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在范翕看来实在可笑。
但是现在,范翕慢慢的,有点懂太子的坚持是为何了。
他微默然。
范翕回了自己的院落,关上门进屋。太子有他的祝吟要照顾,他这里,也藏着一位美人。只是可惜,太子妃能够在外面走动,范翕藏着的这美人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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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昏昏沉沉间,感觉到脸上湿湿的、滑滑的,有什么一直如羽毛般在她脸上揉来揉去,拨来拨去。玉纤阿躲了几下,却躲不开。她不堪其扰地睁开了眼,床帏垂地,郎君坐在床榻边俯身。
她缩在被窝中,只露出一张脸。而垂头的范翕手中端着一盒膏药,他手清清凉凉地浸了药,在向她脸上涂抹。
看到她睁开水雾迷离的眼睛,范翕笑问:“腿上来点儿?”
玉纤阿心念一转,便想到他给她用的膏药,当是治伤的。她因戴面具时间长了,脸上肌肤有损,范翕当是在为她敷药。不过他说起什么腿上……玉纤阿警惕地拉好自己的被褥裹紧自己,说:“可以。但是我自己来。”
范翕扬眉。
他嗤笑:“你提防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玉纤阿腹诽你能做的可多了。
但她看范翕此时笑吟吟地半倚床柱而坐,对她笑得眉目清和,神色餍足,她顿一下,想他此时应该是已经吃饱了,没什么兴致再胡来的。如此,玉纤阿才小心地将被褥拉开了一角,素手颤颤伸出,向他索要膏药。
范翕手一抛,将药膏扔向她。
他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玉纤阿便彻底放心,彻底确定他现在确实是不想再折腾她了。玉纤阿松口气,将脸埋入了被窝中,窸窸窣窣地为自己上药。夏日天热,她躲在被中折腾了许久,出了一身汗,再钻出来时,范翕挑眉,见她竟然把那身小厮服给穿上了。
她身量纤纤,长发披散,穿着一身小厮服,倒真是……不相称。
范翕的眼神变得奇怪了。
一看他又有某个病态的倾向,玉纤阿向后一挪:“你干嘛?”
范翕愣一下后,咳嗽一声后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他眼神恢复正常后,叹道:“你可真是防我如防贼啊。”
玉纤阿答:“家贼难防,不得不小心。”
范翕瞥她一眼,脸上的笑影慢慢消失了。他淡下了脸,不与她玩笑了,只说道:“那之前的账,我是要算一算的了。”
玉纤阿诧异,艰涩道:“……我们,难道没算完么?”
范翕说:“动动腿,动动腰,动动嘴,就算算完了?如此便宜你?”
玉纤阿无奈。
她坐了起来,端正跪于床榻上。在范翕的注视下,她不再试图蒙混过关,而是认真地将自己和泉安的计谋一一道来。玉纤阿亲自坐在这里说,比泉安信上说的,更详细了。范翕一直静静聆听,他不多插话,但是每每遇到玉纤阿想含糊过去的话,他的目光就向她看了过来。
例如她如何和他的小厮说话,如何洗脸,如何换衣这些问题。
玉纤阿无奈,被他看一眼,她就只能硬着头皮说实话。
她心中暗惊范翕的敏锐。
他能敏感察觉到她想隐藏的部分。其实女扮男装一路,有些东西她不想多说。但是范翕盯着她,她就不得不如实说来。范翕抽丝剥茧一般盯着她说话,将她话中的细节反复来思量。到玉纤阿这里再没有什么细节了,他确认玉纤阿确实没做过什么他受不了的事、没受过太严重的伤,范翕的脸色才重新和缓了下去。
他向她伸手,柔声:“过来。”
玉纤阿瞥他,她跪在原地不动。
范翕一叹,她不主动,他只好倾身过去,将她搂抱住,让她坐在自己怀中。他低头亲了她一口,轻声:“你别怪我问你问得这般详细,你若说的不详细,我少不了东想西想。你我之间若因此生了龃龉,你也不会开心,是不是?”
他说:“你真是受苦了……但是日后,不要再女扮男装了。泉安用的面具上的药对脸不好,不要弄伤了自己。”
玉纤阿无所谓。
她只是意外:“难道我可以恢复女儿身了?”
范翕低头盯一眼她的花容月貌,心想还是算了。如此美貌的女郎留在这里,实在太不安全。他道:“你还是穿着小厮服吧,不过不要戴面具了,脸上稍微画一画就行了。反正你在我院中,你长什么样,外人也不知道。”
玉纤阿道:“这样么……我本想恢复女儿身,去看望太子妃呢。”
范翕微皱眉:“你看望她做什么?”
玉纤阿道:“太子妃怀了孕,我看她身边没有合适的侍女服侍,若我可以……啊!你捏我做什么?”
她手腕被他捏得一痛,现在不是两人生气的时候了,他捏痛她手腕,她张口就在他脖颈处咬了一口。
范翕闷哼一声,肌肉微绷。她松了口,他才揉着她手腕,低着头慢悠悠道:“人家有没有用的惯的侍女,关你什么事?你还要去服侍人家么?你伺候我一人就够了,不要去服侍别的人。我不喜欢你这样。”
玉纤阿目中含笑,抱了抱他的脖颈。
她心知肚明他的想法。
想起太子妃,她便感慨:“你与我说的都是真的么?”
范翕低着头,漫不经心:“什么?”
玉纤阿道:“就太子与太子妃相恋十年才在一起。”
范翕:“唔。是真的。”
玉纤阿:“这般可怜啊……公子、公子……你别低着头,你听我说话啊!”
范翕抬了头,看向她。
玉纤阿亲一亲他的唇,柔声试探他:“公子,王室的人想娶妻,这般不能和自己的心意么?”
范翕:“你为何这么说?”
玉纤阿愁道:“我听你讲你父亲与母亲的事。我觉得你父王是爱你母亲的,可是你母亲却被关在丹凤台,你父王看也不看一眼。如今再是太子和太子妃。太子若这般喜爱太子妃,却磨了整整十年才娶到……而我,我只是借了薄家的一个假身份,我还不如他们……身份就那般重要么?”
范翕沉默。
玉纤阿悄悄看他:“若公子是太子,我是太子妃,公子也能为我坚持这么多年么?”
范翕:“不能。”
玉纤阿:“……!”
她瞪向他。
范翕笑了下。
她气得抽身要走,不肯给他抱了,他拦腰抱住她不放她走。他低声笑:“你急什么?你不知道我们家的事。你居然把我父王和太子放在一起比……这二人,是绝对比不了的。我父王和我母亲的事,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完全不一样。”
“我父王不让我母亲待在周洛,只是他不想,他厌恶我母亲而已。他若愿意,这天下的人,谁能拦住我父王?周洛的贵族和王族能拦住我父王?开玩笑。我父王可是能将楚国王室杀尽的人啊。”
“可是太子与我父王是不一样的人。太子娶不到自己想要的女郎,只能靠磨,靠求我父王。他性子温和些,自然不如我父王的狠厉了。”
玉纤阿:“我问的是你。若你是太子,你为何不等我十年?”
范翕反问:“我为何要等?”
他掐住她下巴,含笑道:“你若是不跟我,我宁可囚了你,也绝不等你。我可以囚了你,为何要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今天还是一百个红包~老规矩我就不说啦
☆、1
玉纤阿被抱坐在范翕怀中, 她黑莹莹的眼睛盯着他不语。
范翕说什么“囚她”,玉纤阿倒不害怕。她看出他目中噙笑, 语气里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范翕的态度让她意识到,范翕在逃避她真正想问的。她真正想问的是正妻之名, 他答的却是不许她离开他半步。
玉纤阿暗暗意识到, 娶她为妻恐怕是真的很难。
才让范翕顾左右而言他。
同时, 她又默默警惕,想即便是玩笑,但未尝不是范翕的真心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她,不管以什么手段。
玉纤阿从未见过周天子, 但范翕口中描述的周天子,却让玉纤阿警惕, 觉得范翕和他那个父王太像了。只是他父王更厉害些, 因为无人能管。而范翕从小有虞夫人循循善诱谆谆教诲, 范翕的执拗才没有走向周天子那一步。
但若一个不妥,范翕很可能如他父王那般,爱而不得,不如毁去。
玉纤阿垂眸, 暗自想现在自己仍想光明正大地嫁给范翕,但若是不行, 她得警醒范翕可能用来掌控她的手段了。她虽喜爱他, 却绝不能在这段感情中迷失自我,一味被范翕感动,被他牵着走。
玉纤阿心机深沉, 多美多慧,到底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虞夫人是不同的。
范翕手摇着玉纤阿的下巴,开玩笑一般与她说了那样类似“囚禁”的话。他见玉纤阿只盯着他却不说话,慢慢的,范翕以为她不悦,他心里也渐渐觉得无趣。他观察她的神色,小声道:“我与你开玩笑呢,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只是想你陪在我身边而已。”
玉纤阿便婉婉笑。
自不会将自己对他的提防如实说出。他还什么也没做,自己就如此提防他,未免显得狼心狗肺;然而对于范翕这种感情激烈的人,又确实不能处处顺着他。
玉纤阿柔声:“我自知你是开玩笑的。我们说的是太子与太子妃的事,扯你我做什么呢?”
范翕隐隐听出她的微妙态度,心想难道不是你先扯的?
他不放弃那个话题,只笑着望她:“太子与太子妃真的不易。太子当年必须选更合适的太子妃,祝吟也不肯嫁人,她离开了洛邑,好似寻了什么山,打算一辈子不婚娶,就此孤独终老呢。恐她那时都想不到她还有回洛地嫁给我兄长的机会。”
范翕目中光华微微亮。
任何女郎发誓一生不嫁,为男子守身一世,都是会让男子为之感动的。
范翕不屑于为感情让步到那般地步,但他初初得知有一女子为了太子打算一辈子不嫁时,他心中生起的便是对兄长的羡慕。
如今范翕也有了自己喜爱的女郎。
他低头,手揉着怀中女郎美丽的面容。他脸颊微红,目中藏羞。他这会儿羞涩起来,又不似先前那爱好古怪的公子翕了。范翕与玉纤阿柔声说道:“你看我那嫂嫂,对我兄长多忠。我嫂嫂熬了整整十年啊,才当了太子妃。你……你再看你我……你懂我的意思么?”
玉纤阿眨眼。
她聪明,他一问,她就知道范翕的意思,其实和她的意思一样。他也盼着她如太子妃那样为他守十年。
玉纤阿:……呃。
玉纤阿装迷茫:“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你的意思是什么。”
范翕抿唇,有点生气。他重复道:“我嫂嫂等了十年才成了太子妃,十年啊!你这么厉害,你不知道我的意思么?”
玉纤阿歪头,眸如水波流转,她狡黠问:“哦,你的意思,莫非是只要我等十年,十年后就能当太子妃了?”
范翕:“……”
玉纤阿捂嘴,惊讶道:“那你是要篡位啊!小声点,可别让太子发现了你的狼子野心。”
范翕要被她气死了。
他恨恨地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他尚且说自己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她连这个“一定要在一起”都不肯承诺他。那岂不是说如果出了什么事,她一定头也不回走得干脆?
范翕怨怒:“没良心。枉我对你这么好。”
玉纤阿笑盈盈:“我也对你很好啊。”
她掩口打了个哈欠,垂下眼:“不说了,我困了。我要睡了。”
范翕惊讶:“什么?你要睡了?你已经睡了一天啊怎么又要睡?”
玉纤阿幽怨地乜他一眼,心想自己为什么会睡一整日,他毫无自觉么?范翕被她盯一眼,也意识到自己昨日有点儿疯。他咳嗽一声,眼神微飘。实在是昨日太生气,又太久没和她……他有点没控制住。
玉纤阿从范翕怀里挣出,挪到榻边弯下腰去找鞋履。范翕从后勾她腰:“你要睡就睡在这里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玉纤阿笑:“我去外间小厮守夜的榻上睡。我可不敢与公子睡在一张榻上,万一你半夜又发疯,我命就要丢在你这里了。”
范翕捧心,伤心欲绝地控诉她:“你不信任我!”
玉纤阿已经穿上了鞋,她眸中噙笑,回头看了一晚跪在床上幽怨瞪她的范翕。她知道他又在博她同情,玉纤阿轻轻一叹,懒懒地向他挥手,腿脚却迈向外间,一点儿磕绊也没有。
见她态度那么坚定地要与他分床睡,范翕也无奈。
他正常的时候,还是不喜欢强迫她的。而且分床……其实也好吧?想到了太子妃的大肚子……范翕忧郁,想路途奔波,若是玉纤阿也怀了孕,行动不便,他一定要担心死了。
这时候不是儿女情长的好时机。
玉纤阿去了外间,范翕隔着屏风看她。见她穿着那不伦不类的小厮服,一会儿唤了他一声后,就熄灭了灯烛。她卧在了外间榻上,范翕盯着屏风一会儿,也躺下睡了。
心中忧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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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便还是扮作小厮,留在范翕身边。
范翕次日天未亮就出了门,和将士们一起去准备战事。男人们在外忙,战事一刻不停,玉纤阿早早被吵醒,稍微梳洗了一下,便开了门与范翕的其他小厮们见面。
她仍然穿着那身仆从服饰,但是她听从范翕的话,不再戴面具伤脸,而是露出自己的本来面容,只用笔在脸上稍微勾勒了下,好添几分英气神采。
即使这般,仆从们见到她,齐齐一震。
然后脱口而出:“玉、玉女?!月、月奴呢?陪公子守夜的人,不是月奴么?”
玉纤阿一指搭在唇前,冲他们“嘘”了一声,笑道:“我便是月奴啊。”
众人迷茫又震惊。
待玉纤阿扮着月奴,和他们一起待了一上午,他们才能接受,玉纤阿那般大胆,竟扮作男儿来追随公子。亏他们之前还觉得月奴怪怪的……月奴在公子屋舍里睡了一整日,期间公子还让他们换水拿衣……
他们一度以为公子真的有龙阳之好,少不得为那神仙姿色的玉女觉得可惜。
谁想到玉纤阿和月奴竟是同一人。
玉纤阿仍扮作男儿,对范翕院子里倒没什么影响。最多只是仆从们不敢让玉纤阿做重活,唯恐公子回来收拾他们。而对外,其实太子和太子妃既不认识玉纤阿,也不认识月奴,范翕这里有个人变了脸,外人也只会觉得公子翕身边的这个小厮长得好生俊俏,类似女儿,却也不会想太多。
男人们的心思,仍在战争上。
但过了两日,太子妃祝吟,便听到了府上一些流言,说公子翕有龙阳之好,有人亲眼看到公子翕和自己屋子里的那个小厮躲在长廊下亲嘴儿。
祝吟吓了一跳,忙唤传流言的人打了一顿。但是那小厮委屈十分,说的有鼻子有眼,祝吟不许他乱说,但心里到底忐忑了很多。
因这个七郎,确实……定亲了三年,都没见他有婚娶的意思。
周洛的那位于女郎,对范翕恐都憋出了一肚子怨气……昔年祝吟以为范翕是怜惜那女郎年少,想那女郎多陪陪她父母,而今……若是因范翕自己的原因……若是因他有龙阳之好……祝吟脸色难看,心想姓范的,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从上到下,父子各有各的毛病。
夜里太子范启回来,祝吟便将那事说给太子听,委婉暗示太子多劝劝公子翕。祝吟低声:“若是玩一玩也罢,您多劝着七郎,望他千万不要走了歧路。这男儿与男儿,总是……”
范启不信,说:“你怎能信这种流言?恐是后院有人不服七弟,才传恶言伤他。”
祝吟叹气:“哎。”
但是次日出征之日,范启等了许久弟弟都没到。太子素来好脾气,亲自去七弟院中等七弟。他到了范翕那里,谁知他亲眼看到范翕立在廊口,本已下台阶,身后有一小厮唤,范翕便回了头。
那小厮奔过来为范翕整理发冠。
这本也没什么,但躲在院门口的太子又看到那小厮踮脚为范翕整理发冠时,范翕竟伸手搂住了小厮的腰。
把人抱离了地面。
范启当即:“七郎!”
被范翕抱在怀里的玉纤阿一惊,连忙撤退,范翕回头,看到大步走来的太子殿下面色极为难看。太子盯向那诱惑自己七弟的小厮,见那人眉目秀美,唇红齿白,眼睛睁圆不安看自己……这美色……太子一怔之时,范翕竟然身子一侧,挡住了太子看身后人的目光。
范翕回头对那小厮说:“你还不走?”
范启淡着脸,看范翕让那小厮离开。范翕回头,道:“兄长不要误会……这只是意外。”
范启问:“看你这样胡闹,应不是一两日了……你如此行径,如何向于女郎交代?”
范翕扬眉,他说:“我为什么要交代?哼。”
范启一顿,福至心灵:“你莫非……打算与于女郎退婚了?”
太子心中稍顿,因范翕若要退婚,那便表示范翕坚定地要和自己站在一线。若是平时太子会感动,但是此时太子只无限生气:“你为了一个男儿郎,要和一个女子退婚?孤不许!”
范翕:“……”
太子拂袖:“你若是如此退婚,就不要认我当兄长了。”
范翕:“……”
二人正要细说,有一将士急匆匆从外寻来说战事。二人便都将此事放下,处理战事为先。那日太子和范翕离了城父,趁九夷虚弱之时,他们亲自带兵,随军士追赶九夷。一马当先,当先将九夷逐出宋国!
此战才能告一段落。
这方九夷是他们的主力军,若是打退了这批jūn_duì,九夷的处境就会危险得多了。太子带兵攻打九夷,九夷那边本和这边胶着,谁知太子那边突然增加兵马,将九夷打得猝不及防……而九夷那边也是震怒——
明明齐卫二国许诺不会增加兵马。
九夷与齐卫二国合作,在大周各处点火,待齐卫分了周国,九夷便可从中获利。
谁能想到太子态度这般强硬!
九夷主动求和,大周太子都不为所动。九夷被大周兵马赶得屁滚尿流时,主将们捉拿了一个从城父逃亡去其他诸侯国探亲的普通民众。九夷得知太子妃竟在城父,竟在后方……九夷当即调整方案,一方面大部分jūn_duì仍和大周兵马周旋,向后方的鲁国步步退下;另一方面,九夷挑选了一支小军,为了不被发现,他们绕了大远路,从后方向城父攻入。
九夷打不过这批周国大军,便想用些什么来威胁太子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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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城父中,晴空朗日,祝吟在判断了数日后,决定亲自见那个将公子翕迷得七荤八素的仆从。
她的丈夫和公子翕为乘胜追击,追赶九夷已经离开城父五日,城中有其他将士守着,当也是安全。
祝吟坐在屋中,见到那身量纤细的小仆从。祝吟见到玉纤阿,对方虽扮作男儿,然容颜之俊,让祝吟都不禁看得一怔。祝吟沉思着,想委婉劝这个小厮离开公子翕。
她话开头:“我知你也不容易,然而……”
“轰——”说话间,什么炸开的震动声,让整个屋舍都摇晃了下。
“殿下!殿下!有人攻了我们的门,疑似九夷!”一个小兵喘着气,顾不上行礼就闯入了屋中,“将军在前顶着,殿下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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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里外,再战一日,敌军当彻底退出宋国,逃入鲁国。鲁国是九夷的最后一道防线,攻下鲁国,九夷就再无藏身之处。
因战事顺利,当夜jūn_duì宿在草原上时,开了点酒喝。范翕本是坚决不敢碰酒的,怕自己坏事。但是所有人都很兴奋,范翕便控制着量,少少饮了两杯酒。
范启举樽向弟弟道:“明日九夷逃入鲁国,我们便可歇一段时间,回去城父了。你嫂嫂快要生了,这些日子,我还是希望能陪在她身边的。”
范翕笑了笑。
他笑容总是和气而清雅,典雅温柔。太子看他半晌,便仍想将弟弟劝回正途,不要再有什么龙阳之好了:“你是不懂这些的。待你何时完了婚,你才知我此时的心情……”
范翕答:“我如何不知?我都已经给我的三女儿取好小名了,她叫眉眉……”
范启惊喜:“你仍决定完婚么?于女郎若是知道……”
范翕别头,不悦道:“兄长别提她。关她什么事。”
范启一顿,便转了话题叹道:“好吧。但你仍是要早早成婚。父王若知你成了婚,也会高兴的。飞卿,你不知道,父王其实希望你过上正常的生活……”
范翕淡淡道:“兄长又开始了。别提扫兴的人了吧。”
他将酒一饮而尽,范启看他清隽侧脸半晌,笑了笑,便不再多说了。
范翕坐在火堆旁,看人舞剑,他心神飘远,想到此战一胜,便能实现自己对楚宁晰的承诺。和兄长喝了酒,说了点儿闲话,范翕紧绷了数日的心情,终于稍微松了松。他总是绷着心神,总是怕出事……
篝火下,火焰燎原,诸人高声唱起了振奋人心的战歌。歌声慷慨激昂、英壮迈往,衬得天高云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伴着歌声,太子和诸将们还在讨论接下来的战局,范翕已有些头晕,撑不住回去歇息了。
大草原泥土香气在梦中缠绕,范翕卧在帐篷中。混沌模糊间,范翕晚上竟做梦见到了自己的父王。
梦里出现的场景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是前年的正旦日,娱乐与欢悦弥漫正旦朝宴。岁首时,这是天下最为盛大的节日。朝会休了,朝宴上,九宾彻乐声中,四方诸侯来贺,向天子“上寿”。
范翕那时才与于幸兰定了亲,他特意去了楚国丹凤台告诉自己的母亲。虞夫人分外喜欢,好像早早定了亲,自己唯一的儿子便能走上与他父亲完全不同的路子一样。
范翕在正旦节前赶回了周洛,在王宫中,他与自己的未婚妻第一次一起出现,向天子行大礼。
周天子当时位居高座,垂旒后眸子黑沉沉的。钟罄并作,殿宇辉煌,周天子玄袍正装,和满殿的喜色完全不相配。但无人敢说天子不好。范翕向自己的父王朝贺只是例行公事,他拜完后,起身时随意向上望了一下。
意外地发现向来不理会他的周天子,竟然俯眼盯着他。
周天子苍白而瘦削,冷峻又尖锐。他有头痛症,常年受此困扰,睡眠便不好。而因为睡不好,精神不好,周天子向来是阴沉沉的。他身带暴戾气势,大部分时候,都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从来不正眼看范翕一眼的周天子,在那个朝宴上,他竟看了范翕一眼,也看了范翕身边的于幸兰一眼。
周天子漠声问:“那谁?”
他瘦而长的手指,指的是范翕身边的女郎。
一旁的黄门立刻答:“是齐王的孙女,于女郎。”
周天子重复:“于女郎?”
黄门常年伴驾,自知天子误会了什么,黄门赔笑小声:“不是‘虞美人’那个‘虞’。”
周天子便不语了。
当日范翕听到了天子的话,面上恭敬,心中扭曲恼恨。觉得周天子是当众羞辱他,当众给他难堪——他定了亲,自己的父王都没有弄清楚,还在朝宴上开口问出。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周天子对他的婚事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不看好?
朝宴散后,范翕强忍着自己的不悦,好声好气地将自己的未婚妻哄走。他回自己的宫殿路上,行到一方水榭时,怔愣了一下。因月光幽寒,他见到方才还在宴上的周天子,竟立在水榭旁的花树边。
天子换了常服,冠通天冠,衣玄色深衣,腰佩刀剑。卫士和黄门林立之下,天子站在水榭栏边,望着湖水浩渺出神。侧着的脸,瘦俊冷寒。
范翕行礼。
黄门凑到天子耳边通报。
范翕以为自己行过礼就可以走了,毕竟向来如此,他与天子在宫道上打照面的时候,天子从来不会看他一眼。但是那日天子竟两次与常日不同。天子在朝宴上看了范翕一眼,此时在黄门通报后,天子回了头,再次看向范翕。
天子衣袍宽大,飞扬如振。他向范翕走来,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便只能再次拢着大袖行礼。
范翕垂下的目光看到天子站到了自己面前。
周天子淡声问:“你从丹凤台回来?”
范翕摸不准他的意思,轻轻应了一声。
周天子下一句便问:“你母亲还活着么?”
范翕:“……”
他心中生怒,只觉得天子在咒骂虞夫人。他声音冷硬回答:“母亲自然活着。”
范翕听到了周天子的叹息。
他忍得浑身发抖。
周天子从他身旁走过,范翕听到了天子的喃喃自语:“她怎么还活着啊。”
范翕怔然,他抬目而望时,见天子已经慢悠悠走远,身后人连忙跟随。天子的背影在月色下被拉长,他缓缓地走,手指微屈搭在额心。转个弯,范翕看到了天子苍白的脸色。男人垂下的脸,神色郁郁,了然无趣。
……了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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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之前太子和范翕说的那样。
天子恐在几年前,身体不适就有征兆了。
当时范翕未曾多想,这一年来,他巡游天下时,从吴国、楚国那里听了些母亲的旧事,范翕便不禁多了些猜测。那年朝宴,周天子看他一眼,莫非是因为“于女郎”和“虞女郎”,听着太像了。
天子听到与她有些关联的字眼,就烦闷,难受。
天子用失望至极的语气喃声她怎么还活着。
周天子咒恨虞夫人为何还活着时,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就像是,人生这般苦、这般无趣,他已经活得很不耐烦了,为何她还是……不肯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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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从梦中惊醒,失落地坐在榻上。他出神许久,不解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突然,嘹亮号角将他心魂彻底震醒。号角信息紧迫,范翕神色一凝,当即披衣而出。
jūn_duì集合,前半夜的醉态一扫而空。范翕等到太子,看到太子脸色苍白:“城父被九夷一支jūn_duì绕了后方攻下……九夷jūn_duì在城中厮杀抢掠,被陈将军带兵赶出城。然陈将军报说,太子妃被掳走了!”
范翕脸色微微变。
太子妃……那玉纤阿有没有跟着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参加活动,就是不知道说啥,干脆发红包玩而已。今天还是100个红包,老规矩~
☆、1
辽阔无边的草原上, 军士们都被那传来的消息炸得惊醒过来。范翕和太子范启立在jūn_duì前,当太子白着脸读出竹简上的字时,范翕已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从范启手中抽走了竹简自己看。
范翕试图从竹简上看到有关玉纤阿的任何信息。但是自然没有。
这传来的信息已经是两日前发生的事了。化身月奴的玉纤阿在传信员眼中自然毫不重要, 哪怕她真的出了事,也不会有人记起来。
范翕握着竹简的手指用力, 一时心中茫然, 一时那熟悉的钻痛感又涌上心头, 让他喘不上气——所以他早说了, 战事难测, 她就不该跟上来。可她就是不听他的话, 就是要过来。
她那般貌美,若是落到……他要怎么活。
范翕心中悲怆萧索, 然他此人的特性, 便是越弱,就越强。他捏紧竹简,抬头便看向太子。范翕说:“兄长, 我们得撤兵, 回援城父,去救……嫂嫂!”
太子回头, 他脸色依然苍白,眼神却有几多不确定。
范启迟疑着说:“只要再一日,我们就能彻底让九夷兵退鲁国。这个时候,我们不该乘胜追击么?”
范翕:“……”
他眼眸微锐, 寒气顿现。顾不上上下尊卑之分,俊逸的少年公子上前一步,扣住太子的手腕用力。他一字一句地重复:“殿下,后方更重要,太子妃的安危更重要。你若是不回头,日后必然后悔!”
太子默了片刻。
身边军士们体会到太子的难处,一方是军政,一方是妻子。天下大爱和小家之爱,在太子眼里总是难取舍些。他们心中叹气,又觉得公子翕未免儿女情长,太过柔弱。在九夷大军面前,妻女实在不重要。
他们纷纷上前劝太子:“殿下,不能撤兵回去!只要一日!只要一日我们此行便赢了!”
“殿下,您要想想我等jūn_rén!我等连续六七日所吃的苦,怎能就这样算了?”
范启抬手制止他们继续说下去。
他回头看范翕。
他低声,以他兄弟二人间才懂的私密感情问:“我该回去救援城父?否则我会后悔么?”
范翕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你若是不回头,日后你必然会后悔。”
范启沉默许久。
再回头看一眼面前殷切盼望着他的军士,他闭眼,脑海中努力想了想祝吟……断断续续的,他心里也感觉到一丝丝极弱的钝痛。他睁开了眼,吐口气,下了决定:“回城父,救太子妃!”
将军们:“殿下三思!”
太子淡声:“回城,勿再议。”
转身入帐,放弃追攻九夷,而是转身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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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启骑上马时,与范翕目光对视了一下。骑在马上,七弟腰背挺直,目光锐寒,睫毛轻轻颤抖。公子翕抓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放松,他盯着灰蒙蒙的前方,眼中早已织满了愁绪。
太子看出范翕比自己更心急太子妃。
他一时感动,一时又羡慕范翕的这般情意。
因他自己是没有的。
范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然而他对所有需要用到感情的事,都仅仅是知道自己该这么做。他凭着理智去感情用事,很多时候他便会迷惘,便会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选择。
例如他少年时就与祝吟相遇。那个温柔的、言笑晏晏的小女郎少年时就让他很开心。
可是他觉得没什么,仍然娶妻生子。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过了很久后,他才想明白他当是不喜欢的。然而他内敛温和,感情淡漠,即便不喜欢,就那般过下去也没什么。他与前太子妃相敬如宾,前太子妃当也能感觉到自己夫君的外温内冷,当也是渐渐对他失望,以致绝望。
只有祝吟不怪他,只有祝吟能让他感觉到他的心是跳动的。
之后前妻病逝,他便求了父王,说自己要娶祝吟。又是靠祝吟提醒,他才能去注意前妻留下的一双儿女的敏感心事。以前在东宫时,祝吟与前妻留下的一双儿女的关系,都比他要亲昵许多。而离开周洛后,他和祝吟在一起,派府上武士将一双儿女送去前妻舅家保护起来。
这些有些是靠他的理智判断,有些是靠祝吟的提醒。
他不太能体会到那种感情。范翕与他相处了这么久,或许微妙地有些感觉,但是范翕当也不确定。只有祝吟清楚地知道他的病,她不怪他,反而包容他,安慰他,并帮助他……
范启握紧手中缰绳,微微吐口气。他再一次感觉到心口微弱的钝痛——
他不想后悔。
不想又隔了很多年后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所以他要回去,他要救祝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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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两日前,城父被九夷一支军从后方所破。留守的将军立刻组织兵马护城,在城中与闯入的九夷兵开战。九夷军马目标明确,这一次就是要掳走太子妃,好用来胁迫大周太子退兵。
得到府门被破的消息,大肚便便的太子妃就被军士护着转移地方。
同在一屋,被太子妃叫去问话的玉纤阿就没人关注了。只太子妃被人护走前,招呼他们:“快些跟上,躲起来!别被九夷军发现了!”
一片混乱中,玉纤阿沉思一下,没有跟上护着太子妃走的军士,而是小心地出了屋。她看院中人来回跑动,张皇无措。她躲着人,沿着墙的边边角角走,几次和杀戮擦肩而过。逃回范翕所住的院子后,玉纤阿见服侍范翕的那些仆从也在此时逃得没了影。
她不关注他们,而是小心地躲回了范翕所住的屋舍。她翻自己那个被范翕强行带回他屋舍里的包袱,从包袱中翻出了泉安还留下的最后一张假面具。之前范翕不许玉纤阿再戴那种伤脸的东西,玉纤阿留了个心眼,还是藏下了那最后一张面具。
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她心脏砰砰跳,却还是躲在屋中,冷静地做了一系列准备,谨慎地将这最后一张面皮戴上。
她自知自己的美貌太出众,哪怕扮作男儿、哪怕给脸上抹了污渍,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她匆匆地戴上面具,将自己的脸变得寻寻常常,然而她心跳极快,又找不到束胸的束带。好在她这些日子确实吃了很多苦,比以前瘦了很多,穿着小厮的服饰,即使不裹束带,胸也不明显。
出去后,当是一个寻常无比的少年小厮。
玉纤阿换完妆容,从门中逃出。她观察情形,欲从府中后门逃走。一路躲躲藏藏中,她在快到后院门的时候,与先前的太子妃撞上。看到九夷人的身影,玉纤阿机敏无比地躲在树后,小心观察。
见先前护着太子妃的那些人竟全被杀了,三两匹高头大马从后院门闯了进来,骑在马上的人尽是威猛高大的九夷人士。
太子妃蹙着眉,脸色惨白,她捂着肚子跪在那几匹大马间,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骑在马上的人高声:“她定是太子妃了!我们找遍了,这府上全是男的,女的年龄都很大了,不可能是太子妃。只有她……嘿嘿,这太子妃竟然怀了孕啊!我们赚了!”
玉纤阿捂着心脏,看祝吟捂着肚子呻.吟。
玉纤阿微微拧眉,她并未生育,也没有怀过孕,但祝吟肚子那般大,还受此惊吓,情形看起来不太妙。然玉纤阿知道自己的能力,她一个弱女子,她哪有本事救太子妃?
只是……玉纤阿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心想祝吟是太子妃啊。
是范翕兄长的妻子。
她若是帮了太子妃度过此关,太子是否会感谢她,器重她,支持她?
只是念头稍微这么一动,玉纤阿便动了心思。如范翕所料,她向来大胆,向来迎难而上。只有一个可能,就让她心中血液跳得滚烫,让她在脑中琢磨着想自己该如何做了。
那几个九夷人围着太子妃哈哈大笑,院门口一个武士进来,看到此景后大怒,喝道:“尔等小贼!”
那武士冲出去救太子妃,却被骑在马上的九夷人三两刀便杀了。祝吟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凄声:“不要杀了!我、我与你们走……”
九夷人哈哈大笑:“果然是太子妃!”
正要将此女掳到马背上,斜刺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仆从。那仆从冲来的极快,又是对着太子妃,倒让九夷人疑惑了一下。再要下杀手时,那小厮已搂着太子妃痛哭求饶:“你们不要这样对待我们女君!我们殿下会心疼的,我们殿下对我们女君那般好……我们女君怀了身孕,若是落了胎,我们殿下会疯的!”
这小厮抱着太子妃哭泣间,泄露了两个信息:
一,太子深爱太子妃;
二,太子妃不能流产。
九夷人不是傻子。
闻言就迟疑了一下。
拿着一个太子妃可以威胁太子。但若是太子妃流了产,大周太子还会那么好说话么?
大周太子看着温和无比,但这些日子双方交手下,九夷人已看出这太子恐也是个冷酷无情的狠角儿……九夷人还犹豫时,那个抱着太子妃哭的少年仆从就抬起了脸,眼中泪汪汪,哽咽道:“各位郎君,求你们让我跟着照顾太子妃吧!昔日都是我照顾我们太子妃的……”
被那少年抱着哭了一排、手捂着肚子又慌又痛的太子妃祝吟茫茫然然的:这位少年是谁?
太子何时让这个少年照顾过自己了?
她不解时,那少年低头,对她轻轻眨了下眼。那眼如杏仁,又黑白分明,含着水光雾气重重,格外美丽。这一双眼让祝吟惊艳,紧接着祝吟就打个哆嗦,想起来了:这不是之前自己想劝那个离开公子翕的少年小厮么?
那小厮生得俊美,有几分女相。不光脸蛋清秀,眼睛还格外漂亮。
而眼前这搂着她的少年,脸蛋平平无奇,眼睛却明亮动人……祝吟想到了公子翕这批仆从刚入府那日,自己看到的相貌普通、眼睛却好看的少年了。
原来是他!
但是太子妃震惊又迷茫了:公子翕喜爱的少年,这么奇怪么?为何脸会变来变去?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太子妃没有开口。
玉纤阿凭借着哭泣和求饶,硬是打动了不耐烦的九夷人。因怕大周将军随时赶到援助,九夷人不敢耽误,干脆将这个太子妃和小厮一道掳走了。他们这些jūn_rén当然不耐烦照顾一个孕妇,但是那掳来的小厮,不是说他擅长么?
就当给这大周的太子妃抓一个服侍的人了。
啧,大周女子就是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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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夷这支jūn_duì匆匆逃出了城父,继续绕行,先向北,再向东。一方面怕碰上太子的兵马,一方面是绕远路和九夷的大部队汇合。
这支jūn_duì的人,对这个太子妃没太多感觉,却对那个掳来照顾太子妃的小厮分外感兴趣。
原因是,玉纤阿足够机灵。
不像那个奄奄一息、白着脸发抖的太子妃,这个小厮被掳来他们jūn_duì,丝毫没有娇弱拿乔。玉纤阿第一晚就主动帮他们搬灶做晚膳,采用的是大周才会用的那种烹饪手法。本来这批九夷jūn_rén怕这小厮下毒,派人一直盯着小厮。
但连续两天的饭都是小厮准备的。
且小厮讨好他们,说话柔和温吞,也不乱打听不该打听的。
他们让那小厮去照顾自跟了他们就开始发烧的太子妃,他们派人偷偷观察,发现那小厮照顾太子妃的手法倒是熟练,就是态度不够恭敬。比如玉纤阿拿着一条热毛巾,并不自己给太子妃擦汗,而是让太子妃自己擦。
这般有些虐待太子妃的意思。
九夷人目光微微一闪。
次日再打听时,他们便从玉纤阿口中听到了一个太子拿下了他的一家人,逼着他去照顾太子妃的故事版本。玉纤阿骑在马上,认真编着她的故事,并低头抹泪:“太子进了城父,就要我们百姓派自己家的女儿当侍女,去照顾太子妃。若是不愿,就要杀了我们全家。我们家实在没有女儿,那些人就看我还年少,便说无妨,让我去。我父母都在太子手中,我怕太子杀了我家人,只好来照顾太子妃了。”
九夷将军感兴趣问她:“如此说来,你倒是恨太子,不恨我们九夷人了?”
玉纤阿作出迷茫状:“我也不清楚。我都没见过你们啊……”
看她这个傻样,九夷jūn_rén轻轻哼了一声,觉得这么个小人物,无足轻重。
因这个小厮足够老实,对太子妃也不够好,九夷人不到三日,就被这个小厮征服,不怎么防着他了。而晚上,玉纤阿再一次端着饭菜来寻太子妃。祝吟精神不太好,烧退了些,能够看清这个小兄弟的平凡相貌。
她偶尔也能听到玉纤阿和那些九夷人编的故事。
但她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她相信自己的夫君,绝不会逼迫城中百姓来服侍自己。玉纤阿跪在她面前喂她吃饭时,祝吟喃声:“小兄弟,我知你是公子翕的人。你这般机灵,便不要管我了,趁着那些人不注意,你快些逃吧。我是活不成了,却不能连累你。”
玉纤阿眨眨眼。
那些九夷人不再如前两日那般看着她们了,玉纤阿声音便低而柔:“殿下为何这般丧气?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太子定会来救我们的。”
祝吟苦笑着摇了下头。
她轻声:“他不会来的……我了解他,他不懂这些。”
她目中温柔,星光摇落下,她眼中含着隐隐水雾。她安静恬美,即使落了泪,却并不怪自己的夫君。她知道他自来如是,她很久以前就知道……她不怪他,她只是恼自己若就这般死了,多少年过后,他终于想起来这事,那时该多痛苦。
他的感情,总是比旁人要迟钝许多许多。
她多舍不得他那样。
玉纤阿握住太子妃冰凉的手,轻声:“太子一定会来的,即便太子不来……公子翕也会来的。”
她这般说时,目中神情变柔,略有些羞意。
太子妃不相信太子,玉纤阿却相信范翕。范翕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太子妃目色便变得古怪了——一个少年郎,说起公子翕时,露出那样神色?
这少年郎和公子翕的感情……真就那般好?
这少年郎……当是戴了假面皮,来掩盖他的姿色?
祝吟半晌说不出话,那少年低声:“不过我们也不必一味等他们。殿下等我两日,我定能助殿下逃出去。殿下什么也不用做,听我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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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没有托大。
她小心谨慎地试探着这批掳走她们的九夷人的底线。离玉纤阿和祝吟交心只过了一晚,就等到了玉纤阿所说的机会。当夜万里无云,星垂平野。后半夜时,玉纤阿悄悄从帐篷中钻出,她对守夜的人说自己要为太子妃熬一碗粥,去用到大灶的时候,玉纤阿作出失手状,放火烧了帐篷。
混乱由此而生。
jūn_rén们忙着先扑火,待他们反应过来时,玉纤阿已经抢走他们一匹马,带着太子妃逃走了。
与玉纤阿并乘一马,太子妃坐在后面,看那少年控马的架势,太子妃只觉得心惊胆战:“那些都是jūn_rén!我们如何能逃走?你丢下我快些走吧。”
玉纤阿柔声:“总是要试一试。”
她羞涩道:“不过殿下,我才学会骑马没多久,技术并不太好。我要让马儿跑得快些,好不让身后人追上,少不得殿下要跟着我吃些苦了。殿下可能受住?若是受不住,我当想其他法子。”
带着一个孕妇,总是各种不便。
玉纤阿对此并不太了解,是以要询问太子妃。
祝吟捂着自己的肚子,她已经感觉到微弱的疼痛,但她并不愿这个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小兄弟因此而涉险。坐在一匹马上,祝吟额上渗汗,脸色白如雪,然玉纤阿若不回头的话,便只能听到祝吟温和而坚定、一点儿颤音都没有的声音:“小郎君想如何做便如何做,我都受得住。”
偏偏玉纤阿回头,看了祝吟一眼。
玉纤阿看到祝吟的脸色,微愕。
她有些不安,正要停下马,祝吟却握住她的手,低声:“没关系,继续逃——若我们重新落到九夷人手中,你我都得死。”
玉纤阿迟疑:“我御马技术不好,不然我们还是停下吧……”
她若是弄丢了太子妃的胎儿,她如何让太子感激自己?
祝吟手从后穿过她的腰肢,稳稳地握住玉纤阿控马的缰绳。玉纤阿手一颤,感觉到身后祝吟的肚子贴着她的腰,她一动不敢动,太子妃汗涔涔的脸,却抵着她的肩膀。祝吟靠着她的肩喘气,握住缰绳,迅速将马提速!
马被一勒,一声长嘶后,跑得更快了。
玉纤阿:“殿下——”
祝吟温柔道:“别怕。你御马不好,我还是可以的。小郎君,御马之术便交给我吧,你指路便好,动动脑子便好。”
玉纤阿抿了唇。
心中有些震撼。没想到太子妃这样能对自己狠得下手。
身后追兵很快追来。
玉纤阿和祝吟骑马在丛林中穿梭,专捡难走的路,好给身后的追兵制造一些麻烦。她们天亮时到了一村子,却见满地尸体鲜血,这些村民竟被九夷人丧心病狂地屠杀,整个村子成了一座空城。
祝吟倚着马喘气,催促跳下马的玉纤阿快些上马,好继续逃。祝吟侧着头,不敢看地上的血渍和身体被砍得一团模糊的人尸体。她催促着玉纤阿,玉纤阿却说不急。玉纤阿那般大胆,竟在一地尸体中走动。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跪了下去。
玉纤阿急声:“殿下快来!你与她换下衣裳吧?”
祝吟愕然,向玉纤阿走去,看到玉纤阿跪在一位面容美丽的女尸面前。仔细看,女尸眉眼倒和祝吟有两三分相似,难为玉纤阿能在一地尸体中找到这样的。玉纤阿拉过祝吟,伸手便要帮两人换衣。祝吟向后躲了下,不愿被少年碰上衣领。
玉纤阿愣了一下,笑道:“殿下,你与此人先换衣,我去寻些稻草,给她做个假肚子。我们再合力,将她搬到路中间,给后面追来的九夷军做个假人,制个障碍。即使他们会认出这人不是太子妃,但在一开始看到相似面貌,看到太子妃的衣裳在此人身上,看到肚子……说不得会以为太子妃已经死了呢?”
祝吟愣愣看着这来回忙碌的少年。
玉纤阿眼睛明亮,对她一笑,便转身去找稻草了。
祝吟追上前一步,道:“月奴,你告诉我,公子翕喜爱你,是爱你的聪明机智吧?你这般机敏,我倒是可以理解为何公子翕会对一个男儿……”
玉纤阿回头嗔道:“殿下不要胡说!公子翕分明是喜爱我的美貌。”
祝吟:“……”
她盯着少年平平无奇的脸蛋,无奈笑了一下,只以为这个叫月奴的少年在开玩笑而已。不过她又知道他应当确实长得不错……说来也怪,本是很惊险的逃亡,但和这少年在一起,祝吟竟也没那般慌。
她觉得有趣。
她在跟随太子打仗之前,都没去过几个地方。她本是娇弱的贵族女郎,养在深闺,无法应对任何险境。然眼前一路意外,一路奔波,她竟然……活得还不错?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又有些忧虑了。但看玉纤阿积极忙碌的背影,祝吟并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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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纤阿的这样手段下,二人又逃了一日,和后方九夷人的追兵拉开了段距离。但再一次的天亮后,不说人饥肠辘辘,身下的马显然疲惫,无论太子妃的御马术再如何厉害,她们二人和一匹马停在山道上,马奄奄一息,也跑不快了。
玉纤阿有些着急。
她正在思量时,听身后靠着她的祝吟反而轻松般的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玉纤阿以为太子妃放弃了希望,道:“殿下——”
祝吟低声:“月奴,我肚子痛得厉害,我恐要生了……我们该停下了。”
玉纤阿:“……!”
什么?!
太子妃是要、要……提前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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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马解了缰绳,放马归山,玉纤阿扶着太子妃,找到了一处山洞躲进去。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跪在满面是汗的太子妃面前,玉纤阿握紧太子妃的手。太子妃难受之时,喘气笑:“小郎君,这种事你帮不上。你放心吧,无论我生或死,都和你无关。女儿家这种事多污秽,你不要看……”
玉纤阿说:“没关系。”
太子妃不想连累他,仍想抓住任何机会让这个护了她一路的少年逃走。她闭目,狠声道:“女儿家生产,你一个男子怎能跟在我身边看着?你出去吧,我不会让一个男子看到我的身体。你若是不走,我便自刎……”
玉纤阿说:“我不会走的。”
祝吟背靠山壁而坐,满身冷汗,她猛地睁开美目,手不自觉地掐住这少年的手:“……!”
她看到了少年面上渗了汗。
而一渗汗,少年的脸就……祝吟喃声:“你脸上贴了东西?”
玉纤阿轻轻应一声,知道自己的面皮不能用了,要脱落了。她摘下了假的面皮,面又变得红通通,痕迹东一道西一道。但她天生丽质,假的面皮一摘,眉目秀婉,祝吟看到了这是那几日没戴假面具时的和公子翕胡来的少年小厮的脸。
太子妃要再说,便觉得玉纤阿的声音变了。仍是柔柔的,却不是男儿郎那般的低哑,而带了些女儿家的娇软。她痛得厉害时,听到少年说:“我不是男儿。殿下,我是女娇娥。”
玉纤阿眉目如画,她为求太子妃的信任,解了自己梳了男儿发髻的长发。长发垂落,乌黑似夜。玉纤阿又将自己的衣领向下拉扯,让太子妃看到自己微微拢着的胸。
太子妃震惊间,连肚子的痛都要忘了:“……你、你!”
玉纤阿柔柔弱弱道:“我本就是女儿。多亏这两日骑马时,殿下是坐在我后面,不然殿下早该察觉了。我是女儿身,殿下可以让我相助殿下生产了吧?”
玉纤阿说:“我去山间找些水,殿下不要慌,不要出声,等着我回来,好不好?”
太子妃盯着少女美丽的面容,她怔怔然,觉得此女、此女……难怪她当日说公子翕爱的是她的美色。女美若此,世间男儿如何不心动?
玉纤阿安抚了太子妃,坚定地说自己一定会回来,玉纤阿也来不及重新束发,她只将衣领拉上去,匆匆将衣裳穿好,便出去了。祝吟咬牙忍着自己的痛楚吟声,她满面是汗时,竟恍恍惚惚地想到:
此人是女儿身。
不知范翕,可是知情?
若是不知情……那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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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玉纤阿行迹匆匆,茫茫然地拨着半人高的草丛,在山间行走。她小心无比,怕九夷人追来,又不知哪里有水。记挂着山洞中的太子妃,玉纤阿心中忐忑,绞尽脑汁地想妇人要生产时该需要些什么。
她心里没底。
因她觉得太子妃提前生产,恐是她拉着太子妃逃亡害的。
若是太子妃的孩儿没了,或者太子妃的命没了……玉纤阿目中噙了水,也不知自己该如何与太子交代。
心上上下下地跳,玉纤阿行在绿油油的草丛间,她一脚深一脚浅,穿过香沉青木,走过芦苇葳蕤。青青的草木拍打着她的衣袍,她的小厮衣裳凌乱又肮脏,长发柔顺乌黑地贴着面颊,脸上有几道红印子。
她走了许久找不到水,心中慌乱,肚子又很饿。天地茫茫,她有些黔驴技穷。玉纤阿立在芦苇荡中,急得想哭时,忽然听到了震天的马蹄声。
玉纤阿惶恐,想到是九夷人追过来了。可是她已经没有马了!
玉纤阿不敢回头看,听到声音她就没命地向前跑!她要逃,她要躲!她要引开他们,不要让他们发现太子妃!她自己一人还好躲,只是不能多带一人……可是她两日未曾吃饭,手脚无力,又绝不可能跑过身后越来越近的追来的马。
玉纤阿惶惑时,听到身后郎君微颤的声音:“玉儿——”
她一下子停了步。
以为是自己幻听。
玉纤阿茫茫然然地回过头,见昏昏天色下,骑在马上向芦苇丛中纵来的,不是九夷人,而是她的心上人。她回过头,长发掠过眉眼,碎发沾在微张的唇上。她穿着小厮服,衣容这样不堪,只呆呆仰头看他。
看天边红霞织密,青木在身后摇晃。
年轻隽永的公子翕下了马,向她走来。他的长衫拂过那些芦苇杆子,衣摆与他发间飞扬的发带缠在一起。他眉目秀美清润,目中水光粼粼,一步步向她走来。
走到近前,四目相对。
范翕一把将她拥抱入怀中,他抱着她的身体轻轻颤抖。风声遥遥,他声音中带几分哽咽,几分怒恨:“……我都说让你不要跟着从军,你非要来。你要将我气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妃说姓范的上下都有点毛病。太子继承了周天子的不懂情,公子继承了周天子的病娇。
这章是我玉儿solo全场的一章!
今天再发最后一次100个红包,老规矩不说了~
☆、1
玉纤阿被范翕抱在怀中, 她懵了一会儿, 冰凉的身体才感受到他的温度, 耳边才听到他的声音。
她目中水波流连,一滴清水泪眨了一下。
她是觉得范翕会来寻她的, 她和他现在感情这样好, 她若是出事, 他怎可能不理她呢?
但她只是这样觉得。当范翕真的来了, 她更加开心。
一腔勇气可以卸掉,一腔委屈可以诉说。芦苇被风吹得飒飒招摇,草杆在范翕宽广的衣袖口浮荡。玉纤阿被他抱得面容微红, 目中盈泪。她伸手搂他肩, 想回抱他时,玉纤阿目光透过范翕的肩头, 看到了芦苇丛外的大批军马。
包括风尘仆仆、一脸疲色的太子范启。
玉纤阿立刻想到了正处于危难中的太子妃,她连忙从范翕怀中退出, 向芦苇外的太子处走出:“殿下,我带你寻太子妃殿下……”
她就要走向范启,手被身后人一拽。
范翕在后:“等等。”
范翕走到了玉纤阿面前,挡住了身后那批军士盯着玉纤阿盯得发直的目光。玉纤阿现在仍穿着小厮服,面上也红一道黑一道的不太好看, 但她眉目如水月动人, 乌黑长发凌散披下。长发乌浓如墨,衬着她一张小脸,和妙盈盈的水眸。
她这样狼狈的样子, 在男子眼中,充满了模糊性别的诱惑,易激起男子的施暴欲。
自然这些跟随太子的军士们不会那般龌龊。但是连太子范启看着玉纤阿的目光都若有所思,怀疑她到底是男儿还是女儿,其他军士的目光发直,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范翕想将他们所有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但好在他还知道这是不对的。
范翕只是握住玉纤阿细白的手腕,挡住了旁人窥探她的目光。他拔下了自己发间的玉簪,站在玉纤阿面前,低头拢起她垂下的发丝。拔了玉簪后,仍有银白色的发带束发,范翕的发丝并未乱。而玉纤阿看到他手中的簪子,看到他垂目盯着自己的神色,便知他是要当众给自己束发了。
玉纤阿涨红了脸,向后退了一步。
她叫一声:“公子!”
无论是男子将玉簪赠给女子,还是男子要为女子束发,在时下,这都是夫妻才会做的事。
私下二人做什么都无妨,但大庭广众下如此做……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两人的关系?
玉纤阿想到太子还看着,她瑟缩地躲了下,范翕却不许她躲。他长袖罩着她的面,玉纤阿瘦小的身子被他全部罩在怀中,范翕身后的人便只能看到那被风吹起的长发,和公子颀长如玉树的背影。
范翕一会儿便为玉纤阿束好了长发。后方军士看去,便见那小厮装扮的不知是男是女的小美人重新束着男子发式,那小美人红着脸,被博衣广带的公子翕牵着手,从芦苇丛中向众人走了出来。
玉纤阿镇定地当做没看见众人看她的古怪神色,她被范翕牵着手,站在太子面前,温声细语地说要带诸人去找太子妃。
不知范翕是何打算,玉纤阿说话时便仍是故意加粗加低声线,让她声音听着像个少年郎。
于是众jūn_rén对她是男是女更加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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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没空提自己和太子妃一路上发生的事,她只焦急说起太子妃恐要生产了,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子听闻此话,直接回头让身后一个将军下山去找一个妇人:“刚才我们来的路上不是见一个村子么?太子妃不能动,你快速将人带上山吧。”
玉纤阿道:“哪来的村子?你们是从山的另一头过来的么?我与太子妃殿下没见到。”
范启点了下头,已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记挂太子妃。
玉纤阿带他们到了太子妃藏身的山洞,玉纤阿走前,在外用叶子草木之类的挡住了洞口。乍一看,真注意不到这处可藏人。且太子妃在里面一声也不吭,让人疑心玉纤阿是否在骗他们。直到玉纤阿跪下去将挡住洞口的草木移开,太子倾身而探:“阿吟……”
诸人举着火把,照亮一小方天地。范启弯腰钻入洞中时,抬目见到了满面苍白、湿汗淋淋的女郎。那女郎湿发贴着脸颊,神色极为痛苦,但她手中举着一枚簪子抵在自己喉间,似若是敌人来了,她如今状况伤不到别人,便打算直接自刎。
看到范启的脸,祝吟怔了一下。
她靠着山壁半躺,与俯身的单膝而跪的自己夫君凝视。良久,她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祝吟低声:“你来了。”
范启怔怔看她,他一言不发,胸腔中却忽有一阵微弱的窒息感。那种感觉让他呼吸变得艰难。他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可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她,他张臂,直接将她拥入了怀中。
祝吟落了泪。
她心中感动他的到来。
她从未指望过他会来,可看到玉纤阿期盼公子翕,她心中也会微弱地期盼,想见到他。
可是她又不太愿意看到他真的赶来。
她如今状况……
祝吟哽道:“夫君,你不该来。我恐要不好,我恐要命丧于此……你不该来的。我若去了、我若去了……”
范启温声:“别胡说。我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祝吟摇头,她咬着唇忍住自己的呻.吟。生孩子本就是大难,她之前一路逃亡,骑了那么久的马……她想过自己的胎儿恐要不保,恐会一尸两命……她不愿意让范启看到……范启手抚着她后背,再次温声喃喃:“阿吟,我陪着你。”
他目光盯着虚空,喃喃自语:“我再不会丢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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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既然到了,太子妃生产一事,就不需要玉纤阿瞎忙活了。祝吟在山洞中发动,已是无法挪动,太子一直在里面陪着她说话。过一会儿,先前被派出去的将军带回了一个产婆,还有些清水、被褥、人参之物。
玉纤阿和范翕茫茫然地立在外头,二人也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很焦虑。
初时,太子还在安慰太子妃,等到那产婆到的时候,太子妃已经痛得无法忍耐,凄厉地喊了出声。太子妃那般温柔的人,她凄声喊出,可见是痛到了极点,听在外面的范翕和玉纤阿耳中,二人都是头皮发麻。
范翕与玉纤阿对视一眼。
玉纤阿蹙眉轻声:“太子妃会不会有事?她本不该这么早就生的……”
范翕摇头,他目有迷茫与阴郁色,思绪又有点儿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