵恪之思索片刻,正欲开口,长浚伯夫人张氏突然端着点心进来了。

看到张氏,邵恪之眉头几不可见的拧了拧,旋即默默拿起一旁的茶盏喝着。

“这么晚了,怎么没睡?”长浚伯见她将点心搁在案上,诧异地望着她。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夫人会主动端着点心来看二郎,实在让他觉得奇怪。

张氏莞尔一笑,烛光映着她如珠似玉的脸,一双凤目秋波潋滟,望向邵恪之时难得透着身为人母的慈爱:“知道你们父子俩没睡,我便让膳房做了点宵夜。”

妻子这般贤惠,长浚伯自然是开心的,这些日子对她的不满消散了些许:“夫人有心了。”说着又对着恪之道,“晚膳便没用多少,如今多少吃些。”

邵恪之的态度与其父长浚伯相比就天差地别了,他看也没看那宵夜一眼,只捏着手里的茶水饮着,神情很是坦然:“我还不饿,母亲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张氏表情微僵,旋即脸上的笑越发浓了:“霆儿聪慧,不愧是娘的儿子。”

邵恪之依然默不作声,眼底却似有几分轻嘲。

长浚伯却是明白了,他原以为夫人是突然开了窍要跟二郎重修mǔ_zǐ关系,却原来是别有所图。他脸色一黑,明显有些不悦了。

张氏背对着他,自然没瞧见丈夫的神情,只一脸期待的望着邵恪之:“霆儿,是这样的,娘今日瞧这安福郡主实在讨喜,就想着你日后能不能多跟郡主搞好关系,也让郡主多到咱们家坐坐。”

长浚伯对着妻子的背影瞪了一眼,厉声呵斥着:“郡主是何等人,还能因为你的喜欢就屈尊到咱们府上来?”

张氏却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转而对着长浚伯道:“这有什么,你没看今儿个郡主对咱们家霆儿多亲近,小孩子嘛,多哄哄她,说请她来家中做客她会不答应?”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长浚伯问她。

张氏媚笑着过去在长浚伯旁边坐下,伸手挽着丈夫的臂膀:“伯爷,您想啊,咱们家霄儿跟郡主年纪相当,若他能和郡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将来圣上为郡主挑选郡马时肯定也能想着咱们霄儿。安福郡主是陛下的心头宝,霄儿将来若能娶到安福郡主,那可不就从此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吗?”

邵恪之唇角扬起一抹讥诮,说出的话不带情绪:“两位公主也和四弟年纪相当,做个驸马岂不更好?”

张氏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没想过,可尚驸马也不是谁都可以的,你父亲只是个伯爵,上头有那么多王公侯家的公子们等着呢,圣上就两个女儿,怎么也轮不到咱们头上不是?可郡主到底比公主低了些,只要郡主和霄儿关系亲厚,倒也是般配的。”

“母亲还真是深思熟虑。”邵恪之唇角的那抹嘲讽更深了些,一双眸子阴沉沉的,捏着茶盏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长浚伯也是怒了,这妇人太过无知,这两日可真是要把他气死:“四郎才多大,你想得倒是长远,与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好好教教你的宝贝儿子读书做人,靠自己闯出个名堂来!”

张氏被噎的有些悻悻,却又不敢回嘴,只那么干站着。

长浚伯又呵斥一句:“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回去休息?”

张氏这种人虽然有些不着调,被丈夫一呵斥却也是乖乖听话的,此时不敢再多什么嘴,灰溜溜的出了阅朗轩。

待她走了,长浚伯起身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嘴上没说什么,却也算是安慰了。

邵恪之抿着唇,眸光盯着案上摇曳的烛火,始终一语未发。

“你别听你娘的,圣意难测,安福郡主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咱们家。”

邵恪之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底很是困惑。

长浚伯提醒道:“萧国公是太后养子,圣上的结拜兄弟,又为救圣上死于疆场,作为萧国公唯一的血脉,凭着陛下对安福郡主的喜爱程度,即便被封公主也不为过的。可为什么陛下却只单单封了个郡主?”

邵恪之沉默着没说话。

陛下想从自己的儿子里给阿宁选夫婿,这已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事了。

——

长浚伯回房时,张氏躺在床上还未睡,听到脚步声娇哼一声,翻了个身背过去。

然而迟迟不见长浚伯过来哄她,张氏明显更生气了,坐起身正要对他发脾气,一扭头却见长浚伯在衣柜里找衣服。

“这么晚了,伯爷这是在做什么?”她隐隐觉得情况不妙。

长浚伯头也没回,将衣裳一件件叠起来,语气淡淡:“这几日我睡书房,你自己睡。”

伯爷居然要冷落她?!张氏这下急了,赤着脚从榻上跑下来,可怜巴巴抓着长浚伯的胳膊:“伯爷这是做什么,还在生妾身的气?妾身知错了,你别走好不好?”

长浚伯拉开妻子的手,面上表情依旧清冷威严:“你自己好生反省,想想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这几日你不必去书房找我。”

他说罢,带着整理好的衣物出了房间,只留得张氏黯然神伤,楚楚可怜。

——

因着漪宁险些失踪一事,顺熙帝又将人接回了承乾殿里居住。

好容易熟悉了椒房殿,如今这乍一回来漪宁有些认床,怎么都睡不着,圆溜溜的杏眼睁得大大的,眼睛都熬的泛起了红丝,却仍旧不想睡。

时不时想到今日没见到阿爹阿娘的事,眼底还会有晶莹的水汽弥漫。

顺熙帝瞧了心疼,自然舍不得数落她今日一声不响跑出宫的事,只是她床边坐着陪她说话。

方德宣从外面进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说郡主晚上未曾用膳,担心郡主饿坏了,便熬了肉粥送过来。”

顺熙帝看了眼方德宣端着的肉粥,问:“皇后人呢?”

方德宣回道:“娘娘还在外面候着呢。”

32章、皇后 ...

见顺熙帝不言语, 方德宣小声提醒着:“陛下,可否让皇后娘娘进来看看郡主?”

漪宁眼底也有了期待,她一声不响的跑出宫, 岑伯母肯定都急坏了, 方才在长乐宫都没怎么跟岑伯母说话, 她也想见见岑伯母。

不料顺熙帝却只轻描淡写道:“皇后有心了,让她先回去吧,今日郡主乏了。”

方德宣张了张口还想为皇后说两句话,又见龙颜不善,到底没敢多嘴, 只应了声诺把肉粥呈上去默默退出寝殿。

顺熙帝端起肉粥, 只见那粥熬得糜烂, 上面洒了些青菜和细碎的肉沫, 似乎还滴了香油,只那么闻着便让人食欲大增。

他用白玉瓷的勺子舀了一勺,温柔的吹了吹,这才哄着漪宁道:“阿宁乖, 喝些肉粥垫垫肚子, 你今晚上跑出宫去,回来也没用膳, 是饿坏了才睡不着的吧?”

漪宁看着那肉粥此刻却没什么食欲。她在邵哥哥那里吃了很多琼花软糖糕, 现在根本就不饿。想到方才岑伯父不让岑伯母进来的事,她目中神色黯淡几分,小心翼翼道:“岑伯父, 我以后都要住在承乾殿了吗?”

顺熙帝搅拌着碗里的肉粥,眉眼间皆是慈爱:“是啊,岑伯父就住在你隔壁,你晚上若是睡不着了,或者做梦了大叫一声岑伯父就能听到,然后立马过来找你。这样不好吗?”

“那我还能经常见到岑伯母吗?”漪宁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儿,头顶帷幔的流苏在烛光映照下在她鼻尖留下阴影,摇摇曳曳的。

顺熙帝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漪宁那么喜欢岑伯母?若非她识人不明,派了孙嬷嬷在你身边,你哪能出这样的事?”他说着慈爱的帮她理了理头发,“你今儿个真把岑伯父给吓坏了,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该如何对死去的景旗交待呢?

后面的话顺熙帝没说,生怕再引起她对父母的想念。

漪宁倒是还没想到这些,只是继续为皇后说话:“可是岑伯母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孙嬷嬷是坏人的。而且孙嬷嬷以前伺候我的时候真的很尽心,阿宁也没想到她是在骗我。”

“你看不出来是因为你还小,皇后统率六宫,这是她的责任。若她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还如何母仪天下?”

漪宁一本正经的摇头:“岑伯父这样说不对,朝中那么多大臣,有好官也有坏官,可在他们犯错之前岑伯父你不是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坏事吗?”

“你说什么?”顺熙帝神色骤然变冷,望着漪宁时的那份慈爱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寝殿之内,温度似乎一下子变得冰冷异常。

漪宁小小的身板儿瑟缩了一下,望着顺熙帝的目光里带了惧意。

这一瞬间,尚且懵懵懂懂的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皇权的至高无上。

岑伯父不同于寻常人家的父亲,他首先是一个帝王。而作为帝王,他永远都是没有错的。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怕他惧他。

她吓坏了,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嘴巴一撇一撇的,却又因为害怕不敢哭出声儿来。

顺熙帝也发觉自己太严厉吓着她了,神色渐渐变暖,将肉粥搁在一旁的床头小圆桌上,将小姑娘搂紧怀里:“乖,阿宁不哭,岑伯父没有怪你的意思。对不起,刚刚吓着你了。”

做了九年的帝王,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所有人对他阿谀奉承,战战兢兢,如今骤然听到小姑娘这样说他,他自然是有些难以接受。

恍惚间他似乎又想起了阿宝,那个丫头也曾指着鼻子对他说:“阿爹,你这样不对……”

那个时候,他尚且不是君王,只是一个小孩子的父亲。对于女儿的指责和反对,他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容易愤怒,反而还觉得小姑娘年纪不大道理却知道不少。

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

低头望着在自己怀里抽噎的阿宁,他鼻头莫名觉得酸涩。温柔的亲了亲小姑娘的眼泪,轻声哄着:“阿宁对不起,岑伯父不该吵你的。”

顺熙帝不哄还好,一哄小丫头哭的更凶了:“阿宁想爹娘,他们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不想待在宫里了,她想回家,回属于自己的家。

她这一哭,梨花带雨的,顺熙帝心都跟着软了,十分的不忍,一时间却嘴笨得很,只会反反复复地说那句:“阿宁乖,阿宁不哭……”

方德宣从外面进来时瞧着圣上那手忙脚乱,一脸惭愧的样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过,发现陛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事,方德宣觉得还是自己默默知道便好,若此时让陛下瞧见他在这儿,以后指不定怎么对付他呢。

这般一想,他趁陛下还在一门心思的哄小郡主,蹑手蹑脚的开溜了。

这边,顺熙帝实在是没法子了,索性道:“阿宁不是想你岑伯母吗,明日你就还回椒房殿,还跟你岑伯母住一起好不好?”

漪宁抽噎着止了哭声,抬起水汪汪的杏目望着顺熙帝,我见犹怜:“那,岑伯父不生岑伯母的气了?”

哭了那么久,如今好容易开口跟自己说话了,顺熙帝心情大好,忙摇头:“不生气了,阿宁说得对,这件事不能怪你岑伯母,明儿个朕跟你一起跟皇后赔不是,好不好?”

漪宁见好就收,也不哭了,反而伸手抱住顺熙帝的脖子,娇娇软软的唇贴上顺熙帝的侧脸,被胡茬扎到了也不介意,软软糯糯道:“阿宁最喜欢岑伯父了。”

“是吗?”顺熙帝被她哄得心花怒放,“那让岑伯父看看有多喜欢。”说着伸手去挠她痒痒。

漪宁最怕痒,被他挠得咯咯笑着,从顺熙帝的怀里滚落在床上,用柔软的蚕丝被将自己裹成个蚕宝宝。

外面的方德宣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嘴角不由噙了一丝笑。以前最常听陛下谈及幼年故去的大公主,言谈间总是无限感伤。现在有安福郡主代替大公主让陛下享受天伦之乐,必然是大公主在天之灵的保佑吧。

他这般想着,抬头看向苍穹之上的漫天星辰。

寝殿内,顺熙帝配漪宁玩闹了一会儿,又怕她夜里饿着,便问:“你岑伯母熬的粥,要不要喝些?”

漪宁乖乖点头。

这会儿看她这般听话,顺熙帝也十分满意,亲自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她喝。

因为马上要睡觉,顺熙帝没敢喂她太多,只喝了小半碗便把碗放下:“今日天色已晚,你少用些避免夜里饿着便好,明日早膳岑伯父吩咐膳房做你爱吃的酒酿丸子,还有鳄梨羹。”

“好!”小姑娘爽快地应着,声音又软又甜,沁到骨子里。

“时候不早了,阿宁乖乖睡觉,可好?”顺熙帝说着亲自为她掖了掖被褥。

玩闹这一会儿,漪宁心情不再抑郁,整个人也乏了,便乖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鼻翼的两端落下浅浅的影子。

顺熙帝附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坐在床沿守着她,直到听到小姑娘浅淡而平稳的呼吸声,他这才轻手轻脚的回自己的寝殿。

——

皇后回到椒房殿时,太子岑璋在里面候着,听到外面的动静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却只看到皇后带着金嬷嬷和银嬷嬷回来。

他探着脑袋一直往后面看,皇后见了叹息一声:“别看了,阿宁在承乾殿。”

岑璋明显十分诧异:“阿宁怎么留在承乾殿了,天色已晚,父皇也不放她回来休息?”照着往常,这个时辰阿宁早困倦了。

皇后看了眼太子,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大殿。

岑璋这下有些急了,忙跟上去:“母后,你怎么不说话,阿宁今儿晚上回不回来了?”

见皇后不回头,金嬷嬷伸手将太子拦下:“殿下,陛下将郡主留在承乾殿歇息,今儿晚上不会来了,天色已晚,您也早些休息吧。”

“可是……”岑璋犹豫着还想跟上去,金嬷嬷又道,“殿下,这回郡主失踪一事陛下怪罪到皇后头上,方才娘娘带了肉粥去看望郡主,陛下愣是没让皇后娘娘进去瞧上郡主一眼。殿下,您就容娘娘清净清净吧。”

岑璋步子顿了下来,到底没跟上去。

金嬷嬷和银嬷嬷进了大殿,皇后已经在寝殿的妆奁前卸妆了,两人忙上前去帮忙。

金嬷嬷帮皇后梳发,银嬷嬷则是出去打了热水待会儿给皇后洗漱。

皇后一直什么话没说,神情自始至终都淡淡的,不辩喜怒。

大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她侧头望向金嬷嬷:“璋儿呢?”

“回禀娘娘,太子殿下方才担心郡主,不过已经被奴婢劝回去歇息了。”金嬷嬷一边回着,一边帮皇后把头上最后一支翡翠簪取下来,如墨发丝没了固定系数披散下来,柔顺绵长,像上好的黑色的锦缎。

皇后叹了口气,从妆奁前起身,来到紫檀木洗脸架前接过银嬷嬷递来的帕子擦脸。

雪白的巾帕擦去脸上淡淡的脂粉妆容,露出那原有的容貌来。

秀丽的娥眉,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肌肤莹白如玉,在烛光下泛着红晕。

银嬷嬷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禁感叹皇后的天姿国色。

皇后的美不如陈贵妃惊艳娇媚,也不比魏淑妃骄纵之余还透着股子灵气,更不像刘贤妃出尘淡泊,宛若冰莲。她就像万花丛中永远引人瞩目的一朵牡丹,雍容大气,端庄典雅。不论相貌,单周身散发出的气质便已分外迫人。

在她的映衬之下,所有的小花小草都显得黯然失色。

皇后的温和与柔善,让人在亲近她时又情不自禁带着一份敬畏。

有时候看着总不免教人感叹,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阖该便是母仪天下的。

“娘娘,陛下到底是何意,该不会郡主以后都还住在承乾殿里吧?”银嬷嬷为方才的事有些不平,若陛下当真这么做,岂不是驳了皇后的脸面?这让皇后娘娘日后处理六宫如何服众呢?

金嬷嬷瞪她一眼,示意她别再乱说惹得皇后不悦。

皇后倒是没怎么在意的样子,只莞尔一笑:“阿宁在哪儿还不是一样,她过得开开心心就好。住在承乾殿也好,陛下宠着她,底下的人自然也就伺候得尽心竭力。”

“可陛下这么做让陈贵妃、魏淑妃她们怎么看皇后呢?”银嬷嬷想想都为自家主子不平。

皇后神色黯淡几分:“这件事陛下处理的没什么不对,孙嬷嬷的事的确是我的不是。”

金嬷嬷闻此上前,直接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莫要如此说,当初皇后带安福郡主搬来椒房殿,让奴婢选几个得力的宫人伺候郡主。说起来,孙嬷嬷是奴婢指派的,若说有罪,那也是奴婢的罪啊。”

金嬷嬷和银嬷嬷两个人因为伺候皇后,宫女太监们才尊她们一声嬷嬷,可实际上也不过二十五六,皇后出身民间,没那么深的主仆贵贱观念,素来待她们二人极好。如今见金嬷嬷说着说着流出泪来,她亲自将人扶起:“哭什么,这事如何能怨你,后宫诸事由我掌管,我身为皇后自然要担负应有的责任。”

金嬷嬷擦了擦眼泪,仍觉得十分惭愧:“说到底,是奴婢识人不明,故而害了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摇摇头:“行了,你也无须介怀,这件事本宫怪不到你的头上去。对了,南苑你们二人明日去收拾一下,我想过去住两日。”

金嬷嬷和银嬷嬷皆是一惊:“娘娘怎么突然这时候想着去南苑住了?”

南苑是陛下刚登基时依着宫外时的住所建造的,平日里帝后都很少去,只偶尔来了兴致才会一起过去看看。

那里,是陛下和皇后两人共同的回忆。也彰显了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地位的与众不同。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皇后第一次自己主动一个人去南苑。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去住两日。”皇后永远都是那份恬淡雍容的笑,“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俩都回去早早睡下,我这里有值夜的宫女,用不着你们在这儿熬着。”

金嬷嬷和银嬷嬷不好再问,只一起伺候皇后入了榻,盖上薄衾,放下幔帐,双双出了寝殿。

待寝殿之内只剩下自己,皇后躺在榻上却是辗转难眠,万千思绪萦绕。

——

翌日,早朝过后,内务府的人禀报,关于孙嬷嬷的事已经查出了些眉目。

“孙嬷嬷原是韩婕妤的舅母,韩婕妤舅父五年前病故,孙嬷嬷改嫁,育有一子。三年前小儿重病无钱医治,这才被迫进宫做了乳娘。据宁秀宫的宫女们说,圣上围猎之前,孙嬷嬷的确被韩婕妤叫去过宁秀宫。”说到这儿,李管事略微颔着首,“陛下,此事牵连甚广,若无陛下允许,奴才不敢找婕妤问话。”

李管事话音刚落,长浚伯带着秦六儿面圣,当着顺熙帝的面儿,秦六儿颤巍巍将昨晚上对长浚伯和邵恪之说的话又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随后哆嗦着匍匐在地上,不多时背上便已是汗涔涔的,整个人如坠深渊。

顺熙帝听了秦六儿的禀报,倒也还顾不得去计较一个小家丁的错处,只神色暗沉,面目威仪,肃穆的神情带着怒火。

李管事和秦六儿的话一相契合,真相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顺熙帝一双眸子犀利如鹰,单手紧紧抓着龙案的边缘,冷冷吩咐:“传韩婕妤!”

尚不知情的韩婕妤在宁秀宫内听闻圣上传召,还只当是陛下又想起她了,正要好一番梳洗打扮,谁知侍卫们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将人拖着便带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长浚伯和李管事等人皆带了下去,此时便只有顺熙帝和方德宣二人在。

韩婕妤被带进去后明显感觉陛下的神情不对,隐约觉得怕是出了事,一时间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臣妾给圣上请安。”

顺熙帝坐在龙位上,望向韩婕妤的目光中泛着寒意:“韩婕妤,你谋害三皇子在先,诱拐安福郡主在后,你可知罪?”

韩婕妤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膝行着上前拽着顺熙帝的衣摆,楚楚可怜的哭道:“陛下,臣妾冤枉啊,不是臣妾做的。”

“冤枉?”顺熙帝眸中寒意越发凝滞,“奉议郎是你父亲,他指使府中管家买通长浚伯府家丁秦六儿的事莫说你不知情?”

33章、暗涌 ...

韩婕妤脸上表情微僵, 抓着顺熙帝衣摆的手不自觉滑落,整个人怔怔跪坐在地上,仿若被掏空了一般。

父亲买通长浚伯府家丁的事, 陛下怎么会知晓?

她还来不及思考更多, 顺熙帝已经抬脚将她整个人踢翻好远。她心口处被他踹得一阵疼痛, 跌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意识,双唇颤抖着,眼底有些慌乱。

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顺熙帝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起身走过来,怒不可遏的盯着她:“果然是你, 皇子和郡主哪个容得你个小小的婕妤染指?韩婕妤, 你好大的胆子!”

他说着, 已俯身单手遏制住了她的脖子。

韩婕妤脖子纤细, 被顺熙帝大掌一握,她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喉头阵阵疼痛压得她大脑一阵发晕,仿佛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她脸色憋得通红, 眸中有晶莹的泪水滑落:“陛, 陛下,臣妾冤枉……”

“冤枉?”顺熙帝犀利的眸子扫过她的面颊, 手上的力道加重, “事到如今你还敢喊冤?朕竟是不知道,你一个小小的婕妤居然还有如此手段,怎么, 你是不是认为你逼迫孙嬷嬷服毒自尽,这件事就永远怪罪不到你的头上?”

韩婕妤拼命摇着头,艰难道:“不,不是,孙嬷嬷不是臣妾杀的,她,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顺熙帝松开对她脖子的钳制,转而用手指捏紧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望着自己,看到她眼底绵绵无尽的恐惧,他只觉得分外厌恶,“韩婕妤,你觉得事到如今朕还会听你喊冤吗?”

韩婕妤下颚被他捏的生疼,眼泪仿若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滚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陛下,臣妾真的是被陷害的。是孙嬷嬷,孙嬷嬷她干的,不是我……”

顺熙帝眯了眯眼睛:“你想把所有罪责推给一个死人?她可不会再醒过来替你拦下这罪状。朕奉劝你一句,别耍花招,否则你和你的家人都会死的很难看!”

听到那威胁性的最后一句,韩婕妤身子微颤,伴随着下颚疼痛的加深,她整个人魂魄已飞走了大半儿,话语反倒冷静了下来:“陛下恕罪,臣妾认罪……”

顺熙帝松开她,径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太子的马无故受惊,是你让孙嬷嬷动的手脚?”

韩婕妤闭了闭眼:“是……”

“原因呢?”

韩婕妤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又夹杂着强烈的不甘,突然扯住了顺熙帝龙袍的一角,哭着道:“陛下,是皇后让安福郡主杀了臣妾腹中的胎儿,她心肠如此歹毒,教育出来的儿子怎么配做太子?”

顺熙帝冷笑一声:“原来如此,你害太子不成,反而使得三皇子落马重伤,如今又把目标放在阿宁身上,你这个疯子!皇后害你,你倒是看得起你自己,你当时不过一个不起眼的才人,害你皇后还怕脏了自己的手!无知蠢妇,口口声声说人害你,莫非你那日去湖边是皇后让人引诱你去的不成?”

顺熙帝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韩婕妤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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