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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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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更 (18)

微微后靠。

楚宁晰目光锐利:“撤兵走?蜀国的进攻不止如此!我们都知道蜀国背后是北方那几个大诸侯国了。你还要走?!你带兵走了,楚国怎么办?”

范翕道:“我早说过,一旦得知太子殿下具体信息,我便会离开。”

楚宁晰道:“楚国兵力挡得住蜀国,却挡不住几大诸侯国联手!”

范翕面上浮起一个虚情假意的笑。

他漫不经心道:“尔等不过是诸侯国之间的互相倾轧而已。谁胜谁负都无意义。反是太子抗九夷,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楚国便是输了也无妨。”

楚宁晰顿时气得面红耳赤:“你!”

她喘着气,却看范翕面如寒冰玉石。他清隽而干净,雅致无比地坐在帐篷中。她在他清澈黑漆的眼瞳中看到自己倒映出的糟糕形象,好像她是疯婆子一般冲着他大喊大叫,他兀自安静而优雅,如崖上独自绽放的水仙般。

楚宁晰垂下眼,手指扣着案面,微微曲起。

她唇颤半天,轻声:“别走……求求你了。”

范翕道:“不。”

他欣赏着楚宁晰在他面前的弱势,看这个一直仇视他的楚国王女低下高贵的头颅哀求他。范翕心里浮起一丝报复般的快感,因他知楚宁晰远比他更关心楚国的未来。

范翕只是怕丹凤台出事。

楚宁晰却是怕楚国的任何一个地方出事。

范翕叹一下。

因他铁石心肠,确实是无论楚宁晰如何说,他都会奔赴去援助太子。大义上,太子抗九夷更重要。私心上,他也支持太子。只要楚国的丹凤台不倒,他就没什么怕的。况且即便蜀国威猛,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丹凤台去。待他援助了太子,回过头来也是有机会的。

楚宁晰又求了他许久。

范翕不为所动。

恰时一卫士在帐外通报,说有将军请公子前去登城墙看战局。范翕便对低着头的楚宁晰再次虚伪一笑,撩袍起身,送客要走。他走过楚宁晰的身边,楚宁晰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范翕回头。

看楚宁晰抬了眼。

她轻声哀求:“你既然一定要走的话,能否答应我待太子的危机一解,你立刻回来援助我?我知道你不在乎楚国,然而楚国、楚国……到底、到底……”

她羞耻万分的,声音更低了:“有虞夫人在啊。”

她不愿提“虞夫人”,不愿借虞夫人的名号向范翕求情。好似她提了,就会输给他,就在向他屈服一般。可是楚宁晰茫茫然的,想如今状况,她哪里还有不屈服的可能?她必须要保住楚国啊。

蜀国背后有其他大诸侯国的影子。

楚国只有她。

楚国一城一镇,她都不愿输出去,不愿送给其他诸侯国做贺礼。

范翕目色微微闪动。

见她可怜兮兮地提了他母亲,范翕怔了一下,有些敷衍般地说:“待我与太子汇合,看太子意思,他若同意回援,我便来助楚国。”

楚宁晰轻轻“嗯”一声。

范翕以为自己可以走了,谁知他的衣角仍被她拽着不放。范翕心生怒,他冷声:“楚宁晰,不要过分!”

楚宁晰站在他后面,问:“那可否请你给我一个保证,大约楚国撑过多少日,你会来回援?我是否真的能等到你的回援?你能否,给我个具体时间?”

范翕面无表情地回头瞥她一眼。

那眼中的意思是,“你痴心妄想”。

楚宁晰也知道自己痴心妄想,范翕肯回援就已不错,她却非要具体时间。可是她固执地看着他,拽着他的衣角。她盯着他,就是不肯放他走。范翕给个具体时间,她能靠着这个希望撑住平舆。可范翕不给具体时间,她暗无天日地茫然等着援军,援军却迟迟没有……平舆可能就撑不住了。

范翕伸手掰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他掰开,楚宁晰的手指硬生生被折。她目中却一点泪意痛意都没有,她手指发抖地握不住他的衣袖,看范翕转身向外走一步,楚宁晰向前追一步,道:“哥哥,你真的一点承诺都不肯给么?”

范翕立即回身,目光冷冽:“谁是你哥哥?!”

楚宁晰惨笑。

她道:“我知道你不是。大司马说你和我当无血缘关系,玉女也说我们长得不相似……可是这么多年,你心中从没有一刻,叫过我‘妹妹’么?你没有一刻,对我心软过么?”

范翕漠然。

楚宁晰垂目,低声:“我是在心里悄悄喊过你‘哥哥’的。我也曾希望过你我能和平共处。想若不是当年那些事……也许我真的能喊你一声‘哥哥’。”

范翕道:“不要与我打感情牌。这世间姓范的喊我‘兄长’都喊得我厌烦,我从不想多一个不姓范的妹妹。”

楚宁晰说:“好吧……我只是想请你给我一个具体回援的时间。让我给平舆百姓一个交代,给将军们一个希望。你若是真的肯回援,真的会回来平舆,我以楚国唯一王女的身份发誓,只要你回来,我从此后心甘情愿向你和虞夫人认输。我绝不再找你和虞夫人的麻烦,我去向虞夫人下跪,向她道歉。”

她这般说着时,目中便噙了泪。

说得几多哽咽。

她不怕自己受伤,不怕自己吃苦。她在战场上受多少伤她都咬着牙,没有落泪的时候。可是说放弃自己和范翕、虞夫人之间的仇,这却让她落泪……她有多恨这一家子,她有多恨周天子啊。

她这么多年,不敢喜欢男郎,不敢自由自在地笑,不敢如其他王女一样无忧成长。都是因为头顶上的大刀。她怕刀落,怕自己会连累别人。

可是今日为了楚国,她打算放弃……

范翕向她望来。

他说:“我不用你心甘情愿认输。难道我怕你针对我么?”

他似笑非笑:“楚宁晰,这个条件不足以打动我。”

楚宁晰深吸口气,然后向他跪了下去。

她笔直跪在他面前,道:“求你。”

范翕垂眼盯着她。

楚宁晰道:“你若肯回援,若肯给我一个具体时间,我从此后对你退避三舍。你若觉得这个不够,那就当我欠你一次。若有机会,只要不危及到我楚国,你任何情况下都可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倾尽楚国之力也可,要我个人为你做一件事也可。”

范翕目色微微动摇。

知他意动,楚宁晰再加了一个条件:“并且,我会告诉你一个关于虞夫人和周天子之间的私密事。”

范翕一愣,猛地俯身握住她手腕。他用力扣住她手,让她仰头看自己。他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关于我母亲与父王之间的私密事?你怎么会知道?你知道的能有我多?”

楚宁晰手腕被他扣得吃紧,她眉毛却都不抖一下。她仰着面淡声:“我三岁时从民间回到楚王宫,曾被周天子带去周洛王宫。现在想来,周天子当时是要杀我。但我被虞夫人救了下来。当夜我在周王宫一宫殿中醒来,我听到了周天子和虞夫人的争吵,那涉及到你父母的一桩私事。”

楚宁晰声音冷淡:“我听到了他们在吵什么。后来我被送回楚国,发现天下并没有任何关于此事的流传版本。我也不敢说,我也不敢问。大司马要我不管听到什么,知道什么,都要守口如瓶,如此才可保我安全,保楚国平安。所以这桩事,我在心里藏了整整十几年。”

“我想天下人都没听过这事,我观你行径,觉得你当也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点关于过去的小秘密而已。知道的人都要么死了,要么不敢开口。我想你或许想知道。”

“我拿这些与你交换,与你换一个承诺,不知你肯不肯?”

范翕长久地沉默着。

关于他父母之间的恩怨,其实他知道的不比别人多多少。虞夫人不喜欢提她的事,周天子更不可能提。范翕只知道母亲和楚国有微妙私情,可是他都是借玉纤阿之口,知道自己母亲是姑苏人士。他都到了吴国,都要离开了,才知道吴王认识他的母亲……

他想知道得更多些。

他想知道他母亲是如何一步步落到今日这般境界。

范翕道:“十五日后,我若不回援,便是无暇他顾,你就不用等我了。”

楚宁晰露出一个笑。

她道:“好。”

范翕向外走去,听到她在他背后低声:“多谢哥哥。”

范翕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就那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范翕说要走,当日jūn_duì便随他拔营,夜里便赶路。

玄甲曜日,朱旗绛天,却非攻势!

众军马从平舆撤兵,改道宋国,自然引起平舆的惶恐。幸好有楚宁晰站在城楼上安抚百姓,才让平舆百姓镇定下来。想着公主不走,说明楚国并未放弃平舆。

而范翕的军马披星载月,日夜赶路,前往宋国城父!

城父也在打仗,只是城父的战争,是大周和异邦的战争。

太子范启此时便被围困城父,与城父中的军民一起共抗九夷大军。九夷蛮夷,“九”之数说明其部落之多。这一批的九夷军,便是从鲁国潜入大周。原本北方大诸侯国若肯众志成城,九夷不可能攻入大周。但恰恰诸侯国各有各的打算,周天子这些年又不怎么管诸侯国,才酿成了今日之祸。

司马治兵。城父四处失火,战局紧张之下,一众武臣文臣一道聚在城中大司马府上。太子端坐主位,臣子与太子一起盯着正中的沙盘,研究接下来的战局。

一人道:“九夷悍勇,又拿下了鲁国,他们以鲁国为根据地,随时可攻可守。九夷又擅突击,擅刺杀,擅……”

另一人不悦道:“韩将军,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吧?”

先前那人冷笑一声:“我只是说实情,九夷若那般好对付,我们就不会如丧家之犬,落到这个地步。”

之后那人答:“那还不是因天子托大?那不是因那些诸侯国各个只管自家事?”

说着说着,双方便要吵起来时,又有其他人加入战局,一片混乱。忽听到上方青年温润而无奈的声音:“好了,诸位爱卿不要争了。还是考虑考虑眼前的局势吧。”

众人便齐齐看向坐在首位的青年。

那便是太子范启。

龙涎香烟下,范启端坐上位,微俯眼望向诸人。他长冠袀玄,腰佩刀剑玉佩。太子年近三十,相貌俊美中,与范翕有三成相似。然和周王室七公子的清寒萧寂有些区别,太子通身气度更加雍容华贵,更加温润安和。因一直忙着抗九夷之事,范启几日未眠,眼底有淡淡血丝色。

诸人看太子辛苦,便都羞愧闭了嘴。

正讨论着,忽有卫士在外高声报:“殿下,七公子带兵前来援助。公子兵马已到城下!”

范启一愣,然后目露喜色,站了起来:“好!”

他扬袍,向下走去:“开城门相迎!”

诸大臣虽也喜,但喜之下仍带着几分担忧。他们见太子毫无防范之心,就这样便让人开城门迎接公子翕。一人坐不住,急声:“殿下不可如此!”

太子回头望去。

那人道:“殿下忘了,如今齐卫二国占了周洛,正打着霸占王位的主意!不管那齐卫二国哪个赢了,都和公子翕息息相关。天下谁人不知,那齐国国君的孙女,早就许给了公子翕?齐卫二国和公子翕有姻亲,殿下如何能在这时开城门迎公子翕?不怕公子翕狼子野心么?”

范启不悦道:“依爱卿所言,孤的兄弟们都不可信任了。各大诸侯向来与周王室沾亲带故,谁家又不曾许过几门和诸侯国的联姻?哪位公子和诸侯国毫无关系?公子及冠后便被分封,生了子女再次分封。这些一一封下去,天下诸侯国本就和周王室关系密切,难说谁和谁毫无关系。”

“同是姻亲,怎如此这般提防孤的七弟是狼子野心?只因七弟一直身在南方,未曾回来周洛么?”

范翕拂袖,示意诸人都不必多说了:“开城门,孤亲自迎七弟入城!孤不信七弟会背叛周王室,去投靠那什么齐卫。尔等莫忘了,只是联姻,公子翕可还未曾娶妻呢!”

--

范翕骑在马上,后方jūn_duì兵马相随。众兵马立在城下,黑压压一片,倒有催城肃杀之气。

玉纤阿和其他小厮一同坐在马车中,悄悄掀帘观望,见那城门紧闭,范翕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玉纤阿心中思忖,想莫非范翕也在试探太子?看太子是否信任他,是否敢开城门,让这么大批jūn_duì入驻。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城下诸人都等得焦躁之时,那城门,终于缓缓开了。

玉纤阿紧绷的心弦稍微一松,看到一队骑兵从城门出,一个青年为首先行。那青年冲着范翕笑道:“七郎!”

范翕声音清朗,含笑抬袖:“殿下。”

玉纤阿见二马并行,范翕与那青年抱拳。二人说了什么,便都笑了起来。那青年回头随意地看了一眼范翕身后的兵马,这一眼,玉纤阿隐隐看到他与范翕几分相似的面容。

想来,这位当是太子了。

看起来,太子面相温和,倒是和范翕关系真的不错?

想来范翕的一身君子风范,就是学的太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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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ūn_duì那批人进了城后,就被城中将军带去收录。而玉纤阿这些小厮,则被领去了一极大的院子。领路的管事介绍,说事急从权,这处院子只临时收拾出来,给公子翕住。说太子一家也住在其中。公子翕与太子情深义重,兄弟二人自然要住在一起了。

仆从们连连点头。

玉纤阿抓到重点,问:“太子一家?”

那管事回头,恍然想起来一般与他们说:“哦,是。你们当不知道,太子妃跟随太子一起,正在城父。你们中……嗯,公子翕竟没有带侍女来?”

管事眼中略微失望。

他道:“本还想请侍女去服侍太子妃的。”

玉纤阿微微一笑,心想贵族架子可真大。

但她同时吃惊,心想不是女子随军不安全么?为何太子妃会在这里?

怎么人家太子能带着太子妃随军,范翕就不肯带上她?!人家太子不嫌太子妃麻烦,怎么范翕就嫌她是累赘?她偷偷女扮男装,是以为随军途中,一个女子都不能出现呢。

玉纤阿隐隐不悦,然她又想到周洛情况不妥,太子带着太子妃恐怕也是不愿太子妃陷于周洛那个麻烦地,是保护太子妃。然而……无论如何说,都可见太子对太子妃是看重的。

玉纤阿这般胡乱想着时,听前方一女子温和道:“这些人便是七郎身边服侍的人了吧?”

玉纤阿抬目,看烂烂玉兰花树下,长廊落日间,一女子立在廊口,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老妪。玉纤阿眯眸,微微吃了一惊。

她吃惊的,倒不是这女子相貌清雅,跟随的仆妇却看着粗笨不堪,而是这位女子……手捂着自己的腰,大腹便便。

管事在旁恭敬道:“还不与我见过太子妃?”

玉纤阿这才知道,原来太子妃……竟是有了身孕。

难怪太子在城父这样久,也不离去。竟是因太子妃有了身孕。玉纤阿悄悄观察太子妃的肚子……她是未嫁女,她不知太子妃这是怀孕了几月。她只能看出这肚子已经有些大,但还不妨碍日常行走。

太子妃祝吟,站在廊口,温和地打量一番这些小厮。祝吟看到一众小厮中,有一少年大胆向她望来一眼。太子妃露出和气的笑,本想夸人眉清目秀,但是看那少年平淡无奇的脸……祝吟只道:“七郎身边的人,当都是不错的。”

管事不安道:“殿下亲自来过问这些仆从的事?恐、恐不合身份。”

祝吟道:“无妨。后院无女君,无侍女,我尚能走动,便帮着照看一二吧。”

如此可见,太子妃的脾性应是极不错的。

说话相处都让人很舒服。

玉纤阿意外了一下,见过了吴国公主奚妍,见过了楚国公主楚宁晰……再加上以前在薄家时见过的女公子们。玉纤阿一度以为所有的贵族女郎都高高在上,身上有贵女的通病。未曾料到太子妃倒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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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没想太多,因太子妃安排他们住下后,向他们训了话后,这些小厮便忙着布置屋舍,迎公子回来。公子翕中途交代了一声自己要回来,玉纤阿便和诸人一起烧好了热水,等范翕回来洗浴。

玉纤阿在屋中,已经将范翕换洗的衣物准备好,又有仆从过来,说太子留公子用晚膳,公子也许回来晚些。

那洗浴的热水便是白烧了。

诸人哀嚎一声,但也放松下来。毕竟服侍公子总是个体力活。范翕既然回来的会晚些,仆从们便三三两两地散了,笑闹着去用晚膳。他们叫了玉纤阿一声,玉纤阿温柔答自己要将净室收拾干净再出去。

众人便道:“好吧,你总是这么仔细。其实我们吃过晚膳再收拾也无妨啊。”

“月奴就是心细啊。”

诸人笑着走远了。

玉纤阿立在范翕的屋舍中,将门窗全都关好。她靠着门静听着外面的声音,听到众人的声音远去了,她微微松口气。走到净室间,玉纤阿俯眼盯着刚烧好的一桶热水,微微思量。

想着范翕既然不回来,这水便浪费了。

这里是范翕的屋舍,那些仆从不敢进来。且他们这会儿去用晚膳了。

离范翕回来前当有一个左右的时辰,她大约可以在无人敢闯入的这段时间,将自己收拾一下。赶了那么长的路,她一直只敢拿巾子沾了水,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擦身子。但是实在闷得慌,玉纤阿想要整理一下自己。

她慢慢将衣衫退下,长发散下。她立在热气蒸腾的木桶前,端着一方铜镜,小心地摘掉自己脸上的假面.皮。那皮贴着她的肌肤,极为脆弱。多亏她出汗少,若是多一些,这面皮早就毁了……

女郎便衣裳半解,只留胸口束着的束带。长发如墨披散,女郎对镜,专注地摘着自己的面具。

而正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声音极轻,玉纤阿没有听到。但那人越过了屏风,进了净室。玉纤阿透过铜镜,看到了那好奇立在门口的人。她一下子浑身僵硬。

范翕面无表情地靠门而立。

他盯着她的背影。

她落在地上的小厮服饰叠堆在一起,他目光顺着她纤细的小腿向上攀爬。看到她腰上扎着的束带,看到她的长发……范翕道:“你是何人?”

他声音……隐含怒。

他其实没有看到她的正脸,只看到了她的后背,那婀娜后背,还被她的束带遮住了一大半。但是,少女的身量,和少年的身量,总是不一样的。

除非他瞎了。

他才会认不出。

而他宁可他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儿今天掉马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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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范翕实则做了个局。

他对月奴一直持有怀疑态度, 但碍于他太忙, 没心思和月奴玩捉迷藏的游戏, 他才什么也没做。但是兵至城父的当天中午, 范翕便收到了早就该收到的泉安的密信。

泉安说了越国一事已谈妥,越国赠兵赠金,已渡长江。曾先生等人, 包括吴国公主奚妍这些人, 都已北上,相信不日便可与公子汇合。

最后,泉安将什么都说了。

把自己和玉纤阿犯的错一五一十地道出, 求公子谅解。

范翕一下午都被太子领着和城中将军、大臣们认脸,他面上带着温煦的笑,心里暴风雨起, 已扭曲了一下午。晚上太子留他用膳,他便做了这个局——先让仆从烧水等他回去洗浴, 中途又告诉人他不回去了。

他知道玉纤阿若女扮男装的话, 当几日都不敢洗浴。

又兼她素来大胆,富贵险中求。她几乎是一定会用他房中烧好的水洗浴。

范翕与太子告别后, 一路都在想推开门后自己会看到什么。他希望是他错了,泉安跟他开了玩笑,玉纤阿仍好好地和泉安待在一起。他希望她是听话的, 是知他心意的。他一时也希望她不要在自己的屋中,让自己缓一缓……他不想冲她发火。

这一切想法,在范翕立在净室门口, 看到那人的背影时,便戛然而止了。

玉纤阿和泉安看大了他,又小瞧了他。

他不可能看到一个少年郎,眼睛和自己的玉儿相似,他就移情过去。可是当她褪了衣,他看她的后背,就能认出她。

认得她及腰的长发,认得她腰上的那个小小腰窝,认得她素白纤细的小腿,认得她奶色的细腻肌肤……也认得她长发披散下,在左肩上,已经被发挡住、然露出一个花影的玉兰花。

玉兰花开在她肩头,时间长了,不雅的痕迹都褪了。那花开得灿然,晶莹,如高山雪般,在不为人知处静静独立。

范翕心里怒焰高涨。

他面上却不表现。

只是用一种觉得外人用他屋舍、所以他不开心的隐怒语气重复了一遍:“你是何人?”

玉纤阿捏着铜镜的手微微发抖,她不动声色地将镜子挪下抱在怀中。好让范翕无法从镜中看到她。她面上的那面皮被她沾了水,起了点儿皱,已经有脱落的意思……这时候若是回了头,范翕就看出来了。

而这当不是认出来的好时机吧?

在玉纤阿看来,月奴这个身份当功成身退后,玉纤阿才应该出现。她只待探出这里是否可以留下一个女郎,她就将自己的身份换回来……她要寻一个好时机,要找到范翕心情最好的时候,才能换身份。

她若是在这个时候不小心公布了自己的身份,范翕不把洗浴的木桶直接砸到她脸上么?

他那么心小,岂能容她欺骗他戏弄他这么长时间?

玉纤阿脑中飞快转,忐忑地想自己肩上的玉兰花应该被长发挡住了,范翕就算看到一个黑影,但是也不会多想。而且少年的身量,和少女的身量……从背后看,应该区别不大吧?

不,区别很大。

她做玉纤阿时身量玲珑,该瘦的地方瘦,该丰盈的地方丰盈。

但是月奴一路随军,吃了很多苦。即便月奴没有上战场,但是有时也需骑马,月奴小腿内侧是有伤的。而且月奴瘦了很多,胸被她拢得平平。她此时还没有展开束带,在范翕眼中看到的月奴,应仍是一个胸部平平的少年郎。

在范翕眼中,月奴的背影纤细瘦弱,正是一个流民吃尽了苦该有的样子,当毫无看点。

想清楚了这些,玉纤阿便镇定下来。

她背对着范翕,一手托胸掌镜,一手慢悠悠地将自己摘了一半的面具,小心地推回去。看着那薄薄的面皮和真正的脸颊肌肤已很难相融,玉纤阿也不急,手指沾了水,耐心地抚平。她口上则作惶恐不安状:“仆月奴,自大用了公子的浴桶,请公子责罚。”

范翕道:“月奴?”

玉纤阿:“是。”

范翕长袖络绎而飞,衣摆款款掠起,向玉纤阿走去。

玉纤阿心中焦急,她后背一点点僵硬。当范翕的手搭在她肩上时,她全身已经僵硬。她口上道:“公子,月奴满脸尘污,恐扫了公子的兴。可否待月奴穿上衣,出去向公子赔罪?”

范翕就站在她身后。

玉纤阿已感觉到他身体几乎贴着她,他的呼吸便在上方。这里太静了,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她手心满是汗。

玉纤阿不安之时,范翕缓缓开了口:“月奴。”

玉纤阿:“公子?”

她听出他好似要说什么,但叫了一声“月奴”后,他就沉默下去了。

范翕沉默着。

他掩饰了他的所有情绪,只沉沉道:“我是有龙阳之好的。”

玉纤阿:“什么……唔!”

她一惊,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躲,范翕的手就从后伸来,一把揽住了她腰。他将她抱离了地面,将她在他怀里转个身,让她堪堪贴好的、应该没那么工整的假面皮对上了他。

手中铜镜哐当摔地。

玉纤阿的心跳起,怕自己的面皮没有贴好被范翕看出,又大脑空白地想什么龙阳之好……乱糟糟中,她竟被压倒在了墙上,他的唇舌随后压上。

抵着她的唇!

他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压贴,俯脸侧过鼻梁,与她缠绵相拥。

浑噩中熟悉的感觉,他灼灼的呼吸喷拂而来,那月夜下耳鬓厮磨的温度……玉纤阿后背密密麻麻地泛起了酥酥感。

他一碰她,她就发软,就喘不上气,就依附于他。

她努力控制,可是还是在他唇与她相挨时,控制不住地发抖。

玉纤阿奋力推他,扭着脖颈躲避:“公子,不要!”

范翕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来:“由不得你不要。”

他声音阴沉沉的,带着点儿哑,带着点儿病态。

玉纤阿觉得自己要疯了:“不……我没有龙阳之好!我说过我不喜欢公子!”

范翕哑声:“你向来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就成。”

他微微阖了眼,心中空落落的——他在心里重复一遍,说他喜欢她就好。

只要他喜欢,她就是他的。

玉纤阿听出他声音里的脆弱,她怔愣一下,撩目看他。她只失神一下,下一瞬就被狂风暴雨汹涌扯了进去——脆弱都是伪装的糖纸,暴戾才是此人的内核。

范翕的手放开了她的手腕。

淋淋漓漓的,芭蕉颤颤,如有蛛网在爬。腰肢被蜘蛛撕咬一口。

潺潺如溪,蛛网拢了下她的发。蛛网织开,沿着束带走了一圈。

玉纤阿肌肤红透了,如被热水烧烫一眼。她倒在他怀里呜咽,心脏都要跳出,只觉得他手如流水一般沿着她肌肤蜿蜒逶迤。那细密感碰到女郎颈下时,她扬了细长脖颈,发着抖推他。他便停顿一下,没有强行进去拆开她束带下的秘密。但是虽然如此,短短时间内,玉纤阿浑浑噩噩间,觉得自己全身被他折磨了一遍。

玉纤阿眼角泛红,眼中含了濛濛欲坠的水雾。

与范翕眼中的疯狂通红色交映。他眼里写着“毁灭她”“撕碎她”,写着“让她求生不能”“让她求死不得”。

他仍强迫她。

尽管她挣扎,却挣不开。郎君长睫落在她眼睑下,她仰头便能看到他霜雪般的脸。

玉纤阿失神,她成了一汪随风飘曳的水浮萍,被他一掬便拢在了怀中。她眼中水雾滚落眼眶,滚烫的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那般厮磨。雾气蒸腾的室内,黑漆漆的,月光凌散,近距离下,玉纤阿只能看到范翕放大的面孔,她闭目,几乎放弃了从他怀里挣开。

他的手挨上她面皮,一点点撕开的时候,玉纤阿感觉到空气凝滞——她已认命。

他抚她身时,她就知道即便他初时不知道,摸也要摸出来了。

何况她自认自己刚才摘了面皮,即便贴回去,也不会那么熨帖。

范翕与她亲了这么久……

是以当范翕与她唇分开,语气凉凉地唤一声“玉纤阿”时,玉纤阿没有意外。

范翕一声冷笑,打破了空气中的凝沉。

--

玉纤阿脸痛。

她蹙眉,眼中泪落:“痛。”

月光照在他们身前,照在她面上。范翕压着她,丝毫不怜惜她的脆弱,他将她脸上的用药泡过的面皮撕开。这种面皮为了与皮肤完全相贴,当时贴的时候就吃了些苦,要摘的时候,强行用蛮力的话,便少不得痛,少不得受些罪。

玉纤阿眼中泪眨落。

范翕并不心疼她,他专心地撕她的面皮,把她脸扯得痛……他却不在意,心想她能有他痛么。他心如刀割,她这么没良心,她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么?他面无表情地撕她的面皮,看那面皮被撕下后,她下面的脸肌肤泛红,一道红与一道白交替。她脸上没有起痘,但她的脸确实因此受了损……

范翕目中痛色浮起。

他将那张假面具完全撕开,露出了她的真面容。见曾经多么娇嫩润滑的美丽脸颊,此时被他手托着,却肤色不匀,红意泛滥。她脸颊色泽不再鲜妍,肌肤不再细腻如流……

范翕手轻轻颤抖。

他目中红血丝更深。

眼底无情,暴虐之情向上浮——她如此不在意不珍惜她自己,他恨得想杀了她!

范翕冷笑。

又兼心灰意冷。

玉纤阿垂目绞尽脑汁想法子如何哄他时,听范翕声音寡凉地开了口:“你就那么想当男人?”

玉纤阿怔一下,抬脸。

范翕道:“与我演戏,呵。绞尽脑汁不想暴露身份,呵。既然这么爱演戏,既然这么爱当男人,那你就好好地当吧,一辈子当你的月奴去吧。你既然这么不喜欢玉纤阿,那你便一辈子不要喜欢吧。”

“你就好好当你的月奴,我也不报复你,你自己出去领罚就是。之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是瞎了眼,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玉纤阿一辈子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玉纤阿愣住。

她看他神色平静,眼里神色决绝,当是下了狠心。她知道他素来是心狠的,他只是在她的事上几多踟蹰,可他本性仍是……见他说完了这话,眼神一点不变。范翕向后退两步,转肩就要离开。

玉纤阿心里慌了。

她料到他会生气,可她没料到他会这么气。她就是知道他会生气,才一直想找合适的时机再暴露啊……范翕说完转身便走,玉纤阿顾不上再想其他的了,可他那么决绝地要走,她怕他日后再不理会她,她握住他的手。

范翕怒:“放手!”

他大力要甩开她的手。

玉纤阿一下子被他甩开手,向后跌了两步,后腰撞在了木桶上。她惨叫一声,范翕却头也不回。玉纤阿心里更乱,知道这是真的气疯了。以前她也让他生气过,但他再生气,当她去追他去握他的手时,他不会将她甩开,连她受伤他也不顾啊。

若是真的要他就这样走了,玉纤阿心中的危机感告诉她,她就和范翕彻底完了。

不能让他走……

她不想和他结束。

玉纤阿向来不急不缓,然她这时着急,她后腰被木桶撞得痛,她觉得自己眼中落了泪。可她不管不顾地忍着痛起身,从后迈步追上他。他人已走到了净室门口,玉纤阿从后追去,从后抱住他的腰。

玉纤阿哽咽:“飞卿,不要这样!”

范翕被她从后抱住,他手扶在她搂他腰肢的手腕上便要推开她。她叫他一声“飞卿”,他神志那么恍惚了一下。范翕冷冷道:“别逼我对你动手,你知我向来是对女子也能打得下去的。放开我。”

玉纤阿脸贴着他的后背,她咬着唇。

她不能让他走,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意识到,她是喜欢范翕的。不,她是爱范翕的。可以闹,可以玩。但是不能分开。她的感情空空的,不多投入红尘。可是她一朝看到范翕,就此,她的劫就到了……

玉纤阿声音颤颤的:“你为何这样生气?我知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但是我这样做,都是为了留在你身边,都是因为我舍不得你。你为何只看到我欺骗你,却看不到我对你的好?”

范翕冷笑。

他说:“你是如何对我好的?发誓说永不爱我,若爱我就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就发誓永不爱我?你是如何对我好的?我好心教你写字,你装不认字戏弄我。你和我的仆从日日夜夜在一起,和别的男人日日夜夜厮混……你当我是死的么?!”

他俊容扭曲,却仍不回头:“你当我是摆设么?你不知道我在乎么?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践踏我,羞辱我,玩弄我!”

玉纤阿心中略略松了口气。

她其实不怕范翕发火,只要他开口,便是还有挽回余地。她脸贴着他后背,轻轻蹭了一下,借亲昵的肢体动作抚慰他。

她柔声解释:“我发誓时说的是若我以男儿身爱你,我留了前提的!我心里自然是有你的,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啊。我装不认字,只是与你玩而已,只是试探你喜不喜欢我而已。还有我没有与你的仆从日日夜夜在一起,我绝对没有在其他男子面前露过痕迹。你不要那般偏激,觉得我践踏你,羞辱你。实则这都是没有的。”

“你想想我贴身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我陪你一整夜地熬,我给你上药……你多想想这些啊。”

范翕怒:“那倒是我的错了?”

他眼眶皆是怒红色:“怪我眼瘸,认不出你,也识不出你的好?”

他向前迈步,却不料腰被玉纤阿搂着,他迈一步,就拖着她趔趄了一步。她仍坚定地搂着他的腰不放他,范翕手敲她手背,玉纤阿一下子就被他敲得手软放了开。听他冷道:“放手。”

玉纤阿再一次手被他敲开。

他将他的武力用在她身上,她确实对付不了。

玉纤阿手被他敲得痛,她低头借着月光,看到自己后背直接被他敲红了一大片。玉纤阿心里生了委屈,她心中酸楚。想他竟然两次三番地打她……他心眼太小,他只记得她的不好,却记不住她的好。

她如此待他!

他只是生气。

只是生气!

看范翕继续向外走,玉纤阿不想追了,她哽咽着,冲他的后背喊道:“那全是我的错,你就没有错么?说什么军营不能出现女子,可是人家太子妃不就好好地待着么?人家太子妃不光好好待着,人家还有了身孕。你不是敬仰太子么?太子殿下对太子妃那么好,为什么你不学?你只怪我?”

“当前局势不好,太子走到哪儿都将太子妃带在身边。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怜我,可你又觉得我是累赘。太子对太子妃能做到的事,你都做不到。你凭什么怪我?你说不与我好了。我才不想与你好了呢!”

范翕猛地回了身。

他看她的眼神阴测测的。

他向她走了回去,玉纤阿一时有些被他这样阴冷的眼神吓到。她眼睫上还沾着水,她受惊吓地后退一步,看这曾经温柔的情郎已经重新回来,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了他面前。他手掐着她手腕,低头阴声:“你和太子妃比么?”

玉纤阿仰脸:“怎么,我不配么?!”

范翕怒意冲天:“你和她比什么比?你知道她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么?她与太子十几岁少年时便相恋,可她不过是一个大夫家中的庶女,太子殿下本是要继承大统的,我父王绝无可能让太子娶这样的女人!”

“太子今年二十八,他先前就有一太子妃,膝下有子有女。先前那位病逝后,太子又在我父王宫殿外跪了整整三日,才终于如愿将现在的太子妃娶进东宫。太子妃祝吟,今年已经二十六。她被我兄长整整耽误了十年光阴!”

“她十年光阴坏在一个男人身上,就为了等那个男人将她当做妻子娶进家门。我兄长与整个王室抗争了整整十年,才娶到自己喜欢的女郎。”

“你说太子为什么走到哪里都将她带在身边?因为没有太子,祝吟在周洛根本待不下去!贵族厌她,王室怪她。所有人都恨她毁了太子,说若不是她,太子之位要比现在稳得多。为何太子已是太子,却仍要被派出周洛去对抗九夷?就是因为他娶了一个不合适的太子妃。太子若不将太子妃带在身边,就祝吟那身份,她待在周洛,就要被人欺负死,杀死。”

“我兄长和嫂嫂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嫂嫂怀有身孕,为了护住自己的胎儿,不得不忍着军旅之苦,跟随我兄长。若是可以,谁愿意自己的女人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地吃苦?这般艰辛,换到你口中,竟是轻飘飘的一个‘爱’字,就解决了?”

范翕厉声:“你现在还觉得太子和太子妃很好,我对你不好么?”

玉纤阿怔忡。

她眼中含着泪,此时泪落了下去。

她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她茫茫然地想到,范翕说太子妃身世差,因为一个身世差,太子就能被太子妃的差身世扯到这一步。那她和范翕呢?原来出身的影响这般大么?她甚至还不如太子妃,太子妃到底是贵女,可她……是奴啊。

难怪范翕在娶她一事上,总是踟蹰满怀……太子尚且如此,公子翕更该如何?

玉纤阿一时心痛如梗。

她被范翕扣着手腕,他捏她手腕捏得痛,她却感觉不到痛苦。她明亮含雾的眼睛盯着他,他眼神冷冽无情,可她并不怕。她喃喃道:“那是我错了。我不该自比太子妃,让你生气。”

范翕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可仍是绷着的。

玉纤阿雾眼迷离,再喃喃问:“可是我依然对你很好。我那般照顾你,你不该不知道。你为何只气我欺骗你,却不肯看到我待你的用心?”

范翕冷笑:“你以为我是气你欺骗我?我气的是那个么?”

他松开她手腕,将她的手抓起伸到她自己眼皮下:“你看看你的手!你虽出身不好,但你自幼被薄家收养,你被派去做侍女。然你是女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女,贴身侍女能在身体上吃什么苦?你的手自小就被养得很好,比其他贵女并不差什么。可是你现在看看这双手!被划破了多少道,被刀伤了多少刀?”

玉纤阿发着呆。

范翕再道:“你的腿内侧也全是伤,一日日的新伤加旧伤,你没有上好的药敷上,那腿内侧成了什么样,你自己看过么?你知道我以前抱你时是什么感觉,现在又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你瘦了多少,憔悴了多少么?还有胸……”

他语气更凉了:“你才多大,就这样日日束着,若是落下病根如何是好?六七月这般天气,你穿得那样严实,中了暑如何,晒晕了如何?你有看过你现在的脸成了什么样子么?你知道你以前有多好看么?你可知,若我第一眼时看到的是现在的你,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喜爱你的。”

范翕苍然凄声:“你这样糟蹋自己!你骗我骗的次数已经很多,然我最受不了的,便是——玉纤阿,为何你不爱自己?为何你一点都不爱自己?”

玉纤阿眼中泪落。

她眼圈泛红,鼻子也发酸。

她泪落得无声无息,她脸上一时红,一时白,其下却惨淡萧索。她终于弄明白了范翕真正在气的是什么,她迷惘又感动,她痴痴傻傻地看着他气怒的脸。看他脸色苍白,看他目中的痛意。

她从不知他是这样想的……他在乎的不是她骗他,而是她对她自己不够好。

他泣血一般凄声问她——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爱你自己呢?

是啊。

她是不爱自己的。

玉纤阿不爱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她看来,只要能够过得好,能够更上一层楼,世间万物都能拿来利用。身上的伤算什么,一张好看的脸算什么……必要时候,要她拿着刀子在自己脸上划,让她毁了自己这张颠倒众生的面孔,她都不在意。

她拿得起,放得下。

她心中无情。

唯一拿走她半条命、一颗心的,就是范翕了。

公子翕、公子翕……连她自己都不爱自己,可是他爱她。

范翕说完,便丢开了她的手。他背过身,仍是要走的架势。玉纤阿这一次再不犹豫了,她追上去,再次从后抱他。范翕以为她要故技重施,他转过脸要斥她,但她踮脚仰脸,亲上他。

他愣了一下,后退。

推开了她。

玉纤阿不在意,她眼中含着泪,在范翕震惊的目光下,她向上跳入他怀中,腿勾住了他的腰,整个人如爬树般,攀在了他身上。他意外被她扯得一趔趄,身子不平衡,竟摇了一下。

玉纤阿低头亲吻他。

她散下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

可他先前说的不对,他说了谎,即使她现今容颜有损,比起旁人仍要美很多。她如月光般投入他怀中,让他魂牵梦绕。

范翕恍神一下,然后怒:“疯了!下去!”

竟然有他觉得她疯了的时候。

他推她缠在自己腰间的腿,如琳琅玉色在水中流淌。他手颤一下,在她低头吻他、眼泪落在他脸上时,他步子再次跌了一下。

因为视线被她的长发挡着,范翕看不清路,他手肘挨到了木桶边缘。他只是抬手扶了一下,玉纤阿以为他要用武力推开她,她便缠他缠得更紧。

范翕身子一晃。

他抱着她,二人一同跌进了木桶中。

掀起了极大水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再发100红包,和前几天一样的要求,为四川祈福~

☆、1

水在眼前蔓延, 玉纤阿和范翕“咚”一声一头栽进了木桶中。玉纤阿本攀在范翕身上,腿勾着他的腰, 他站不稳向后倒时,她被迫跟着闭眼, 猝不及防下就与他一起摔了下去。

好在范翕反应快, 他原本都不肯挨她一下, 摔下去的时候, 他手托住了她的后背,没让她的头撞上木桶边缘。

只因他手在她后背托住, 玉纤阿便鼻尖更酸, 知道他说的那么狠,他心里还是记挂她。

是以她不管不顾, 依然吻他。

两人以别扭的姿势缠在一起, 玉纤阿身上没什么衣物, 只有一条缠在胸上的束带,范翕却是衣着繁复又华丽。那般华美的衣裳沾了水便重, 将两人一起向水下拖去。玉纤阿的发丝如水草般, 浮在了水面上。

丝绦凌乱相缠, 水下仍是打架,亲吻。

范翕拧着眉。

他初时有些不愿,有些抗拒。

但是水下女郎的唇与他相贴着、她因紧张而发抖时,范翕一直别开的脸转了回来。他睁开了黑岑岑的眼睛,眼中的火盯着女郎,一点点燃烧起来。因为水的挤压和空气不畅, 玉纤阿并不能坚持,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咳嗽着贴着木桶边缘喘气。

小腿被人向下一拽。

她脸色微变。

见范翕浑身湿漉漉地破水而出,他仍维持着和她拥抱的姿势,发冠却彻底不见了。黑绸般的青丝淋淋地贴着面,年轻公子眼睫长长如帘。他黑寂的眼睛盯着喘气的女郎,水滴滴答答地沿着他如帘的眼睫向下滴水。而他望玉纤阿一眼,玉纤阿看他眼神,心里就一咯噔,向后缩。

范翕勾唇。

他面无表情地凑上前,一手托她背,一手罩她后脑勺。他湿润柔软的唇方才还抗拒,这会儿却向她压了上来。

同时,他拉拽着她,重新淹入了水下。

玉纤阿:“咳咳咳……”

她被呛得呼吸困难,在水下手脚乱动,她艰难辛苦地想向上浮。然范翕拉着她向下,向下。挤压她的气息,笼罩她的天地,纠缠她的身体……像是一条命都要被他玩死,都要在他手里断送一样的感觉。

玉纤阿:“咳……咳咳……”

她挣扎着扑出水面才喘个气,身后贴上来的人就重新将她扯了下去。

玉纤阿一阵绝望——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范翕刚才看她那眼神不对。

原本想打动他,她已做好主动纠缠的打算。但是一下水,她在水面和范翕面贴着面,她呼吸一困难,她就感觉到范翕体内的热血开始沸腾逆流。

他一下子就开始兴奋了。

他就喜欢那种濒临死亡、挤压、禁忌之类的感觉。站在地上好好亲吻他兴趣不大,他还怪她;但是到了水下,起起伏伏带来的不安感,却如世间最烈的春.药般,能立刻点燃范翕的兴趣。

他就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奇奇怪怪的方式,奇奇怪怪的关系,奇奇怪怪的设定。

越是不容于世,越是让人没有安全感,他就越兴奋。

--

范翕眼中的火,滚烫得要烧了玉纤阿。

实际上她也确实被他烧得半死不活。

几次喘不上气,几次觉得自己要死了。她浑身发抖,想劝他去床上吧,范翕说不。

他就要在这里。

他揉着她:“想要我原谅你,就满足我。”

玉纤阿:……哎。

--

今夕不知何夕。

范翕和其他男子不一样,人前人后,他不发病的时候,都是温柔典雅的精致小公子。他对女色羞涩又好奇,然他不会主动,不爱说什么荤话,也不会盯着女郎多看。因他自己本就继承了自己母亲那世间难见的美貌,见多了自己的母亲,这世间值得他惊艳的美早已不多。他本来对性也没太大兴趣。

可是玉纤阿觉得,自己大约要把一个温柔典雅的精致小公子……勾得越来越对女色感兴趣了。

玉纤阿总能点燃他的奇怪兴奋处,总能一下子就让他产生感觉。他拉着她共沉沦,拉着她折腾。若是寻常女郎,真能被他玩死。

例如此时,当看着她颈下浸在水中,长发沾唇,满面浮着绯红色时,范翕雾沉沉的眼睛,神色极为不正常。他看她眼睛水蒙蒙的,唇儿娇嫩柔软,想也许可以吃下别的什么。

范翕靠过去,手搂着她,贴着她的唇咬了几个字。

玉纤阿被他的不要脸索求弄得肩膀抖一下,她幽怨地盯他一瞬,换他俯身亲来。他贴着她的唇笑:“你又勾引我。”

玉纤阿:“我没有。”

范翕:“你有。”

“我当真没有。”

“你当真有。”

不厌其烦地别了好几次,谁都说服不了谁。玉纤阿扭过脸,看向身后贴着她在水下搂住她腰肢的隽永郎君。她伸手将他领下的衣扯住,挡住他隐约的春光乍泄。指尖的水轻轻泼他面,玉纤阿眉眼流波,口上却语重心长劝他:“你要相信我真的没有勾引你。”

范翕挑眉,哼着咬她肩一口,他下巴磕着她的肩,被她逗引得笑起来。他湿发贴面,背靠木桶边缘。那水已凉了,洒出了一半,而他笑如春水扶风,即便目中含欲,也分外动人。玉纤阿侧着脸与他勾颈,看到他这般,心中自是一动,一个恍神。

范翕目中笑意便加深,他爱她为他美色所动心。他长指伸出,沿着她额头向下划一道,轻轻的扫荡她心尖。他说:“就不相信。”

说着便启唇相就,吻了上去。

难解难分。

喘息稍定,玉纤阿头脑涨涨,她装可怜般掩面而泣:“多久你能原谅我?”

范翕实话实话:“除非我将你囚在身边,让你永永远远离不开我。”

——听听这是多么有病的发言。

之后时间不记得过了多久,他脸贴着她耳,看她蹙着眉,脸上尽是水,也不知是泪还是别的什么。他端详她一会儿,看她神色郁郁,身颤如枯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有点过分。他便伸手揉她腰,好缓解她的不适。范翕口上忐忑不安地问:“玉儿,你会因为我这样而离开我么?”

玉纤阿被他弄得三魂丢了二魂,身体软绵绵的。她努力地保持正常思维想了想:“我不会因为这种原因离开你吧?谁还没有点儿爱好呢。”

——只是范翕喜欢的比较不正常罢了。

而她这么一说,范翕的眼睛便更亮了。

他搂她亲她,喃声:“我就爱你这般好说话。”

玉纤阿:“那你现在就放开我让我歇一歇。”

范翕笑吟吟:“不。”

他晃着她下巴,亲昵地与她面面相贴。他这会儿不是那个冷酷无情和她吵架的情人了,他温柔,却霸道。他说:“我就要和你这样,我就要看你哭。”

玉纤阿吟:“我要死了……”

范翕笑:“说了你不会死的。我有分寸。”

玉纤阿:“……”

——你能有什么分寸啊!

然到底与他胡来一通。

玉纤阿自然和范翕认识的那些女郎都不一样。

她在外人面前总是温柔得一塌糊涂,还因为出身的原因分外在意礼数,恪守得不得了。但在私下里,当和范翕在一起时,她就随随便便地任他玩,任他折腾。也许是她常年的经历让她习惯地喜欢顺服,喜欢别人要什么,她就给什么。范翕平时为她这种心思生气,可在私下里他又喜欢她放得开,随便他。

她不喜欢和别人近身,可她和范翕近得不能更近;

她不会撒娇,可在这个时候她娇软地窝在他怀里哭泣,便是撒娇。

而范翕埋身向下,纯色衣裳荡在水面上,浮萍一样,挡住了水下洪涛的侵蚀。银色水面晃动,玉纤阿用手背捂唇,被他刺激得脖颈高高扬起,努力抑制那满池春色的浸入。

如范翕所说,他二人私下,其实百无禁忌。

--

都是第一次。

都会觉得好奇。

一开始抹不下脸面,还正正经经;多上几次,本性一解放,就是天昏地暗了。

一整个晚上,玉纤阿思绪都是断断续续的。

她一时记得自己在和范翕做什么,一时昏沉过去;她一时麻木,一时恍惚。有时候浑身潮湿趴在木桶边缘,有时卧在冰凉地砖上,有时又跑到了床上……一派混乱。

因过于混乱,难以描述。

--

清晨时候,太子和将军们一起在校场整军。原本己方就有jūn_duì,但在战场上死伤大半,留下的不够精良。范翕这批jūn_duì前来投靠,太子与诸人登录武器马匹人数时,皆振奋不已。觉得有了这批jūn_duì,城父之围不止可解。甚至他们可以主动出击,将九夷逼回鲁国,再赶出大周国土。

太子如今心心念念的,正是将九夷打败。

不管中原诸侯争鼎有多厉害,太子范启知道,只要自己父王还活着,他们的谋算都不成事……

然想起那生死不知的周天子,范启又微微皱眉,心中几多担忧与不安。因他父王性情古怪,其实才是一切的不稳定因素。

太子思量这些时,见校场中jūn_duì吵了起来。太子过去,见是几位将军有了分歧。原是两批jūn_duì整合,然彼此不服,原先的将军理所应当要接管所有,范翕带来的jūn_duì中的将军,却不愿了。

后者不服,心想是我等来相助,怎么将军位置还要让出去?

太子范启沉吟道:“不如各自带一半军?”

原先的将军们吵着不服:“殿下,如此只会让军中生罅隙。哪有同一只军,各自听各自将军的?我等带兵与九夷为战已经数月,我等有经验,本就该……!”

“刺——”远远的,一只箭直直设了过来。

大谈特谈的将军一个凛然,被旁边一人拽着猛向后一退,才躲过了那只飞来的箭。箭头扎进了身前土地上,晚退一刻,那箭就会射中人。说话的将军脸色不好地抬头,神色却一恍,看到竟是公子翕远远地立在校场门口。

范翕听到了他的大放厥词,竟一言不发,扯过旁边人的弓箭,一箭向他射了过去!

那将军看到公子翕俊美清逸的面孔,脸色微微扭一下。他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范翕手中仍搭着弓,懒懒道:“不做什么,为我手下将领讨个说法。便如此箭一般,既然谁都不服谁,不如今日彼此比较个一二,把一二三排出来。日后带军只有一个将军,谁也别靠嘴巴说说就让旁人听自己的了。”

那将军怒:“凭什么——啊!”

他惨叫一声。

因范翕又一只箭直直射向他。

将军匆忙侧头挡过,那箭堪堪擦过他的脸。他大怒:“□□……”

旁边人大惊:“将军不可!”

然此人大步纵出,向那校门边长身而立的年轻公子一拳挥出。此将军看公子翕身量清瘦单薄,潇洒似浊世佳公子,但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武功多好的。将军瞧不上这种文弱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当即用武力制服!

反正只要太子不吭气就好!

范翕冷笑一声,长身拔起相迎。

衣纵如飞!

太子范启在旁观望,他负手而立,两方都不拦。周围的武人们全都兴奋了起来,他们全都后退,将场地让了出来。跟着太子的人全都为将军助威,而范翕带来的将士也不甘示弱,大声为公子翕喝彩。一时间,长矛、大枪、刀剑,甚至马匹,都加入了战局。

范翕面容似雪,面对身量如高山、远远巍峨于自己的将军,丝毫不惧。

原本对方觉他不过如此,但范翕掌风凛冽擦他面袭来,人却飘飘然拂于身后时,将军脸色微变,才知大意。

校场中翘起了鼓。

所有人捣着刀剑嘶吼——

“韩将军用力些!打他!”

“公子小心!他藏起了刀!”

十八般武艺,竟齐齐上阵!

跟在太子身后的文臣见战况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太子也不拦,不由着急:“殿下,让他们住手吧。韩将军手下没轻重,伤了公子可如何是好?”

太子范启却道:“两支jūn_duì要合二为一,这一场比试总是要少不了的。”

身后人:“可是公子翕尊贵无比……”

话没说完,校场中央的韩将军向外飞去,撞在了一面大鼓上。那巨大声响后,人和鼓一起飞出。砰砰砰连续撞击之后,尘土滚滚,众人看去,场地中央,只剩下范翕仍含笑立于原地。远了七八丈,韩将军才咳嗽着爬起来。

众人愣一下后,齐齐欢呼:“公子赢了!韩将军,认输吧?”

范翕在喧哗下,拱了拱手,慢悠悠问:“可还有要战的?”

众将士沉默了一下后,又重新热闹起来——“有!

“公子,我想与你手下的那位将军一战,争一争这主将之职。”

“公子,吾自愿让出将军职务,只想与公子比试一场!”

范翕立在人中,夏衫飞扬,长发如墨。他不在意人向他挑衅,任何人有胆子挑衅,他都直接接手。虽然学了一身温文尔雅的气质,但公子翕动起武来,干脆利索。大丈夫,当如此威武。范翕翩若惊鸿的身姿之下,手段狠厉,勾起了jūn_rén们的血性——

“公子翕,我来领教!”

“公子翕,请赐教!”

“公子翕可敢与我比骑射?”

范翕含笑,漫声:“来。”

谁能想到他眉目清秀,然身形如玉之不催,如此沉静淡然之状,让人纷纷神往折服!

范翕凭一人之力,让所有jūn_rén忘记了战场的残酷,燃起了雄心野心。只觉得跟着这样一位公子,九夷何惧?

范启微微笑了下,他眯眸迎着阳光,看着校场中将韩将军砸出去的范翕。太子慢悠悠说道:“孤从不担心七郎。尔等不知,昔日我等学习武艺,七郎是最为下得去狠手的。他是诸位公子中,不管文还是武,都学得最为刻苦的那人。孤也是想看看,一年不见,七郎可有懈怠武艺。”

如此看来,是没有懈怠的。

只是范启盯着自己的七弟,看七弟眉目间神采飞扬,范启略微沉吟:觉得七弟今日似心情极为不错?

太子不阻止,诸人便知太子是在给范翕撑腰,在支持范翕收拾这帮人。众人一时惊疑,万没想到太子竟不忌惮公子翕,到了这个地步。

--

范翕定了新的规则,选出了新的将领。一整日的时间,他与太子一起训练新的jūn_duì。范翕又和将领们一起,讨论九夷的进攻方式,商议从明日开始,就要对九夷进行反击。

毕竟楚国平舆还等着范翕。

时日紧张,没时间拖延。

范启听范翕说了楚国之事,微皱了下眉。按范启的意思,各大诸侯国想打,就让他们先打着。等他们腾出空再管。但是范启想到了范翕的母亲被囚在楚国丹凤台,想来范翕心中担忧……范启便同意了待九夷一撤出宋国,这边就收战,先帮平舆解决蜀国问题。

只是范启说:“我等本不该插手此事。平舆之危一解,让楚国加派兵马,九夷之事还是不容懈怠。”

范翕说了好。

想来楚宁晰那边也在加紧调兵,楚国若一味指望太子这边,那可就活该被蜀国吞并了。

范翕说:“我只是怀疑,蜀国背后有齐卫两国支持,才敢如此拼命进犯楚国。只是不知是齐国还是卫国。”

他如此说,有试探太子的意思,看太子能否说起那位生死未卜的周天子。

太子皱眉说了“先不管他们”后,才后知后觉想到范翕恐是想问周天子的事。太子赞许道:“七郎进步了。难得你会主动关心父王的动向。”

范翕咳嗽一声,虚伪道:“我自然关心父王。”

范启却叹气,说:“其实我也不知父王的意思,不知父王在做什么。父王近年身体不适,他离开周洛去寻名医看病……主动亲征九夷,应只是个幌子。只父王不愿让那些诸侯国知道他身体出了问题,事情才成了现今这般。”

范启瑟瑟的,与范翕说了一点儿周天子的事。范翕却有听没听,他对其他的都不关心,只半晌道:“父王……快死了?”

太子无言,瞪他一眼:“我只说父王病重,何时说父王要死了?七郎,你怎又如此不孝?”

太子多年一直试图缓和七弟和周天子的关系,但范翕我行我素,周天子自然更不关心范翕如何看自己。此时范翕在太子谴责的目光下,闭了嘴不言。实则他心中生起欢喜,多少有些盼周天子死了。周天子若是死了,解决了九夷危机后,太子就能登位了……虽然如今情形看着,对太子利处也不大。

然而不解决九夷,太子恐也没办法回周洛。

--

如此相谈一日,军营中气氛热烈,两方jūn_duì试探之后合二为一。诸人谈笑着比武,又纷纷夸起公子翕的英姿,也有人借着酒劲想和公子翕再次比武。范翕却是用了晚膳后,拒绝太子的再三挽留,说要回去歇息。

明日要出兵,今日需要休养生息,然范翕天未黑便走,也是太早了些。

太子不解,笑道:“天将将暗下,你急着回去做什么?你若不饮酒,去我那里,让你嫂嫂为你做两道菜,你我兄弟二人谈谈话,不好么?”

范翕笑:“不敢打扰兄长和嫂嫂的时间。”

二人说着话,祝吟从屋中出来。范启便丢下了自己的七弟,去扶那因怀孕而腹部隆起、行走不易的妻子了。范翕站在树下愕了一下,看范启和祝吟笑着说话,转身进去,范翕才摇头离开。

他笑了一下。

范翕昔日是不能理解太子和祝吟的感情的。在他看来,为了权力,自然该放下那些没什么用的感情。太子若非被这位嫂嫂拖累,恐早就大权在握,不必仍受自己的父王控制了……十年的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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