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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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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更 (4)

竟假扮吴世子强我……如此发疯,如此病态,是何缘故?”

她同样对他失望无比。干脆直呼大名“范飞卿”。

范翕笑道:“发疯?这叫什么发疯?和平时你的装模作样比,我不过是断了你和奚礼的机会而已。怎么,生气了?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和奚礼有任何机会了?知道自己只能依附于我了?那如果我也不要你了呢?你又想勾搭上谁呢?”

他说着,一步步逼近玉纤阿。玉纤阿觉得他不对劲,她看到他虽然在笑,眼底却阴冷一片。玉纤阿向后退,范翕抬手勾住她的下巴。他勾她下巴,让她仰头看他,他冷冰冰地俯视她,冷笑:“怎么样,爱这样的我,刺激么?”

玉纤阿:“……”

范翕转而变脸,脸沉下去,讥诮道:“不,我忘了,玉女可不爱我。玉女将我耍得团团转,将我玩弄于掌骨中,将我骗得神魂颠倒。怎么,你骗我时就高兴无比,到我哄你一次,你就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玉纤阿停顿一下,问:“你什么意思?”

范翕勾她下巴的力道重得玉纤阿拧了眉,他的手发着抖,玉纤阿看他的眼睛,觉得他随时会控制不住杀了她。但他强忍着,额角青筋抽.搐,他对她说话,眼底的扭曲恨意浓烈无比:“我全都知道了!你根本不是贵女出身,不过一个舞女而已,却骗我你有什么自尊,让我放过你。你不识字,还骗我你当时忙,所以没法见我。你收了我那么多礼物,房舍中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因为你全都烧了!”

“一边和我虚与委蛇,一边和奚礼勾勾搭搭。你爱的人是奚礼吧?你心中深爱的人是他才对吧?所以我几次提出带你走,你都不肯,是舍不得奚礼吧?呵,再舍不得有什么用!你日后和他再无可能了!”

范翕说起奚礼时,眼中流露着极度的嫉妒之情。恐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提起奚礼时咬牙切齿,满满是对玉纤阿报复的快感。无论玉纤阿曾经与他说过多少次她不爱奚礼,范翕都不会信了。她骗他太多,他现在完全不信她。他只知道,他是傻子,他被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骗成了这样!

而他越说,玉纤阿神色越静,心越凉。

她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一切……但除了她深爱奚礼那个说得不对,其他大约都是对的。所以玉纤阿怔怔的,她下巴被扣得发痛,她也没有反驳。她没有如往日那样在他面前伏低做小装可怜装无辜,脸上便带了些凉薄冷意。

淡淡听着范翕控诉。

范翕笑:“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样的女人。你出身如此卑贱,目不识丁,竟敢攀上我,竟……”

“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没有一句真话。日日在心中嘲讽我,背着我勾搭其他男人,还从我这里骗走许多东西……”

他说的,可真是不好听。

但他可以说她任何不好,不该说她低贱。

玉纤阿抬目:“公子这是什么说法?出身卑贱,便不能向上攀登,只许自甘堕落?目不识丁,便永是贫民,不该读书学字,肖想学富五车?是否蝼蚁便永该是蝼蚁,不能有不甘心?公子说我如此低贱,竟敢攀上你。是,我承认我骗了公子许多,但是这样想肖想自己没有的东西又有何错?若说错,公子你自己不就是在公子中出身卑微,刻意依附太子殿下么?”

“你——”

范翕万万想不到她竟敢开口反驳,还说他!

他伸手便落在她脖颈上,想一掌握住,想掐死她!范翕强忍着怒,冷声:“你骗我那么多,竟还有理由?”

玉纤阿道:“公子这话却也说的不公。我骗你什么了?不是你见色起意么?我不是一直拒绝你么?不是你一直在追着我不放么?你自己贪色,爱慕美色不反省自己,如今出了事,倒将所有的错兀自怪到我头上。你可有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损失?压根没有。你甚至一直很享受。”

“我露的破绽挺多的吧?你一直不问不管当做不知,不就是图我美色么?你是从我这里吃了多大的亏呢?真说起来,你我相交中,处于弱势的人,一直是我吧?我不用自保么?我一开始就想与你私通么?如果不是你要杀姜女,如果不是你要杀人灭口,我岂会和你在一起?”

范翕怒极,抓她手腕:“你的意思,倒是我一直在强留你?怎么,你的意思,倒似你理由很多,前途广大,根本看不上我?”

玉纤阿微微笑了一下。

她道:“公子不该这样说。但你要这般解读,却也没太大错。我这样低贱,自然要攀真正的贵人。你又哪里是?纵你确实俊美无双,但我在你眼里低贱,你在我眼中,也不过如此。你说我大字不识,却是说错了,我认得许多字,我只是不认得你那字而已。你在我面前显摆你的书法,写得尽是些生僻字,谁认得?你不过在向我炫耀而已。说什么太子和九公子都比你厉害,我看事实也是如此吧?”

“你身体也不好,多病之身,一杯酒就要死要活,还在我面前作秀。你以为我不知道?范飞卿,没有了七公子的名号,你与我差不多罢了。你又当真是什么温润如玉的郎君?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对我的欺骗哄骗么?”

范翕泪盈于睫:“你、你——是我蠢好了吧!”

他气怒至极,胸前郁郁,他被她说成这样,脸色青白无比。剧烈喘气中,他张口要反驳,却是一张口,一口血吐了出来……

玉纤阿:“……”

他竟被她气得吐了血。

范翕一手抓她手腕,一手撑在树干上,他被她气得边咳边吐血。凄凄抬目间,见玉纤阿盯着他看,她的眼神,好似在说“我没说错吧,你果然身体羸弱,多病之身”……范翕眼前发黑,他喃声:“我杀了你。”

手掌向她额前要拍下时,玉纤阿脸白一分,闭目高声:“你曾应过我,我只读你的诗,只写你的字,因这承诺,你会保我一命!”

范翕要落下的掌顿住,他厉声:“那你也是骗我的!”

他再次要出杀招,掌风不减,只消一掌下去,玉纤阿便会在他怀中香消玉殒。他满心凄惶,满心失望。他不会再爱她了,只要她死了,他就不会再有这些耻辱了……旧日情意全是做戏,她对他的好全是谎言……桩桩件件都是假的。

他不饶她!

他绝不饶她!

唇角渗血的范翕面色苍白如纸,明明是他下杀手,他的脸色反被玉纤阿还要凄凉。他闭目,不忍见她死状时,他身前的女郎忽然倾身,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范翕身子一僵之时,听她在他耳边幽声:“你还答应我,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伤我的身。”

而因她这一倾身,她在耳边低语,范翕恍神时,手中力道竟然消了。她贴着他的身,温温凉凉的香气浮在身畔。他怒极,一把推开抱他腰肢的女郎,将她摔在地上。他正要斥她竟还敢诱他,看那坐在地上的玉纤阿低笑。

范翕:“你笑什么?”

玉纤阿笑:“你看,你还是好我的色。”

范翕气极,他深觉受辱,蹲下身掐住她脖颈,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过她时,他们听到了旧宫处原来的九公主似在与一个人说话:“玉女说她就是来这边的,雨好似停了,她还没回来,我便来看看嘛……”

作者有话要说: 想看戏,想看他们打得更精彩哈哈哈~

☆、49

九公主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范翕明白了。他低声笑:“原来你连这个都料到了……你等着九公主来救你一命?那你跟我做戏什么?!”

玉纤阿懒得答他。心想她不过备个后招, 谁想到真这么碰巧。

她不理他, 他却非要和她说话。掐着她脖颈, 范翕又阴声:“奚礼走了, 你难过吧?”

玉纤阿真是烦死他这种逼问方式了。

她仰面, 干脆道:“自然难过。吴世子光风霁月,与你这样阴暗的人完全不同。你要伤我的身就是违背你对我的承诺,左右你是伤不了我的心的。”

范翕大气:“你——!”

又一口血吐出,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喘息剧烈。

玉纤阿一时都有些心虚,怕自己将他给气死了……至于么?

范翕人已跌坐在地,但他按在玉纤阿细长脖颈上的手, 仍不肯移开。雨水断断续续,此时已经停歇得差不多, 玉纤阿坐在地上, 裙裾上沾着泥点, 只在后腰处挽着的乌云长发,此时已有些散乱,凌乱的几绺贴着面。她抬着眼看范翕,喉咙被他掐着,她眼睛却盯着他的脖颈。

看到他颈侧到衣领处,有血迹在蜿蜒流下。

那是他装作他人强她时,被她拿簪子刺的。

而他的唇角也渗着血,这是被她气出来的。

此时的两人都坐在地上,看着对方, 都恍恍惚惚觉得大家一顿折腾,可真是狼狈……而九公主与卫士们寻人的步伐,已经越来越近,这出戏,显然已到了落幕边缘。

玉纤阿看范翕眼神幽暗诡谲,他按着她脖颈的手力道也是一时紧一时松。她不敢大意,知道他在激烈地与自己斗争……一方面恨得想杀了她;另一方面,他对她还是有不舍的。

他始终是对她有意的。无论是作秀还是忍不住的真情流露,被她欺骗到这个份儿上,当他的杀意被打断一次后,当他第二次将手按在她脖颈上,当玉纤阿说“你应过我不伤我身”时,他便又下不去手……

玉纤阿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她垂下视线,喃喃得如同呓语:“你承诺我,带我离开吴宫,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伤我的身。”

范翕目色变冷,继而又发寒。

他发抖,恍然明白了她当初非逼着他写的承诺书是何意思。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范翕怒得哽咽:“原来在那时候,你就料到今日了。玉纤阿,你、你……你让我像笑话一样。”

他一下子心灰意懒,证明了她的真面具,只觉得自己可笑无比。

他松了想掐死她的手,盯着她一瞬,看她已经如此,可还是那般美丽。范翕表情几分扭曲,贴着她的脸掐着她下巴冷笑:“好、好,好!既是你耍心机要来的求生,我便放你一次。不过跟我离开吴宫?哪个还愿意带你走?你做梦吧!”

他站起来,袖子擦过她的脸。他盯着昏昏天宇,长睫湿润,目中清清渺渺,许多浩瀚愁色。玉纤阿静静地看着他腰下玉佩向上升,越来越高。那就像是她怎么努力攀登都触不上的世界……她听范翕怒极后变得冷漠的声音:“玉纤阿,我饶你一命。”

“你我之间,从此情断义绝!”

说罢,不理会玉纤阿,连回头看她一眼也不曾,范翕转身便丢下她走了。

玉纤阿坐在潮湿地上,天昏昏的,她面色始终平静。范翕都流露出几分茫然和凄凉,她倒是很平静。那会伤害她的人走了,玉纤阿艰难地从地上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裙上所溅的泥点。她干净秀长的手指,认真地抚着自己的裙角,擦掉上面的泥点。

她拧着眉,好似一直在非常专注地做这件事。

泥点实在擦不掉,想要回去得换衣了。玉纤阿站直身,慢慢地走出树林,走向旧宫方向。范翕大约是从树林后方走的,他还武功高强,玉纤阿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留下的痕迹。玉纤阿走入旧宫旧址,远远地看到一片灯笼火光,和人影绰绰。

玉纤阿轻轻喊了一声:“公主。”

那边与年少的郎中令一起寻人的奚妍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一眼看到了自己那消失不见好一会儿的宫女。奚妍松了口气,连忙过来,说:“你走的时候向我告了假,现在时间早到了我却迟迟不见你,便有些担心……”

玉纤阿轻轻笑了下,温婉道:“多谢公主挂心。”

郎中令吕归提着灯笼过来了,他将灯笼挑着向上一抬,照向玉纤阿面容。九公主拉着自己的侍女兀自高兴,吕归却将侧着身躲避灯笼光照的玉纤阿上下看了一眼,心中一顿,想此女这样妆容……这是与人私会?

却胆敢让公主为她操心!

吕归目色寒下时,玉纤阿向他看来,柔声:“奴婢方才中途见了世子殿下,世子向奴婢问起公主好。”

奚妍惊讶:“啊?我五哥问我?”

吕归则是若有所思,他与玉纤阿对了下目光后,移开了眼:既然吴世子知道,那他就当做不知了。反正这宫中秘辛这么多,少知道一两件事也挺好的。只是吕归仍要叮嘱玉纤阿:“没事少乱跑,好生伺候你们公主。”

奚妍打了吕归手臂一下,被吕归慌着躲避:“你怎么这样说话?玉女定是有事被拖住,她也不愿的啊。”

玉纤阿却看出吕归这样警告,是为了九公主好。公主打郎中令,少年郎中令不还手只是慌张避让……玉纤阿无声地笑了笑,有些羡慕这二人的感情。

郎中令终归有些躲着不愿和九公主多见面的意思。替公主找到了她的小宫女,郎中令就带着卫士们告退得非常迅捷。奚妍有心想拦,她看出吕归近日总躲着她,这让她有些伤心。好似多年好友,一旦要离宫,就要与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何况吕归还没离宫就这样……若是走了,岂不是说明他再不会与她联系了?

奚妍委屈:“我做错了什么,他最近总躲我?”

与奚妍一道行在宫道上的玉纤阿柔声道:“公主改日堵了他问清楚便是了。这样的事,说开就好。总是一味瞒着,到最后反而麻烦。”

她的语气低怅,好似有感而发。

奚妍侧头,透过旁侧宫女手中提着的灯笼光看玉纤阿。她踟蹰了下,压低声音问:“你下午时便不见了人,傍晚时才被我找到。这么长的时间……你衣裳还脏了……方才郎中令在我不好开口,怕他问责于你,如今他不在了,你倒是与我说说,你下午时,可是与公子翕私会?”

玉纤阿顿了一下,看向目光澄澈的公主。

原来奚妍心里是明白的,她却没有说。奚妍这样为玉纤阿着想……玉纤阿心里忽一阵难堪,觉得满腹心机的自己,竟是这样丑陋。

她什么都不会告诉公主,她只会利用公主。公主竟为她这样的人担心。

玉纤阿轻声回答公主:“算是吧。”

奚妍便急了:“尚是下午时分,天还未暗,你二人怎就这样迫不及待!被人撞见了怎么办?何况你的衣裳……你们、你们……到底是多乱来呀!”

公主涨红了脸,眼神闪烁,不敢多看玉纤阿一眼。玉纤阿明白,奚妍定是觉得她妆容不妥,定是和公子翕白日宣.yín,才会闹成这样……但是哪来的那样机会呢。

玉纤阿便笑了笑,向公主致歉。她不多解释,只说:“再不会有下次了。”

奚妍听出她这话好似不对劲,她看向玉纤阿,问:“你与公子翕……吵架了?”

玉纤阿声音柔婉:“公主不要问了。奴婢有些累,不想骗公主,也不想再说这些事了。”

奚妍盯着她,半晌无言。在奚妍眼中,玉纤阿虽然声音如往常一样温柔,但那样的柔中,却透着茫然和伤心。玉纤阿的侧脸仍然美丽,脸色却有些发白。玉纤阿目色平静,她就那样地跟在公主身后行走。明明和平时一模一样,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奚妍不忍多看了。

--

玉纤阿却是一直没流露出太多情绪。

除了公主猜到一些,回到公主宫苑中,和玉纤阿一起当值的宫女们,都没有看出玉纤阿有何异常。玉纤阿当日当值结束,已经到了深夜,她回到自己房舍中,关上门,才像是回到了自己真正的世界。

栓上门,关好窗,玉纤阿举着灯台,检查自己的屋舍。她将匣子都打开,旧衣都翻出来。她寻找痕迹,但她确实找不到范翕曾翻过她屋子的痕迹。同时,连她自己找,她都找不到自己这里有范翕与她私通过的证据。

她这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给范翕留下。就好似她从未喜欢过一个郎君一样。

举着灯台站在所有打开的箱子匣子正中,长裙曳地,长发凌散。玉纤阿目中星火暗暗,茫茫然的。她有些无措般,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做什么。

好一会儿,玉纤阿才勾唇,自嘲一笑:“原来我这样坏。”

一点东西都没留下。

难怪范翕会发疯。

可是他是怎么想到她骗了他那么多的?他怎么会知道她以前在舞乐坊待过,怎么知道她以前的事……难道他去调查她了?

为何调查她?

是因为他动了心,想要她长久留在身边。而像他这样出身的人,身边长留的女郎,必须是贵女。他调查她……还是出于想给她更高的地位,对她更好些。

玉纤阿闭眼,脸上露出几分难堪不甘的神情。她向来多慧,只简单一想,便想通了范翕为何调查她。

他是王朝公子,本对女色不在意,一开始连她叫什么、是否婚配、年龄几何都不介意,因他没想着与她未来如何。可是后来他深陷入这段感情,他想将玉纤阿长久地留在身边。甚至也许他调查她的时候,还在想即便她曾经是贵女,现在已经落魄了,但只要有以前的身份在,他都能给她杜撰出一个身份来……范翕此人,待人好时,是真的好。而正是如此,当他抱着这样的心去调查玉纤阿,却发现玉纤阿从头到尾说的都是谎话时——

他情何以堪!

他四顾茫然,觉得自己一腔情意错付,觉得她恶心。他并不在意她是何出身,他在意的是她从头到尾的欺骗……

玉纤阿长睫上沾了泪,她颓然坐倒在案头,她都可以想到范翕当时的心情如何。玉纤阿咬着唇,伏身在案上,将脸埋入案中。好一会儿,她肩膀轻轻颤抖。案头的烛火,照着她伏在案上颤抖的背影——

玉纤阿喃声哽咽:“我搞砸了一切。”

“我自来能骗就骗,能哄就哄。我出身不好,不得不如此,可我不知道他会喜欢我。我这样坏,不怪他要与我情断义绝。他那样阴狠的人,不杀我已是被情所扰。我还能指望更多的么?”

“我搞砸了一切。我失去他了……”

她伏在案上,潺潺间,衣衫袖口沾满了水,水又滴滴答答溅在案上。

白日时,在范翕面前、在奚妍面前、在所有人面前都不肯流露的脆弱,夜深独处时,她才哭出来。她哭时非常安静,趴在案上双肩颤抖,已是她的极致。而她心里多么难过,想她才对他有了好感。她第一次对一位郎君产生这样的好感……

她的情,尚未开始,便结束了。

是否她果真如范翕所说,出身低贱,就不该肖想自己不该有的?

因为她总想要自己没有的那些东西,所以她的运气一直不太好,一直在倒霉。例如她当初选上的人若是吴世子奚礼,恐都没有范翕这样难对付……

玉纤阿哽咽着,咬唇泣了许久许久。长夜漫漫,隐隐的,听到外面的雨声,她便更为难过了。

日后、日后……她该怎么办呀?

--

同一夜,范翕恹恹卧在榻上,长发凌散披下。侍女静默地来去服侍,将公子换下的沾血的衣裳拿走,又为公子脖颈上的伤上了药。范翕闭着目,疲惫无比地任她们折腾,听着窗外雨打木棂声。

时而,他手握拳放在唇下,断断续续地咳嗽着。

泉安端着药进来,看他又病倒了,心中忧心一叹。或许是因范翕是虞夫人早产而生的孩子,幼年时又跟随虞夫人在气候阴寒的丹凤台成长,范翕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早年,虞夫人时时担心爱子会病逝,虞夫人与周天子的关系很僵,那时为了范翕,她却经常去求周天子为范翕寻医。再后来,练了武后,范翕已不如何生病了。

然这次来吴宫,范翕就病了两遭。

这一次还是被人气吐血的。

泉安心里暗自将可恶的玉女骂来骂去,明明是她负了公子,怎么还将公子气吐血?

泉安进了舍内,将药递给范翕后。沉思一下,泉安犹豫地问:“您与玉女……如何了?”

范翕闭眼淡声:“什么如何?谁是玉女?我不知。”

泉安:“……”

看来是彻底结束了。

但是……玉女仍然好生生地、活蹦乱跳地活着啊。他们一直担心玉女和公子反目后,说出公子的秘密,成渝才一直建议杀了玉女……但是现今,大家都不敢在范翕面前提起玉女了。

这倒也无妨。

成渝担心玉女对公子不利。泉安担心的是,除了对虞夫人和太子,范翕向来对谁都很无情。如今两次三番地为玉女破例……如果是真的断了也好,泉安怕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玉女不简单,自家公子也病态,这两人若是还能折腾出事来,就更不好了。

泉安问:“公子,如今还差不过十日就到月底,我们确实会在四月初离开吴宫么?”

范翕:“嗯。”

看范翕没有变卦的意思,泉安舒口气,暗自祈祷,希望只剩下的十天左右,不要再出事了。

就让玉女成为公子的一段年少时期不堪回首的旧日□□吧。

--

范翕这边病下了,政事却还不肯放下。曾先生等人都劝不动范翕,范翕拖着病容,都要和吴世子奚礼谈论事务。奚礼在自己宫中接见清减了很多、面色苍白衣袍宽大的范翕,看到俊朗的公子这副病容,哪怕奚礼对范翕有心结,也吃了一惊。

在书舍中接见范翕的奚礼心情复杂地看范翕落座,慢慢道:“你……何至于此?”

“咳咳,”范翕一边咳嗽,一边入座,他惨声,“我与玉女那样开了殿下玩笑,我总是要赔礼道歉的。”

一边说,一边让人将重礼搬进屋。

仆从退下后,望着摆满屋子的木箱,奚礼脸上露出几分羞色。他盯着范翕漆黑的眼睛,只觉得范翕是来再一次地羞辱他。奚礼冷下脸,道:“飞卿莫要这样说。我与玉女本就无什么,只是你二人私通,被人发现,她就是死罪。万望你斟酌。”

范翕浅笑:“多谢殿下为我们着想。”

心想玉纤阿私通被人发现,死了才好!他巴不得她死了干净!不要再来碍他的眼!

他现在每提她一次,就觉得恶心一次。他本就是极恨被人羞辱的,玉纤阿羞辱他这么长时间。他想她一次,就恨她一次!外人恐想不到,公子翕这次的病迟迟不见好,是因公子翕心眼太小,一直深恨某人,想起来就要吐血。伤上加伤,一日日反而病得更重了。

奚礼和范翕又谈了些事。范翕终说起自己的真正目的:“殿下答应给我的一些东西,还有兵马未到。还有十日我便会离开吴国,希望殿下能够重视一些。”

奚礼愣一下,道:“你何意?”

范翕做着不好意思状,说的话却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希望殿下能够纡尊降贵离开吴宫,亲自将答应的兵马带回。除了殿下,我实在不信任他人。且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是不好让太多人知道。以防外面那些臣子,说我们‘拥兵’。兵马一事,不得不由殿下你亲自处理。”

奚礼静了许久,问:“是否此事结束,吴国在周天子面前,仍然一派祥和恭主,无有二心?”

范翕轻笑:“吴国本就没有二心啊。你我之间,不过是寻常好友互赠礼物而已。”

奚礼点了头:“好。”

“兵马一事,我亲自带给你。”

“希望你遵守承诺,不要拿吴国的百姓开玩笑。”

范翕向奚礼拱了拱手,意思是这是自然。二人又和平友好地谈了许多事,将一切定妥后,范翕出了世zǐ_gōng殿,脸上的笑由温柔,变得阴沉。他勾着唇,凉凉笑着,心想——

玉女,你完了吧!

我将奚礼弄走,你别想趁这个机会攀上他,让他带走你!

你越是爱谁,我越是不让你得到谁!

他满心扭曲,一心要报复玉纤阿。他认定了玉纤阿深爱奚礼,才无所不用其极,非要拆散那对苦命鸳鸯。他都预备好了,待他离开吴宫前,他一定要想法设法给吴世子送十七八个美人!

让玉纤阿找不到她的位置!让玉纤阿看着她深爱的人左拥右抱,就是没有她!

范翕目中发亮,亮得诡异。因心绪起伏,他又掩着袖子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咳得面色惨白无比。泉安担心极了,一边帮公子拍后背缓解咳嗽,一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公子在想什么:“您就忘了玉女,不要再报复了吧?不是说情断义绝了么,何必每日念一次,恨一次,恨得您自己病这么久好不了。而或许玉女压根就不知道呢?”

范翕冷笑:“怎么可能不知?她深爱的人要离开了,她在吴宫没有人可依靠了!哈,我咒她永远得不到她深爱的人!我病两日算什么,只要我想到奚礼离开了,玉纤阿表面装作无事,背地里一定日日以泪洗面,我就觉得痛快无比!”

泉安:“……哎。”

行吧。公子高兴就好。

--

范翕日日都觉得玉纤阿一定痛苦十分,他心里既恨她,又嫉妒她和奚礼。他只要想到她和奚礼在一起,就嫉妒得发疯,控制不住自己要拆散他们折磨他们的心。若不是范翕病得厉害,他都想夜探玉纤阿的屋舍,去欣赏玉纤阿满面含泪的模样。

可他痛快时,心里恨意更重了。

范翕这连续病着,一日比一日瘦削,吴宫的主君都关心无比。公子王侯们送来了许多礼,来探病了一二次。吴王后派人问了公子翕几次后,在自己的女儿九公主奚妍向自己请安时,吴王后打发奚妍代替自己去公子翕那里探病。

而听到公子翕的名字,原先一直有些不甚情愿的奚妍,这一次却答应得分外痛快。

奚妍出了王后的宫,浩浩荡荡的宫女们托着名贵药物们跟在公主身后出来,候在宫殿外的玉纤阿吃了一惊。奚妍对玉纤阿笑道:“我母后让我去公子翕那里探病,玉女跟我一起去吧。”

玉纤阿一怔,垂目:“奴婢身体不适……”

奚妍打断她:“没事,走吧。我看自你们吵架后,你一直闷闷不乐的。去看看他吧,我等着你二人和好呢。公子翕马上就要离开吴宫了,你打算和他这样吵着离开么?”

玉纤阿心想哪来的机会呢。

她现在都不知道前路如何啊。

但因玉纤阿不愿和公主多说自己和范翕的事,奚妍坚定认为二人只是小打小闹,玉纤阿又只是一宫女不能拒绝公主,到底,她被奚妍强行带走,一同前往公子翕宫舍拜访了。

奚妍公主来见时,范翕正缠绵病榻,睡得昏昏沉沉。梦里乱七八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事,反正不太愉快。他在噩梦中出了一身冷汗,冷不丁从梦中醒来,正见泉安慌慌张张地揭开床帏,俯身想探查他的情况。

范翕虚弱地说:“准备刺杀我?”

他醒了,泉安脸上的慌张色却还不消散。泉安道:“公子又在开玩笑。”

范翕扶着榻缓缓坐起,病容憔悴,长发汗湿贴面。衫子也湿了,他浑身腻得难受,提不起劲。但是泉安面上的慌张色太明显了,范翕忍不住问:“你到底何事?”

沉吟一刻,泉安斟酌着慢慢说:“公子,九公主来探病。”

范翕手撑着额,手背青筋淡淡。明明很累,他态度仍温和的:“不见。”

九瓣莲花灯架旁,泉安仍然垂手立在榻前,不走不动。

果然过了一会儿,低着头的范翕想到了九公主是谁,他蹙着眉,一下子不和气了。范翕面无表情地问:“玉纤阿是不是跟着那公主一起来看我笑话了?”

泉安:……怎么能说是看您笑话呢。

但是他只能干干地笑了一下。

范翕呵呵笑。

他问:“她情形如何?是不是也憔悴了很多?”

泉安回答得很妙:“这个……‘也’字说得蛮有灵魂。”

据他所观,玉女明丽温婉,虽身着宫女衣裳,立在九公主身边,她人却如月华一般皎洁光华,流光溢彩。她那样美丽,一进宫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了。公子非要说人家憔悴……憔悴大约看不出,泉安觉得玉女过得分外滋润,压根没有公子想象中的那般凄惨。

被范翕瞪眼,泉安低声:“公子还是自己看吧。”

范翕咳嗽两声,靠着腰后软枕嗤声:“谁要见她?她只是一个宫女而已,哪来的脸面让我见她?”

范翕顿了下:“升帐,我要见九公主。九公主难得来一趟,我自然不会不给她面子。”

泉安正要出去回话,范翕又叫住了他,踟蹰了下后说:“让公主稍等一段时间,容我沐浴更衣。”

泉安吃惊:“见玉女实在不必这样兴师动众吧?”

帐外风拂,院中花香丝丝缕缕钻入舍内。泉安开口后,范翕的目光冷冷瞥来。

泉安连忙改口:“公子自当以最好形象见公主,是仆狭隘了。”

泉安心里长叹——要命啊!

要是公子看到玉纤阿光华满目,好似还丰润了些,两人分开后公子缠绵病榻,玉纤阿却容光焕发……公子还不得更疯了不可?

成渝在外将屋内的全部对话都听清楚了,泉安出来吩咐侍女准备公子的洗漱衣物时,成渝跟在泉安后头。待泉安忙完了,回头看成渝一眼。立在廊口悬挂灯笼下,成渝迟疑着问:“公子和玉女,不是……情断义绝了么?”

“眼下这是,哪门子的情断义绝?”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的“情断义绝”,哈哈

☆、50

公子翕真有意思, 接见个九公主而已, 他用上了“升帐”这个词。通常这个词, 用作将帅部署战局之用。对公主这样的人用此词,胡言乱语,可见此次病得确实不轻。

泉安回答完成渝的问题,出去将公主一行人迎进时,便是这样想的。泉安自幼跟范翕一同长大,范翕对自己人倒不藏私, 泉安与他一道学四书六艺。不敢说学识渊博, 泉安的文化程度,至少是远比玉纤阿一流强得多。

九公主是代吴王后来看病的。奚妍本人跟随泉安去探望病人,王后派来的托着名贵药材等重礼的宫女们便留在了宫苑院墙间候着。王后这大手笔,看得泉安都暗自咂舌, 不知王后是否有求于自家公子。

同时泉安又悄悄打量那跟在九公主身后默默行着的玉女。寻常宫装, 非常姿容。此女垂目而行,身量气度都脱俗无比。也就九公主这样的单纯人能容得下这样的美人是自己的侍女,换作宫中其他王姬,侍女美如仙娥, 王姬早就坐不住了……

玉纤阿察觉到泉安不动声色的打量,她抬目回望去。依然是那样清渺含愁的杏眼,黑滴滴的,惹人万般怜爱。玉纤阿好似全然不在意自己先前和范翕的闹僵一般,面对泉安,她还微微笑了一下, 温婉十分。

泉安面无表情地别开眼:……看看人家这心态,这段数。

觉得公子搞不好要输。

玉纤阿跟随九公主入了公子翕见客的大堂,公主跪坐于客位,玉纤阿坐于客位斜后侧,紧跟着公主。侍女们进来为公主倒了茶端了点心,竟是姜女领人来的。玉纤阿眉轻轻一挑,看向那领着侍女为公主端点心的姜女,听姜女轻声解释公子一会儿就到,请公主稍候。

玉纤阿看姜女井井有条做这些,不复往日的焦躁和慌乱,她心中不觉叹息。想范翕真是好手段,将一个爱慕虚荣、头脑简单的毫无内涵的美人,训练成了这个样子……难怪泉安明明只是他的仆从,但泉安走在外面,若说是谁家贵族郎君,也无人会质疑。

范翕好手段。她在这方面比不过范翕。

玉纤阿有些自嘲地笑。他始终是公子,她哪里比得上他。目前被他困于此境,进退不得,玉纤阿都不知他离宫后她会如何,他是否对她留有后手……今日或许可以试试范翕的态度。

玉纤阿便是如此,哪怕与范翕翻了脸,她该琢磨的时候,仍然不掉链子。

公子翕的侍女们退下后,九公主回头,幽幽望了一眼玉纤阿。见玉纤阿目有隐隐愁绪,奚妍暗自打气,更觉得自己此行是必要的。但是四下观望这大堂,奚妍又有些气馁,有些不自在。就……何至于此啊?她与公子翕又不熟,听说公子翕还病着,他何至于在大堂接见自己?

奚妍乱猜着,想莫非是为了见玉女?若是如此,她倒有些真心为玉女高兴。竟得一位公子这样看中。

“九公主久等了。”奚妍乱想着时,听到了温雅的男声,她连忙起身相迎,见公子翕唇角噙笑,从外缓步入舍。

看到范翕,奚妍愣了一下。这位公子峨冠博带,腰系琛璃,冠袍甚华,缓缓由外而入时、向公主拱手时,奚妍闻到他衣袖间的沐浴清香。再看他发梢,隐有些湿。他温润的眼眸清水三千,静静望来。如此仪容,奚妍不觉心跳快几分。

……竟还沐浴焚香。

公子翕如此讲究啊。

奚妍红着脸跟范翕互相行礼,双方入座后,奚妍大着胆子看了范翕好几次。她暗自纳闷,只觉得这位公子面色是有些白,但身量气色看起来都挺不错,与她轻声细语地说话时也如往日般让人如沐春风。这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

玉纤阿则在公主身后,随公主一起起身相迎公子翕。她低头看到他的云袖鞋履,便能想到他仙人一般出尘姿容。玉纤阿心跳变快,怔怔低着头。

范翕含笑与奚妍说话,眼尾余光时而不动声色地掠过奚妍身后坐着的玉纤阿。见无论他与公主说什么,玉纤阿都如寻常侍女一般,头都没有抬起过。自他进舍,她根本就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她如世间最为守礼的宫女,怕公主误会,任何俊美的郎君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眼下范翕和奚妍说话,玉纤阿就将自己完全当做透明人。偏偏玉纤阿气质柔婉,不夺目,她不吭气静坐时,并不会让舍中说话的人不停看她。

只是范翕心里生恼:她何以看都不看他一眼?她果真是绝情之人!她果真对他虚情假意,心里从未有过他!她心里只有得不到的奚礼,对他这样上赶着送上去的,她嗤之以鼻吧?

不,如她这样心机的人,她耍心眼都是不动声色的。她若真的毫无想法,今日就不会跟随公主来见自己。

范翕心中气得,觉得自己胸口气血翻涌,又想吐血了。他暗自忍住,提醒自己不要多看玉纤阿,不要多想她。范翕端茶间,向帐后站着的泉安使个眼色。泉安懂了,悄悄退了下去。一会儿,一个侍女在大堂外轻声道:“公子,您的药好了。”

因堂门关着,侍女并不敢主动进来。

而此时屋舍中,作为仆从的,只有玉纤阿一人。范翕的目光含着笑,赞许地想果然泉安懂自己的意思。他见玉纤阿站了起来,缓缓走向门口,将门打开。那堂外侍女见到门开了,松了口气,就要将放着药碗的托盘递向玉纤阿,自己退下。

这正是范翕交代的意思——他要玉纤阿将药亲自端给他,他要近距离欣赏她服侍他。

但是玉纤阿似早有预料,她向门框边轻轻侧了下身,不等侍女开口请她端药,玉纤阿已主动柔声:“请进吧,公子的药自是身边人亲自看着,想来才放心。奴婢不敢越俎代庖。”

被范翕委以大任的侍女一愣,当即感觉到舍中公子凉飕飕的目光如箭一般刺向自己。侍女欲哭无泪,只好自己去端药进屋。

而舍外廊下,姜女踮着脚欣赏玉纤阿在门口“欺负”那侍女,姜女哼了一声,拍拍胸口:幸好我躲得远。我就知道玉纤阿和公子翕过招,旁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而舍中,玉纤阿回到了奚妍身后坐着,范翕喝了侍女递来的药。低着头的玉纤阿听到奚妍疑惑的声音:“公子,你怎么喝了药,脸色反而更不好了?”

玉纤阿唇轻轻勾了一下。

而她这无声偷笑,被一直盯着她的范翕捕捉到,范翕更是气得倒仰,想玉纤阿果然是来看他好戏的。

奚妍却是觉得玉纤阿太低调,太不上道。奚妍好几次将话递给玉纤阿,指望玉纤阿主动接话和公子翕说话,自己可以功成身退,看那二人和好。但是玉纤阿装着无知,始终不肯接话,奚妍回头瞪了这个有主意的侍女一眼。奚妍却觉得也许玉纤阿是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与公子翕眉来眼去,自己这样善良的女君,要为她着想。

于是本就和公子翕面面相觑无话可说的奚妍主动避让,说自己想赏公zǐ_gōng中的花。范翕这样和气,当即让侍女带公主去看花。临走时,玉纤阿本跟着奚妍,奚妍好似无意般提到:“对了,我母后送来给公子的药,需要登册记好。玉女你去协助公子那边的人将药材记好收下吧。”

玉纤阿看了公主一眼,轻声说了“是”。

于是公主去赏花,玉纤阿带着公主带来的那些宫女去找泉安,好将药材收入库房。宫女一一在廊间端着药材行走,玉纤阿也跟随在旁侧,小心嘱咐她们要当心,不要摔了这些名贵的药。春日阳光穿过树缝,斜斜落入廊口,如水波般一重重,浮照着那行在曲折长廊中的貌美女郎。

玉纤阿走过一影壁时,脚被石子绊了下,差点摔倒。她心有余悸,让侍女们先行,她缓缓跟上。侍女们不疑有他,将玉纤阿落在了最后。玉纤阿靠着影壁歇息时,影壁后方伸来了一只手,将她拖了进去。

玉纤阿:“……”

某人狗改不了吃屎,拉她的方式一如既往。

她唇角稍微弯了弯,人就被拖拽着,硬被扯进了一间净室。她刚被拖进去,门就被砰地关上。而她人被一甩,跌靠在了墙壁上。玉纤阿手抚起伏不定的胸口,惊愕抬目看向屋舍中的另一人。

那人冷声嗤道:“装模作样给谁看?你故意落到最后方,难道会没想到我?”

净室窗子透过的光照在门上,靠着门的郎君,玉冠银钩,面容雪静,自然是范翕。范翕看玉纤阿这般做戏,心中只厌无比。偏他这样说了,玉纤阿仍不改动作,她声音仍然温温柔柔的:“公子将自己看得太重了。我性格本就如此,不是单为公子你改变的。”

范翕脸冷下去。

他真想掐死她——

他走过去,恶意无比地勾她下巴。他俯眼观察她,长长的睫毛都要落在她面颊上一般。玉纤阿有些僵硬,闻到他近距离下的气息,只觉得他不该靠自己这么近。范翕却好像没有多想一样,他只是在盯着她看她脸色。看她面容红润,身段纤瘦婀娜,眼睫眨呀眨如密雨一般。她不解地看他……

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失魂落魄的受伤样子!

他觉得她过得分外好!

在玉纤阿不解中,见这个有病的公子不光盯着她的脸看个没完,越看他脸色越难看。他还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玉纤阿惊愕僵硬时,这个明明说过与她情断义绝的年轻公子抱着她的腰身,将她抱离地面。

玉纤阿脸红,咬牙推他肩:“你疯了!放开我!你又要干什么?”

她暗自恐慌,想他不会是见她对他太冷漠,他又失心疯了,事后想想还是觉得他吃亏了,所以要来强了她吧?

不理玉纤阿的挣扎,不顾她捶在他肩上的手。范翕紧紧搂着她,如同往日情深那般……却是托着她的腰身,将她颠了颠。

颠了颠。

然后范翕垂目,评价道:“胖了。”

玉纤阿愣住了:“……”

他说她胖了?!

她胖了?!他非要抱她,就是为了判断她没有胖?而且……玉纤阿面红耳赤,竟有些慌地想难道自己真的胖了?

范翕将发怔的玉纤阿放回地面,他却仍不放过她,将她压在墙上。范翕恶狠狠地扯着她下巴,玉纤阿下巴吃痛,目中含水仰望来。见范翕脸近与她贴着,他阴声:“你怎会胖了?”

玉纤阿自然不肯承认:“我并没有胖。请公子离我远一些。”

范翕道:“奚礼走了,你为何不为他伤心,为何不为他难过地吃不着睡不好?你怎能还将自己吃胖了?你怎能过得这样好?你一点不心痛么?他离宫时,你都没有夹道去送,都没有偷溜出九公主的宫去私会他。他在你心里,就那般不重要?”

玉纤阿:“……”

她有些恍惚,饶是她想到了范翕质问自己的很多原因,她都没想到范翕会为了奚礼质问自己。弄得他好似在为奚礼鸣不平,他真的和奚礼是好友一般……玉纤阿的下巴被他捏得痛,她蹙眉时,听他咬牙切齿地已做出了判断:“所以你也不爱奚礼。”

“你到底爱谁?!”

玉纤阿怔愣地与他对视,看到他眸底的几多恨意和扭曲意,她停顿半晌,轻笑:“你爱我吧?才这么在乎我爱的是谁?”

玉纤阿伸手,勾抱住他脖颈。就如以前一般,她脸贴着他颈侧,察觉到他猛然跳得剧烈的大动脉。缠绵间,朦胧间,两人这样拥着,衣袖和发丝因摩擦而缠在一起,呼吸也若远若近地勾着对方。

范翕大怒:“你胡说什么?”

他一把就要甩开她,她却抱着他脖颈不放。一时的亲密距离,让范翕流连失神。他僵硬时,玉纤阿踮脚,她美丽的面容贴着他的脸。范翕呼吸僵着,看她的脸在面前放大,她闭着眼贴来,像要亲吻他……就如美梦一样。

她贴脸过来……在他脸上轻轻耸鼻尖,嗅了一嗅。

玉纤阿笑道:“你抹脂粉了吧?”

玉纤阿低声:“听说你病得厉害。我跟着九公主来看你,你沐浴焚香也罢,还特意涂抹脂粉掩饰自己的病容……你这是为了什么呢?”

范翕:“……!”

顿时明白这个小女子在做什么了,他不可置信,想不到她有这样清纯无辜的相貌,却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竟会贴着他的脸嗅他……此女甚yín!他到底看错了她多少!

范翕立刻甩开她手臂,自己飞快后退。他往后贴门而站,冷目相望那被他甩得吃痛靠墙的女郎,他感觉自己脸颊还在滚烫,她肌肤贴过来的柔腻感让他方才片刻间失神……他脸忍不住红了,但是他对她的有感觉,此时却让他自己暗恨无比,恨自己如此不争气。

范翕怔了许久,他万般难过地垂下眼,自怨自艾般苦笑:“大约是我不像你那般心狠。说不爱一个人,就立马可以收回心。”

玉纤阿抬目望来,听出他借着装可怜,说出对她的指责。

玉纤阿如今不在他面前装了,她淡淡笑了笑,说了实话:“公子这话好没道理。若爱一个人,自然不会立刻收回心。若是能立刻收回心,说明还是不够爱。却也不必因此指责我冷酷无情。公子怎么不想一想,为何那男子无本事,让我深爱呢?也许是他身上并无太多让我爱的东西吧。”

范翕一顿,他嘲讽望来:“现在倒是怪我没本事留住你的心?你能爱什么?左不过权势,右不过地位。那你岂不应该去配给周天子,让我叫你一声‘夫人’呢?”

玉纤阿静了下,想到原来她在他眼中,为了想要的权势地位可以如此不择手段。在他眼中,她大约会为了地位去做他父王的后宫夫人……玉纤阿不愿与他多说,只淡淡“哦”一声:“公子这建议倒是提得不错。”

她故意刺激他一般,仰头对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不会主动爱谁。谁有本事,我就爱谁。谁先爱我,我就爱谁。谁对我好得要死,爱我如爱他自己,我就爱谁。”

范翕早料到这个答案,倒不如何失望。他目光定定地看她,目光轻轻亮了两下。想她这个答案……倒是和他蛮像的。

可惜她玩弄的人,是他!被欺辱的人,是他!

范翕柔声笑,笑得古怪,笑得玉纤阿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看他望着她:“你倒把自己说的毫无原则。但我看你也很有原则啊。你不入吴王后宫,却勾我,勾奚礼,可见你志还不小,比你说的还要坏些。”

范翕低头慢悠悠拂自己的袖子,威胁她道:“看着吧,等我走前,我会向吴王建议,将你收入后宫。你的后半生,就去和一个半死老头子相爱去吧。”

玉纤阿立刻慌了:“你敢!”

范翕见吓唬住了她,心情极好。他慢条斯理道:“你猜我做不做得出来?”

他目中的阴狠无情,几多病态,并不是完全吓唬她。若她惹了他,他真的能作出这种事来。

言罢,他便不想再和玉纤阿说话了。范翕拉开门,想这样走了。范翕侧脸玉白,神情平静。玉纤阿见他步伐温淡、负手而行的模样,她心忽然空了一下。她觉得范翕说让她入吴王后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而且他的样子好像他们就这样结束了,范翕不在意她了,他日后再不会找她了……玉纤阿心情慌乱,恍惚地向前追了两步,扯住了他的袖子。

范翕回头看来。

玉纤阿:“……”

她也不知她为何会主动去追他……玉纤阿仰头看他,低声:“公子的发冠歪了。”

范翕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意兴阑珊道:“大约是方才被你弄歪的。”

他话一落,两人同时想到了刚才两人挨得那么近,她贴脸嗅他的模样。范翕咳嗽着,侧过了脸,他故作淡定地抬手去正自己的发冠。但他半天正不好,玉纤阿盯着看了半天,忽而噗嗤笑出声。她这一笑,把范翕气得不轻,他当即向她瞪来。

玉纤阿柔声:“公子低头,我帮你正吧。”

她语调太柔,说话又说得这么自然,范翕糊里糊涂地低下了头,她的手挨到他发间时,范翕才想到自己为何要让她碰他发冠。女子发不能随意碰,男子的发冠自然也不可以。她算是和他什么关系,竟敢碰他的发冠?

玉纤阿仰着脸,呼吸浅微地拂在公子翕面上,她认真地盯着他的冠,帮他将冠中珠正好,帮他将乱了的发丝束进冠中。为了方便她动作,范翕不得不俯着身就她。他垂眼,眼下便是她近在咫尺的颈下部位。

女郎呼吸起伏间,小丘孑立,漫漫托在单薄春衫下。随着她动作在轻颤……总觉得一掐便能掐出水。

并不算大的山丘,形状却甚好,甚翘。那山下有水,是山在春日融融下所化的。会甜得如花蜜一般,会蓬松柔软得如雪一般。雪会化掉,她却不会,山水重重,周而复始,始终那样美地诱着他……

范翕盯着便移不开眼,想要将手移过去。暗恼为何两人现今已经分开,若是往日,他便可以抱她,可以悄悄试探她,可以试着摸一摸……范翕在心中寻思了一下强抱她的可能性。结果倒不会如何,只是大约又被玉纤阿看不起。

她就觉得他好她的色而已,难道他还真的会如她所想,被她牵着走?

范翕淡着脸,艰难地移开了眼,看别的地方。他移开的眼,又盯在了她腰上。腰下系着一枚玉佩,范翕却看不到那玉佩的好材质,只是在看她的腰身。看她的腰身纤长,被她踮脚动作勾起一抹流线。

那样细,盈盈可一握。

而他更知道她的舞功有多好,若是在床上……若是她肯用她的腰……范翕呼吸紊乱,他手臂颤抖,挣扎着想不管不顾地搂抱住她。他恨自己方才搂抱她时为何一心只盯着她的脸,不曾感受她的身……范翕即将抬手臂楼抱住她时,玉纤阿在他耳边柔声:“好了。”

她向后退,退出了他的怀抱。

二人四目相对。

玉纤阿望向他,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分外诡异,如同要吃了她一般。她熟悉男子的这个眼神,默默向后退了退。范翕到底自制力强大,他没有动,只问她:“为何分开了,你还为我正冠?”

玉纤阿低声:“公子想多了吧?我只是奴婢,主君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范翕瞥她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是出了净室后,离开那处,见到等在廊下的泉安,范翕问:“我发冠如何?”

泉安左看右看没看出范翕要他看什么,只闭着眼夸:“衬得公子更为英俊潇洒,风采不俗了。”

范翕低笑两声。

半嗔半恼道:“她手艺倒是厉害。”

说罢再不谈此事,也不再提玉纤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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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那日他强行和玉纤阿待在净室中,玉纤阿隐隐察觉到他还对她念念不忘,对她有所期待。玉纤阿心中也是一动,她现在被范翕制的,暂时也没什么好的未来可筹划。

干脆先看看吧。

但是她与范翕之后再没什么往来。公主向她打听了几次,也是分外失落。

这一日天黑后,玉纤阿帮公主去回了王后一句话,她回返公主宫苑的时候,看到宫中晔湖中的莲花好似有了花骨朵,要开了。夜风清凉,浓雾重重,丝丝缕缕的水汽花香拂来,好似驱散了些近几日的郁卒之气。

玉纤阿将自己手中提着的灯放在堤岸上,矮小枞树和菖蒲在侧,她蹲在水边,心情极好地将手伸入晔湖中,撩着水玩。她眼睛看到不远处有了一朵花的花骨朵,便想摘来,可惜手臂不够长,裙裾繁琐也不甚方便。玉纤阿便干脆脱了鞋袜,跪在地上。她耐心地挽好袖子,倾前身去勾那支莲花。

跪在地上的裙裾湿了水,衣袖上沾了水,眼睫上覆了水汽,玉纤阿也抿着唇,只执着地看着自己想要的那枝花。

遥遥的,湖水对面,宫灯蜿蜒,车辇从宫墙深处走来。因水声哗哗,遮了声音,玉纤阿并没有听到湖对面的声音。湖对面那沿着水行走的车辇却停了下来,刚从美人乡中出来的吴王出了辇,立在水边,盯着湖对面那垂首折花的宫女。

静静深夜,濛濛水与夜掩着,丛丛树灌前,她跪在水边。女郎低垂的眉眼婉丽如舜华,似仙娥一般高贵出尘。她一径去摘那莲花,好不容易摘到了手,女郎低头去嗅手中那花。原本她面容清冷如仙,只垂头嗅花时,她脸上绽放出了极淡笑容。那一瞬间,人比花娇,她的花容月貌,使她一下子拂开层层云雾,走入了寻常凡间。

夜雾笼着她,她便如静静流淌的湖水一般清幽干净。

吴王看痴了眼,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种美人。宫灯照在水上,水光映着美人的面。那美人好似察觉到了照在湖水上的宫灯,她手持花,抬眼向对面望来。惊鸿照影间,丽人目中清愁若织,烟雾笼罩。看到了对面站着的人,美人似很吃惊,瞪圆了眼睛……吴王赞叹般吟道:“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世间竟有这样的美人,寡人白活了。”

看到了湖对面林立的内侍们和那微胖的广袖中年男人,当他痴痴地望来时,几乎一眼间,玉纤阿便从此人的衣着上判断出了此人是谁——

吴王!

那吴王隔岸而高呼:“不知这位仙娥从何而来……”

玉纤阿慌张地站起,顾不上穿鞋袜,提着裙裾就转身向后方树灌处钻入。那对面的吴王感慨到一半,美人就不见了。吴王一愣,沉下脸吩咐内侍:“追!将她给我找回来!寡人后宫竟有这样绝色,为何寡人从来不知?”

一时间,湖水两岸,灯火全暗了,一众人高呼着追逐而来:“大胆!见到大王还不请安!给我找!”

玉纤阿哪里想得到自己会这样倒霉碰上吴王,那花也不要了,鞋袜也不要了,她赤着脚提着裙裾就往后方跑。然两边皆是湖水,她只能靠枞树掩藏自己的身形,然后方的人紧追不放。

眼下只是内侍,可一会儿,宫中宿卫军被惊动了,可都会追来啊。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她要就这么入吴王的后宫了?

玉纤阿慌张地一边跑一边向后张望,前方冷不丁撞到一个人身上。她大气不敢喘,脸色雪白,以为自己撞到了巡逻王宫的宿卫军手中。她瑟瑟发抖时,手被人握住。玉纤阿一怔,抬目,看到面前浩浩荡荡一众卫士和侍女,竟是公子翕的人。

范翕正握着她的手。

防止她摔倒。

范翕皱眉,看着她这样:“你又在干什么?”

见是范翕,冷不丁想到范翕说要将她送给吴王的话。玉纤阿被他握住的手一抖,看他的眼神如看恶人一样。

后方有人追她,玉纤阿哪里有功夫和范翕多说。她慌乱地拂开他握她的手,幸好范翕握她的力道并不重。范翕皱眉,心想我本来也不想握你手,你何必这样避之唯恐不及?他被玉纤阿推开,心情阴郁,还没反应过来,玉纤阿就从他们这列队旁边跑了过去。

那女郎裙裾飞起、来去匆匆,一阵风般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范翕一行人都懵懂的,没有反应过来。范翕低骂:“她有病么?”

泉安见范翕被玉纤阿撞开后脸黑沉沉的样子,心里一叹,想公子现在对谁都和气,就对玉女恶声恶气……但范翕只骂了一句,就施施然继续负手而行,懒得多理那撞了他就跑的女郎。他现在当真不想管玉纤阿的事,但是他们再向前走走,发现了情形好似不对。

湖水两边亮起了许多宫灯,内侍们的影子照在水上,数量越来越多,宫中卫士们也向这边移动。内侍气喘吁吁过来,见到公子翕也很意外,连忙说了吴王的要求,问起公子可曾见过一个疑似仙子的美人跑过去。

范翕温和而疑惑地笑道:“什么仙子?这世间哪有什么仙人,大王莫不是看错了?是否该请位医者?”

这位内侍和公子翕有些交情,因公子翕这边的人暗自给他送了不少礼,只为打通吴王身边的关系。这内侍寻人着急要走,范翕却唤住他,耐心询问什么仙人。内侍左右看看,小声告诉公子道:“公子既然没见过,我等去别处寻吧。公子若是见了,叫人唤一声。不瞒公子说,奴见方才大王盯着仙子的眼神……公子若是能将这样的美人献给大王,恐会得到不少好处。”

公子翕感激拱手:“多谢提点。”

而待这内侍领人一走,范翕方才还含笑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怒道:“玉纤阿!玉纤阿这个蠢货!”

不与身边人打个招呼,范翕转身就向身后走,向方才他们撞见玉纤阿时玉纤阿跑开的方向匆匆追去。他心里大怒——想她疯了么!想她为何不向他求助!难道她以为他真的会将她献给吴王去么?他疯了么将她献给吴王?!

蠢货!

她一个弱女子,没有他相助,如何能在吴宫中躲过这王宫主君的找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玉儿公子~~~

☆、51

晔湖穿过整个吴宫, 连向宫外。平时春宴时,贵族公子女公子们都喜临水办宴, 是为晔湖视觉开阔,左右两边的楼阁水榭, 一览无余。晔湖唯一的缺点,大约是岸边绿植栽种极多,密密重重如影罩日, 而湖水甚广甚阔, 隔水而望的人想要走到一处不太容易。

是以水上有桥,湖边栓着小船, 湖中心有凉亭。

这些好的不好的综合起来,让玉纤阿伏着身提着裙在黑夜湖边穿行时, 那些宿卫军和内侍们一时也没发现她。

吴王夜里游宫时惊遇“仙娥”, 想将其留下, 美人却受了惊吓般惶惶逃跑,让吴王扼腕无比。吴王从不认为仙子是不愿留在自己身边才逃,在他看来,天下除了周天子最贵, 之后便是自己这样的王侯得天眷顾了, 像公子翕这类还未封王的年少公子都要比自己差一些。天上若真有仙娥下凡, 不可能不为自己折腰。恐仙子只是仓促受了惊,才逃跑的。

无妨,找回来便是。

宿卫军夜巡王宫,听到晔湖中段那边的动静。郎中令吕归看到宫灯流窜如银河, 还以为吴王在宫中遇了刺,一时紧张,即刻赶来护驾。谁知吴王好端端地坐在晔湖边的凉亭中拍胸扼腕,怅然若失。吕归被内侍领到那女郎曾待过的水边,一盏宫灯摔在草皮上,他低下头,看到一双沾着泥水的鞋袜留在水边,时而被拂动的水波漫上。还有一绺绿色飘带,缠在湖边一棵枞树的枝杈上,随风飘动。

土地上有一串逃开的脚印,之后大约是被那女子发现,那女郎逮着石砖路走,再未留下脚印了。

吕归看内侍将那留下的绣花鞋递过来,他再从枝头将那飘带扯下。吕归淡着脸,心里其实是挺不情愿为吴王处理这种事务的。他心中不耻吴王这要搜罗天下美人的作风,不看自己形象如何,竟想要天下美人入他后宫。听到宫中还有美人逃脱了吴王的魔爪,吕归一时间都觉得痛快。

但他还有几日才会离宫,哪怕现在他心里不耻吴王,也该尽职为吴王解决这事。

吕归判断了那女郎留下的绣鞋和应该是从衣裙上不小心挂在枝杈上的帛带,他说:“看衣料材质和鞋袜样式,应该是位宫女。”

“正是宫女,正是宫女!”那内侍让宿卫军的人帮忙找人,郎中令吕归光站在水边看鞋子就看了半天,内侍快急疯了,只是看少年郎武功高强,内侍不敢催得太厉害罢了,“我们早知是宫女了!这鞋袜可留下来当个证据。眼下最重要的,是大王想要见那女郎,那女子大约受了惊,一径逃得飞快。我等不如你们熟悉宫中地形,还望郎中令将此女为大王找回来。大王定有重赏!”

吕归的下巴抬了下,神色微妙地瞥了瞥那催着他找人的内侍。拖也是不可能拖的,吕归心里暗自为那女郎可惜。他点了点头,对后方听令的郎中们一招手:“都听清了吧?走!跟我去为大王找女人!”

内侍急了:“郎中令,不可说得这样难听啊!什么‘找女人’,说得大王饥不可耐色中恶魔一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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