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目光顿住。
多了一卷!
前世自己箱子里原是五十幅画,但是不知怎的少了一卷,因为也未曾见过,不知丢的是哪一幅,也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应该就是这幅画了。
万氏解开一端的抽绳,抽出了画卷。
006美人图
画卷被缓缓展开,原是一幅美人图。
用了工笔细细描绘,只是美人画得简略,又侧了脸。
反倒那身后的那大片花草,描绘的甚是仔细,似乎都未见过,但是画得活灵活现,又繁茂。
整个红花绿叶,高山流水,一派繁荣。
李惜盯着看了半晌。
那鲜艳的颜色,精细的描绘,她看得入了迷。
翻转,看看背面,这才发现这不是绢也不是纸,好像是羊皮纸?也不是。
她摩挲了一下,看着薄薄的,摸着却是很坚韧。
万氏伸手:“就它吧!”
见李惜握着,似乎舍不得。
万氏就抿嘴一笑,还是细细地解释起来。
“你不是问娘,为什么要和李家结亲?”
万氏吩咐李妈妈重新盖上箱子。
娘俩个就坐在榻上。
“原先,这个箱子可是满的。”
她指着那个樟木大箱子说。
李家早年做生意亏了本,需要本钱,家里没有余钱。
是万氏拿出了陪嫁的一箱子书画,卖掉一些,凑了银子,才开了这间绸缎铺子。
而这些字画,在这边远小镇,一时难以出手。
都是由林家悉数买了去。
“林家,别看是商人之家,却是崇尚诗书,这样的人家,守礼,娘放心,你知道,你外祖家先前要不是”
李惜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她说,这爹娘为何就看中了这林家。要说这天池镇比林家有钱的商家也有,为什么这李家要舍近求远,把她嫁到县城的林家。她先前闹了这么一出,娘还是和爹两人要把她嫁到林家去。
“娘,你是说,咱家先前的那些书画都是林家买去的?”
李惜抬头问道。
“是呀。每一幅都给了高价,全包了。有多少,买多少。所以,林家是大善之家……这样的人家,错不了。”
万氏说完这句话,看着女儿:“那时候咱们初到这里,你爹刚起步,和这林家也是刚认识。如果不是林家买了咱们这些字画,怕是也做不到如今这样大。”
万氏抬头环视着。
万氏这屋子,雕梁画栋,用得都是好木材,精细得很。
李家现在在这天池镇也是小富之家。
李惜默默看着箱子中的书画。
一箱子书画,还剩下半箱子。
“那些好的,整的,都卖得差不多了,留了这些,都是手稿,也没人要。上回林家就曾经问过,说是只要有的,他们都买了。可是,确实,是没有了,就这一幅。”
万氏摸了摸,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么多画中,就数它最老了。也不知是哪一辈先人所画。也没有个名款,所以,就没有拿出去卖。只知道,是老东西。我想着给你当嫁妆的。这会,冲着它这年份,虽说不是什么大儒的作品,但好歹是咱家祖传的东西。就拿它当回礼吧,挺合适。本是就是留给你的,现在么,反正迟早的事情,咱们也不能太寒酸。既然这林家喜欢书画,咱们就拿它当作回礼如何?”
李惜看着万氏重新又把那幅画给卷了起来。
“娘,你明日再送,先让我瞧瞧呗!”
李惜忽然开口。
万氏一笑,不以为意,就给了李惜。
这孩子,平日里就喜欢画画,这会子见了新鲜的,自是喜欢。
李惜接过,忽然想起一事:
“娘先前准备了什么?”
她揣着画卷,一路回了自己屋子。
她把画摊在窗下,细细地瞧。看了半日,也不曾见有什么特别之处,看得久了,模模糊糊地,似乎那画中美人也清晰了起来,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浮了上来。
天下美人都一样么!
她哑然失笑。
这画画得很是鲜活,与自己的画风倒是吻合。
只是,这幅画曾经丢过。
如果记得没错,好像是刚过门的时候。
她想了想,扬声叫了花儿进来:“去告诉夫人,这画,我再瞧瞧,后日还回去。”
花儿应声去了。
屋子里,李惜开始研墨铺纸。
对着那幅画,她开始描摹
几个丫头都被她赶了出去,一应自己动手。
前世李惜苦心研习绘画70年,至死都不曾停过,一手丹青已是出神入化。
试问,谁会花70年的时间在一件事上,没日没夜地画?她的成就早就超越了她的那些祖先。
而她自己也是学了十几年的画,油画、素描、工笔都有涉猎,最好的还是一手写实工笔画。
现在,这幅画,却是不得不放慢进度,提起十二分精神。
她专注,极力捕捉那稍瞬即逝的微妙感觉。
她画得入了神。
外头的两个丫头看看紧闭的房门,轻手轻脚地,不敢弄出声响。
小姐画画的时候,最讨厌人打扰了。
两日后。
她放下笔,吹了吹,拎起手中的画卷,对着窗户仔细查看。
画完成了,嘴角微弯。
她摊平画纸,打了水来,开始调了颜色,刷底色。
总要做得像,至少不能让万氏一眼就看出来
成亲一日,丢失嫁妆里的画,成亲第三日,新郎失踪。
想来想去,也就这个似乎有点联系。
她专心刷着,认真仔细,一丝不苟。
娘一手裱画的功夫也相当不错。
万氏的外祖家曾是宫廷画师。
要不是,后来外祖得罪了宫里的贵人,被赶出了画院。万氏也不会举家发配到这个偏远小镇子,嫁给了李茂典,和他一起开了这间绸缎铺子,抛下画笔,做起了商家妇。
所以,李惜思来想去,也就这点可能值得林家结亲?
母亲是独女,带着万家的一箱子书画嫁了李家,自己又是独女,这箱子书画自然也是要跟着自己嫁人。
她看着面前的画,犹豫不决。
姑且一试。
画完成后,李惜送了回去。
万氏正盘帐,李惜隔着桌子,摊开画卷一晃:诺,还你画!
她眨着眼睛。
看着万氏,那幅画的画芯整个被她裁了下来,安上了这幅。只要万氏不特意去瞧,相信旁人是看不出来的。
万氏嗔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还不是为你”
李惜忙卷了起来,万氏又找个匣子郑重装了,托了向客院走去。
林夫人正坐着慢条斯理地喝茶,见了就笑着起身。
007
李惜笑吟吟跟在万氏身后,行礼。
一边拿眼睛瞟着林氏。
林氏微笑,迎了她们进去,双方坐定。
万氏把画匣子递过去,打开:“这幅是祖上传下来的,不是什么名画,原本是给惜儿留的让姐姐见笑了。”
林夫人“唉哟”一声,忙双手来接,一边不迭声地请万氏坐下。
又对李惜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惜儿!”
她招手。
林夫人轻轻握住李惜的手,夸了她几句。
李惜浅笑,乖巧地:“听说您喜欢书画,娘就找了这幅,夫人瞧瞧,可是喜欢。”
一边说,一边就瞧着那匣子。
林夫人笑起来:
“是吗?要多谢惜儿了。”
她轻轻抚一抚茶几上的画匣,并没有打开。
“少玲,吃茶!”她笑眯眯举了茶杯。
万氏带着李惜告辞。
李惜母女的背影消失在门边,林夫人抓起长几上的画,急步往里头去了。
帘子里头,林老爷正仰靠在太师椅上阖着眼,听见声响,睁开眼睛。
“可是走了?”
“你瞧瞧?”
林夫人急走几步,抽出画卷,递给已经欠身的林老爷。
“万少玲刚送来的,说是原准备给李惜作嫁妆的。”
林老爷站了起来。
他擦了擦手,接过去,小心地在书桌上展开。
一幅美人图出现在眼前。
他上上下下瞧了一会,犹豫不决。
“去叫平乐来。”
一会,林平乐兄弟俩就匆匆地跑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林平安进门就被林夫人按到了一边椅子上,说:“你这脸好得差不多了,让娘瞧瞧。”
林平乐看着摊开的画,他睁大了眼睛,一时没有作声。
“怎么样?是么?”
林老爷觑着他,焦急地问。
“这个,孩儿也拿不准。李家这么多书画,您也知道,之前都不是”
林平乐看着面前的画,低了头:“我去问问师傅。”
林老爷点头,说:
“这李家之前咱们也探过,都说再没有了。这幅听说原是留给李惜的。希望这回就是了。”
林平乐脸上浮起笑意,他把画收了起来,重新用匣子装了,就出了门。
林平安见他一声不吭地就望外走,忙追出去:“哎,你去哪里?”
“站住。”
林老爷背了手,走了出来,喝止住了林平安。
林平安一脚跨在门槛外,尴尬地僵在那里。
好吧,他这个弟弟又去干正经事了。
他讪讪地收回了脚。
林平乐一路出了门,往外边去了。
李惜正在万氏那里,得了消息。
她喊了一声:“娘,我去耍了。”
“哎呀,你现如今定了亲,不可在外面疯跑。早点回来。”
万氏正忙着,叮嘱了一句。
李惜嘴里答应着,人早一溜烟地跑远了。
后面跟着花儿:“小姐,你等等。”
万氏摇头,继续拨拉着算盘。
也是身在这边境,民风淳朴,对女子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这要是在京里,这定了亲的女孩哪里能在外头乱跑?
这李惜,一向自由惯了,从小养成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整日里就像是个男孩子。
上回李茂典都埋怨她了,说是太娇惯李惜了,不然好好地能把这李平安给打了?哪里像个女孩子的样子。
她一边拨拉算盘,一边想着,今日她也算是乖巧,林家的事情,原本以为她要闹上一闹就让她松快松快。
李惜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大门,就见林平乐往镇子东边去了。
她带着花儿跟着走了一程。
李惜奇怪:林平乐去的是念慈庵。
念慈庵是个尼姑庵,因为人少,日渐破落,早已门可罗雀。
李惜前世倒是和小伙伴们会去那里玩,只是那守门的小尼姑严肃得很,去了几次后,无趣,就没人去了。
林平乐初来咋到,一人去那里做什么?
她对花儿说:“我去瞧瞧这林平乐做什么坏事?你别跟着我,小心被发现了。”
花儿看看李惜,只得点头,又不放心:“小姐,你小心点。”
李惜摸了两个铜钱:“在这等看我,记着,给我捎一个油果子来吃。”
花儿只得答应。
李惜早顺着台阶跑上去了。
花儿瞧瞧树丛中的尼姑庵,那里她也去过,就三个尼姑。
刻板无趣。
小姐对那个林家小少爷的态度,她看得明明白白,小姐这是想要抓他的把柄?
李惜猫腰上去了。
李惜一边低头攀爬,不时把腮旁晃动的发带,伸手绕了上去。
真好,终于可以穿戴得亮亮丽丽,光光鲜鲜的活着了。
这个李惜其实和她很像,骨子里本就是个爱热闹的人。
这李惜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各种新鲜稀奇的花样,都是她先试穿,她从小就爱这些漂亮的东西。
即使是后来,终日穿了素服,但也不妨碍她笔下那些鲜活靓丽,颜色鲜艳的画儿,一幅幅地绘出来。
她把一腔对美的追求全都倾注在笔端,随着她的寿终,也都化为一坯青烟了。
她全都烧了。
全是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的画。那样的画,不该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寡妇所绘的画,难以面世。
再说,人都死了,还留这些做什么?
她眯起了眼。
上天怜她,她重又回到如此绚烂的年龄。
她可不能再重蹈覆辙,被这林家给拖下了水。
一定得让父亲退了这门亲事。
她盯着前面那个人影。
现在,谁来和她说,林平安是坠崖而死,她必然会啐那人一脸。
林平安,不,林平乐的死和那悬崖根本没有关系,她敢打赌,掉下山崖底下的是辆空马车,林平安好好儿的。
只是,林平乐又到哪里去了?
林家大费周章的搞了这么一出“偷梁换柱”的把戏,是想掩饰什么?
为什么要林平安代替他?
她脑子里一刻不停,乱糟糟的,理不出一个头绪。
前头蓝色影子忽隐忽现。
林平乐正甩开膀子大步走着,他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似乎并不知道后头跟着人。
身后气喘吁吁跟着李惜。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紧紧跟上。
山并不高,隐约听见山下的喧闹声。
一群小儿正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李惜遥遥跟着林平乐,一路往上爬。
等她提了裙子,到了尼姑庵,林平乐早已进去了。
守门的小尼姑靠着门打盹,李惜进去时只张眼望了一眼,又睡去了。
李惜四处张望一会,没有见到林平乐。
008跟丢了
这里总共几处房子,她自是清楚得很。
她站在院子里,破旧却巍峨的殿内,一身灰衣的主持师太正合什念经,似乎入了定。
轻轻抬了脚,往一侧摸去,那里有一排略低的瓦房。
庵里静寂,她的花布鞋踩在碎石铺成的地面上,悄无声息。
没路了。
一道圆形小门上挂着锁,从门缝里望去,门前竹竿上都搭了灰色的衣裳,明显那边是尼姑们的住处,均闭了房门。
她侧耳听听,退一步。
围墙围得高,墙外栽种着一排高大的树木,正是早春时节,刚冒出了芽儿来,上头枝条分明,干干净净,连鸟儿都不见一只。
林平乐呢?
这庵里就这几处房子,他能躲到哪里去?
她站在那里,皱着眉。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
她急回头。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尼姑正双手叉腰瞧着她
李惜闷头走着,一步一步下了台阶。
她在那个尼姑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再不能多看,只得出了门。
她鼻子皱紧,遍布汗珠。
方才那一通爬,累了。
她坐在路旁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回望着念慈庵:小路依旧寂静,只有几只虫子的叫声不时响起。
这个庵进出一条道,林平乐会到哪里去?
又歇了一会,正要起身,听到有人上来,是花儿。
见了她,急忙跑过来:“小姐。”
李惜起身:“回吧,我还能丢了不成?”
两人到了山脚下,李惜看看身后的路口,对花儿附耳说了几句,花儿苦着脸点头,乖乖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李惜自己一路回了家。
“小姐回来了,林少爷也刚回来呢!”
门房大雄是李惜的奶兄,见了李惜就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李惜和林家少爷定亲的事情,他听自家老娘说过。
李惜一愣:林平乐回来了?
她“嗨”了一声。
站住。
“哪个林少爷?”
“自然是林家少爷。”
李惜拧了眉毛。
他竟然比自己先到了?
“大雄,走了。”
她蹬蹬蹬地跑了起来。
一路跑到客院。
哗啦一声推开门。
里头两个人站起身子来。
“你来作什么?”
林平安伸手指着李惜,一脸惊讶。
李惜昂了头,仔细盯着两人瞧了一会,心下诧异:这好得也太快了吧?
林平安的脸上只有浅浅的红印子,不细瞧都看不出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腮,那里隐隐还有青色,叶子用脂粉敷了一层。
她呲了一声:“我来瞧瞧,怎么,不行?我的猫跑到你们这里来了。谁知道是不是被你们给藏了起来。再说,这是我的家,怎么就不许我进来了?”
林平安“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李惜作势四下巡视了一遍,这才看着林平乐,说:“可是看见我的猫了?花白色的猫,这么大,是只公猫。”
她盯着林平乐。
林平乐看着她,微笑起来:“不曾看见。”
林平安也插了句: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去别处找找。”
一幅急着赶人的意思。
李惜再次盯了林平乐一眼,见他亮晶晶地眸子正盯着自己,她一愣,就转了目光。
李惜满腹疑虑地回去了。
她唤了叶子去把花儿叫回来。
林平乐已经回来了,花儿没必要守在那里了。
看来这林平乐不是从那条小道回来的。
可是,并没有其它的路呀?
她是真的想不通。
花儿回来,果然一脸慒懂地保证:至她回来时,真的没有人下来
第二日吃过早饭,林家就提出了告辞。
李惜和父母一起送到门口。
林平安拉着林平乐的手,两人一起钻进了马车。
看着林家一行转过街角不见,李家才关门。
李惜也被万氏给拉着胳膊拽回了屋子。
“今日好好在家呆着,哪也不许去。”
万氏盯着李惜,一脸恨铁不成钢。
昨晚,林夫人专门过来辞行,说了一通客套话,然后就看着她:“少玲,惜儿呢?”
她抬手制止万氏去叫李惜。
她笑眯眯地:“我们林家做着南来北往的生意,瑞清他们一天到晚忙得脚不点地。但瑞清从不让我操心这些事的,都是他一人在打理。我们女人家,还是守在家里,把家里打理妥贴,才是正经。不然,这爷们回来,吃什么,喝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万氏自是点头,心下却是嘀咕,只是陪笑。
林夫人一走,万氏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昨日李惜从外面回来,被万氏看到了。
她慎重起来。
林家是县城里来的,应该不喜欢定了亲的媳妇儿到处乱跑。
她盯着李惜:“从今往后,那些规矩都得拾起来了。从明日起,你跟着张妈妈学绣花,好歹一幅枕套总要自己绣出来吧?
她瞧着李惜,眼睛里有着担忧。
李惜不擅针线。
现在看来,这针线远比这绘画上要来得实际得多。
是她想偏了。
像她自己,一手好画,也是在嫁人后,就全荒废了,也只是在教养李惜的时候画上几笔,正经坐下来画的时候压根就没有。
居家过日子,还是这些实在。
既然林家看重这些,就该早作打算。
现在李惜还小,来得及。
奈何李惜一听要她学绣花,就不干了。
她眼珠子一转,说:“娘,你不是说这林家最是爱这书画么?如今看来是假的,既然如此,女儿嫁过去,等着被人嫌弃,还不如换一家好了,不用我做这针凿之事,只让我专心画画的。”
万氏气恨,辩她不过,追着她说:“就你的嘴皮子利索。不管怎么样,这女子,总要给夫君做衣裳鞋袜,不然,一家人穿什么?”
李惜冲口而出:“如果夫君死了呢?”
万氏一愣,紧接着涨红了脸,随手抓了笸箩里一双鞋要打李惜:“你这话也敢说?啊!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作孽呀!唉呀呀,真是”
“娘,开玩笑的。真打啊?”
李惜忙求饶,意识到说错了话。
“我的意思是说,这人总要死的”
“你还说。”
万氏站定,指着李惜,气喘吁吁:“从今往后,把你房子里的画儿都收一收,什么时候,会完整地做一双鞋子了,什么时候算数!”
009上门
日子过得飞快。
李惜一人端坐在屋子里,飞针走线,绣着一双鞋垫子。
上头是如意纹。
她瞧了瞧外面,正值午后,几个丫头都在外头,就着春光翻晒被褥衣物。
她放下手中的鞋垫子,“啪”地一声扔到了一旁的榻上。
这是万氏叫她绣的,说是要送到县城林家去。
后日就是端午,这本该送来的衣裳鞋袜所用之物,林家到现在都未送来。
按照天池镇的风俗,端午这日,定亲的女方必得做了衣裳鞋袜送给男方,大到衣裳,小到鞋袜,都不拘束。只是,这所用之衣料应该是由男方前几日送出来的。
这林家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回事,现在都没有动静。
李惜听得李妈妈与万氏私下里嘀嘀咕咕,她却是暗暗高兴。
忘了才好呢,最好是再记不起来。
可万氏却还是叫李惜自己先做了鞋垫子,先准备着。
李惜违拗不过,只得敷衍着有一针,没一针地做着。
前世一人孀居,一应事物都是自己经手。
只是皆是素衣,也没有心思去做,能简单就尽量简单。
但绣个鞋垫子自然不在话下。
她现在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林家之前明明一幅上赶着的态度,怎么一转身就不闻不问了。
男家得送布料上门,并且越早送表示越喜欢女方。林家怎会不知道这个规矩,前世林家有女定亲,她见婆母操办过。
难道说,反悔了?
李惜拈了针,看着窗外:阳光真好啊!她有多久没出去耍了?为了这该死的鞋垫子。
眼见万氏的脸阴晴不定,却又在自己面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李惜配合地不问一句,一边不动声色地愉懒,那鞋垫子就一直是半成品的样子。
到了端午前一日,万氏终于死心。
她过来一瞧,就吩咐叶子:帮你家小姐把这个赶一赶,明日托人送去林家。
李惜本想说二句什么,见万氏瞪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就转身走了。
她吐了吐舌头,万氏不开心,她这回开口,不是上赶着找骂么?
万氏一走,李惜就露了笑容,对叶子说:“唔,在那里,差不多就行了。”
叶子小心答应着。
李惜欢喜地掀了那桌上的墨盒,开始研起墨来。
得,今儿可以画一回画了。
万氏估计一时,不,今日是不会再过来了。
万氏心里正郁闷着呢!
屋里寂静,李惜和叶子各干各的
掌灯时分,天上飘起了雨,开始细细密密,后逐渐增大。
镇子上的人都早早关了门,窝在家里。
一时,整个镇子只闻淅淅沥沥的雨声,夜幕下的街道悄然无声。
天黑透了的时分,一辆乌篷马车悄然停在李家门前。
有人叩响了门环,李茂典忙叫人迎了进来。
万氏也惊起,一迭声地吩咐下人去烧水,在上房厅堂招待忽然到来的林家父子。
早有丫鬟报给了李惜。
听说林平安竟也来了,李惜忙忙地起身。
她已洗漱完,正窝在床上看叶子和花儿两人打香囊上的络子。
“去瞧瞧!悄悄儿地。”
李惜一边穿衣一边吩咐。
这林家大半夜的来这天池镇做什么?要知道,这雨可是天一擦黑就下了,算算脚程,这林家起身的时候,那边应该已经落了雨。
这么积极,漏夜前来不会是来退亲的吧?
她的脑子瞬间转过这个念头。
不行,她得去瞧瞧。
花儿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李惜自己撑着油纸伞,跟在后面,两人摸着上了长廊。
时已戍时,府里大多人都已安睡。
四下安静,只有雨声打在两旁的桂花树丛中,沙沙响。
上房屋檐下两盏灯笼高挑,雨夜中昏黄的灯光晃动着,在红色的隔扇窗下晕出圈圈光来。
中间两扇雕花木门紧紧闭着,隐隐可见里头的光亮。
花儿悄声:“小姐,咱回吧!”
她回头,看着李惜。
都关了门,可见是有事要相商。
“嘘!”
李惜轻摆手,她好奇心大盛。
见那边窗户开着,轻声走过去,踮了脚,扒了窗棂努力向里头张望。
烛火摇曳下,空旷的厅堂里站着五个人。
林家父子,还有一个灰色麻衫的人,正背对着站在那里。
林老爷转身,一改向来笑嘻嘻的样子,虎着脸。
看着神情颇有些激愤。
身后站着两个人。
林平安?
还有一个灰衣老者。
李惜注意力全在林平安身上,因远,看不清脸部。她极力眯了眼睛。
万氏与李茂典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茂典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好拿这假画唬弄人呢?亏得咱们还是”
林老爷屈了一根手指,轻点着李茂典面前的茶几。
一幅画卷滑落在桌上,一边散开。
是那幅美人图。
李茂典和万氏两人面面相觑。
这林瑞凊一进门,话没说两句,茶也不喝,就拿着画卷,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
万氏看看林老爷,走上前,双手托了画,仔细地查看了一番。
心下有些诧异。
这幅画确实不是原先那幅。
那幅画,她记得清楚,不是绘在纸上。
只是,这画却又是画得一般无二。
她摩挲着画,一时发愣。
看看面带愠怒的林老爷,又摇头。
这画既然已经送给了林家,就是林家的了,就没有道理再去找人仿制一幅来。
没有这个必要。
她愣在那里,见大家都盯着她,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提高了那画:“这画有哪里不妥么?林老爷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她看着林老爷,一双眼睛细细地瞧着林老爷,有着探究。
这画一直压在她的箱底,因是自家祖传之物,这外人应是没有见过,这林老爷口口声声地说这画有问题,她不免多心。
是以,她下意识否认了。
林老爷心下一怔,见万氏一脸的笃定。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微微侧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个人,回身:“假的就是假的,哪里不对,夫人还用在下指出来么?你这个,咳!”
他看着那画,再次强调,这回声音就提高了不少。
扒在窗棂上李惜注视着屋内的人,好笑之余不免震惊。
这幅画本就是李家给林家的定亲信物。
自古信物本就是一个凭证而已,无关贵贱。就算对方送的是一块破布,也是珍藏着。
可现在林家漏夜上门,口口声声地纠缠说这是给的赝品。
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看来,还真是被她给猜对事。
林家就是冲着这幅画来的。
她重新把视线投向父亲,看李茂典如何应对。
一声响起,不是李茂典,而是那个灰衣人。
他的声音嘶哑,就像拉锯子,极其难听。
李惜摇晃了一下脑袋。
“原画在哪里?”
他向前一步,抬手制止林老爷的话,直截了当。
李茂典吃惊地,与万氏对视了一眼,脸上明显有了怒气。
他强自压抑情绪,不理会那个莫名其妙的灰衣人:“林瑞清,你今日来就是为这事么?那我只一句话,没有。现在夜已深,早些歇息。”
他端起了茶杯,摆出送客的姿势。
这是谈崩了。
一向儒雅的李茂典生气了。
连万氏脸上也是一脸不爽。
真是岂有此理。
李惜却是盯着屋内的林老爷,见他并不动。
她心内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010后悔
这太不合常理了。
上门向人逼问东西,明知道会被拒,会惹怒主人家,还是来了。
李惜盯着林老爷,见他脸上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李茂典的话而受到影响。
他清了清喉咙,再次开口:“茂典兄,话不能这样说的,我这也是为你好……”
林瑞清的声音时大时小,李惜努力倾了耳朵,想听得再仔细些。
“呵呵呵!”
忽然有笑声响起。
声音低沉,犹如利器划过硬物,尖锐刺耳。
林老爷住了嘴,看向灰衣人。
灰衣人转过身来,抬高了脸。
枯白的脸,没有任何动作,连嘴角都不曾弯起,笑声却是绵延不断,回荡在屋内,李惜难受得掏了掏耳朵。
屋内的人都瞧着他,尤其是李茂典夫妻,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万氏情不自禁捂住了耳朵,李茂典抓住妻子的手,握紧,沉声:“你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笑声戛然而止
四周陡然静了下来。
李惜使劲甩了甩头,重新抬头瞧去,以为花了眼。
四下原本开着的窗无风自动,正缓缓地合上
李惜手指抠在窗棂上,指甲滑过,红色的窗棂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指甲印。
她呆呆地瞧着面前的窗忽地一下合了上去。
把屋里面的景象隔绝了开来。
她惶然转头四顾。
雨依旧下,不断落下的雨滴落到屋檐下,溅起朵朵水花,雨很大
却没有一丝声响。
四周静得诡异,周遭仿佛一下远去,天际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人的喘气声。
李惜大惊,从窗台上溜了下来,就向门那里跑去。
却是怎么都推不开。
她急回头,想叫花儿帮忙,却是发现花儿靠在那边廊柱下,似乎睡着了,手里提着的灯笼依旧在燃烧。
她心脏咚咚跳着,惊慌之下,跪趴在地上,从门缝里瞧过去。
屋内,只剩灰衣人依旧站在那里。
林老爷他们或靠或坐,和花儿一样,似乎也睡过去了。
灰衣人张开双臂,麻布长衫展开,就像一只蝙蝠。
那幅画就颤巍巍地飘起来,越过头顶,凭空停在那里,晃悠悠。
李惜倒抽一口冷气,她下意识地就想往回跑。
她要去拿那幅画,现在就去。
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这灰衣人不是普通人。
先前的疑团这一刻都有了解:林家今日来是有备而来,为的就是这幅画。
他们带来了这个妖人。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李惜不知道,她不敢想,也不敢赌。
去把那幅画拿来。
把画给他们。
她只这一个念头。
然而,她惊恐地发现,她忽然也动不了了。
她张口,想叫,想让里头的人听见。
那幅画在她那里。
给他们就是,放过她的爹娘。
她只想说这句话。
可是,嘴巴就像被粘住了似地,再也睁不开。
她同林老爷他们一样,只是她没有昏过去。
她现在唯一能动就是眼睛。
她瞧见万氏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向灰衣人移过去,衣袖垂在两侧,一动不动。
灰衣人枯瘦的手,张开成爪状,他的衣袖全部都扬了起来,飘飘扬扬,飘到了万氏的头顶。
顿住不动。
伸开的五指陡然冒出了白光。
“不!”
李惜大喊,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万氏的脸瞬间扭曲,鼻子五官都移了位,跳动不止,眼睛渐渐地鼓突了出来,又收了回去,又突起,回去,如此反复,几欲跳出眼眶。
李惜大口地喘着气,眼泪鼻涕横流。
她身子僵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整张脸贴在门框上。
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偏偏眼明耳清。
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万氏脸上的痛苦,她瞧得一清二楚。
这一刻,她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是自己,都怪自己。
好好地换什么画?他们要那幅画,就给他们好了。
寡妇就寡妇,大不了再来一次。
好歹,父母亲还活着。
如今这样,如今这样
她牙龇目裂。
现在整个李家,恐怕除了那个灰衣人,全都成了泥塑木雕。
她碰上了妖物!这灰衣人不是普通的人,是个妖物。是个专挖人心肝,取人性命的妖物……
她早该收手的。
她要说话,她要说,那幅画在她那里,只求他们放了她的父母,他们是无辜的。
急怒之下,心脏一阵紧缩,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屋子里白光渐渐暗去,万氏的脸重又归于平静。
老者蓦地收回手,万氏整个人如泥般瘫软在地上。
林平安睁开眼睛,看看地上的万氏,忐忑出声:“师父?”
灰衣人却是定定地瞧着地上的万氏,一脸失望。
这万氏竟然真的不知道,被人掉了包?是有人先下手为强?
他重新把那幅画抓在手,翻转。
据记载,这画应该是画在一张兽皮上才对,而不是画在纸上。
看来,自己此番是白忙了一场。
他手一挥,地上的人醒了过来。
“你是谁?”
李茂典咳嗽了一声,撑起半边酸麻的身子,看到地上的万氏,惊骇不已。
老者突伸手,他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吸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就靠了过去。
灰衣人手一张,欲向李茂典头上罩去。
“爹!”
李惜醒了过来,情急之下,终于喊出了声。
灰衣老者转头,看了一眼,门开处,一个小姑娘一脸惊悚地跪在那里,浑身发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女孩的眼睛又圆又大,没有慌张,只有悔意,抑或是恨意?
他有些意外。
在他的重压之下,这个女孩竟然没有晕过去,还能出声。
他缓缓收了手。
李惜浑身一轻,抬脚就跑,脚下踉跄,几步冲到了面前。
“爹!”
她张开手,流下泪来。
李茂典整个人飞起,撞在硕大的柱子上,偏又是没有一丝声响,缓缓落下,软了下去。
“放过我爹!画给你们。”
李惜满脸泪,她对那个灰衣人吼道。
林平安蓦地抬头,看向李惜。
灰衣人盯着李惜,上前一步。
“惜儿!”
李茂典艰难抬头:“画不要了,给他们就是。”
他的目光发直,紧紧盯着李惜,亮得灼人。
李惜愣住。
李茂典气喘吁吁:“画就在这儿,是他们自己不要。真是岂有此理”他咳了一声,身子软了下去,却伸手扯住了李惜的衣袖,死死地拉着。
李惜扑地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李茂典眼睛里浓浓的担心。
她心一酸,脑袋抵在李茂典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灰衣人一挥袍袖,就往外走去。
脚步缓慢,似是苍老了不少。
林平安蹲下身子,抱起地上的林老爷,小小的身躯,竟然轻松地抓起了百来斤重的林老爷,临到了门口,又看了一眼趴在李茂典身上痛哭的李惜,略顿了一顿,转头跟了出去。
“师父!”
他追了上去。
师父此番竟不惜动用搜魂**,身子更加弱了。
他有些担心,看着他佝偻的厉害的背,心下打鼓。
屋子里,李惜颤抖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她连滚带爬地。
“娘。”
她抱住了万氏。
万氏头歪在一侧,两眼呆愣愣地瞧着她,没有任何表情,摇晃得猛了,嘴角边缓缓流下涎水,身子不时抽搐一下,眼看要不行了。
“娘!”
她大恸。
“爹!”
李茂典粗喘着气,她忙跑过去。
被李茂典一把抓住。
李茂典的面孔雪白。
“惜儿!”
李惜惊恐地看着李茂典腋下的那个大洞,正在慢慢变大。
“爹!”
她痛极,嚎啕大哭,抱住李茂典。
耳朵轰隆隆地。
“都怪我,是我换了那幅画。我该死!”
李惜痛苦流涕,对父亲说。
李茂典的眼睛闪了一下,又黯淡下去。
他想笑一笑,伸出手,却是抓了个空。
“惜儿!”
“惜儿,不要胡说,快走”
他手下一紧。
李惜忽然挣扎起身,向外跑去,她要去找那幅画,去求灰衣人,让他救活李茂典,他肯定能的。
爹不让她说,怕她像万氏一样,怕她会死
她不怕,她要救她们。
她快速跑到院子里,夜色下已没有人。
“林平乐!”
她大吼。
方才那个人是林平乐,她不用分辨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林平乐。
她嘶声叫着,声音响彻夜空,却是回想,嗡嗡地。
仿佛整个庄子只有她一人。
她猛地回头。
起了大火。
李惜眼看火光熊熊,越烧越旺,红了半边天,噼啪作响,外边却是没有人来救火。
她惶惶转头,火光中,她看到了灰衣人,正越走越远,后面跟着林平乐,恍惚间,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
正房轰然倒塌。
她刚从那里出来
这漫天的火光,似乎对天池镇并没有影响。
人们依旧在沉睡中,连狗吠声都不曾有。
李家失火,直到凌晨才被人发觉,官府来查,发现李家已经烧成了白地。
查不出原因。
因为李家已经没人了。
所有的人都死了,连守门的狗也烧得只剩骨头碴子。
011去太原
一场暴雨正哗哗地下着,漫天的雨柱倾注而下,浇得人睁不开眼。
山脚下,溪水暴涨,平日清澈的溪流此时是黄流滚滚,一股又一股的泥石流正顺着山涧呼啸而下,不时夹杂着树根石块撞在两旁裸落的山石上,略停一停又往下去了。
一个人正猫在一块岩石下,蜷着身子,闭着眼。
雨水不断从岩缝里溅进来。
良久,李惜用手捋了一把脸,甩掉满手的泥浆水,睁眼望了一下,但见重重叠叠的山峦,在雨雾中更加昏暗一片,当下暗暗叫苦:这是哪里?
她挪了挪,缩到了更狭小的岩缝里,看着仍旧下个不停的大雨发愁。
忽然,胸前一拱,原本平展的胸前突然凸了起来。
她吓一大跳,紧张盯着,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动。
什么东西?
她这才打了一个盹儿
衣襟被顶开,一个灰溜溜的脑袋探了出来,尖尖的嘴,呲了一下牙。
“啊!老鼠!”
她飞快揪出了这只丑陋的老鼠,嫌弃地一把甩出老远。
双手快速地抽出了胸前的那个袋子,已经湿透。
她忙抽出里头的画,急急打开一个角,呼了一大口气。
那晚,她找出了它,看着烈焰滚滚的正房,使劲撕扯,却是用尽了力气,也撕不开。
一把丢到火中
大火包过来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烧吧!一了百了,死了就能看到爹娘了。”
直到灼热的火浪渐渐逼近,她的头发丝嗞嗞地卷着,脸灼得生疼,特别是眼睛,睫毛也烧了起来吧?
原来死竟是这么痛苦……
勉力睁开眼,模糊不清中,前方有一块空地。
任四周烈焰吞吐,只是近身不得,那里躺着那卷画,她丢进去的。
她仰天长啸一声,冲进了火海,一把捡起了那幅画,披在头上冲了出去
太原万家。
包画的绢帛上有一处落款。
万氏的祖先原是太原。
她要去太原,查找这幅画的来历。
这画不怕火也不怕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呼了一口气,卷好,重新又塞了回去。
往后一仰,索性坐到了地上。
她一路走来,今日已是第几日了?她也记不清了。
太原真远,她不断问路,不断绕路。
她前世就没有出过远门,只知道天池镇以及林家那个小院子。
这不,竟走到了这深山老岭中,也不知什么鬼地方。
雨声渐小,她挽了湿透的裤脚管,往外摸去。
一阵“吱吱”声响起,叫得尖锐。
她转头。
两丈外,一块褐色的山岩上,正紧紧攀着一只灰鼠,弓着身子,浑身淌水,灰黑的毛紧紧贴着身子,翻滚的污水不断冲刷着它栖身的石壁,几番要冲了它下来。
它往上爬一爬,一阵浪花拍过来,它差点溜下去。
李惜看了一眼,转身:天快黑了,得赶紧离开这里,先找个山洞躲一躲。
不然,随便出只狼崽子来也能叼了她去。
她甩甩头,辨别了一下方向。
“吱吱!”
叫声更响了。
第二日。
艳阳高照。
山脚下,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像一条缎带飘向远方。
李惜吃力地掀了眼皮,入目是一片白色的沙石滩,她翻了一个身,重新又爬进水里,找了一个浅滩,开始清洗了起来。
总算是脚踏实地了。
她弯着腰,继续清洗。
“吱吱!”
一只老鼠从她腰间蹿出,落到一块石头上,也甩了甩尾巴洗了起来。
她看了看它,继续清洗着长发上的泥块,纠结在一起,都打成了结。她五指成梳,费劲地梳理着。
太阳**辣地照着,她洗了好半日,背上发烫,才整理得差不多了。站在一块大石上踮脚望去,一片白晃晃的沙石滩外,远处有隐隐的房屋。
这是到了山脚下!
她松一口气,抬脚向村庄处走去,走了两步,停住,一只老鼠正顺着乱石飞快地蹿了过来。
她伸出手,倒提了它的尾巴,一把塞进了提着的小包袱。
好吧!
要不是昨日她善心大发,见它差点被水淹死,她也不会去捞它,结果重新又跌进了水里,一路被冲到了这个地方。
这也算是一条下山的捷径么?
李惜默默地在心里自嘲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正从包袱里伸了脑袋,东张西望的那只丑陋的灰鼠。
是丑。
灰不溜秋地,除了毛还光滑,那两只眼睛黑豆子般,贼溜溜地乱转。
这就是一只普通的老鼠,这种老鼠,满山都是。
只是不知道,它为何要跟着她,赶都赶不走。
李惜一掌拍过去,小老鼠机灵地缩了回去。
“我们是要去村子里,收回你的尖嘴,否则他们把你踩死,我可救不了你。”
李惜还是吩咐道。
见它果然不再探出头来,李惜满意:听得懂!
一路行来,旅途寂寞,权当是解闷。
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带着一只老鼠做什么?
“唉,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没有东西给你吃的,我自己都要饿死了。”
李惜跨上了河滩,看看远处的村子,无聊地和它说着话。
见小老鼠不动,她就伸了两指拎了耳朵揪了起来,晃啊晃的。
凌空撑着四肢,两只眼晴乌溜溜瞪着自己,竟有怒气闪过。
李惜一愣,仔细一看,还真有。
“啪!”
她一激灵,手一松,老鼠直直地跌在了地上,很快翻了一个身,不动,拿眼睛溜着她。
李惜拍拍手,转身走了,那只小老鼠呆了一会,也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爬去。
一人一鼠各自分开。
李惜抬头望望远处的村子,隐隐有狗吠声传来,她精神一振。
一条半大的土狗从沙石滩上奔过来。
“吱”地一声,小老鼠飞快地蹿了过来,顺着她的裤腿往上爬,就要蹿进她怀里。
却是被一只手给挡住:“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李惜不让它再进去。
它不怀善意,方才那眼神。虽然说是一只老鼠,可是,她就是看懂了。
再说,她本不想带一只老鼠到处走。
看着捂在包袱口的那只白生生的,被水泡得有些泛白的小手,小老鼠再不犹豫,张嘴一口咬了下去,小小的眼珠子是强烈的不甘,以及悲怆!
“啊!”
死老鼠,你敢咬我!
李惜一痛,急甩,见虎口上两个深深的牙印,已经渗出血来。
012契约
她跳着脚,急急地寻水去洗。
“死老鼠,臭老鼠!”
她碎碎念。
脑子里忽感到一阵怒气,很大,不是她自己的。
她一愣。
“你这死丫头,便宜你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又是一声,在脑中响起,凉凉地,似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李惜低头,诧异地看着已经落到地上的老鼠。
她举着手,看着它:“是你在说话?”
“哼!”
小老鼠矜持地仰着头。
“你干嘛咬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意识到小老鼠能沟通,李惜吃惊之下,反而平静了下来。
“你是老鼠精?”
“不是!”
“你会说话!”
“我们签了契约,自然能对话!”
“契约?”
“
自李家父母身死后,李惜一直在疑惑一件事:这不是个普通的世界。
经过小老鼠这一番解释之后,她大概有点明白了。
这是一个有修真者的世界。
有修真者,自然就有灵兽。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凡人和修真者,一生只能签订一只灵兽,是以,都是千挑万选的,寻那资质好的,能帮助自己的。
可是,她现在被眼前这只小老鼠给认了主了!
“你有什么能力?”
她抓住重点。
眼睛盯着面前灰色的脑袋,心中升起一片希望。
一片沉默
啊啊啊!
一只连狗都害怕的小老鼠,一只掉到水里要她捞的小老鼠!
她一把揪起了它,这回它没有躲。
她气呼呼,想甩出去,抡了半圈,又顿住:不会摔死吧?
据它说,灵兽与主人惜惜相关,一旦受损,主人也会损伤修为。
她没有修为可损,那么会直接受伤么?
她慢慢松开了手。
“怎么解除?”
她直接了当。
小老鼠落到了石堆里,翻了一个滚不见了。
她弯了身子,很快就揪着它的尾巴,一把提了出来,使劲抖了一抖。
就见小老鼠翻着白眼,似乎就要背过气去。
“你别装。”
太阳西斜。
李惜甩着膀子,走在田间。
“那个,我最后再问一遍,听着,不许点头摇头,回答我,咱们的契约真的不能解除么?”
李惜锲而不舍地绕回到这个话题。
背囊里,那只老鼠正有气无力地趴在那里,细细的尾巴软软地垂着。
李惜丝毫不心软。
她不能随随便便跟一只普通的老鼠签了契约,那样太亏了。
怎么说,目前这情况看来,她正急需一只强大的灵兽,能帮助她,再不济,也不至于拉后腿。
反正不应该是这只老鼠。
沉默,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不时响起。
李惜以为它依旧不会回答她。
意念对话太耗它的精神力,这是它说的。
乍听这话,李惜咬牙切齿:“你连对话都嫌弃吃力,那你告诉我,你能做什么?”
“我受伤了,恢复了就好了。”
“受伤?”
她顾不得追究它话的真假,一喜:“那你恢复了,有什么本事?”
沉默半晌:“不清楚!”
“你”
李惜忍住骂人的冲动,不,骂鼠的冲动。
她就不该心存幻想。
想到这里,她用力呼了一口气,伸手去摸它的尾巴,准确地一把揪住:“必须回答我,否则我”
她作了个倒吊的手势。
“除非我们有一方死了,契约自动解除!”
脑中的声音虽微弱,但却清晰。
李惜噎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田埂上,哀嚎一声,捧住脑袋。
好一会,她缓缓抬起头,昏黄的阳光下,一只灰色的老鼠正蹲在脚下,静静地看着她,浑身的毛耸起,乱糟糟的。
“走吧!”
她恨恨地,一把拎了小老鼠的尾巴,倒提着使劲摁进了包袱。
没办法,在确认了最终结果,知道已无法更改的事实后,李惜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并且要好好保护它,不受损伤:因为这只老鼠已经不止一次暗示她,如果一方受伤,那她这个主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皱了脸,望望天,决定,以后,就让它呆在包袱里,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她按了按胸前的画,呼了一口气,往前走。
包袱里的小老鼠缩着脑袋,好像是睡过去了
它一天到晚都睡不够似地。
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偶尔与她对上几句话,也是能省一句是一句。
阳光渐渐移过树梢,不断拉长的身影与那些树木叠在一起。
就像李惜此时的心情,拔凉拔凉的。
炊烟四起,蜿蜒的土路边,李惜拦下一个老妇人问路:“婆婆,到官城怎么走?”
老妇人眯眼打量着这个女孩:约莫十来岁,一身花布衣,头发简单扎了两束麻花辫。
她好心地:“闺女,你是谁家的女儿?官城,可远嘞。阿婆我都没有去过。你要坐牛车去。”她好心地指了路。
李惜谢过,她哪里有钱?
李家被烧成了一块白地。
浑身上下除了一身那日从人家竹竿上顺来的花布大衫外,哪里有一个铜板?对,还有一只老鼠,假如这只老鼠也勉强可以算是财产的话。
她继续赶路,这天渐渐地黑下来,她得尽快找一个土地庙过一夜,不然,这说不好又要在野外猫一晚上了。
等她到了村头一座破棚子里的时候,方才还经过的那个高高竖立的木头架子,已经是看不清了,与身后黑色天空溶为一体。
她站在门口,探了一探,确定无人。这才抬脚向里头走进去。
门倒是完好,除了门板上沾着一些青苔之外,推去也厚实。
她快速放下了胳肢窝夹着的一束稻草,就地铺开,这才一屁股坐在上面,伸直腿,背后靠着坚实的土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慢慢地摸了摸那个包袱,就安心地眯上了眼睛。
一只老鼠慢慢溜了出来,跳到稻草上,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这是他们说好的,晚上,它得出来守夜。
“这也就是你唯一的用处了。老鼠不是都是晚上出来的么?”
李惜说。
她不敢去人家中投宿,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拐了去。这具身体也有十岁了,正是好发卖的年纪。
虽说以她的智商,不至于被人骗了,但要是动起粗来,她可毫无招架之力。
不然,这一路上,她也不会尽往那偏远的大山中去钻了。
013两个偷儿
说到此,她不免又把这只老鼠在心里顺带怨上几句:人家能收只灵兽,自是天上掉馅饼,这是有了帮手。怎么说,一只灵兽,对上几个凡人自是绰绰有余。
可是
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她合着眼睛,一动不动。眼眶下明显有着青黑。
这几日,她一直睡不安稳,常在梦中惊醒:万氏,还有爹爹李茂典,时不时会冒出来。她一脸是泪,依旧是独自一人。
可是,对方是谁,她一无所知。
她在林家守了几日几夜,没有一点收获。
林平乐和那个灰衣人都消失了。
据林家下人说,二少爷外出,落了山崖。
与前世一样,只是这回是林平乐。
李惜愤怒又无奈:明明知道林家在说谎,可现在的她无能为力。
小老鼠静静地趴在旁边,四下看了一会,慢慢地溜到了李惜的胸前,感觉到那隔着衣襟传出来的舒服的气息,团着不动了。
外边,月亮慢慢升起,四下的景物影影绰绰有了模糊的轮廓。这座破棚子就在路边,一条土路贯穿,一直延伸向远方那片野林子尽头,再过去,又是整片的田野,冷冷地泛着光。
远远地,有两个人影出现在路上,一路向破庙这里摸过来。
这里远离村子,除了枝头偶尔几声夜鸟叫外,再无旁的声音。
两个人走得有些急,凌乱的脚步声,显得尤其清晰。
李惜早在小老鼠爬上她的手背,就睁开了眼睛,她一把抓起它。
猫腰,悄悄起身,屋里空旷,实在是没有地方可藏
脚步声停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人先探头进来,见无人,才回身招呼同伴,两个人借着月光,摸索着进来。
“快,坐下歇歇!”
一人刚打了火折子,就被另外一个劈手夺过,低声:“你想把人都招来么?”
又回身瞧了瞧虚掩的板门,正对着那条土路,月亮升上来了,看得清楚。除了几棵柳树,就是白亮亮的路面。
两人在墙角的稻草堆上一屁股坐下。
“快瞧瞧,都有些什么?”
一个青黑色的布袋子被扒开,月光下,似乎是一些罐子之类的东西。
“果然是好东西。”
一个欣喜地说。
“我说,咱们这拿了这些个东西,会不会遭这可是人家刚摆上的,听说那地方的器物,容易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一个哆嗦着声音问道。
静默了一会,另一个就不耐烦地:“行了,想那么多作什么?这唐家不是大家么?会在乎这点东西?再说,咱们只是个捡漏的,大头的人家都拿了,咱怕什么,没见都去追正主了?”
先前说话的那个也就不作声了,偷都偷了,他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也确实,当时唐家人都一窝蜂去追赶那几个人去了,他们只是跟在人家后边顺便捡些现成的而已。
两人闷头继续翻着,不时惊叹一声,月色下,那些东西制作精美,不乏金银器。两人的身影被拉长拖在泥地上,一动一动的。
李惜看着面前粗黑的柱子上四只手,正张牙舞爪地,一张一张地,有种莫名的诡异。
她缩紧了肩膀,上方这张破席子上头堆了不少破木板,稻草之类的,要不是晚上,她还真躲不住。
中间地上摊开一小堆东西,两人正一一地往外掏东西,筛选着。
听着不时的嘀咕声,知道这是两个偷儿,好像是乘乱摸进去那什么唐家,顺手牵羊偷了这些东西,看样子,这家是大家,不然,这些东西岂能就那么随便摆在外面?看着是一些祭祀的器皿,其中一个上头还插着香。
这还真是不忌讳。
李惜看着他们把香炉里的灰倒出来,在地上使劲磕了磕。
她更加缩紧了肩膀,呼吸也轻缓了起来。
掌中忽一动,小山一按,一个灰扑扑的脑袋从指缝间就探出了头,急不可待地要钻出来。
李惜一把没有抓住,它已经跳了出去,很快蹿到了那两人身后。
听到声响,一人急回身,月光下,一张青白的脸,显见是吓得不清。
待看清是一只老鼠,就悻悻地转头。
一跺脚,见老鼠纹丝不动。
他“咦”了一声,弯腰,手里已经攥了一块石头。
李惜瞪圆了眼睛,心里咒骂:“真蠢,快点跑呀。”
眼见得另外一个也抬起脚来,她着急,万一被抓了一脚踩死,她可不得要跟着倒霉?
静立的老鼠忽然就动了,不偏不倚,直接就奔着两人脚下蹿了过去,两人吓了一跳,忙后退,匆忙间,撞翻了那袋子,堆在里头的东西就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地。
小老鼠从中间飞快地跳了过去。
两人骂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来。
很快重新装好,扎紧了袋子,仍旧是先前那个人,探头看看外面的月色,招呼一声,两人扛着那个袋子,走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消失。
李惜才悄悄地爬了出来。探出头,四下寂静。
她一把抓起脚下的老鼠,拎到眼前:“你作死啊?跑出去干什么?啊?”
她低吼。
真是不省事。
小老鼠弓着身子,后腿蜷缩着
她眯眼,拎近了。
两根手指一抠。
“骨碌碌”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是一枚珠子,约莫指肚大,黑乎乎地,看着似铁,入手却是轻飘飘的。
“哪来的?”
李惜举着问。
小老鼠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爪子重新撑开,一脸无辜。
她翻转了一会,忽然想到方才那两人的话,心下不免嗝应,她扬手:“你什么东西都往我这里拖,你也不忌讳?”
珠子画了一道弧线,轻轻落到地上,蹦跳着滚远了。
“吱吱!”小老鼠开始扭动着,她松手,见它落到地上打了一个滚,飞快地追着去了。
李惜“噫”了一声,不再理会它,还有一会天亮,得眯一下眼,这一通闹腾,明日还要赶路。
她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摸索着靠在稻草上,喃喃地:“我要睡觉了,你守夜。”
她很快就眯着眼睛,睡过去了。
一旁,唏唏索索,那只老鼠正奋力地在那破木板下蹿进蹿出,到处翻找。
014万家
早起,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李惜已经走在了山道上。蜿蜒的山道,两旁是丛生的树枝,清晨的露水沾湿了她的衣裤,她浑然不觉,依旧大步迈着步子,往前走。
还有一日的路程,翻过这座山,就快要到了。
官城太原,是万家本族所在地。
她捋了捋额发,眯眼四望,见草叶繁茂,正值夏日,郁郁葱葱的树木纠缠在一起,很是厚实,原本的小路也被遮得愈发狭窄。
林子静谧,枝头有那长着红色羽毛的不知名的小鸟不时飞过,小山心情好转几分。
这古代的林子就是空气新鲜,就是好。
她这几月,着实领略到了这原汁原味的世界的不同,也彻底颠覆了她的人生观、世界观。
她摸了摸怀里的画,继续往上爬。
万家本家。
她只能先到那里去,看看能否找到线索,顺便,求得庇佑。
当务之急,她得先活下来。
对手太强。
她毫无还手之力。
她站在林家熟悉的院墙外,掌头攥出了青筋,也没有扣响那道门。
实力,任何时候,实力最为重要。
肩膀上的包袱里,探出一个尖尖的脑袋,眯着眼睛,脖子系着一截子蓝色的细绳。
李惜拆了自己的一条发带,捻了一条细细的绳子,把那颗珠子穿了起来,系在了它的脖子上。
她昨晚把它给扔了,这货又把它给找了回来,一直搂着不放。
看它那抱着珠子,别扭的样子,李惜也不由心下嘀咕。
她反反复复又瞧了一会,捏着珠子问:“你告诉我是什么好东西,我就还给你,不然”
她作势又要扔。
她眼角余光扫着它。
可是小老鼠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她,又瞧瞧她手中那颗珠子,一幅呆萌样。
她噎了一下,好吧!
谁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懂,她不强迫。
她把珠子直接挂在了小老鼠脖子上,并紧紧打了个结。
天天戴着吧!
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不厚道地想。
午后。
她站在门口,看着砌得高高的围墙,两扇大门上的铜环闪闪发亮。
这地方并不难找,半山腰上就这一处庄子。
看着头上斗大的万字,李惜不再犹豫,抬手敲门,很快有人开了门,一个穿着青色短衫的家丁探出了头,见了她一愣:“你是?”
李惜仰起了脸:“我找万家家主”
李惜被直接带到了一间屋子,屋子很宽敞,站着三个男子,齐齐看着她。
李惜瞧着三个男子,俱穿着长袍,一个青衣,两个白衣,都很年轻,其中一个大约只有十**岁的关紧,正笑嘻嘻地瞅着自己。
李惜揣摸着,不知哪个才是万家家主?
“爹!”
那个白衣青年忽转身,对中间那个男子唤道。
李惜惊奇:这么年轻的爹?这个青年叫他爹?
当中的白衣男子,白面无须,看面貌也就三十岁不到。背着手站在那里。
俊秀的面上看不出表情。
“万老爷!”
李惜忙行礼。
“你是万家哪一支的?来此有何事?”
白衣男子看着李惜,声音浑厚。
李惜上前两步,走近。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幅画,简单说明来意。
男子摊开手掌,李惜双手举着,就要递过去,手中的画就自动飞了起来,横在男子前方,缓缓展开。
李惜听着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来不及惊讶,只是竖起了耳朵。
画卷自行在三人之间缓缓移动,他们轮流看着,没有说话。
李惜耐心等着,心下却是升起了希望。
“老二,你看?”
白衣男子转向那个一直未吭声的青衣男子。
李惜也看向他。
他摸着画卷,头上的青色布巾覆在乌黑的发上,闻听,转过脸来。
看着李惜:“这画,我一时也看不出来什么,是不是万家之物,也不能断定。只是,这画画的皮子倒是真难得,竟然可以在这皮子上作画,且画得如此精细,倒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