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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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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更 (6)

巴掌扇到了范翕面上。

范翕怔住:“……”

玉纤阿怔住:“……”

外面听到声音的泉安怔住:“……”

玉纤阿颤一下,她自己都没想到她这么温柔和气的人,竟然会对人动手,而且她居然打中了范翕……范翕会杀了她吧?

范翕手捂着自己的脸颊,阴测测的目光向她望来。

玉纤阿浑身僵硬,这次是真的有些怕。她肩膀颤抖,向后退一步,见范翕向前迫一步。玉纤阿绞尽脑汁想如何让他熄火,她低声:“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范翕捂着他被打中的脸颊,盯她半晌,突然兀自笑出了声。

玉纤阿:“……?”

你这个疯子,这你都能笑出来?

范翕拽住她手臂,将她拽到怀里。他露出拿她没办法的表情,放下捂着自己半张脸的手。玉纤阿睫毛颤颤,清晰看到他脸上被她打出的印着五根手指头的巴掌印。玉纤阿面色绯红,她捂住脸,深觉无脸看。

范翕低头且笑且叹,气定神闲道:“你吃醋成这样?这么爱我?”

玉纤阿:“……”

他竟然觉得她扇他巴掌是爱他的表现。疯了吧这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喜欢,第一卷马上结束了,我玉儿和公子的故事开始进入本文第二个相处模式~~一共四卷,每卷一种相处模板我也是玩得蛮开心哈哈~

☆、1

范翕笑了半天, 玉纤阿偏头没眼看他, 心里又打鼓。她心里暗自揣测范翕是身体不好,肤质才这样白……想她一个平时温婉惯了的弱女子, 她一巴掌能有多大威力?就这样, 都能让他脸瞬间起了印子。

玉纤阿轻轻一叹。

自己命可真苦哇。

这个冤家表面装得和气, 背地里又阴鸷,又病态, 身体还差,动不动吐血……她现在却被绑在他这艘船上, 想下船都不好下。范翕说着与她情断义绝, 但看他作风,分明是“哪怕我不要你了,你也不能和别的男子搞在一起”。

玉纤阿晃了下神, 想自己或许应该试探下,看范翕对她的容忍度到底到了哪个程度……

她自思量时,范翕见她低着头, 以为她终是有些怕的。范翕满意了一二,就喜欢她如此温顺可怜的模样。范翕握着她的手,拧着眉自怜道:“你这醋劲儿可真大……你吃你家公主的醋,打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她去议什么亲的。”

玉纤阿缓缓抬了眼望他,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全然无辜的?那你来筵席做什么?喝酒么?”

她嘲讽他不能喝酒,专程跑假山后来醒酒吹风。

范翕笑容加深,玉纤阿别目, 真的不忍看他脸上顶着巴掌印的样子。范翕自己看不见,倒是没多大感觉。他心里恨玉女无情,她如此表现出重视他的样子,他便有些得意。不过玉纤阿现在与他说话时一个笑影也没有,范翕便又不开心。

他了然笑:“你果然醋了。我来这里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玉纤阿见他这样抵死不认,也是叹他心态之稳。她不愿和范翕浪费时间了,转身便想脱开他的怀抱离开这里。范翕见她这样,知道她是真的要走,心里又一急。他在这里醒酒半天,见她沿着花道左顾右盼半晌,才与她没说两句话她就要走了?

范翕握住她手,心里气她不如往日那样对自己温柔和顺体贴,觉得她是吃醋,他便主动退了一步:“好了好了,我说实话便是。我没有要娶你家公主,那不过是传闻罢了。你家公主……另有他用。你与其吃我的醋,不如陪你家公主哭两声呢。”

他幸灾乐祸,心想奚妍若是被献入了周天子的后宫,那些后宫夫人可不是好相与的,那些女人才会吃了奚妍这个小白兔不可。

玉纤阿听他话里有话,便又驻足停步,侧头看他如何说。范翕却又不肯多说了,他手揉着她手腕,细腻的揉捏让美人脸色轻轻一变。玉纤阿只觉得一股酥软感顺着手腕处向上攀爬,而范翕俯眼观察她的反应。看女郎颊面生出暖红色,范翕暗自一笑。他垂着眼睑,慢悠悠地:“我告诉了你一事,你可否回报我,告知我一个答案?”

玉纤阿实在挣不脱,只好忍着他在她手腕处的暧.昧抚摸。她呼吸微急:“请讲。”

范翕低垂的长睫浓密如扇,覆着眼睛,遮挡了眼中神情。范翕揉着她手腕内处,话语轻轻柔柔的:“是谁在你背上刻的字?是男是女?哪里人士?在你多大时刻的字?拿什么刻的?”

玉纤阿:“……”

她猛抬眼,看向面前的郎君。银带束发,面有红印,颊畔胜雪。他长身玉立,腰窄胜过一般女子。就是这样一个清隽的人,他始终放不下最开始那个问题。玉纤阿几乎想扶额,又几乎想笑。她看出范翕想为她杀了那人……他果然受不了她身上有别人留下的痕迹。

不过在玉纤阿的引导下,他到底进步了很多,至少他没找上她的麻烦。

玉纤阿心中一软,有些爱他对她的这份心意了。

范翕抬眼,见玉纤阿婉婉一笑。她几分揶揄地瞥他一眼,笑中难得俏皮:“公子不必忙活了。那人已死了。”

握她手腕的手一紧。

范翕问:“如何就死了?”他一顿,望向自己面前这个表面柔婉实则心机颇深的小女子,他若有所思:“与你有关?”

玉纤阿学他方才不回答她第二个问题的作风,她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猜呀。”

这般说完,看他眉头拧着。大约那人已死,让他既爽,又不爽。玉纤阿不管他,趁他失神之际挣开他的手,猫着腰要离开这处假山山洞。谁知她才一动,范翕就回了神。他仍是靠在山壁上,手轻轻一抬,就把那试图离开的女郎重新勾了回来。

玉纤阿这回真恼了:“你到底要如何?”

她斜觑他:“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才总是纠缠我?”

范翕目一寒,他盯着她的目光阴郁色起。他平时笑盈盈时看着和气,眉目一收沉沉看人时,目光幽沉沉,竟如冰霜雪山般,摄人心魄般幽冷。玉纤阿在他这种目光下,直直望去。她心里有怯意,但她不为所动。她心知自己若是在他面前怯了场,便会一输再输。

范翕见她无动于衷,心里恨她冷血,但他又能拿她如何呢?他冷声道:“我怎么可能爱上你这种人?我不放你走,不过是因你伤了我的脸,你数次不敢直视我,目光一瞥到我的脸你就移开目光。我猜你打我打得不轻吧?我岂能这样放过你?”

玉纤阿一惊,想原来他是知道的。他现在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玉纤阿红了脸,到底也觉得对不起他。

她道:“是我错了,不该对你动手。那你便打回来吧。”

范翕笑:“你这么有恃无恐,以为我真不打女人?”

他脸上在笑,眼底却没笑意。他抬手,就向玉纤阿的脸上招来。玉纤阿感到凛风袭来,她面色苍白,当即闭了目。她咬紧牙关,想这般忍过去就是了。只望他力气不要太大……玉纤阿闭着眼,心中惴惴不安,想东想西。她分明已感觉到了他的手挨上了她的脸,她却没觉得痛。

玉纤阿睁开眼,范翕俯脸而来,口含上她耳下耳坠,在她玉白耳上轻咬一口。

四肢发麻,玉纤阿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

范翕在她耳边轻笑:“我才不打你呢。不过我也不饶你。你打我一巴掌,我要你用其他东西来换。”

他含着她耳珠,在她耳边轻语几个字。

玉纤阿面容本冷白,听他几个字,赧红色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脖颈。她摇头:“不,你还是打我一巴掌好了。”

范翕气,恼她不接受。他长睫颤颤,红着脸,只好再降低要求,继续贴着她的耳说话。

玉纤阿面越来越红,心中暗惊他之大胆,但她连番拒绝。

他在她耳边说的话,左不过是在此处苟合,右不过是夜里找他;东一个帮他含一含,西一个帮他纾解……荤话满天飞,玉纤阿才知他竟是这种人。可她不会惯着他,让他觉得她分外好说话。她甩他的手,道:“你找别的女人去吧。我不会和你这样的。”

范翕气:“你!那又不是你!”

玉纤阿唇角轻轻翘了一下,她还怡然自得地给他提建议:“你蒙了眼就好了。随便你和别的女郎做什么,我不介意你在心里幻想我的。”

范翕冷冷道:“你果然无情。”

他也生气:“你不愿就算了,何必这样羞辱我?我在你眼中,就那般饥渴?”

玉纤阿心想你不是么?

她心情却不错,因范翕频频降低要求,始让她觉得他还是喜欢她,还是不舍她……只要他是不舍的,那就好办许多。玉纤阿总是摇头,范翕又拉不下脸强她。他只好将要求降到最低:“那亲个小嘴儿总行吧?”

玉纤阿回头,美目盈盈望来。

范翕目中含雾,恼道:“若是这也不行,那我就要打你巴掌了。你仔细想想,你打我一巴掌,这事儿能逃过去么?”

玉纤阿扬了扬下巴。

范翕不解,目光轻轻眨了下,疑惑看去。他与玉纤阿面面相觑半天,玉纤阿忽然促狭笑出声。她声音柔甜,拿他没办法一样主动迎过来,勾住他脖颈搂住他,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口。

玉纤阿笑个不停:“范飞卿,你可真是榆木脑袋。你半点情意也不懂么?你看不出我是同意的意思么?你兀自在那里胡言乱语威胁我做什么呢?”

范翕唇角被她一亲,只觉得那香气勾着唇,连着齿,一路渗到胸腔去。他的半个身子被她靠着,软绵绵的,他只觉得身子全麻了。这美人还在他怀里笑他,他忍不住手虚虚勾住她的腰。

范翕面颊微红,道:“你不吭气,我怎知你是何意?我又不曾去揣摩过旁的女郎的意思。自是比不得你经验丰富。”

玉纤阿瞥他:“那不还是便宜了你么?”

这倒也是。

范翕想着便笑了起来,搂住她腰,低头吻她。

二人在山洞中一会儿骂一会儿笑,最后断断续续地传来呻.吟声,守在假山外的泉安真是如坐针毡。泉安听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敢不听,怕周围有人走来,被他错过了。好一会儿,泉安才听到身后有人走出。他回头,看到是玉纤阿踩着石头提着裙裾,纤纤柔柔地走出山洞。看到泉安望来,玉纤阿抬头对他盈盈一笑。

范翕在山洞中冷声:“不许勾我仆从。”

玉纤阿心里翻个白眼。

泉安脸上几多尴尬,玉纤阿低声和他说:“别理他,请小郎君带我一路吧。”

泉安不解。

玉纤阿道:“你家公子将我的熏炉弄到水池子里去了,难道不赔我么?”

泉安这才恍然大悟,他试探地回望山洞方向。但范翕没反应,泉安自然看出公子默认的态度,连忙带玉女走了。待泉安回来,发现范翕终于从山洞中出来了。看到范翕的样子,泉安吓了一跳。

公子脸上的巴掌印……泉安恼:“那玉女也太过分了吧?”

范翕手摸上自己的脸,觉得大约有些肿。他有些烦恼地皱了眉,说道:“看来接下来几日不能出门了。”

他又道:“下次我要与她约法三章,我最不爱动手打我的女子了。”

泉安:……原来还有下次啊。

明白了。

他现在问也不必问,也已经不想问。在玉女一事上,公子说话反反复复如放屁,恐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

因范翕给玉纤阿吃了定心丸,说他绝不会和奚妍定亲,是以哪怕宫中到处飞遍了这类流言,玉纤阿也不放在心上。人人都认为公主奚妍好事将近,宫中宫女们日日笑着面对公主,奚妍心中不虞时,倒觉得面色平静的玉纤阿看着亲近了好多。

人人都想她嫁,只有玉女不那样想吧?

不,她不是嫁,而是被献。

那人还不是范翕,而是周天子。

玉女不知道那些,她恐怕以为自己即使要嫁范翕,也必然会带着身边侍女一道陪嫁过去,玉女才不在意。

这一夜入睡前,是玉纤阿服侍奚妍。看玉纤阿拉下床帐便要退下,奚妍忽然伸手拉住她。玉纤阿向榻上长发披散的公主望去,只觉得这几日下来,公主目中不见喜色,只愁绪满怀,瞧着都清瘦了许多。

奚妍恹恹道:“玉女,我心中不快活,你陪我躺躺说会儿话吧。”

玉纤阿想了下,心中怜她,便上了床与公主并躺着。看公主脸色苍白,玉纤阿不好说得太明白,只委婉劝公主:“殿下不必想那么多,若殿下不愿意,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奚妍侧过身,与玉纤阿面对面躺着。月光撒入帐中,奚妍望着玉纤阿,觉此女眉目如画,美得脱俗,让她一阵恍惚。这样的美人,难怪公子翕喜欢。奚妍小声:“你与公子翕和好了?我还是担心你,若你像我一样是公主就好了。我就不怕他欺你了。”

她心想公子翕的未婚妻地位那么高,公子翕即便带走玉纤阿,玉纤阿恐也会吃很多苦。

玉纤阿轻轻笑了一下,月光落在她腮畔上。她小声道:“公主不要担心奴婢了。他欺不了奴婢的。他即便欺了奴婢,奴婢也自有法子对付他。”

奚妍垂下眼,有些羡慕地笑:“是啊,你是很聪明的。”

她茫茫然然地问玉纤阿:“玉女,若是有一桩事,是我父王母后逼迫我去做的。我心里不愿,可我说服不了大家。大家将希望放到我一人身上,我是就该顺着他们,还是为我自己想一想呢?”

玉纤阿心里一动,想奚妍说的莫非是宫中流传的公主和范翕的好事将近?

玉纤阿缓缓道:“那要看公主是怎么想的了。公主才十五岁。”

她笑了下:“比奴婢还小一岁。”

奚妍沉默,想是啊,她还这么年轻,就要被献给周天子么?周天子,是公子翕的父亲啊,是和她父母一样大年龄的人啊。

奚妍虚弱地小声:“我拿不定主意。我怕我反抗了,会害很多人。”

玉纤阿道:“公主太善良了,若是奴婢,便会最先考虑自己。若是奴婢自己过得不快活,生不如死,其他的东西有什么用?其他人的安危,总是要奴婢在保证自己的安全后再考虑吧?”

“奴婢没有那样远大的抱负啊。”

奚妍盯着她,若有所思,不再说话了。

--

玉纤阿心中是有预感的。

甚至说,她有诱拐着奚妍反抗的意思。

她是不愿奚妍被配给范翕的,单是范翕的拒绝,并不能让玉纤阿放下心。只有奚妍也反抗,这桩婚事才不能成。玉纤阿到底受制于信息有限,不能做出最完美的判断。

但她想着,若奚妍不喜欢公子翕,为什么要淌这个浑水呢?哪怕自己判断失误,公主做了自己最想要的选择,也算是一个好结果。

三月底的最后一天,郎中令吕归卸职离开。作为郎中令最好的朋友,九公主奚妍决定出宫驾车,送郎中令一回。玉纤阿送奚妍出宫殿时,奚妍回头对她一笑,玉纤阿睫毛轻轻一颤,若有所觉。

奚妍上了马车,扶在车窗上,目光茫茫地盯着身后的宫城看了许久。奚妍低头,一眼对上玉纤阿清澈的目光。

奚妍吓了一跳,直觉玉女目光清透,似看穿了她一般。奚妍捂住心脏,眼睛一眨不眨。她与玉纤阿对视片刻,玉纤阿移开了目光,并没有阻止什么。奚妍松了口气,放下帘子,她坐在车上,轻轻对玉女道了声谢。

想玉纤阿那般聪明,应该察觉了她的选择。玉女却没有阻拦。

奚妍小声:“谢谢。”

--

奚妍走了两日未曾回宫,公主宫中的人也并未觉得如何,因公主本就喜欢在宫外玩,玩个一两日也没什么。玉纤阿也如其他宫人一般度日,只这日王后派来人,说公子翕病了,要公主去为公子翕送些药。

公主宫中的宫女们暗自嘀咕,想这公子翕怎么三天两头的生病。可惜她们公主不在宫中啊……她们正打算告诉来人说公主不在时,玉纤阿已上前,温柔谢过了王后宫中派来的宫女,端过了药。

王后宫中的人走后,玉纤阿和宫中的大宫女一商量,大宫女这几日也是心情郁郁,她看了玉纤阿一眼,想到公主离宫前曾说过让她们对玉女好一些。也许未来缘分在玉女身上。大宫女并不知公主的意思是什么,但看玉女有送药的意思,大宫女就点了头,为玉纤阿多派了几人陪同。

几女去范翕宫中送药。

往日公主总是带着玉女去,不带她们。这次她们想到能见到公子翕,一路上都分外高兴,讨论着公子翕。甚至讨论若是自家公主嫁给了公子翕,公主会带哪些宫人离开……她们说得太兴奋,玉纤阿只含着笑聆听。这些宫人知道玉女往日看不上公子翕,是以也不会主动问玉女的看法。

宫女们入了公子翕的宫苑后,才安静下来。她们屏着呼吸被侍女带去给公子送药,看玉纤阿走在最后心不在焉,一宫女想多在公子翕的舍中留一会儿,便抢了玉纤阿手中端着的药材,笑道:“玉女,你身体弱,去歇一会儿,我帮你端着药吧。”

抢药时,宫女暗自恐慌,怕玉女不肯。因玉女平时看着柔弱,但也有些手腕……谁知玉女愕然地被端走了手中药盘,倒并不生气见公子翕的机会被她抢了。玉纤阿笑了一下,嘱咐她小心些。

此女便又羞愧,觉得自己妄自揣度了玉女。

一列宫女们从眼前走开了,玉纤阿有些无聊地在宫苑中晃悠。范翕的宫中分外寂静,侍从宫女都少一些。且这里人对她多多少少有些印象,玉纤阿在宫苑中闲走,她心中警惕,但并不见人拦她。

玉纤阿碰上一位认识的侍女,那侍女认得她,便对她一笑,问:“玉女来了,怎么不去见公子?公子若是知道了,又该生恼了。”

玉纤阿问:“公子真的生病了么?”

侍女便抿着唇笑:“倒不是生病吧,只是不能见人……这事儿,玉女不清楚么?”

玉纤阿回笑,心中却真的不清楚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侍女与她说完话便走了,玉纤阿已经从她那里试探出了答案——无论如何,公子翕是不能见人的。既不能见人,自然便不会出门了。

那倒是方便了她。

玉纤阿心跳飞快,紧张又镇定地在这处宫苑行走,越走越偏,越来越偏离正道。她脑中想着那晚范翕抱她出来时她所见到的,那地儿与范翕的寝舍在同一个方向,但中有廊子隔着,也不算太近。凭着记忆摸索,玉纤阿到了那廊子尽头,辨认一二,认出了面前屋舍正是自己那晚所见到的老人家住的那个屋子。

左右看看无人,玉纤阿提着裙子上了台阶,极快地敲门:“老伯,老伯……”

门中无人应答,玉纤阿一用力,竟从外推开了门。她迟疑着进屋,迅速关上门入内。但进去后看到屋舍中徒有四壁,家具等物都空了,根本没有人居住的意思。恐就是住过,现在也搬走了……玉纤阿暗自一惊,想自己恐怕上当受骗了。

那晚所见,说不定是范翕故意让她看到,用来试探她的。

玉纤阿咬唇,屋中没有她要见的人,她拉开门便出门。而一拉开门,玉纤阿目中一凝,看到门外廊上石栏处,范翕一身白衫,含笑而坐。他手托着腮,靠坐在石栏上,就这么凝视着她。

范翕道:“听说有人在我的宫中到处乱走,我一猜便是你。”

旁边放一碗药汁,他端着药碗喝一口。大约是药太苦,他皱了下眉,侧过了脸。而这一侧脸,玉纤阿便吃惊地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居然还没消掉……这脸皮也太薄了。

果然是病秧子。

范翕皱着眉咽下口中那药,回头看玉纤阿还站在屋门口距离自己一段距离。他懒洋洋地招招手:“过来。”

玉纤阿迟疑一下,向他走了过去,站在他三步外。她低头端详他,一身雪袍,青丝束冠。她满目忧心地看他脸上五指印时,范翕也发现了。范翕摸了下自己的脸,道:“都是你打的。”

他顿一下,说:“以后不许打我。”

玉纤阿窘了下,轻声:“是我的错。我本来也从不这样的。是那日心情不好。”

范翕笑嗔她一眼,他托着腮,慢悠悠:“九公主宫中的人来探我病,你怎么不来?你不是九公主宫中的人么?下次不许这样。”

玉纤阿见他总跟她说这些闲话,却不提正事,她倒是忍不住。玉纤阿问:“公子,这屋中老翁,被你弄去了哪里?你可是伤了他?”

范翕漫不经心,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药碗,笑了一笑,伸手扯过玉纤阿腰下垂着的帛带,在手中玩弄。

玉纤阿有求于他,便压低声音:“想来公子知道我入宫前的事,是从老伯口中知道的。他是好人,曾在我落难时收留过我。他年纪已经大了,经不起公子你这样的折腾。公子便放过他吧。”

范翕低头扯着她的帛带玩,心不在焉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玉纤阿看他没有明确拒绝,便上前一步,柔声道:“公子让我带走他吧。他对公子又没什么用。公子若真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我自己告诉公子便是。公子何必为难一个老人家?”

范翕:“我怎知你是不是在骗我?”

看他话里意思并不是拒绝,心知自己有希望,玉纤阿面上便笑了。她站着,他坐着。她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他一下。范翕手上勾着她的帛带,被她一推,便抬眼看她。玉纤阿凄楚道:“我如今落在你手中,哪里还敢骗你?”

范翕盯她一会儿,移开目光:“哼,你骗我的次数多了。少和我装模作样。”

玉纤阿淡了脸:“所以你不肯将人给我?”

范翕说:“我也没说不肯啊。”

他低头,玩着她的帛带,却不说话了。

玉纤阿茫茫然地看他半天,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范翕抬眼,瞪她一眼。玉纤阿被他瞪得分外莫名,她眨眨目光,见范翕勾着她腰下帛带,将她向他坐着的方向又扯了扯。

瞬时间,福至心灵,玉纤阿一下子明白他这勾勾搭搭的意思了。

她抿唇。

范翕威胁她:“不许笑。”

玉纤阿才不理他,她还是捂着腮帮笑出了声。原本对范翕满心提防,他一这样,她心里就爱他十分。爱他分明想她靠近,偏偏不说,非要她自己领会……天啊,她和他才认识多久啊,她又不是他肚子里蛔虫,她哪里知道他整天在想什么?

玉纤阿忍笑再迈前一步,这次他伸手,直接就将她抱坐到了怀里。迫不及待般,他将她搂在怀里,便勾着她亲上她。玉纤阿别头躲开,轻声:“你是要拿我与你欢好,来换老伯跟我走么?”

范翕慵懒的:“嗯。”

他顿半晌,声音沙哑:“看你能不能让我尽兴。”

二人在廊下勾勾扯扯,亲亲抱抱,小声说着话。一会儿,范翕便笑起来,不再懒懒地坐着了。他抱着怀里衣衫凌乱的女郎站起来,目中湿润,眼尾赤红,抱着她便要回舍去。

匆匆的,仆从脚步声传来。

隔着段距离,泉安也不敢过来,只焦声:“公子,九公主宫中来了人,王后要问话,叫玉女回去。”

范翕脸瞬间拉了下来。

他分明不愿,玉纤阿却红着脸从他怀里挣脱,低头系自己被扯开的衣带。顾不上和范翕多说什么,玉纤阿整理好衣容便下了台阶,去向自己那方的宫女们跑去。范翕伸手拦她,拦了个空。

范翕:“……”

她眼里只有九公主,他就这么不重要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醋了。

☆、1

“玉儿!”

玉纤阿步下台阶, 风撩长摆, 衣袂如皱掠发。她跟随泉安急急而走,转过影壁时,听到身后郎君的唤声。玉纤阿驻足回头,见范翕坐在那方廊下的石栏上, 双臂撑在栏杆上向她望来。黄昏时刻, 灯笼铁马撞击叮当,他坐在那处, 白袍玉容, 如雪堆成的精致美人一般。

范翕对她说:“忙完了就回来。”

墙头扎入一束桃红,玉纤阿立在桃树下,腰下玉佩瑽琤。她抿唇轻轻一笑, 桃花灼灼照得她仙冰玉貌,嫣然无比。这般可怜可爱, 缥缈又亲近。她对范翕点了下头, 范翕眉目便舒展开来, 含笑望着她离开了。

待泉安重新回来这边,范翕已经将那碗药喝完了。药碗丢在旁边, 范翕百无聊赖地拄着下巴靠坐在廊柱边。泉安对公子翕说道:“确实是王后那边派人找公主宫中人问话, 那候在外的侍女神色也如常。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我打听过, 王后最近经常找公主宫中人问话的。而且王后非常喜欢找玉女问话。”

范翕笑。

他语气又自得, 又奚落,既像夸玉纤阿,又像是嫌弃玉纤阿:“谁都喜欢找她。谁都喜欢她。”

泉安点头。

是啊, 聪明伶俐,口齿清晰,还貌美非常。这样的美人,在哪里都会混得不错的。

范翕又气哼哼地道:“她有什么好?我看她除了貌美,一无是处!”

泉安莞尔。

他现在看出范翕确实分外喜欢玉女,连玉女欺骗他那么大的事,公子气了一阵后,最后都有原谅玉女的倾向。他基本八成确定,他们走的时候,公子一定会向吴王后将玉女讨走。

且看玉女这架势,在他们公子这里,走的分明是盛宠路线啊。

泉安有心巴结一番未来的得宠夫人,便替玉女说话:“女郎确实分外惹人怜爱……”

范翕向他望来。

泉安不解,听范翕说:“泉安,你自幼跟着我,你是知道我的。我也不瞒你,我是绝不可能允许身边人爱上她的。”

泉安:“……”

他顿时哭笑不得,掩面而叹,又非常正经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对玉女有什么心思的。范翕略点了点头,又吩咐他道:“去九公主那边打听打听,看到底什么事儿。王后这一日都两遭了。”

先让人来送药,又把人叫走。不正常啊。

竹影婆娑拂下,范翕懒懒趴在石栏上。月明风清,他捂住自己的半颊脸,叹道:“可惜我现在不能出门,总觉得错过了许多事。”

泉安道:“宫中若有动向,我等自会回报公子的。”

范翕摇了摇头,目有忧色,却没多说了。下属仆从们自然可以打听消息,但他们并不敏感,一些信息看似无关紧要,很容易被他们错过,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范翕是自己脸上有印子没法出门,不然他并不愿这样整日坐在宫中听人告诉他外面出了什么事……

范翕默想,总觉得有些痕迹不对啊。

--

王后宫中的女史在白日送药后,傍晚又来了九公主宫中。这一次,女史坐在高处,扫了一圈候在下方的公主侍女们。女史定要亲自见到九公主,公主宫中这边自然拿不出。女史便带她们中几个素日得公主信赖的宫女回王后宫中,向王后回话。

这几个被带走的宫女,自然有玉纤阿。

到王后宫中,隔着珠帘,影影绰绰,听到里面女史轻言细语地向王后回话。待过了一会儿,皇明帐开,彩画斑斓的屏风一重又一重地相连着,玉纤阿这几个宫女被领入王后寝舍中,见眼尽是鲛绡明珠等物,端的是满目琳琅,如入迷宫。

玉纤阿等女入内,帐子便垂下,女官们出去了。几女大气不敢出,抬眼,见往日庄严的吴王后此时散了发,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们。

吴王后手拧着眉,非常疲惫地问:“妍儿到底去哪里了?为何仍不在宫中?”

几女说不知。

大宫女答:“公主往日也喜爱出宫,几日不回也是常有的。奴婢们并不敢问公主。”

“是这样么?!”吴王后语气微厉,看向她们,尤其是看向方才未曾开口的玉纤阿,吴王后甚至点明让玉纤阿说话,“我怎么觉得此事不是这样?妍儿平时不在,你们还能说出点儿线索。这次怎么什么也没有?玉女,你也不知么?”

玉纤阿答:“公主自是贪玩些。”

吴王后盯着她美丽的面容许久,忽然冷笑道:“若是如此,那她何以发抖?”

她手一指,直指那个被追问了好几次、脸色越来越藏不住心事的大宫女。大宫女见吴王后忽然指向自己,她吓了一跳,承受不住压力,噗通跪了地。她一跪,其他宫女们跟着无措跪下。如今站着的,就只剩玉纤阿一人了。

玉纤阿回头望了眼那个被吴王后气势吓住的大宫女,她盯此女一瞬,便猜到此女是知道九公主去向的。

果然在吴王后的严厉目光下,大宫女颤颤地招了:“公主离开了,她跟着郎中令走了,想来不会回宫了。公主说,她不愿做牺牲品……”

吴王后沉默,她手扶住额,向后跌坐。一瞬间,灯火照在她面上,她老了十岁不止。吴王后闭目,颤声:“果然如此。我就猜如此,我就怕如此……她果真就这样走了……”

吴王后语气微涩:“她连我也不告诉一声……她可有带走什么?”

大宫女怯怯说公主怕人起疑,什么也没有带走。

吴王后目中便有了泪意:“我儿自幼锦衣玉食,天真单纯。她可真傻!她如何能在外面活下去,民间哪有她以为的那般好……都怪她父王一直逼她,才将她逼到这地步。她倒是走了,身上身无分文,也不知会如何。会不会挨饿,会不会被人骗,会不会没地儿睡。我的傻妍儿……”

玉纤阿盯着王后,看王后掩面落泪。原本以为公主走了,王后会大发雷霆,现在听王后担忧公主在宫外的生活,从一食一宿担忧到方方面面……玉纤阿怔住,因公主总是抱怨自己在吴宫是透明人,谁也不爱她,谁也不关心她。公主一直觉得自己的父王拿她当工具,母后与她生疏无比,姐姐兄长们又比她大好多。

九公主一直分外寂寞。可是公主不知道,王后是关心她的。

作为一个母亲,女儿做出逃婚这样的大事,吴王后首先担心的是女儿在宫外如何生活……玉纤阿心里发怔,有些被王后的感情所触动。她手握了下自己的玉佩,有些失神地想若自己的父母还活着,不知他们可曾如吴王后担忧公主这样担忧过自己……不,她不必多想。她哪里有公主那样的运气呢。

连逃婚都不被责。

吴王后擦了眼中的泪,神色重新镇定下来,吩咐这几位宫女:“将事情从头说来。”

其实这几个宫女,只有大宫女是真正知晓九公主如何的。玉纤阿也不过是自己猜的,奚妍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打算。那大宫女慌乱地向王后和盘托出,就怯怯地抬眼,问:“王后,奴婢们……都会死吧?”

吴王后淡声:“弄丢了公主,你们觉得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全都磕头求饶。那大宫女倒是坚定,或许她是早有这个预料,眼下不过是脸色雪白些,却是没求饶。其他宫女则哭成了泪人,万万没想到无妄之罪落到了自己身上。玉纤阿观察她们一二,见吴王后兀自沉吟,她大着胆子走前一步。

玉纤阿心口跳得厉害。

她袖中手也握得紧。

平时她并不会主动这样突出自己,但这是难得一次机会……走向范翕的难得一次机会。她想到黄昏时候范翕坐在廊下对她笑的样子,那样的笑容,让她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她走向前,吴王后便俯眼向她看来。玉纤阿向王后行了一礼,低头道:“王后殿下,丢了公主,是奴婢们的错,自是罪该万死。但奴婢想,或许可以补救。”

吴王后道:“何解?”

玉纤阿跪下,抬目:“奴婢愿代公主,许给公子翕。奴婢自知身份卑微,然奴婢之貌,想来可让公子翕息怒,保我吴国平安。”

吴王后沉默着。

良久,她站了起来。

玉纤阿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她听到吴王后说道:“玉女,你很聪明。我不知妍儿逃出宫这事背后是否有你操作,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了。妍儿要逃,自是因为不逃,她的结果太差。而嫁给公子翕,又怎能算是结果差?妍儿只是不倾慕公子翕而已,但公子翕也是人中龙凤,少年才俊,这算是妍儿高攀人家,怎能说差?”

玉纤阿意识到什么,袖中微微发抖。

王后继续:“第一,妍儿不是被许,被嫁。她是被献。能得到什么名分,端看对方态度。”

“第二,她被献的那人,也不是公子翕,而是公子翕的父王,这天下的主君,周天子。周天子乃天下君主,诸侯皆朝。只有周天子,才会让吴国甘愿献女,不求名分,只求保吴国一世太平。”

宫女们全都惊了——什么?宫中传了这么久的流言,全是错的?那人不是俊美无双的公子翕,而是周天子?

玉纤阿如被雷劈一般,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她猛地回头向后方看去,见那位大宫女面容沉静,显然奚妍是告诉过大宫女这个信息的。但是玉纤阿不知道、她不知道……难怪范翕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不会娶奚妍的。难怪范翕当时那个笑容那般幸灾乐祸。

吴王后俯眼看玉纤阿面色,见这个小女子面色苍白,唇颤了颤,始终没说出口。吴王后沉吟道:“献给周天子,做天下主君宫中的一位夫人,得天下诸侯国朝贺。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对不对?”

她喃喃自语一般:“妍儿是吴国王女,自小被惯坏了,无法接受自己被献给一个与自己父母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她却不想那人可是天下的主君。若是一介小小婢女,攀上这样的机缘,可是极大喜事啊。”

玉纤阿知道吴王后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没吭气。

她心里冷笑一声——如何你女儿觉得是火坑的地方,旁人就必然觉得是机缘?旁人不如你女儿尊贵,就不必像你女儿一样追求更好的东西么?你女儿不屑的,旁人就会爱得要死要活?

吴王后看她不应,却也不急。如今公主已经离宫了,吴王后有心为自己女儿争取时间。当玉纤阿自荐枕席时,吴王后就有了主意。吴王后对诸女和颜悦色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在这里歇下吧。公主离宫之事不可声张,我自然要将你们留下。事后会如何……端看玉女了。”

吴王后对玉纤阿说道:“你今晚来服侍我吧。”

玉纤阿缓缓站起,知道身后一众宫女殷切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灯火辉煌,莲花帐起,跟随在王后身后,她却不为所动,只向吴王后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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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梅里不知多少里的一处山谷前,驾着马车行至山路前的少年郎君从车上跳下。吕归抱着胸,欣赏了一番眼前山谷。黑夜中,银河贯穿天际。苍穹辽阔,模模糊糊的,萤火虫在脚前河水前灌木中飘荡,林木青草泥土香气扑面而来。

山里的气味真好闻,云与星一道在天上流过,此景甚好。

吕归大大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个轻松无比的笑。他解了缰绳,拍拍马身,将马匹和车分开后,便这样牵着马,到车门前敲了敲。车门打开,抱膝而坐、满目晕晕向他望来的女郎缩在一件男式披风下,仰起的眼中倒映着天上星河烂烂。

奚妍揉了揉眼睛,含糊道:“天亮了?”

她迷迷糊糊地缩在披风下,眼睛清澈干净,吕归看得心跳一瞬,干咳一声移开了目光。吕归别过头粗声道:“天未亮,但我要进山谷练刀了。这里已不适合你跟着了。你既已跟着我玩了一路,我看你大约可以回宫了。我们方才路过一义亭,我想你是知道的。这匹马给你,你去义亭吧,他们会送你回王宫的。”

奚妍静了一下。

然后扬起一个笑容,乖巧无比:“好吧。”

她从车中钻了出来,牵过吕归为她备好的马。吕归看她迷迷糊糊的,兀自不放心她,就伸手为她指路,殷殷地让她一定要记住去义亭的路。奚妍“嗯嗯嗯”地点着头,从吕归手中牵走了马。她走了几步,回头,看少年还在望着她。

奚妍一愣,对他摆了摆手:“我真的走啦。吕归,你日后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游侠啊,那样我在宫中,才能听到你的消息啊。”

吕归嗤声:“我不是说了会给你写信么?”

奚妍羞涩地笑了下:“是哦,我差点忘了。”

吕归迟疑一下,向她走来。他低头望她半天,忽俯身,轻轻抱了她一下。奚妍愕然眨眨眼,看少年红了脸,眼睛却仍专注地看着她,目中温柔。吕归道:“公主,回宫就好好嫁给公子翕,不要让人担心了。我虽觉公子翕心机深沉,但他当是良配。只是……公主,你要小心你身边的玉女。我看到过她和公子翕在一起……玉女心机深沉,公主若嫁了公子翕,她定会成为公主的劲敌。公主为自保,为不被她抢走夫君,当在一开始除掉此女。”

奚妍诧异,她眨了眨眼。万没想到吕归竟然知道玉女和公子翕的事……

玉女这是被多少人知道了啊。

奚妍不觉目染忧色,担忧了下被自己丢在宫中的宫女们。

但她自不会告诉吕归这些,她逃出王宫,虽是借了吕归离宫的势,但她不想害了吕归。她父王母后不会放过她的,她怎能让吕归跟着自己涉险?于是在少年的殷殷叮嘱下,奚妍弯了眼眸,乖巧应了声好,便骑上马,悠悠然地向远离山谷的方向去了。

吕归心里担心她一个女郎独自骑马,在荒野会被人欺负。沉吟一番,吕归悄悄坠在奚妍身后,决定暗自保护她。待她进了义亭,他亲眼看她被王宫的人接回去,他才能放心离开。

只是吕归跟上才不过一刻,就觉得奚妍走的方向不对,这分明不是他指的那条路。且和他指的那条路背道而驰,越走越远……吕归拧了眉。

奚妍骑在马上,晃悠悠地走着。黑夜中,她有些困顿,趴在马上打着哈欠,只想赶紧寻到一家过所先住下。迷迷糊糊中,她忽然看到前方路上好像有一人站着,眼见自己的马就要撞上。奚妍回神,连忙让胯.下马停下。她高声:“郎君,请让路,我的马要撞上……”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她走近了,看清那站在雾中树下的少年郎君,正是方才分手的吕归。

吕归沉沉看着她,默半晌,低声:“我不觉得你会蠢得连我将将指出的路都会走错,你虽单纯,但不至于蠢到这般地步。公主,你是否别有打算,是否有别的事瞒着我?”

奚妍望他,眼神微躲闪。

吕归上前,站在她马侧,仰头看她:“我们不是朋友么?”

他轻轻地去拉她的手,觉她手颤了一下。吕归站在马下,握着她的手仰望她。许久,奚妍垂下眼,抽了抽鼻子。她声音哑哑的,似笑了一下,却更像是哽咽:“吕归,我不是被嫁给公子翕。”

“我是被献给周天子。”

握她手的力道紧了。

她对吕归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所以我逃婚了。”

“我父王母后一定会派兵追我的。你不要跟我在一起,不要被我连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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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吴王是在双姬的宫中醒来。双姬年少温柔,就是美貌不足,让吴王多有遗憾,不断想到自己那夜在晔湖边碰上的仙娥一般的女郎。吴王将自己的烦恼告诉双姬,双姬听了一晚,也分外好奇宫中哪来的美人居然没被吴王收入后宫?

双姬一下子想到了玉纤阿,想到了姜女。

这两位都是容貌出色的……只是一个在九公主宫中服侍,一个在公子翕身边服侍。

服侍吴王穿衣的时候,吴王又念叨起他的美人,并怪罪王后不为他找人,双姬便好奇地问:“大王这样一说,臣妾也想看看是何等美人,让大王这样失魂落魄?”

吴王烦吴王后那种不识趣的人,就爱双姬这样讨好自己的。吴王便笑道:“那你且等等,寡人让画工为仙娥作画,画工今日就会将画送来。寡人留在你宫中,让你看眼那画作便是了。”

双姬大喜过望。

果然,吴王陪双姬用早膳的时候,宫外黄门报,说画工带画求见。吴王有心向双姬炫耀自己那肖想的美人何等风采,就急急让画工来见。吴王将美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双姬舀着粥吃吃笑,心中却也几多嫉妒,并且带着几分不信。她不信世上还有如玉纤阿那样的美人,在吴宫没被吴王发现。

四位内侍一同助那画工铺陈开画卷,一幅美人采莲图便展现在诸人面前。

根据吴王的描述,画工不断修正自己的画,今日带来的是最新一版。而画一展开,湖水边芳草浩浩,一佳人提着裙子慌乱而逃。她回头向画外望来,目光盈盈似秋波,发尾被风吹起扬于袖间。画中美人分外惊惶,但无损她那一身冰肌玉骨,花容月貌……

“哐当——”双姬手中的勺子掉地了。

吴王不悦看来。

双姬喃声:“这不是玉女么?”

吴王一愣,捕捉到了关键字词。他抓住双姬的手腕,目光凝起。双姬手腕被捉得痛,连忙说了自己知道的:“大王,玉女是与我一道入吴宫的美人,本名叫玉纤阿。因入宫那日她得罪了世子,被世子指派去了宫中最苦的织室,才无缘面见大王。但玉女是我们一行人中最为美的……”

吴王一震,喃声:“玉纤阿……玉纤阿……纤阿掌月……啊,那日花朝节的美人……原来就是她么?”

吴王大喜过望,因花朝节时他便听说了这个名字,只是被吴世子和公子翕打断了。没想到过了两月,他见到了那位美人……这岂不是上天送来的缘分?

吴王呼吸急促:“此女现今还在织室?世子惯是暴殄天物!”

双姬道:“不,玉女如今在九公主宫中服侍……”

她话还没说完,吴王早膳也不用了,快步离开。双姬愕然坐在宫殿中,听吴王高声在外吩咐让公主前来回话,但紧接着吴王就改变主意,说自己亲自去一趟公主宫中。忙忙碌碌的,吴王就这样走了。双姬失魂一般地坐在宫殿中,看着被吴王丢下的画作。

画中烟雾寥寥,逃跑美人目中生怅。

双姬看着看着,便也与那画中美人一道低怅。她心情复杂,轻叹:“玉女,日后,便是我又要高攀你了吧……”

听闻许多年前,吴王独宠一位美人,那美人几乎顶了王后的位。若非香消玉殒得早,现今吴王后是谁也说不定。而现在,宫中再次出现了这样一位美人……双姬静坐着,有些担忧起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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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今日依然不宜出门。

他坐在窗下看宗卷,远远隔着一道帘子,曾先生等人向他汇报事务。先前范翕在宫外为玉纤阿办宴时遇到的那家家主张铭,经过许多周折,终于得到了公子翕的首肯,成为了公子翕的门客。张铭今日第一次跟随曾先生来向公子翕汇报事务,张铭紧张中,便只听不语。

但张铭时而奇怪地看一眼己方与公子之间隔着的竹帘,他实在不解大家同是男子,说话何以隔着一道帘子。曾先生说公子翕和善,体恤下士,体恤下士的人岂会摆架子弄一张竹帘出来?

张铭兀自乱想着,看院中来了一仆从。他认得这位俊俏的小郎君,好似叫泉安,人分外机灵,基本公子翕的对外事务,都是泉安一手负责。泉安如今走进来,掀开帘子进了内舍。外面汇报的说话声便低了下去,泉安对范翕低声:“玉女那行宫女一夜未回宫。我打听了一下,她们也好几日未见过九公主了。”

范翕正写字的手一顿,握着兔毫的手停在竹简上方,一滴浓郁的墨汁滴下,凝在了竹简上。

泉安又说:“我回来的时候,见到吴王正乘辇前往九公主宫舍的方向。难道九公主出了什么事么?”

原本寻寻无常,泉安说的时候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并不觉得这些讯息联合在一起代表着什么。但范翕听完,脸色忽地一变,张皇推案而起:“糟了!”

吴王见过玉纤阿!

九公主一定出了事……九公主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会连累到玉纤阿。

范翕坐不住了,他推开竹帘向外走去。步伐匆匆,泉安迷糊地跟上。院中站着的曾先生等人齐齐倒抽一口气,因他们明白公子为何隔竹帘与他们说话了:公子翕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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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后一夜未曾睡好,心里突突跳,担忧来去,总觉得不好。早晨用过早膳后,她将玉女唤来。玉纤阿跪在下方,听吴王后又向她细细询问奚妍走前的举措。玉纤阿耐着心答了这些,吴王后又沉思着:“这一去也好,我也帮妍儿遮掩……只献女一事,恐不好处理。”

话说着,外面内侍匆匆报吴王来了。

吴王后心中紧张,站起相候,不见跪着的玉纤阿脸色微地一变。

吴王快步向殿内走来,人未至,殿中诸人已听到吴王的高声:“王后,玉女呢?你将玉女藏到了何处?玉女——”

吴王声音停住了,帘帐纷飞,他看到了站在吴王后身后的面色雪白的女郎。正如那日所见,她纤腰束素,面容如水月般温婉。立在王后身后,与自己对视,那女郎似颤了一下,脸色更白。

吴王却眼眸亮起,他快步走向此女,此女向他跪下,吴王俯身就箍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吴王声音放柔:“仙子不必下跪,寡人找你找得好苦……”

吴王后愕然看着这一切变化。

玉纤阿却不肯被吴王扶起,她膝盖跪在地上,双臂相拢,长袖拂起如瀑。玉纤阿端正无比地跪在吴王和吴王后面前,高声清脆:“大王、王后,妾愿代九公主被献于周天子,保我吴国平康万年!”

吴王呆住,然后怒目:“你说什么?!”

同时间,内侍又在外常喝:“公子翕到——公子,大王与王后在宫中议事,您不可闯入殿……公子、公子……”

吴王紧拽住玉纤阿的手臂,怒掐着她,冷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玉纤阿长袖垂地,腰杆挺直。

珠帘掀开,范翕迈步而入,帘上珠子相撞声清脆,他踏上白玉阶,看到了那跪在吴王面前的美人。玉纤阿回头,遥遥的,向他看了一眼。范翕面色冷白,眼神如刀,看她轻轻地望了他一眼后,别过目。

那一声“忙完了就回来”,那个等在长廊下的总被她气得说不出话的少年郎君……怎想到再见是在此地?

玉纤阿闭目,忍下心中难过。她咬了贝齿后,再次朗声求道:

“大王,妾愿代公主入周洛,被献于周天子!妾愿侍周天子,以保我吴国百年安盛。”

与此同时,范翕撩袍而跪,他高声与玉纤阿同时开口:“大王,翕愿娶九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老婆你要干嘛?老婆你再说一遍!

这是第一卷最后一个高.潮,我明天争取写完这段后天开启第二卷。大家别担心,第二卷“丹凤台”是公路爱情,这篇文追求的始终是带感,剧情不断转折一波又一波~还有“囚玉篇”和你们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我看评论时发现大家普遍误会了“囚玉篇”会走的剧情。确实有公子囚禁玉儿的剧情,但“囚玉篇”的标题绝对不是公子囚禁玉儿的意思。总之大家跟着我的剧情走啦,我不写到那里你们不好猜的~

最后推荐一个小妹妹树十三的现言《男朋友你被录取了》。我和这个小妹妹关系好,她上篇现言我就推荐过。这篇现言她走轻松向,一共十几万字吧,她全文存稿哦!我基本看过前三十章,解压时候看还是非常不错的小品文。大家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放松看看啦~

☆、一更

公子翕的突然闯入和他开口说的“愿娶九公主”, 让殿中气氛凝滞。不止吴王和吴王后, 连跪在吴王面前的玉纤阿都回头,诧异向他看来。这一眼,玉纤阿怔住,因她见范翕竟然是跪着的。

长袖相拱, 腰背如竹。肤色冷白似玉,右脸颊上有一道极浅的女郎箍过的纤细五指痕印。因疾走入殿,他气息微喘, 袍衫略乱,鬓间也有微微汗意。他是容貌极秀美的那类郎君,一言一行都如山之葳蕤水之浩波, 让人舒适无比。

但他也是吴国身份最尊贵的客人, 他不必向吴王下跪的。

范翕此时却是跪着。

玉纤阿怔然而望,心中忽地一拧,她盯着他鬓间的汗,为他觉得酸楚。但同时, 玉纤阿是心机深沉的那类女郎, 范翕这匆忙间一跪,她想糟了, 这殿中人能成为大王王后, 想来都不会太蠢。一个从来不用跪的人跪了,这不正常——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暴露了他和玉纤阿的关系。

他心乱了。

为救她,他在最不该的时候露出马脚了。

玉纤阿故作怯怯地抬头,悄悄望向吴王。她祈祷吴王反应迟钝一些, 但是她失落了。因吴王手还捏着她的手臂制止她跪,但当范翕开口后,吴王的眼神变得深邃微妙。原本吴王只是盯着玉纤阿一人,现在他目光诡谲地,望了公子翕一眼,再望了向自己跪着的玉纤阿一眼。

在沉迷女色前,吴王也曾励精图治,也是凭铁血手腕从叔父那里抢得的王位。范翕不过十几岁,这种因心乱而不加以修饰的小伎俩,吴王一眼便看懂了——

这位公子翕,心慕玉纤阿。

想要改口说娶九公主,从而得到玉纤阿。

吴王目露有趣和戾色,他缓缓道:“寡人刚得知,阿九逃婚了。寡人已派兵马去追,结果却未可知。但是寡人若没记错,公子是有未婚妻的,如何能出尔反尔,改从自己父王那里抢人?公子不是与自己的未婚妻情意甚笃,不愿失了二人的情意,不愿委屈寡人的阿九么?”

吴王一言既出,范翕心猛地跳一下。

几乎是本能,他向玉纤阿看去一眼。

见原本看他时还目露忧色的玉纤阿,在听到吴王的话时,她目中浮起错愕的神色。紧接着,她的眼神就冷了下去,不再看他了。

范翕唇颤了颤,一时间,他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辩解。他如何做都是出于本能。一方面他本能地觉得自己有未婚妻没什么,玉纤阿不过是一地位卑微的侍女,甚至是奴,难道她还能要求自己身边只有她,自己这样地位高贵的人没有与自己地位匹配的妻?可另一方面,在与玉纤阿交往时,他又是本能地隐瞒了这一点。

他不愿他和玉纤阿之间被插入旁人。一开始是觉得无所谓为何要告诉她,之后是见她可怜可爱,不愿意让他人插足,紧接着是觉得她并不是完全顺从自己,怕她知道了会与自己生气。而到最后,范翕是已经知道了她的本性,知道她性格中“恶”的那一面,知道她本就不喜欢和男子碰触……他怕她知道了,就再不理自己了。

范翕没打算瞒她一辈子。

他也没打算放过她。

他起先对她的欺骗气了一阵子,这几日他心情好了,便想着若她表现得好,他去向吴王后将此女讨走。之后一路回洛地,他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让玉纤阿慢慢接受此事。他本就不喜欢自己那位未婚妻,想来自己若能给玉纤阿定了心,玉女也不会与他计较。

现在却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被玉纤阿知道自己有未婚妻的事了……

范翕心中沉沉,又勉强让自己不要乱想,因眼下之事,显然他那个未婚妻反而是不重要的……因范翕哑口无言之际,玉纤阿又是长跪,将自己愿代替九公主献给周天子的愿望再说了一遍。

吴王沉吟,不接口。

吴王目色温柔地看玉纤阿:“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这话是你能说的么?”

玉纤阿不卑不亢,垂着眼不抬头看他。她现在满心发寒,既厌吴王,又怒公子翕。两相交加,她只能选择自救:“奴婢自是卑微,不敢肖想自己能完全替了公主殿下。只殿下平日教育奴婢,既是吴国子民,自然要为吴国着想。大王再派王女也好,不派王女也罢,奴婢都愿随之献往周天子,为吴国在天子面前谋求长久之计。”

吴王被她这态度一时说的哑然:“……”

万万没想到她能把献给周天子说得这么一往无前,肝胆相照。倒像是她是女巾帼,自己一方不思进取贪图享乐一般。

吴王有些怒:“寡人不许!你就该留在寡人宫中!”

玉纤阿心一跳,她仍沉稳着:“奴婢早年孤苦,入宫后多得贵人照应,奴婢常自忖自己应当报答公主等人的扶持。实则公主走后,奴婢也受过王后教诲。王后也认为奴婢若能为献女一计发挥些作用,是些好事。”

吴王看向吴王后:“王后!”

王后盯着玉纤阿,没出声。

玉纤阿再加一人:“想来公子翕方才是糊涂了,才将献女于天子改口为自己。公子既代天子巡游天下,诸侯国愿献女于天子,公子岂会阻拦?岂能误我吴国大事?无论献女一事,大王是否愿再换位公主,或者仍是将九公主寻回,奴婢都愿追随。”

她长跪:“请王后成全。”

再跪:“请公子成全。”

最后:“请大王成全。”

玉纤阿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她温婉面容配上柔韧气质,一一向殿中诸人长跪。她拜王后时,王后目光闪烁,隐有触动;她拜范翕时,范翕对跪于她对面,脸色如纸,神色凄凉地望着她,他瘦削而苍白,望着她的眼神像要落泪一般;她最后跪吴王,吴王眼神愤怒而冰冷。

吴王一字一句地掐她手臂,要将她从地上拖起来。他眼中满是癫狂色:“寡人说了,不许——”

吴王后开口制止:“大王三思。玉女大义,自当成全。臣妾愿收玉女为义女,代九公主献于周天子。”

范翕也开了口:“请大王三思。玉女忠君爱国,如此大义,自当、自当……成全。”

他神色茫茫然的,却仍强撑着自己回神。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帮吴王后一道劝说吴王,他只是心神恍惚。他望那跪在吴王脚下的玉纤阿一眼,她垂着眼做她那忠君爱国状,不看他。他再看她一眼,心里已是愤怒无比。

她逼他帮她,逼他帮她——

他如果不愿眼睁睁看着她入吴王后宫,他就得帮着她,让她被献于周天子。

范翕心如刀割,麻麻得钝痛。

他不相助,就要看着她跟着吴王走;他相助了,就要看着她跟自己的父王走……她怎能如此?!

--

吴王气结。

但吴王后与公子翕都说服他将玉女献出,吴王后背后势力与公子翕背后势力一道逼迫吴王。吴王又不掌权多年,吴世子离开梅里说是验兵,世子不在,吴王发现自己竟然调动不了这些臣子来支持自己。

献女于洛。

一开始只是吴王随口一提。

而今到成了吴国朝堂上的大事一般。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将吴王让画工给玉女画的画像流传到了臣子间。吴国大臣们为美色所惊,几乎是同时想起了吴王曾经专宠某位美人的惨痛过往。那时候吴王专宠一夫人,为那女子不仅要弃了六宫,还要废了吴王后。好在那位夫人红颜薄命去得早……今日玉女之风采,不下于当初那位美人。

是以臣子们一同站在了公子翕和吴王后这边,一致要求献美。

这样的绝色佳人,让她去祸害周天子的后宫,比留在吴国好多了。若是能搅得周天子沉迷女色不理朝政,不正是吴国崛起的大好机会么?诸侯国分封已久,各自为政,各国都纷纷的,不愿再仰天子鼻息,不愿再事事听周王室的安排。

如此,多方势力压迫,吴王派人去追九公主的兵马没有消息回来,吴王已抵不过臣子们的连日请求,终是屈辱无比地答应了让王后收玉女为义女、让她以王女身份被献于周天子、以保吴国百年安康的这个曾经由他本人提出的国策。

后宫内,双姬为宫中侍女们下了药。黄昏时雨敲窗子,淅淅沥沥,待宫女们熟睡了,双姬才撑着伞忐忑不安地出了宫。她撑伞到宫苑一株夜合花木下,见细雨濛濛中,夜合花已开。此花恬静淡雅,花香浓郁,开时一宫皆香。花瓣雪白,簌簌地落在那背身而立的公子身上。

双姬轻轻地唤了一声,公子转了身来。长袍飞扬,袖如云展,他是这样的俊美郎君,只单单一个转身,便让双姬失神。

未曾打伞,范翕睫毛上沾着雨雾,温润的眼眸望着她,将卷起的画轴还给她:“多谢夫人将画赠出,我才能说服臣子。”

双姬红着脸,接过了画。

范翕眉目温雅,将画还给她便转身要走。双姬一怔,没想到公子翕一句话不和自己多说。她愕然追上一步:“我帮了公子大忙,公子如此便算了?竟不、竟不……竟无有报酬?”

雨帘下,范翕一顿。

他侧脸向她看来。他慢悠悠问:“不知夫人是要何报酬?翕自来清苦,身上没有可给夫人的。夫人不会是要我以身相许吧?”

双姬涨红了脸,虽觉得范翕这话不对,但她素来不聪明,公子翕说话语气也这样温和,她便抿着唇不语,看范翕若有若无地笑一声后,转身向她走来。公子翕站到了她面前,他身上极清雅的香气向她周身拂来。双姬怔忡,因自己从未与公子距离这么近过。

自第一次见过……她从未得他眷顾,如今却能够一抬眼,便看到他的一眉一眼。细雨绵绵,她握伞的手发抖。她闻到他身上的香,也闻到极淡的酒气。

双姬心脏噗噗跳,她红着脸,心中却快活无比,只因这样的公子站在自己面前。

公子高贵,他如云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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