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子说完,手一抬,画卷重又卷了起来,落到他手中。他把画递给了白衣男子,站到一边。
“唔!”白衣男子点头,转身。
“你从江夏来,那该是清远那一支了。”
“过来!”
白衣男子招手,声音温和。
一只手缓缓地覆上发顶,李惜莫名一颤,她想起了万氏。
她僵着身子,盯着头顶上方的衣袖子,瞥见袖袋上头绣着的是云纹。
她闭上了眼睛
没有想像当中的难受,只是有些晕乎乎的。
头顶一松,她站在那里,后背却是出了一层子薄汗。
她低着头,态度更加恭谨,耳朵却是竖起,捕捉着四下动静。
白衣男子转身,对一旁的那个青年说:“送她下山吧!”
“是!”
白衣青年瞧了一眼李惜,应声,过来拉她。
一边递了那画过来。
这是要被赶走了。
李惜瞬间明白过来,她瞧瞧几步外的那个男子,宽袍大袖,飘飘欲仙。
灰衣人,万氏,大火、眼前的这三个男子重叠起来。
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修真者!”
她牙齿一合,舌尖一阵剧痛,眼里立时逼出了泪花。
她抬脸,眼泪汪汪:“家里没人了,我走了三个月”
李惜声泪俱下地补充了爹娘的死。
屋子里安静,李惜讲的时候,没人吭声,但也没人打断她。
李惜止住泪,大大伏下身去。
额下是冰冷的青砖地,她用力抵着,感受到隐隐传来的痛感,一边留神几人反应。
有衣物唏嗦声响起,有人过来扶起了她。
是那个青衣男子,细白的面上有温和的笑容:“你回去吧。”
“我”
李惜动了动唇,有点不明白。
她想再求一求,却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把她托起,她拜不下去。
前面,白衣男子转身向屋里缓步走去,声音依旧温和,听在李惜耳朵里,却是冰寒一片:“你并无灵根,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李惜愣住。
她一肚子的话都憋在了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自己妄想了。
无灵根!
这里都是修真人士,自己没有灵根,不适合呆。
这点,她能听懂,那只老鼠似乎说过的。
“我知道了!如此,多有打扰!告辞!”
知道多说无益,她很快起身,强撑着说了这句场面话,就双手接过画卷,重新叠成四方块,塞回了怀里,
心里却是迷茫:遭了,这回真的是无处可去。没有线索不说,安身之处也没有。
方才还欢喜,竟然是个修真家族,自己或许报仇有望了。
谁知道,竟是这般情况。
李惜慢吞吞转身,往外走去,挨到了门口。
白衣男子看了方才那青年一眼,青年点头往前面去,招呼李惜跟上。
两人刚出了门,就见那边有几个人走来。
几个年青妇人,正脚步飞快,一齐跑过来,见了门口的李惜,停下,齐齐打量。
目光好奇,挑剔,丝毫不避讳。
李惜无所谓地挺了挺肩膀,就要走。
青年却是微笑:“嫂子们来了?消息很灵通啊!”
他语气随意,很是熟络。
就有女子率先发问:“重星,什么灵根?”
青年看一眼李惜,缓缓摇头。
几个女子相互看一眼,脸上有着失望,不再往里头去,齐齐让到一边。
“走吧!”
青年这才对李惜示意。
李惜牵了牵嘴角,跟了上去。
面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忽横在面前。
是一个身穿对襟绸衣的女子。
“三嫂!”
青年唤了一声。
女子口里应着,脚下却是不动,只是上下打量小山,一双眼睛秋水般,看得仔细。
她长得很美,瓜子脸,眉毛轻蹙。
那一刻,李惜竟想到了林黛玉。
她下意识地就露出一个微笑,点头示意,转头就要走。手臂一紧,女子一把拉住她,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只得开口:“夫人,你”
女子眨了眨眼睛:“你等一下。”
“老四,我去找爹。”
她快步向里头跑去,过门槛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小山。
她跑进去。
外边,李惜停住,看着停下的青年,用眼晴询问。
白衣青年依旧笑嘻嘻的,只用手示意李惜稍候。
方才要走的那几个妇人立在一旁,不时轻声说上一句。
一刻钟功夫。
“走,咱回家。”
门里重新出现那个女子,看到李惜,她脸上有着笑意,上来拉了手就走。
李惜诧异,看着那个青年。
“三嫂?”
白衣青年万重星也看向那个女子。
“三弟妹!”
一直在旁不说话的一个紫衣妇人这时终于过来,看了一眼李惜,对那女子说:“你这是?”
她对李惜笑了笑,扯了女子往一边紧走了两步:“她是一个凡人,方才老四说了。”
她低声:“你可想好了,你若是收了她,以后”
她提醒道。
女子抬手,急急打断她的话,回头向静默在一旁的李惜瞧去,眼圈发红:“她很像小静,大嫂,你瞧,她不说话的样子,也是这样的,眼睛看着脚尖。”
妇人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三弟妹是铁了心了,这哪里像了?实在要说是像,可能就是这相仿的年纪?
她不再说话,拍拍莫云霄的肩膀,转身走了。
“走吧!”
女子重新过来,牵了她的手。
015家
三夫人莫云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紧紧拉了李惜往一旁的小道去。
“以后,你就留在这里,我就是你娘,你爹爹叫万重光,对了,你叫什么?”
莫云霄柔柔地说道。
“我叫李惜。夫人,我这是留下来了?”
她有些不放心。
“是,以后你就是咱三房的孩子,你几岁了?”
莫云霄絮絮叨叨,不停地和李惜说话,意在消除李惜的生疏感。
李惜自然知道,得到确认,她有问必答,和莫云霄两人一问一答,渐渐走远。
身后呆站在那里的白衣青年挠了挠头,一转身:“二哥,怎么回事?”
刚走出来的万家老二万重俊摇头,没有说话。
李惜两人出了院子,眼前是一片缓坡,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伙子人团团围住了。
莫云霄笑了笑,招过一个丫头悄声吩咐了一声,笑着看了李惜一眼,竟自己先走了。
李惜袖着手,拉了拉身上的衣襟,浑身上下,现在也就只有一张脸还干净,这还是,她刚进镇子时,在那河边拘了河水细细地洗干净了。
一圈围着的人看着她,不错眼的,此刻眼睛里都含着笑意。
方才那个同莫云霄说话的妇人,率先开口:“三弟妹跑得倒快?也不向大伙介绍一下,这来了新人。”
“是呀,这不合规矩!”
又一个妇人笑着。
立时就有了笑声。
几个妇人边笑边问,你一言我一语,把方才莫云霄的问话差不多又问了一遍。
李惜一一回答,好在,并没有刻意刁难的。
人群中,一个孩子,看着六七岁,忽然就捏了鼻子脆声说:“姐姐身上好臭。”
李惜看着那个说话的男孩子,圆圆的脸,一头怒张的黑发,竖了两个总角,这是?
“小九!”
身旁一个女子佯怒。
“小九?”
李惜朝他挤了挤眼,转了半个身子,也借机避开了那些一直盯着她的妇人们。
虽然也是脸皮厚得很,但是被一群女子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看,李惜还是觉得有点不再在。
正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走的时候。
“大夫人,三夫人说她有点事,吩咐柳枝来先带小姐回去洗一洗。”
方才那个丫鬟挤进来,说了一声。
她瞧着方才那个紫衣妇人。
紫衣妇人,大夫人,就挥手,豪爽地:“散了吧。”
众人呼啦一下就散了。
李惜被柳枝带到了三房的院子。
一个挺大的院落,入眼就见南边种着一棵很大的桂花树,满树金色的桂花,层层叠叠,多得连叶子都似乎找不着了,她看了一会,移开目光。
早有一个老妈子跑了出来,叫了一声:“柳枝!”,就要说话,却见正屋里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来。
柳枝忙叫了声“老爷!”就把李惜轻轻往前一推。
李惜看着这个男子,猜测他的身份。
万重光站在桂花树下,看着她:“你娘呢?算了,先去洗洗吧。”
他看着面前花猫一样的李惜,轻皱眉。
眼下这个女孩子就是他们三房的孩子了。
莫云霄收了这个孩子。
李惜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正思忖着该不该叫“爹!”
“王妈,带小姐去洗一洗!”
万重光叫了一,仍旧转身往屋里去了。
王妈应声上前,手里抓着一个木瓢:“小姐,这边!”
她满脸笑容推开了东厢的门。
她领了李惜在窗前坐下,自己退了出去。
屋里一时没人。
李惜瞧了一遍屋子,很是洁净,一张床,一张长几,一个小柜子
她的目光下移,长几下两个蒲团。
她蹲下去,用手摸了摸,似乎有灰。
这屋子,看着似乎很久没人住过。
她走了一圈,仍旧坐了回去,王妈她们似乎在厨下烧水,跑进跑出。
她伸手轻轻推开了窗。
窗外就是院子,此时院内站了五六个人。
万重光也在其中。
当中一个老者,枣红的面庞,短短的髭须翘着。
“什么?”
他声音陡地响了起来,瞪着万重星,一脸的吃惊。
“百炼宗没了?你说真的?”
这声更响,李惜自然是听到了。
她竖了竖耳朵,靠近了些。
红脸老汉紧走了两步,转身。
“那个,老四,你说!”
他手指着万重星。
在万家众人焦灼的目光下,万重星,就站到了庭院的石凳上,大略说了白炼宗覆灭的事情。
末了,他补充:“我听那两个云门弟子说的,现在都传遍了,听说还有许多人上去想着捡漏,这白炼宗不是养着许多灵兽么?那两个人还特意上去瞧过,确实是,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了。别说灵兽,连只老鼠都没有。”
话音落,几人面面相觑。
没人再出声。
万重星也从石凳上下来。
院子里一时寂静得可怕。
有风吹过那树梢,是那棵桂花树,李惜瞥了一眼,转回目光,不再往外看。
眼角瞥过自己的脚尖,一双黄泥斑驳的青布鞋子,这也是路上顺来的,有点小,脚尖早顶出了多个洞,除了小指,其它几个脚趾头争先挤了出来,又勒得难受。
她摸了摸肿胀的脚指,拔了鞋子,光脚站在地板上,舒服了许多。
院子里,灶屋的门开了。
两个丫鬟,本拎着茶壶想上前泡茶,见了,一时不敢上前,柳枝拎着大铜壶,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候着。
半晌,红脸汉子先回过神来,斟酌着开口:“老四,你是说,全都死光了?那长老,掌门也全都陨落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天空,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可是他还是不放心。
百炼宗啊,云洲大陆三大宗门之一,神一样的存在,说没了就没了?
这怎么说,都有点匪夷所思。
是哪家有这么大的实力,竟然灭了百炼宗。
万家大伯,万重年满满一脸的不相信。
随着万家大伯话落,其它几人也是如此神情,万重年这话道出了他们的心声。
这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呢。
这百年间,中洲大陆一直平和,鲜有听到此类事情,各大门派也都各自维护镇守一方,相安无事。
那么大的宗门,三千弟子,在这个大陆不说是最古老的,也是有好几千年的存在吧?一直是他们这些修仙小家族仰望的存在。
李惜竖着耳朵,断断续续大致也听了个大概。
这百炼宗,似乎是这里的一个大门派,却是一夕被人给灭门了。
这是比她还惨?
“唉,他们在说百炼宗,你知道么?”
李惜小声问。
没有声音。
低头扒开包袱一瞧,灰黑的一团,团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她无趣,目光重又转回窗外。
看着老爷子他们终于转身离开的背影,李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窗外有人过来。
“小姐!”
王妈进来,看着她,声音里有着欣喜:“小姐,洗澡。”
她转头大声:“柳枝,把热水抬进来。”
外头应了声,柳枝和另一个丫鬟合力提了两大桶的热水进来。
李惜把她们都赶了出去,说是自己会洗。
门被从外面掩好,柳枝就坐在门口守着。
李惜几下脱了衣裳,半个身子都浸在热水里头,她舒服地叹一口气。
许久未洗过热水澡了。
温热的水漫过胳膊大腿,人也渐渐松散起来。
她脑子渐渐迷糊,闭上了眼
搓了许久,她舀了水,又添了一勺子热水。
看着水色混浊的木桶,她干脆起身,站在桶中,直接从一旁的大木桶里舀了一大勺子热水,从脖子上浇下去。
“呲”地一声,她轻哼了一声。
忘了桶里的热水尚没有凉,有点烫。
看着胸前那一片粉红,她忽记起什么来,迅速蹲下身子去。
良久,探出一个头,往一旁衣架子上瞧去,见那堆衣裳全堆在竹筐子里,那个小包袱也好好地放在衣服堆里,露出一个角。
她呼了一口气,赤脚走出,探手在架子上扯下衣物快速穿上。
016单灵根
这才去拿起那个包袱,手一顿,扎的那个结,不知何时已经松开,里头空空如也。
她忙四下寻找,柜子下,屏风后,全无踪迹。
她恨恨地,这只死老鼠,不知什么时候蹿了出来,不会是她脱衣的时候吧?
她感觉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虽然她现在的身体,脱光了,也没什么值得看的,可是她内里可不止十岁
她闭上眼睛,模模糊糊地感应到它就在附近。
她迈出门去,看着柳枝几个正拿着笤帚,扫把,在围截追打一只灰色的老鼠的时候,李惜忽然很是解气。
她抱着手,靠在门框上,看着它蹿上蹿下地奔逃,开始还游刃有余,后来连王妈也加入了,一手高高举着一个棒槌,一手拎了菜刀,咬牙切齿地追打,有几次险险切断那根长长的尾巴。
她这才开口:“不要追了,这是我带回来的。”
此话一出,张妈手中的菜刀一顿,差点斩到柳枝的笤帚。
她忙扔了手中东西,惊讶:“小姐?”
这只灰老鼠竟然是小姐带回来的?这要伤了,可怎么得了?
临走的时候,她再三瞅了一眼那只已跳到小姐手上的老鼠,见它脖子上套着一圈细细的绳子。
想到四老爷那只威风凛凛的金毛犬,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小姐已经回了房里,看不到了。
张妈和柳枝看了一眼,默默转身:小姐真可怜,没有灵根不说,还收了一只这么磕碜的灰老鼠!
万家是个修仙小家族,在这中洲大陆众多修仙世家当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下的位置,无他,全因家中子弟没有出色的。唯一厉害的只有一个老祖宗,就是李惜的外太爷爷,听说曾经是筑基后期的修士,有望冲击金丹,也是百炼宗二长老的亲传弟子,二十岁筑基,四十筑基后期,只是一次出任务中,伤了根本。这位太爷爷就下山了。回到万家,专心培养万家子孙,意图从中挑出合适的子孙,送回宗门再行修炼,再续万家辉煌。
可惜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出过如老祖这样出色的修士。
万家除了这位老祖宗,现在成就最高的是老爷子,万正亮,三十岁不到筑基,却是一直停留在筑基初期,就是那日李惜见到的的那个看着很年轻的白衣人。再就是万重星,万家四子,李惜的四叔,炼气9级,万家老大万重年炼气7级一句话,除了老爷子和老祖宗两人,其余的子孙,能修仙的,现在都停留在炼气期,无一突破。
对于一个修仙世家来说,修士数量不多,筑基期又没有几个,那就意味着只能是一个末流的修仙世家。
所以,三房的万小静就在这时候进入大家的视野。
她在5岁时,在万家太爷亲自测试中,竟然测出了单灵根。
万家子孙在五岁时,都要测灵根。
身为双灵根的万家太爷欣喜若狂,当即就决定,要送小静回百炼宗,回宗门修炼。
只有在宗门,才有足够的资源供万静修炼。
四年前,把她送到了百炼宗。
李惜一边伸着脚丫子,试穿一双新鞋子,一边听着张妈和柳枝的絮叨,那眼中闪现的骄傲。
她一愣:“单灵根?”
她现在自然知晓,单灵根是难得的好苗子,简直是天赋异禀,谁家有这样的弟子不得精心培养?
这个万小静这么好的苗子,自然是得到了百炼宗的悉心培养
可是万小静却夭折了准确地说是失踪了。
二年前,万小静回乡探亲,返回的途中,消失了。
百炼宗也曾派人搜寻,无果。
万小静消失得很诡异,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那样人间蒸发了。
张妈的眼睛里有着泪花花。
她吸了一下鼻子,脱下了鞋子,看着李惜,说:“夫人一直没有开心过。如今好了,小姐你来了。”
张妈看着李惜,先前看着李惜和静小姐两个人并不像,现在李惜身上穿上这件小姐之前的衣裳,不说话的时候,那样子还真是有点像,一样沉静,小小的孩子身上,偏生有股子大人的味道。
她不再说话,穿了针线,细细地改了起来:李惜来得匆忙,现做来不及,夫人拿了自己的一双新鞋子,叫改一改,先凑活两天,新的立马就裁。
原来的那双,被夫人扔了,实在是太破了,像个筛子般,也难为小姐这一路走来。
看着李惜白嫩的脚指头勒得发红肿胀,张妈唏嘘了一下:“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三夫人莫云霄正坐在灶间,怔怔地发呆。
瓦罐里的稀粥正汩汩冒着热气。
“小静,你和娘说说,你在那里都学了什么本事?现在没人,和娘说说呗。”
莫云霄揽着万小静的肩膀,看着她,眼睛里尽是倾慕。
宗门,在她们眼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她只是听说过,并没有接触过,听说那里有许多筑基修士,还有金丹、元婴级的人物。
女儿在那种地方待了二年,肯定学到不少东西。
万小静笑眯眯地:”娘,从哪里说起呢?其实也没有多少啦。”
莫云霄看着瓦罐,眼睛里有着泪水。
万小静一年回来一次,这是她第一次回家探亲时,母女两人在屋子里说的悄悄话。
第二次,就没有回来,路上就不见了
她抽了一下鼻子,褪了火,把瓦罐里的稀粥倒到白瓷碗里,仔细盖好。又掀了笼屉,点心也好了。
她端了盘子往屋子里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仰了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李惜!”
万李惜,
本来是要叫万小惜,这辈全是小字辈的,可是李惜还是坚持了。两辈子了,这名字,她习惯了,真要改,她还适应不过来。
所以,只是加了一个姓,
好在,大家都不怎么在乎。
“来,把这粥喝了。”
莫云霄笑眯眯地,把手中托盘子轻轻放到桌子上,眼角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儿,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就是和静儿很像。
“夫人,我,没有灵根。我比不了静姐姐。”
万李惜站在那里,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食物,实话实说。
这个可撒不了谎,以后就要在家里长久地住下去了,这话还是得先说清楚。
没有法子,这落差实在太大。
单灵根的和无灵根的,这换谁都不能不比呀。
别到时候,莫云霄一个后悔,把她再给赶了出去,那时候,可就不大好,倒不如现在就说开好。
莫云霄一个愣怔,她抬了眼睛,见李惜看着她。
她坐下,正色打量她。
已经洗干净的女孩子,皮肤透着黄色,明显是营养不良,这一路上,看来没有少吃苦头。
只一双眼睛圆圆的,依旧灵动。
就那么看着她,不闪不避。
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现着了然和一丝丝不安。
她看着,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声音轻柔,好像生怕吓坏李惜似地:“我知道。”
她伸过手来,轻轻拉起李惜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她的手很是柔软,和万氏一样的温暖。
李惜原本想抽出的手,就没有抽出来,被她牵着在桌子前坐下。
莫云霄腾出一只手,在她头上摩挲了一会,轻声:“孩子,李惜,叫我一声娘。”
李惜眨了眨眼,见她看着自己,眼睛里有着微笑。
她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娘!”
脑袋一紧,莫云霄用力抱住了她,埋在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惜默默地听着,鼻子有些发酸,这一刻,她想到了万氏。
第二日一早,李惜就被柳枝从被窝中叫起:“小姐,醒醒,该去练功了。”
李惜抱着她的花被子,身子蜷成一团,正睡得香甜,被硬生生从被窝中叫醒,勉强睁开眼,好不容易睡一会囫囵觉,这一路上一直是半睡半醒,身子就像一张弓,时刻紧绷着,如今终于可以安心的好好睡一会,怎么又要早起了?
“柳枝,这么早,去哪里呀?”
柳枝一边飞快给她递衣裳,一边说:“二小姐他们已经去了。小姐可是快些。不然要受罚的。”
李惜确认:“我又没有灵根,也要去么?”
“不知道,夫人说要的,说和其他少爷小姐他们一起。”
她被柳枝三两下穿好衣裳,两人走出屋门。
下了石阶,就看到一个人。
017
“七小姐!”柳枝轻声。
小女孩站在那里,穿着一身花衣裳,上面绣了硕大的牡丹,用了金线,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正无聊地掰手指玩。
见李惜出来,先弯了眼睛笑,甜甜叫了一声:“四姐姐。”
李惜见她稚气,头上梳着两个包包头,也就7、8岁的样子,心里不免喜欢:“你,等我啊?”
万小雅脸上笑容更欢:“是呀,她们都走了。我等四姐呢,快走吧,今日,是大伯父授课。”
于是,李惜牵着小雅软软的手,两人向南院走去。
万家屋子东一幢,西一处,并无固定的模式,很是随意。
七拐八绕间,李惜心下已经是对这个不请自来的堂妹有了些许好感。年纪小小,却是脾气很好,说话也软绵绵的。
就是衣裳也穿得喜气,不像是其它几个孩子那般素净,整个人就像个年画娃娃。
李惜想:这万家的生活习惯倒是和俗世没什么两样,衣食住行差不多、还带丫鬟仆妇。
两人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澄心堂。
看着黑红相间的门楣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澄心堂”,李惜正感叹这遒劲有力的草书出自何人之手,却见小雅已经率先跑进去,李惜来不及细看,也随着进去。
屋子很是宽大,青黑的地砖上没有桌椅等摆设,十来个孩子都盘坐在地上的三溜蒲团上。
她不由想到了屋子里的那个蒲团。
一个少年,正笔直站着,眼神逐一逡巡,清点人数。
这是长房的万瑞安,他眼睛刚刚溜到万小雅的位置,就见门口蹦蹦跳跳地进来了两个人。
小雅一见堂兄向自己望来,就加快了脚步,向着最右侧的一个蒲团虎虎地冲了过去。
剩下李惜一人站在那里。
她很快扫视了一遍,全屋当中只有一个蒲团还空着,她想了想,就走了过去,刚坐下,就感觉到几道异样的目光,她回头。
“你坐错位置了。”
身边一声响起,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一身粉色的衣裳,瓜子脸,鲜红的嘴巴抿起,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这是在说自己?
李惜忙站起来。
万家大伯已经迈着方步走进来,一眼就瞥见他常坐的蒲团边正直挺挺站着一个人。
他一眼认出,这是老三家的那个李惜,昨日刚来的。
李惜看着站在自己身侧两步远的万家大伯万重年,那张枣红脸近了,愈见老态。
她正感叹他看起来比老爷子更像老子的时候,见他正一语不发地盯着她。
她忙大大往后退了一步,乖巧立在一侧,一边腹诽:这能怪她么?这师傅的位置不是都单独摆放的么?怎么会和众人的摆在一道?还在最左边的角落里。
万重年轻轻咳嗽了一声,见众人俱转过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人眼睛乱瞟。
他满意,这才一指方才那个位置:“你坐。”
李惜愣了一下,重新坐下。
万大伯这才施施然转身,从角落里重新拖出一个蒲草团子,拍了拍,“啪”扔在前排中间,然后盘腿坐下。
李惜见状,也学着盘腿,抬头看向上方。
万重年微微阖眼,双手在胸前掐诀,嘴唇微动,缓缓出声:“静心沉气,运转气海,按照我的指令,运行气血,游走筋脉。”
李惜忙收敛心神,学着刚旁边的那个粉衣少女,掐着手印,闭目调息起来。
耳边不断传来万重年的声音:气沉丹田,集中心神
丹田在哪里?
她默默地寻找
四周一片寂静,初始还能闻到轻轻浅浅的呼吸,到了后来,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李惜眯着眼睛,脸上平静。
她的位置靠近窗户,有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身上,投下一片暖色
她初始还认真听着,听着万重年的话,迷迷糊糊地寻找各处位置后来,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么安静地坐着,可不就在催眠。
她是被小雅给吵醒的。
“四姐姐!”
小丫头大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李惜这才发现,人都走了,偌大的厅堂里只有她和小雅。
“她们人呢?哦,不,大伯父呢?”
她动了一下,双腿盘得发麻,她用手撑着慢慢起身,防止歪倒。
“大伯有事先走了。让我们自己练习,大姐她们就散了。”
小雅看着四姐姐,想笑不敢笑。
这个四姐姐看起来很有意思,明明没有灵根,还坐得这么好。
大伯一走,众人勉强打坐了一会,就陆陆续续走了,连一向最勤奋的大哥哥都走了。这是基础课,众人就偷懒了。自己原本要跟着大姐姐她们去玩。可是,三伯娘特意吩咐过,要自己带着四姐姐,说她不熟悉。
这个刚来的四姐,据说没有灵根。
小雅同情心忽起,她拉李惜:“我们去找大姐姐她们。走吧!”
两人一路出了院子,果然见前面院坝处几个人正聚集在一处,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走近一瞧,原来是万小朵新得了一只灵宠,几人正围了看稀奇。
小小的一个青色的竹篮子里,趴着一条绿色的小蛇,浑身上下碧油油的,见到人,昂了头,嘴里吐着红红的信子。
几个男孩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里是明显的羡慕。
“这是什么蛇?”
小六万瑞海咽了一口唾沫,一只手紧紧巴着竹篮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扭动的小青蛇。
“这是五幻灵蛇。我舅舅特意给我寻来的。”
万小朵回答,微昂了头,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和飞扬的骄傲。
灵兽难得,万家上下只有二只灵兽,一只老祖的黑曜和四叔的那只“旋风”。
黑曜和老祖本人一般,自闭关后,就没出现过,基本可以忽略。
所以眼下万小朵的这条小青蛇,自然在这群孩子们眼中,就成了香饽饽了。
连万瑞安几个大男孩也是盯着那吐着信子的小青蛇,移不开脚。
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灵兽,是众多修士所想,也是这群刚踏入修仙界孩子的渴望。
李惜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
这是一条蛇。
她自来就对这种软体动物有天生的畏惧感,即使到了这个世界,也是如此。
“小四,你的灵兽呢?”
万小朵早瞥见李惜和万小雅两人过来,此时见她面无表情,并没有流露出稀奇的神情来,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其它几个孩子也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看李惜,然后又转回头去。
万小朵又开始欺负人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她欺负过。
无他,这里十几个孩子,只有万小朵是大房万重年所生,其余的都是万家各房从万氏子孙中选取出来的。
他们和自家父母并非亲生的。
修真者孕育孩子本就不易,即使有了孩子,也是有灵根的概率不大,这个和他们本身是不是修真者似乎没有必然的联系。
所以现在万家这四房,也非老爷子亲生,只有老四万重星是老爷子所生,其他几房,所生的孩子如果没有灵根,都照样送到山下族里去了。
无他,既没灵根,还不如离开这里,倒更好些。
现在这五六个孩子,都是族里甄选出来,又陆续分到各房。
所以,万小朵可以说是此地的土地爷。
每来一个新人,她都要刁难一番,竟然已经成了规矩。
孩子们逐渐也认同,这也算是一种欢迎新人的方式吧?
万瑞安也转头看着李惜。
李惜被众人盯着,下意识地垂下了手,看着腰间的布子袋,说:“没有什么。”
她微笑着。
语气平和,听不出情绪,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万小朵,方才在澄心堂里已经可以看出,有种天生的优越感,这样的小女孩
万小朵就露出笑容来,向李惜走来:“不老实,我可是听说,你带了一只老鼠来。”
几个人闻听,都盯着李惜。
万小朵盯着李惜腰间的布袋子,探出手,笑容满面。
白嫩修长的手指,指甲上涂了红红的丹蔻,缓缓伸了过来。
眼看指尖就要触及袋口,忽收了回来。
布袋子突然被顶开,露出一只尖尖的嘴,对着万小朵呲了一下牙。
众人默然。
真的是一只老鼠。
“是寻宝鼠么?”
小雅好奇仰了头,问。
李惜摇头:“不是,就是一只普通的老鼠。”
小雅闭嘴。
万小朵张大了嘴,呵呵笑了两声,看着众人,提高了声:“你们说”
她顿住。
见李惜面无表情,自顾低头整理腰间的袋子,又觉得没意思,就悻悻地转回了头:“你们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
她不再理会李惜,转而指着那篮子里的小蛇。
说话间,那小青蛇就慢腾腾地沿了她白皙的手,顺着往上爬,然后绕到她手臂上不动了。
李惜胳膊一紧,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018灵兽
李惜往后退了两步。
万小朵几人正挤在一起热衷地讨论那条小青蛇的名字,是叫“小青”还是“绿儿”,李惜悄悄甩开步子走了。
身后小雅早忘记了李惜,此时全幅心神都在那条蛇身上,正扎在几人中间大声地说话。
她摇摇头,自己独自往院子外面走去。
一路辨别着回去的路程。
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
李惜顿住脚步。
白衣飘飘,挽起的乌发上插着一根玉簪子。
就是一个侧脸,就让人觉得肯定好看。
男子抬头,招呼:“小四,过来。”
“啊?”
李惜走过去,脆声:“四叔好!”
她偷眼打量了一下,心道:果然是修二代,他爹长得俊得很,他也不赖。因为年轻,身上充满了朝气。眉眼都在发光,想着他即将筑基,说不定以后就是这个样子,又多打量了几眼。
修士筑基后,容貌就鲜少变化,所以,从一个人的外貌上可以断定那人的筑基早晚。
万正亮筑基时尚年轻,所以容颜鲜少变化。
而万家老大万重年此时已年四十,尚未筑基,看起来就比万正亮还要显老。
李惜不否认自己是个颜控。
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看着赏心悦目。
她怔怔地站在石桌前,看着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各拈起黑白两色棋子,玉色的手,莹润的棋子,轮流交互,阳光下亮了李惜的眼。
万重星看着发呆的李惜,继续左右下棋,一边问:“还习惯么?”
声音清润。
李惜回神。
“四叔!”
“来,坐下。”
万重星推开棋盘,看着她。
“你父母的事情,那日仓促,未说清楚,如今可否再说与四叔听一听?”
李惜诧异地瞧着他,见他认真,就缓缓点了头。
在万重星的若有若无的落棋声中,李惜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天池镇的事情。
李重星始终在下棋,没有打断。
末了。
他放下棋子,手心中两颗黑白棋子轻轻摩挲着,神色凝重:“一个修士,竟布下结界,对一个凡人动用搜魂**……你那画,那日我们也看了,只是并没有瞧出什么来。这样,你且仔细收好了,等老祖出关的时候,请他老人家再瞧上一瞧?”
李惜心内一动,忙点头。
她一时没说话。
“你想报仇么?”
李惜一愣,缓缓摇头。
“噢?”
万重星看着她:“说说。”
他的眸子晶亮。
李惜舔了舔嘴角,长呼一口气:“敌人太强。我,没有这个能力。”
声音清脆,却是深思熟虑地。
万重星抬起头来,意外地瞧了她一会,见她眸子清亮,不似作伪,嘴角一勾:“你倒是直白。能清楚看清形势。小小年纪,难得。”
他开始慢慢收拾桌上的棋子,一颗一颗,很慢,谢绝李惜的帮忙:“你是对的。总记着过去的事,除了徒增烦恼,毫无用处。人生不如意十之**你既然留在这里,就好好生活吧,你没有灵根,所以摆正心态尤为重要。”
他看了李惜一眼,见她面上平静,遂也不再吭声。
一时收拾完毕,端了棋罐就要走。
李惜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她看着万重星,小心翼翼地:“四叔,我那日听你说起百炼宗的事情,好像听说有灵兽?”
万重星一笑:“灵兽?唔”
他眸中光芒一闪,抱着棋罐,转过身子,认真地:“灵兽是可以和凡人签订契约,不过,一般强大的灵兽也不愿意找一个实力不强的主人,因为跟对了主人,灵兽也是可以进阶的。不过,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你可以试试,最好是幼兽论起来,百炼宗的灵兽是最齐全的。要是之前,咱们还可以去求一只来。现在么,百炼宗都没有了,那些灵兽也不知去向。”
李惜心中一动。
她问的正是这个。
“那些灵兽可是去了哪里?”
“我也纳闷呢!那些灵兽都到哪里去了?嗯,我估计不是被一窝给端了,就是被人给偷走了。”
万重星看着李李惜,好看的浓眉拧了一个疙瘩,咕哝了了一句:“除非找到鸿光真人,不过,我估计也”
见李惜疑惑,就好脾气地解释:“鸿光真人,是百炼宗的大长老,修为最高,听说已快突破元婴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陨落了,怎么会被人端了宗门?你不知道,外界都说鸿光真人有号令天下灵兽的异能。他如果在,那些灵兽就不会走。不然,这云洲大陆为什么就百炼宗能大量蓄养灵兽,别的宗门只能去百炼宗买?这段时日,不知有几波人去搜过百炼宗,都没有找到。”
袋子中蠕动了一下,李惜悄悄摁住。
“那,灵兽契约签订以后,能解约么?”
“可以呀,签的人解约就是,不过,会损伤一点修为,不打紧。”
他笑着说。
李惜一喜,忙问:“那,如果是灵兽主动签约的呢?”
“主人会受反噬,且受损会加倍。不过,没有一只灵兽会主动和人签约,一来是没有灵兽喜欢被人束缚,管制。二来,对灵兽的要求很高,要非常聪慧的,有自主意识的灵兽才可以。可是,”
万重星一顿:“那样的灵兽必会更加珍惜自己的自由。逃都来不及,怎会甘心和修士签订契约呢?”
见李惜听得认真,万重星颠了一下手中棋盒,笑笑:“以后有机会,小叔给你寻一只灵兽来可好?”
李惜忙点头,道了声谢。
眼前一片袍角拂过,万重星站了起来,施施然走了。
李惜一把揪出了那只老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说!”
灰老鼠看着他,一双小眼珠子骨碌碌转动。
“刚才我小叔的话你也听到了,是你主动和我签约的,这么说来,你,不傻,很聪明。可是,我就纳闷了,我,身无所长,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我是凡人一个啊!”
她絮絮叨叨。
眼睛直直盯着灰老鼠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和它对视,似乎要瞧出什么来。
终于,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灰老鼠抖了一下胡须:“你以为我愿意和你签约?要不是当时我受伤,刚好碰到你,你以为我愿意?”
听着脑中这略带无奈的回答,李惜噎了一下,抚额:“敢情这还是我自己招来的?这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你停,这个话题咱先不讲,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有什么本事,能帮助我这个主人的?”
沉默。
李惜哀嚎一声,她就知道,她就是一个倒霉蛋。
她恨恨地看着它又重新缩回了袋子,这个袋子,是她用那个包袱自己缝了一日,做起来的。
不然,真没地方安置它。
就这样跑出去,不被四叔的那条狗给逮住了,也得被外边的野猫给吃了,再不然,就是被收拾院子的下人给打杀了,实在是一只普通的灰老鼠,丢在鼠堆里,都拣不出来。
次日。
澄心堂里。
几个孩子团团坐着,一片安静。
坐在左上角的李惜看似认真,实则那不时翕动的鼻翼却是泄落了她心里的不安。
她心内暗暗叫苦:自己这样坐着,真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真不懂,这个便宜娘亲莫云霄为什么非要赶着自己来这里凑热闹?
这不是打击自己么?
幸亏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心理够强大。不然非被打击得得抑郁症不可。
又坐了一会,屁股发麻,她悄悄睁开眼睛,向右手边觑去。
是万瑞安。
他正面目微红,阖着双眼,看着正是在状态中。
她收回目光,又偷偷向第三个望去,那是万小朵,她也闭目掐诀,纹丝不动。
鲜红的唇微动,不知在念什么。
正想着再往后看一看,眼角瞥得有人来,忙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万家大伯万重年正围着他们转悠,不时点头。
又特意转到最左手的李惜面前,附身,枣红的脸发亮,很是和蔼:“小四。”
李惜左手掐着手印,微微睁眼:“大伯父。”
“不得分心。”
她又闭上了眼睛。
二个时辰后,终于结束。
019好吃的点心
回到屋子里,柳枝正候在那里,见她进来,忙端上木盆,要给她洗脸。
她摆手:“不用。”
柳枝就退下了。
听着廊下的脚步声消失,李惜这才返身扑到床上。
她揉了揉发酸的腿,认真思考起眼下的事情。
现在看来,自己只能在这里混吃等死了。
虽侥幸留下,却是到了宝山,也是空手而归。
万家愿意接纳自己,可也扛不住自己不争气啊。
她翻了一个身,伸直了腿,叹了一口气。
改日,李惜说什么也不去了。
“我没有灵根,您是知道的。我每日里去,浪费时间不说,还有让人平白看笑话。”
她对莫云霄如此说道。
莫云霄柔柔地看着她,漂亮的脸上有些不安。
“娘都知道,这不是想着
让你去和姊妹们一处处着,一来有个伴,二来也是强健身体么?来,吃点东西吧。”
她拉着李惜的手,微笑着说。
静儿去了二年,她的心也揪了二年。她就得了万小静一个女儿,当初也是和其他父母一样,听说自己的女儿是单灵根,能得修大道,自然是欣喜。送去宗门,她虽然心有不舍,但是,心下也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
私下她其实还是很思念女儿的。
只是她不能说什么。
毕竟这是荣耀的事情,总不能为了能天天看到女儿,而不让她去吧?再说,那也由不得她,万小静是万家的孩子她唯有抓紧自己的修炼进度,希望能远远地跟上女儿的步伐,争取多看上一眼……
可是终究是一场空。
如今,看着面前的李惜,她细细端详,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李惜沉默了一会,依旧看着她:“可是,我真的不想去。”
“好!吃块糕。”
莫云宵回答。
手里拿了一根细细的竹签子,去叉碟子里的糕点。
“你别急,娘知道,你没有灵根,有些无趣。既烦了,回来就是。你呀,不知道,能修炼的地儿本就少得不行,我们这偌大的庄子,也就这澄心堂这里可以聚集多一点的灵气,多一个人,其它人就少一分机会算了。来,试试这块。”
莫云宵一边举着点心,一边细声说道。
她脸上恢复平静,只是催促李惜多吃些。
李惜在莫云宵的轻言细语中,一口一口嚼着点心。
糕点也不知什么做的,入口软滑,好像是枣子糕,又不像,总之很好吃。唇齿间留香,她很快就吞下去了,又忍不住伸手去拿第二块。
“好吃!”
“嗯!再试试这个!”
莫云霄侧身挪过桌子上一直盖着的稀粥盖碗,掀开,糯糯的粥面上晶莹润泽,鼻间一股子香味隐隐飘来。
李惜禁不住抽了抽鼻子。
她端起了碗,吃了一会。
“那个,我想画画。”
李惜放下勺子,正色看着莫云霄。
“画画?”
莫云霄看着李惜,想说什么,随即又明白过来。
“眼下没有这些工具,等过两日我下一趟山,去给你寻摸一些材料。你且忍耐几日。”
莫云霄一口答应下来。
还有5日要发放灵石了,到时她再下一趟山。
李惜心一松,开心起来:“好!”
她笑得眉眼弯弯,是真开心,没想到,莫云霄这么爽快就应了。
莫云宵也微笑起来,她把桌上的糕点都推了过去。
李惜一勺稀粥,一口糕点地吃着。
很快,她就把一盘糕点全都吃下了肚子。
看着李惜香甜的吃相,莫云宵只笑眯眯地看着,自始至终,没有去动一下盘子里剩下的糕点。她就知道这孩子喜欢吃。可惜却是不多,只得了这一小盘。
她的灵石全都用光了,这些还是她动用了万重光的灵石,昨日里去换的灵谷。本想多换点的,可惜万重光的灵石也所剩不多,他正准备突破炼气六层,正是需要灵石的时候。
想到今日相公看她的眼神,她知道,他是不赞成的。
每人修炼的灵石本就少,而莫云宵每月修行的灵石更少,只有15块。她本就是五灵根,修行不易,自是比别人更加需要这些灵石的辅助。
可是
莫云宵当日怀胎的时候,听说在食物中加进灵物,能够增加后代灵根的几率。于是,就常偷偷用灵石去闭月庄换了灵谷和灵泉来吃,直到,她生下静儿。
万重光知道妻子的举动,曾经反对过。
说她这样做,毫无道理可循,灵根岂是可以培养出来的?那是天生天养,每个人的机缘,强求不来。像他们万家子孙,族人众多,有灵根的也不过是寥寥十几人,齐聚在这个万家庄。
但,莫云宵就是这么固执地相信,后来,她生了万小静后,果然发现了灵根,她更加坚信是自己做对了。
修士非到筑基不得辟谷。
修行之人都能控制口腹之欲。莫云宵还是继续这样做,这些加了灵气的食物自然是比普通的食物要来得香甜。因为万小静吃上了瘾,每次都会讨。后来,知道了母亲是用省下来修行的灵石换来的,也就不赖了,但是,每到一定时刻,莫云宵就会给她做上一回。
那日,认了李惜,知道她没有灵根。
莫云宵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换了这灵谷来。
现在,看着李惜吃得过瘾,她想着万重光的话:你这是浪费。
她一笑:浪费就浪费,关键是李惜爱吃。
她端了碗盘回到屋子里,万重光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她。
“你去送吃的了?”
莫云霄放下手中的盘子,点头:“嗯!”
见万重光还要说什么,她摇头。
“你呀。”
万重光伸手揽过妻子瘦削的肩膀,叹一口气。
“她没有灵根,她不是静儿。”
良久没有出声。
他低头。
莫云霄轻轻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没有灵根又如何?重光,你说,当初静儿要是没有灵根,或者再差一点,还会不会出事?现在,她应该陪在我们身边,就像七妹一样,等着嫁人吧?”
莫云霄喃喃地,目光失神。
“阿云!”
万重光大力搂紧了妻子,长叹一声。
万小静是他们夫妻的痛。
虽说修炼之人看得开,可真轮到自己身上却是另外一码子事情。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就把她当作咱们的静儿。她不是喜欢吃么?那你就给她做吧!”
莫云霄点头,眼泪滑落。
020玩闹
接下来,李惜的日子就空闲了下来。
首先,莫云霄已经答应她这两日不用早起去澄心堂练功。
所以她到点准时醒来后,看着帐子顶发一会儿呆后,就准备再睡过去。
她闭上了眼睛。
又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
又闭上了眼睛。
如此循环往复。
然后,听着外边柳枝几人的走动声及轻轻的说话声
她坐了起来,干脆穿了衣裳,照常出了门,望往园子里去了,走了一程,惊觉:偌大的园子,眼下只有她是空闲的。
她脚下一转,往后山去了。
她爬到了一块高高的山石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放眼四望,是茫茫青山。
微带凉意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让人精神一振,总觉得这样的好春光,该做点什么。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小雅她们此时在澄心堂练功,莫云霄她们也是。
现在这个时辰,是万家人雷打不动的练功时间。
下人们也忙着做自己的活,一天当中就数这时的活最多她出来的时候,柳枝被王妈叫去帮忙,两人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她咧一咧嘴,万家兄弟姊妹,皆是修士,出门无需丫头跟着,她既然入了万家庄,自也遵循这一规则。
万家庄仆人并不多,能留在这里的都是各司其职,并没有闲人
她忽然意兴阑珊起来。
她就不应该到这里来。
她在这个修真家庭里似乎成了闲人一个
一种从未有过的沮丧感渐渐蔓延上来。
她双手抱膝,蹲在了硕大的山石上面,愣愣地。
太阳渐渐升上来,一只灰老鼠从她腰间蹦出,轻巧落到一旁褐色的岩石上,舔爪,利索地爬上了一旁的大岩石,仰在灰色的山石上,翻着肚皮晒太阳。
好半晌,李惜回头,猛然瞧见它翘着二郎腿,灰白的肚皮鼓着,粉色的爪子搭在上面一晃一晃的,睡得正香。
她看了一会,忽然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这个姿势很不雅,知道么?”
她伸出一个手指,轻轻向它肚皮下面点去。。
灰老鼠“吱”地一个翻身,它飞快地爬出几步远,背对着李惜,连细长的尾巴都扭了起来。
“咦!害羞了?”
李惜终于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伸手去抓:“你是一只老鼠,怕什么?啊?不然,改日我给你缝条小裤衩?”
“吱吱!”
灰老鼠叫着,爬得更远了些。
李惜不依不饶地:“喂,你是公老鼠,还是母老鼠?听你声音好像是公的?我瞧瞧“
她笑嘻嘻地,去追。
回到屋子里,吃过午饭,小雅就跑来了。
午后,是自由安排时间。大家基本再练习一个时辰差不多。
毕竟,除了每日三个时辰的练功,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的。
都是十几岁孩子,就是最大的瑞安,也只不过才十五岁。最小的小十三刚5岁,余下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到底还是贪玩。
万家大人们平时自己忙着修炼,其余时间也并不拘着他们。
几日过去,李惜已经和众人混得熟了,入乡随俗,总要和大家相处。
小雅是来唤她去后山玩的。
几人一路向西苑跑去,那里通向后山的山腹。
万家庄子建在山腰,这里是三座大山的腹地。
山下的人轻易不上山,上了山也找不到,入口设有简单的禁制。
李惜当日能上来还是得益她是万家人,路口的是家族禁制,只要是万家人,禁制自开。
她们一路向后山跑去,这里藏着许多小动物,蛤蟆、四脚蛇什么的,听到声就撒开脚丫子在草丛中蹿得飞快。
三哥万瑞阳眼疾手快,手指一张,已凭空拎起了一只张着爪子的四脚蛇。
四脚蛇露着白白的肚皮,一双小眼睛慌张地看着几人。
不知怎的,李惜忽然想起了袋子里的那一只,她拍了拍腰间,大声说:“放了吧!”
万瑞阳就手一松,“噗”地一声,四脚蛇掉入草丛中,翻了一个滚,飞快地爬走了。
李惜有些羡慕,万瑞阳运气成形,虽然抓住的是一条小小的四脚蛇,但是已经很不错了。
她可是什么都不会呢!
小雅不甘落后,拍着小胖手张望了一会,忽指着一处说:“那里有桃子。”
一棵桃树长在路边,一边是深崖,靠近路边低处的几个桃子尚青涩,毛茸茸的。只有枝头高处有三五个泛着红,看着似成熟,但是有丈高,又歪向崖边。
万瑞阳瞧了瞧,说:“小六,试试?”
小六万瑞海忙点头,运气,发出一记,却是不够,只拂动了近处几片叶子。
他涨红了脸:“太高,够不着。大哥哥你来。”
老大万瑞安却是一挥手:“小雅,昨儿不是有进步吗?试试!”
少年鼓励身边早跃跃欲试的小女娃。
小雅虽小,却是也练习三层了。
果然,小雅得了这话,早气沉丹田,掐诀,对着枝头最低的那个桃子击去。
“扑”地一声,桃子应声而落,原来是被一旁早不耐烦的万小朵扬手一块石头给打了下来。
“行了,这死物有什么好玩的,咱们去抓兔子,看谁先抓到。”
万小朵话音一落,大家一声叫,另外几个桃子也被大家七手八脚地乱打一气,扑簌扑簌地落下来。有些掉到崖下,众人也不管,随意捡了几个,有那调皮地,在衣兜上蹭了蹭,张嘴咬了一口,就“呸呸”吐掉了,原是酸得很,欢笑着,就继续向山中跑去。
“小雅,快点走了。”
小六招呼万小雅。
小雅寄名到二伯万重俊名下。
万重俊并未成婚,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小雅是真的好。
孩子们大多是从小就在一起,相处得倒是融洽,都把现在的父母当成了亲生的一般。
李惜很是有些感慨,送出去一个有前途的孩子,换来一家子的富足生活,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可能荣誉感更大于亲情吧?
万家族人每送出一个孩子,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银钱,俗世中,万家族人分布众多,许多年月长久,久不联系,已经不知去向。
就像李惜外祖家,应该早就和本家失去了联系。
看着小雅脸上灿然的笑容,李惜叹一声: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养父母更重于生身父母,再大的生恩,也抵不过日日相处培养出来的情意吧?
瞧了瞧走远的几人,她摸了摸小雅软软的面颊:“走吧!”
两人跟着向草丛深处跑去,远处一阵大呼小叫,原是真的有一只兔子被发现了
几人一直疯玩到天黑,才一身是汗地回家。
各人归家,万重光正走出来,见到李惜,就吩咐她去找万重俊要一些符画来,说是原先说好的。
李惜答应着,跑去二房院子。
021画画
李惜熟门熟路跑到二房去,拉了小雅一起去找。
“二伯!”
李惜大声招呼。
屋内,万重俊正弯腰在一张长书案上画着什么,地上铺满了黄色的符纸,连一旁椅子上也搭了数张。
万重俊一手提笔,一手拈了桌边的符纸,递了过来。
李惜忙接过那叠子符纸,大约有五六张,忙收好。
见万重俊重新伏案画符,并没有赶她走,忍不住好奇心起,悄悄站在万重俊身后看他如何画符。
巴掌大的纸,一杆朱砂笔,四下静谧,只有笔在粗糙的纸面上的点转勾画,腾挪跳跃,如此快速的运笔,一气呵成,是她之前未见过的,感到新鲜的。
她看得眼花缭乱,也入了神。良久,她回过神来,见小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出了屋子,只有自己站在那里。
万重俊依旧在不停地画,地上摊满了,桌上又摊了不少,万重俊还在继续。
李惜双手接过万重俊递过来的一张符画,随手放到一旁的小几子上。
“二伯,要画这么多?”
万重俊抬头,见李惜还站在那里,有些诧异,他方才画得入了神,就没有注意到。
“你还没走啊?啊,这些不多,也就几十张是有用的。”
他温和地说。
李惜就向地上的符纸望去,一地的符纸,上面画满了一样的图符。
她蹲下细看,看久了,就伸手去拣了几张。
“快别动!”
万重俊回头瞧见,忙出声制止。
“二哥!”
窗外一个青衣男子探进头来,是万重光,见了李惜:“这孩子。符呢?”
他久等李惜不来,就过来瞧瞧。
万重俊转过头来,笑着说:“怎么,亲自过来了,正要和你说,你要的风行符不多,只有这几张,要是不急的话,再等等,我明日再给你添上。”
万重光笑眯眯地走过去,一边避开满地铺开的符纸,一边说:“晓得,别是又研究什么新的符画了,不然,我一早就和你说好的,几张风行符,你竟会拖欠?”
脚下的符纸有几张被万重光踩在脚下,窸窣作响。
李惜忙伸手扯开一张,随手放到一边。
“这些都是没有用的,不用拿”
“哦!”李惜拎了手上的一张符纸,随手一扬,飞了起来。
“有用,有用,你别听你爹说眼力还不如你。”
万重俊两步迈过来,接过李惜手上的这张符,放到了桌子上。
万重光愉快地笑了起来:“你这符又没有点上,我自然是不知道,她这也是凑巧了,你埋汰我作什么?”
两人就都笑了起来。
一会,万重俊收拾地上的符纸,万重光也带着李惜回去了。
莫云霄正在等他们,见回来,忙叫两人吃饭。
饭后,李惜回屋,发现桌上一堆东西。
她眼睛一亮,几步上前。
桌面上一卷雪白的宣纸,细密厚实,闪着柔和的光。
她伸手展开,里头裹着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一个绸布包裹着的,是一方乌黑的砚台,上头搁着一条雕着嵌了金粉盘龙的墨条。
几个色盒一溜排开,码在最下面。
清一色的瓷罐子。
李惜轻轻掀开了盖盒,看着那久违的鲜亮的朱红、藤黄、石绿、胭脂
她咧开了嘴。
莫云霄笑吟吟地站在门里,看着她说:“铺子里的老板和我推荐了这些,也不知全不全。看看可是有疏漏,下回再给添上。”
“够了,够了。”
李惜忙摆手。
“谢谢娘!”
她说道。
真好!
又能画画了。
她唏嘘了一会,迫不及待地拿了茶杯,注水,挽袖开始研墨。
莫云霄笑着带上了门,难得看到她如此开心,这孩子,有时稍嫌太老成了些。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月过去了。
风儿吹,四五月的风最是暖和,吹在人身上,懒洋洋的。李惜背着画板,拎着小木桶一颠一颠地走在山道上。
现在小雅她们都在修炼,这午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很快在一缓坡处停下,这地好,一块大岩石,约有丈宽,甚是平展。五步远有一条小溪流,不大,隐在草丛中,清亮亮的。
李惜在大石上盘腿坐下,支好画板,就拈了一根炭条,在纸上轻轻勾了起来。
这炭条不如铅笔好使,容易断,细节处也难以勾画。
上空有鸟的影子轻轻掠过,阳光暖暖的照着,她纹丝不动,专注地蘸了淡墨,细细地勾勒着
良久,她停笔,用嘴轻轻吹一吹浮在纸面的草叶子,鼻端处,有一股细细的墨香。
她微微笑了起来,目光有些恍惚。
莫云霄进来的时候,就见
桌案上,满纸摇曳生姿的花草,虽影影绰绰,却仿佛活了般。
李惜整个人默然不动,只有手下的笔不时轻扫。
听到响声,只是微侧头,又转回去,继续上色。
她最初爱上工笔的时候,就是被它那栩栩如生的形象打动,她是个感性的人,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工笔画讲究的是精确度以及造型能力,她曾经试过把传统的工笔同西方的素描结合起来。
经她手出来的工笔画,尤其鲜活。
她一味地追求“像”,越是逼真,越是好。
莫云霄看着纸上那盛开的星星小花,几欲破纸而出,仿佛鼻间都能闻到那幽幽的花香。
她放下了手里的点心,悄悄地又退了出去。
屋内,李惜提笔在花蕊处点上粉黄,玉白色的花朵,立时间又亮了不少。
她洗净笔,又蘸了草绿色来画叶子
她的笔不多,总共只有三支,还是上回央了莫云霄到山下集市里买来的,因为不清楚,所以莫云宵带回来的笔只有一只中号的羊毫笔可用。其它两只一只太大,另外一只勾线太过柔软。
她提着一只中号的狼毫笔,凝神静气。
关门声传来,她没有回头,屋子里寂静,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
腰间袋子忽一动,一只细细的爪子探出来,飞快地抽开袋口的绳子,继而钻出一个尖尖的脑袋来。
骨碌碌的眼珠子四下一望,目光落到桌上的点心盘子里。
灰老鼠从袋口钻了出来,轻轻一跳,就到了地上,又重新顺着桌子腿往上攀爬。
很快就爬到了桌子上,伏在那盘点心边上,一动不动。
022初见翠云
李惜手下略顿一顿,继续上色,这第一遍底色得上完,一鼓作气。
不然这调好的颜料又要干了。她好不容易调出来的,尽量别浪费。
灰老鼠一动不动。
它方才爬得小心翼翼。
作画的时候,李惜不容人打扰她。
有一回,它直接从她胳膊上往桌子上爬,她手一抖,画歪了。
然后,她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