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小姐目光骤然,活像个女战士。吴尽夏笑了笑,慌乱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又聊了一些家常话,气氛已没有方才那么紧张。李三小姐翘首望了望窗外的天气,悻然问道:“眼见着吉时就快到了,王爷怎么还没来?”说完才惊觉自己问了不该说的话,眼光小心翼翼地瞄了吴尽夏一眼。
“王爷昨夜病了,令一守在身边,今日应该不会来了。”吴尽夏大大方方地回道,只见李三小姐露出古怪的神情,憋着一肚子话欲说还休。
“他没有夫人的。”吴尽夏似乎看懂她的犹豫,开口解释。“之前是令一传话有误,才让你有了误解。其实明卿是王爷一时兴起题的名字,没甚么意义。”
“真的?”李三小姐斜眼一笑,“我问的是后半句哦。”
吴尽夏耳垂越发有些发红,任人怎么看都觉得那名字很有意义。李三小姐揶揄问话,让她如坐针毡,慌张地拍了拍手起身速道:“我骗你干甚,走走走,我们快去准备开张。”
吉鞭起,红绸落下,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待吴尽夏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之后,才惊觉天色已擦黑。她暗道不好,匆匆与李三小姐告别赶往府院,本打算早归的计划落空,不知道小王爷病情有没有好转。
她快脚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是很晚,唐琮裹着一床被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屋门口,远远见着像是一位独守空房的哀怨闺妇。
“王爷怎么坐在这,这天寒地坼的,风寒会加重的。令一呢?怎么没劝着点!”她说着便伸手上前拉人,可使了半天劲儿也没拉动。
唐琮干哑着嗓子,冷冷道:“屋里闷,本王出来透透气。”
“现在还闷么?王爷赶紧进去罢!这天气越发的冷了,别再冻坏了。”她拢了拢唐琮身上的被子,双手握紧他皴裂冰冷的手,硬拉硬拽地一齐进了内室。“我肚子好饿,王爷吃晚食了吗?”
“没有。”
吴尽夏伸手在他额间摸了摸温度,发现还有些滚烫。听其声音恹恹地,与平日里的神采奕奕的模样大相径庭。“怎么不吃呢,这几天得多吃一些,这样病去得才快。”
唐琮闷坐在食案前,别过头道:“本王没有胃口。”
吴尽夏见他没个好脸色,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儿。“王爷是在生我迟归的气?今日铺子里出了些小状况,停留的时间久了些。我保证明日早早回来,陪你一起用午食,好不好?”
唐琮仍旧蹙着眉,满脸写着不高兴。
见其仍在耍性子,吴尽夏好言安抚:“王爷怎样才能原谅我呀,不然明日我留在院中陪您一天,回头让令一替我去铺中?”
唐琮唇角露出一丝微笑,面上的僵硬有些缓和。见吴尽夏眼神瞟了过来,又将笑容隐没,仍旧摆回方才那张冷冰冰的脸:“那本王也不吃。”
吴尽夏深吸了一口气,将眼前人当成三岁小娃那般看待,语气出奇的迁就讨好:“要怎样王爷才肯陪我一起吃饭呀,一天没进米面,我饿得实在没力气了。王爷若不想看到我下一秒就晕倒在您面前,您就赏光与我吃一些吧。”
唐琮依旧将头偏向一边,看也不看她。“你自己去吃。本王哪有福气与你同案而食,你日进斗金身份金贵,就本王那点俸禄可攀不起你这个高枝。”
“......”吴尽夏见他耍脾气越发的不讲理,有些哭笑不得。“王爷莫要说这话。坊间流传的可是我死皮赖脸地粘着您,企图嫁入王府谋求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您也不看看我这身世,攀高枝这种事儿哪轮得上您与我抢呀。”
唐琮听言,仿佛很受用,睨了一眼假意奉承的脸慢慢说道:“本王允你攀高枝,不用有所企图,直接嫁过来就行。府里多你一人,还是养得起的。”说完,脸颊上浮现一片蕴红,不知是害羞还是又发了烧。
吴尽夏似是吃了一大惊,张着嘴巴,仿佛能吞下一颗鸡蛋。唐琮有些看不下去,皱眉说道:“不是饿得发昏么,还愣着干甚么。”
适时令一端着热乎乎的三屉食物进来,吴尽夏鼻子灵动,瞬间就闻出的水晶饺的味道。“哇,今晚吃水晶饺呐!太好了!”
令一将竹屉打开,一团热气腾得呼出,正是垂涎欲滴的白胖元宝。“姑娘不知,今日王爷似着了魔一般,非要硬扛着包这些饺子,说是昨晚与您约好要食的。眼见着病又重了几分,还偏要等着您回府才肯吃饭喝药。奴才无用劝不住王爷,照顾不周还请姑娘降罪。”
“令一,不准多嘴。”唐琮睥睨一眼令一,赌气般又重新将头转向无人的方向。
吴尽夏这才想起来昨晚临睡前问的那句话,心中万般欣喜又甚是心疼。“王爷的一番苦心,是我辜负了。往后不管多忙多累,我都会尽快赶到您的身边。”她伸出小手指,举在二人之间。“为了让王爷相信我,我们拉勾画押怎么样?”
唐琮抿了抿唇,伸出小手指与她的手指相勾,温热的触感像靠近火盆子一般,让人舍不得放开。吴尽夏的心思都扑在水晶饺上,微微勾了勾便甩开他夹紧的力度,伸手拿了一枚水晶饺放入嘴里,吸溜吸溜地也未管烫不烫,任由汁水溅开。
反正吃的即美味又狼狈。
唐琮又有些不快,伸出仍旧勾着小手指弧度的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慢点吃,没人与你抢。”
吴尽夏囫囵着,低眼看见他微翘的兰花指,一时没忍住喷了出来。“王爷你这动作好娘气呀!”
唐琮的脸又黑了黑,重重地连咳起来。吴尽夏欲哭无泪,知道这位磨人的小王爷不好哄,怎么又逞这一时之快哟!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且小心眼的小王爷与宝贝们道声晚安~~
作者君:周末有事要外出,可能来不及更新~~和宝贝们先请个假~~啵叽!
☆、白月光与朱砂痣
万事开头难, 实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吴尽夏一边在新铺中处处提防着不轨之徒, 一边在府院中没日没夜地赶做妆品。妆品盒子被掉包一事像是蚊子叮过留下的痕迹, 虽然不再痛痒,但每每看到痕迹仍会感觉心里不快活。心里一直搁着这件事, 吴尽夏便总放不下。她日日忙得早出晚归, 竟一日回得比一日晚。
唐琮是与她拉过勾的人, 见其起早贪黑忙忙碌碌一心只惦记着赚钱,回来不是巧言哄骗便是装傻充楞只能将埋怨吃进肚里, 惹得原本要痊愈的风寒之症又有要加重的趋势。
硬抗了几日, 小王爷才琢磨出症结所在, 对付这个没心的小女子哪能这般柔情, 早就该一不做二不休。于是他每日按时吃药养病,没两日便将身子养的棒棒的。
精神抖擞的小王爷揎拳掳袖: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这回倒是吴尽夏马失前蹄。装病的小王爷像是智商回归了童真, 耍赖皮不讲理苦肉计等折磨人的法子轮番上阵, 整日被生意搞得身心俱疲的同时还要被不懂事的王爷缠身,从早到晚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最终, 在某个浑黑戴月的夜晚,被唐琮按倒在床搞得浑身瘫软似水的吴姓商贾,彻底的暴怒了。
“快,快停下!”吴尽夏趁着不知餍足的小王爷卷土重来之时, 连忙转身坐起。“真真真的不能再来了, 明日一早我还要去趟衙门,午时还要与几位同行商讨要事,院里还堆着刚做了一般的妆品。王爷您就当行好事, 让我早早歇下吧。”
吴尽夏心中甚苦,唐琮在府院中整日游手好闲,不是喝喝茶便是逗逗鸟儿,偶尔闲情逸致还约几位径州胡姬名角来院中唱唱戏。原先还愿意搭把手做些妆品,如今却是连求着都不肯点头答应。一身劲儿存着没处使,只知道擦了黑便没完没了的折腾她。
种种恶意行径,吴尽夏早已将其归类为猪队友,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种。遇到这种伙伴除了赶走,别无他法。“王爷,您贵为朝堂重臣,虽然没有权倾朝野,但起码也是拥兵自重。皇帝老儿多疑又狠心,您久不回长安可不太妙啊。”
心中却道:王爷您赶紧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能别回来就别回来。
唐琮见她一本正经的好好说话,便侧着身子顺着月光由着她口是心非。“怎么,担心本王被圣上追责,担忧本王会掉官帽,日后养不起你?”
吴尽夏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似是对他这番话即无语又无视。唐琮轻笑,将她的表情收进眼底,假意正色说道:“你放宽心,本王没了官帽也还有封邑,不会委屈你的。倒是你成日里只关心铺子收益,对本王爱答不理,不如明日便将明卿阁转送她人,反正房契仍在本王名下。”
“王爷怎可说话不算数,做出此等反悔之事。”吴尽夏有些气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要将她近几日的辛劳成果收走,活脱脱得像个土匪,偏偏她还没理只能落得下风。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唐琮捏了捏吴尽夏的细嫩脸颊,挑眉戏谑:“是你说话不算数在先,怎么倒责备起本王了,真是有理说不清。不然明日本王与你一齐去官府,顺便告了你这个负心女。”
吴尽夏一颗心就这么被唐琮操控着,随着他或认真或调侃的说辞起起伏伏。眼见他越发的容光焕发精力充沛,唯独自己力倦神疲浑身脱力。再这么下去,估计又是一场持久战。
她打定主意与唐琮抗争,早早解决战事。遂尔努力掐着腰,气势上坚决不能认输。“王爷你与我实话实说,咱俩之间是不是有甚么深海血仇?为什么日日这么折磨我!”
唐琮咽了咽口水,伸手帮其拉了拉被动作扯开的中衣,将袒露一片的春色遮掩住。“你的家世清清白白,怎会与皇家有血海深仇。再说,本王向来跋扈恣睢惨无人道,如此温情脉脉相待与你,怎会折磨你呢?”说完,又轻轻挑起她昂着老高的下巴,动作轻浮的很。
脸上正色庄容,一开口又是胡说八道。
吴尽夏气得脸色发烫,将脸一偏躲过他不规矩的手。“王爷还查了我的身世?”
唐琮不置可否,点头承认:“本王不仅查,还查得十分详细。你乃山野乡村的小女娃,父母仙逝后被舅母叔婶嫌弃,牵着家中唯一的家当小毛驴一路逃亡至长安。从此十年,你满脑子足智多谋绝圣弃智,到如今不仅富埒陶白富贵逼人,还俘获了本王一颗曾经坚硬似铁的心。”
“本王坦诚,见你时便一见钟情倾心有加,此乃天意自该顺从。不过,本王有一点甚为疑惑,你从未学过经商之术,甚至连孔孟之道都未曾读过,如何做到心思手巧富甲一方的?”
吴尽夏知他肯定会查验她的身份,但未想到他会如此坦荡地将怀疑说出。坦诚至厮,她反而觉得自己太过于懦弱卑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生万物皆相同,唯独将她从异世带来经了这不同寻常之事。少儿时猖狂,一心想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未曾料到她的聪慧已叫人生了疑。此时被问,她竟然有些恐慌,生怕将事实说出,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一般。
见她仍旧掐着腰一副战斗模式,一张脸却憋成紫青,气势瞬间被削去了一半。等了半晌却未吭出半个字,眼神游离又装起了木鸡。唐琮扭过头苦笑一声,起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衣服,重新穿戴整齐。
“你不想说,本王也不会为难你。”
唐琮转身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缓了会儿才继续说道:“等到你真正信任本王的时候,本王再来听你的答案。希望到那时,你能将所有的秘密告知于我,坦诚地不带一丝隐瞒地全部说出。”
“王爷......”她看着他起身穿衣欲要走,心缓缓冷到有些空落。方才狠下心要与他决一胜负的勇气,渐渐化成不安与不舍,却又不敢在这一刻撕下自己所有的伪装,将他赶至更远。
唐琮未转身,淡淡的话语从他的口中传出。“早些睡吧,本王今夜去旁院。天气寒凉,不必起身相送。”
一阵寒风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又被木门沉重的吱吖声截断,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暖意之中。吴尽夏倒在绵软的两床被子上惴惴不安,满脑子都在思考是说还是不说。
就如同她毫无理由的从前世穿越到现世,老天并没有给她何去何从的指示。该如何生,该如何死,都是她立于岁月洪流之中独自做下的决定。人生处处都是岔路口,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她不敢让唐琮同行,生怕他原本顺风顺水的生活被她搅出风浪。
可长久被寒冰封印的心,一旦被温煦的阳光普照过,便越来越想要靠近温暖的东西。唐琮就像长长久久滚烫发光的太阳,将她原本僵硬的心唤醒,能像个正常人一般正常呼吸尽情欢乐。她也知道,就连唐琮自己都变得活灵活现,不再是坊间传闻中那般遥不可及。
她不敢去毁掉这些美好,甚至开始奢望老天能睁开眼,将她带离这片土地,让这些秘密随风飘散如烟。再或者让老天瞎了眼,让她再临横祸,将这些秘密随她一起没入黄土之中。可不管怎么祈求,老天依旧紧闭着眼,对她不管不顾,任由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阳光下的她只是想着沐浴惬意,却不曾想被一晃而过的放纵撞晕了方向。
唐琮步入旁院寝房的时候,令一正起夜换火盆。见自家主子爷亦步亦趋推门而进,面上神情模糊地看不出情绪来。他当下有些微愣,连礼都忘了行。
莫不是被赶出来了?吴姑娘的胆子越发的大了,竟然敢半夜轰人。
令一的表情向来藏不住情绪,腹中藏了多少话,唐琮不做揣摩也尽数全知。可这块榆木疙瘩总是钳口不言,即便他将一肚子不快吐槽出来,也是竹篮打水兴味索然。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点想念张嘴便无话不说的令二,虽然经常口无遮拦,但起码也能陪着一起熬过这漫漫长夜。
“夜深了,王爷您快歇着吧!”令一憋了半天,只能硬着头皮劝说,末了也未将那句“有事明日再说”讲出来。
唐琮莫名地被气笑,睨了一眼令一挺得板直的腰杆心道:罢了,反正他嘴巴严实,权当与空气说好了。“本王是不是逼得太紧了,会不会明早一看,她又逃出两万八千里之外的地方了。”
室内安静异常,只闻得到窗外呼啸而过的烈风。
“别人娶妻均是走个过场,简单的像是在过家家,喜帕未取之前甚至连个面都没见过。怎么到了本王这儿,却比登天还难。难道将心比心,在她眼里竟是那般难的吗?究竟有何苦衷不能与本王说,哪怕她是妖魔鬼怪又如何,本王又不是惧怕之人。”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借口,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信他吗?
长长的叹息昭告着主人的心寒与无奈,令一挑了挑眉按捺住心中所想,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世间的女子都是劫浩,苦的都是咱们男人吧。”
不管是王爷心中的白月光,还是自己眼里的朱砂痣,怎么都那般的......折磨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君:好好的,为什么要逼问她身世!
小王爷:想知道岳父岳母身在何处,不然吉帖没处送。
作者君:你忘了我就是亲妈么?我双手双脚不同意这场婚事!
小王爷:......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作者君终于赶在出门之前码出来了~~小宝贝们啵叽啵叽~~~
☆、晴空突然暴风雪
长安城也未能抵抗住寒风侵袭, 前一晚还盛开得或白或黄的菊花, 最终未熬到太阳升起便被冻得萧瑟萎靡。文武百官每日照旧起个大早到建福门外大排长龙, 待漏院内除了畏寒的刘宰相,还多了前来暖脚的年轻人, 正是被封授后各司其职的三鼎甲。
排在队首的几位官员哆哆嗦嗦地从张宦官手中接过小红花, 蒙成只剩下一双眼睛的模样甚为虔诚, 然而呈上的奏折不是踩地捧高便是夸谈奉承,甚为差强人意。不过总归有那么一两件事值得揣摩。这日, 平日里唯太子马首是瞻的六皇子党, 竟因一件陈年旧案公然在朝堂上揭起了太子太傅的老底儿。
这件旧案发生于八年前, 当时太子太傅有一位世交好友, 因过于纨绔凶残,生生害了一家无辜四口丧命黄泉。那时的大理寺因积压过多的前朝重案, 便将这件“小事”转送去刑部。正赶上六皇子的舅父刑部尚书刚刚到任, 还未接手这一案情,便被太子太傅强制压下, 随风消弭不见。
八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太子太傅与那位世交好友早已分道扬镳不再联系,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自然也早早地被抛到了脑后,猛地被刑部尚书于朝堂之上义愤填膺地讲出来, 当事人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太傅捋着白胡如梦初醒, 种种被言过其实的恶劣行径早已板上钉钉。圣上一时容颜大怒,大有直接戳倒东宫脊梁骨的意思。
大理寺也因此事被波及牵连,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从天而降, 扣的整个官衙措手不及。耄耋大理寺卿锤着胸口告老还乡,两位少卿也领了莫须有的罪名被扣了半年俸禄,整个大理寺如秋后的茄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霜打得甚是蔫蔫。
办案速度随着心情与日俱降,圣上威怒之下,将原本在刑部秋审处混日子的谢廷铨连连提拔几级,直接坐上了大理寺卿的高位。这位不起眼的探花郎一步登天,瞬间成了同期进士中的一匹黢黑油亮的骏马。
一念之间,朝野哗然,各种不善的言论齐齐袭向谢廷铨。唯有前一刻还在风口浪尖上吃不好睡不饱的礼部尚书典范长舒一口气,对着大理寺方向拜了三礼以示感谢之情。
这事儿传到唐琮耳中时,正是他与吴尽夏冷战的第二天。
吴尽夏是打定主意装鹌鹑,对唐琮睇来的不满与埋怨的眼神漠不关心,连着身影都跟着隐匿起来。唐琮没想到自己的突然之举会让二人之间的关系直转而下,一夜之后竟比窗外的冰凌还多了几分尖酸伶俐。
可唐琮没有后悔,因为这毕竟是二人必须要面对的难题,无论躲也好藏也罢,终有一天她会站在他面前,将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他。一时的寒冷无言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不会再因为耿耿于怀而过得疑神疑鬼。
这场连绵的初雪纷纷洒洒了数日,待天气彻底放晴之后,唐琮也准备返程。一朝天子一朝臣,小王爷虽然没有军机政要,但肩上仍旧背负着隐秘而又沉重的责任。尤其眼前朝中四分五裂的形势越发的不可控制,更由不得他闲散适从置身事外。圣上如今不顾重重阻碍大张旗鼓地造势,他自然要紧跟步伐护其麾下周全,即便非常舍不得离开径州。
“本王这就走了,等忙过这阵再回来看你。”唐琮第三次追着正在忙碌中的身影说话,却仍旧得到一脸冷漠。他自感无趣,悻悻地站在一旁吩咐令一继续留下。
吴尽夏琢磨着日后不会再与他们二人有任何关系,便插话道:“王爷带着令侍从一齐走吧,等我将这铺子带上正轨,再托人告知于您。您不必特意跑一趟,如若不放心,到时再让李三小姐亲自与您详说。”
既然打定主意从此两相不欠,说出的话便带着公事公办的味道。
唐琮觉察到她言语中的泾渭分明,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蒙了薄汗的额头。“本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想让本王乖乖听你的话,那你得先实话实说,之后再与本王提要求。铺子的事儿早与你说好了条件,若本王发现你不管不顾,定会回来带你去官府理辩的。”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小王爷这是打定主意不让她顺利脱身。吴尽夏将拍屁股走人的想法收了收,含着笑作服从状:“王爷说的是,草民必将事必躬亲肝脑涂地,绝对不会跟银两过意不去。”
唐琮手心沾了温润的汗,被她一躲,有一丝凉意攀上掌纹。他心里怨道:你自然与银两过意得去,唯独跟本王过意不去罢了!
最终,唐琮也未从吴尽夏口中听到平安的话,就连他驭马回了四五次头也未见到她出来相送的身影。这个丫头,能做到如此心狠意绝实在罕见,残酷绝情的样子竟然与他有七八分相像。他第一次觉得,大相径庭的二人有了相似点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
栗色宝马正在光滑的冰面上狂奔,被背上的主子一声狂笑吓得一趔趄,于是更加拼命地往长安方向狂奔。皑皑白雪被溅起,独留深深浅浅的四方脚印,被风吹来的浮雪重新覆上。
**
接连几日,明卿阁红火的势头只增不减。没了唐琮的管制与要求,吴尽夏整日起早贪黑地赶往铺子,赶上忙不过来的时候,干脆在内堂搭个床铺直接倒头便睡。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铺子终于不再如刚开张那几日手忙脚乱,有了偶尔喘息的时间。
李三小姐拿着厚厚一本册子走进内堂,正瞧见吴尽夏退掉鞋袜揉着酸痛玉足。一双柔嫩的小脚与生了厚厚茧子的双手做了对比,有些违和感。
“你这才是小姐身子丫鬟命,看看你这只手,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李三小姐将手中的册子扔给吴尽夏,转身坐在火盆前取暖。“马上就到三九天,真是冷的要命。”
“我顶多算个丫鬟身子农妇命。”吴尽夏将鞋袜重新穿好,起身净了手重新坐了下来。“径州城哪里都冰冷,唯独外堂热火朝天,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了。那些爱美的夫人小姐们炽烈的热情,才是我们不断前进的动力呀!”李三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切,看起来有些滑稽。
吴尽夏轻轻笑了笑,翻开书中的册子细细看着。“以前总觉得赚钱才是前进的动力,被你这么一说,让我好生愧疚。三小姐果真是做大事的人,我自愧不如。”
“你呀,就别吹皮了,你手中的册子才真真让我自愧不如呢。以前总觉得会员制不过是画蛇添足,没想到却给我省了许多事。”李三小姐爽朗一笑,对她那番商业互捧连连摆手,脸上写着真切的敬佩与夸赞。
这会员册子,从开张初始只登记人名,逐渐变成了集会员信息、购买记录、收存条额以及预定妆品为一体的综合记录表。这本册子放在前世,自然比不过简单易操作的表格,但在现世却是智慧之光,让人大为惊叹的经商法宝。
吴尽夏认真浏览其中细项,除了发现几家挥金如土的富豪,其它并未看出端倪。她心中仍旧惦念着妆品被掉包一事,于是抬首问道:“近日铺子中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
李三小姐摇了摇头,瞬尔不知想起什么,瞪着眼睛回道:“我看没有人比他更可疑的了。”
“他”指向谁,吴尽夏心知肚明。不知李三小姐与令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在她看来,这二人别别扭扭的样子十分有戏。这二人虽然同在铺子中帮忙,却没有同框的时候。偶尔出门办事,也是一个在前一个落后。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彼此不说话却容忍互相存在。
“你们吵架啦?”吴尽夏将书册收好,放在一旁,也加入了暖手的队伍。“说实话,令一这人冰冰冷冷的实在难以相处,可近几日却不似以往那般冷漠,我觉察他看你的眼神倒有几分关心的意思。”
“他关心我?”李三小姐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圆,惊讶道:“我看你是忙迷糊了,眼神也太不济了吧。”
吴尽夏没憋住笑,噗嗤乐了出来。见李三小姐眼神不善,忙抿了抿嘴唇。“你当初怎么说来着,过犹不及事缓则圆,这话我得与令一说说。”
趁着李三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吴尽夏嗖地一下逃出了内堂,只留下李三小姐羞怒的呼喊声。这二人之间摩擦出来的小火花那么强烈,她倒不介意去做这个红娘,于情于理也是好事一桩。
令一听见喊声蹙了蹙眉头,紧紧盯着吴尽夏不怀好意的脸欲言又止,半晌才翕动着嘴唇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吴尽夏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回道:“无事无事。听闻李三小姐被许了门亲事,我替她高兴罢了!回头知会你家主子爷一声,为她送些喜礼过去吧!”
令一听言,眉峰忽地一抖,嘴角紧绷扯得面目表情都有些狰狞。“亲事?允了谁家?”
见令一忽然变脸,吴尽夏深感这番试探是越了界,忙试图挽回:“我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哈。哎!你干嘛去!”
解释即掩饰,掩饰即事实。
令一铁着头欲冲进内堂“毁尸灭迹”,吴尽夏一边喊着,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费力地拉着。伙计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还以为是两位掌柜闹了口舌,忙不迭地上前拉人。
一时间满堂混乱,只有角落中一位无名小伙儿尴尬地站在原地,捂着衣袖中滚烫的瓷盒子哆哆嗦嗦。
无名小伙儿抚着胸口暗道:主子爷没告诉我是这种阵仗啊!真的要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作者君身体有些不舒服,换为隔日更。
路过的小宝贝可以留言,都有红包送~
能收藏一下,是最好的了~
☆、一言不合就绑架
泥炉之上, 釜水躁动。空气中有一种暖甜的味道漂浮着, 甚是沁人心脾。
甘松、茴香、木香各自取一两与半两丁香倒入舂桶中, 微微用力舂成较小颗粒,再与已成粉末的麝香龙脑混合, 便成了上好的熏衣香。吴尽夏放下手中的石碾, 拍了拍染了浮沫的双手, 这才起身往鼓沸的釜中扔了一把梅花,直起身来望向堂内一坐一靠无声的二人。
坐着的是一脸娇羞臊红的李三小姐, 靠着的是低头闷不做声的令一小哥。方才一通闹剧, 使得这二人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般, 互相据理力争, 可没想到说着说着便一不小心将心里话和盘而出,原来心意早已相通不过才说破罢了。
突如其来的争吵变成了款曲相通, 这变化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一个脸皮薄入纸, 一个心思似深海。一时间堂内气氛尴尬又暧昧,独留吴尽夏一人挠头不知所措。她不是没想过避开, 可令一闷葫芦的性子着实让人别扭的很,就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快被急疯了。
眼见着电灯泡当得越来越闪闪发光,大有万年长明之势。吴尽夏再也忍不住,开口招呼:“来来来, 这天怪寒的, 你们俩就别僵着了,赶紧过来喝杯梅花茶暖暖身子吧。”
李三小姐偷瞄了一眼令一,见其不动声色, 撅着嘴巴哼了一声。吴尽夏见状连忙上前,生拉硬拽将令一牵了过来,将他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你们就别折磨我这个孤寡老人了成不成?赶紧握手言和相亲相爱行不行?就算我求求你们了好不好?”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吴尽夏咄咄问出三句话后,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急躁,推赶着二人彼此靠近,对着令一恨铁不成钢般使眼色。
李三小姐到底是深闺小姐,此时素手之上被一只粗粝大掌包裹,更是羞涩如逢春,稍微用力想将手抽出。令一感受到掌下欲逃的动作,连忙抓紧不再放,又怕粗粝捏坏了柔软转瞬又变为十指交叉。
梅花的清香顺着氤氲的热气袭来,吴尽夏的杏仁眼笑成一道缝,心中竟有一种老母亲终于嫁闺女的宽慰感。她假装打了一个哈切,对着一对璧人说道:“我有些累了,这梅花茶便不请你们二人喝了。令一送三小姐回府,路上滑就别松开手啦!”
说完全然不管二人同时红掉的脸颊,利落地推着二人出了铺子大门,挥挥手便关门落下了门闩。
自古有情人终成眷属多为佳话,人世间沉沉浮浮的灵魂那么多,能碰到心意两通的着实少。她忽然想起唐琮那张似笑未笑的一张脸,唇角溢出一丝无奈的笑,心中都是苦涩。自己这一缕孤魂,到底与他无缘了吧。
她重新坐下倒了一杯轻薄的梅花茶,将心中浮起的淡淡失落感一饮而尽。
**
遍地的胡杨林被长风席卷发出冷啸的声音,林中的小木屋中有豆丁的烛光晃来晃去,映在屋内人脸上显得尤为张狂可怖。四位黑衣短打蒙面人站在端坐的华服男子身后,眼睛里流露出似狼一般的绿光,似乎就等一声令下便能手撕了眼前的目标人物。
五人面前跪着一个瑟缩发抖的小伙子,嘴唇发青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战战兢兢地回着话:“主子爷,奴才无能未能办成您吩咐的事。那明卿阁内高手云集,奴才刚进了铺子门便见他们左右开弓,气势嚣张甚为张狂,完全没把奴才放进眼里。奴才势单力薄,以己之力定不能扭转乾坤,所以,所以......”
华服男子扶额低叹一声,疑声道:“所以你连个屁都没放,就灰溜溜地逃回来了?”
小伙子撇了撇嘴,一边点头一边委屈道:“奴才常年伴在您身侧,哪见识过那种阵仗啊。再说了,奴才以卵击石只会得不偿失,还不如回来跟您众人拾柴火焰高呢,好歹也比被困帮倒忙好吧。”
“帮帮帮,爷就没见过你干过一次好事!爷如今沦落到这个田地,全都是你帮倒忙导致的!来人,给我绑起来扔雪堆里去,啥时候事儿成了再放他进来!”华服男子一脸嫌弃,挥手吩咐蒙面人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绑了。
小伙子咿咿呀呀地挣扎告饶,最终也未敌过几双手的齐力按压,瞬间被五花大绑成一只肉粽,随手又被扔进冰天雪地之中。
华服男子狠狠地拍了拍脑门,又攥紧了拳头,咬牙说道:“文雅的行不通,那只能动武了。你们四人听令,此事不宜再拖今晚立即动手,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我请来!切忌搞出大动静,一定要悄无声息的将人弄来,听明白了吗?”
四人拱手称是,迅速消失于黑暗之中。华服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似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不由己烦笼心尖。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吴尽夏睁开眼睛时,正好看见一排排胡杨林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像极了人生走马灯。混沌的意识回归胀痛的大脑,她试图伸手,却发现浑身被绑已毫无动弹之力。她身躯一凛惊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回是冤家路窄碰到劫匪了。
这劫匪着实狠心,浑身上下被绑了麻绳不说,还将她套入一个麻袋之中扔在马背之上,只留个脑袋迎着寒风猛落泪。吴尽夏嘴巴里塞着一团破布,想哭哭不出想嚎嚎不来,憋屈地恨不得干脆落马了事。
老天似是垂怜于她,这山路越发地颠簸,身下的烈马一阵翻腾差点将她跌落。吴尽夏被硌得老泪纵横,身子一扭差点落地,可转瞬又被人一把抓稳,力道狠地直接将她疼晕。
再次醒来,吴尽夏却被蒙上了眼睛。头发垂落在两颊有些微痒,她惯性地伸手去抓,却是畅行无阻。她欣喜,刚想拿掉眼睛上的黑布,只听对面有人制止:“我劝你最好别掀。”
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听不出有半丝威胁的感觉。吴尽夏有一瞬间的安心,顿了顿才将手收了回去,鼓起勇气问道:“敢问这位大侠,因何将我绑来?”
对面的男人听到她的问话,似是听到了笑话一般,毫不掩饰地发出一阵干脆爽朗的笑声。“大侠?这个称呼真是清奇,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至于因何绑你,你那么聪明猜猜看呀?”
吴尽夏自诩低调,连着白匚楼的生意都推给李掌柜,平日里神神秘秘地根本不可能往自己身上招揽祸事,更别提会得罪人。唯一一次强出头便是揭穿美椋斋黑心老妇,但那一伙儿人自从领了罚便一直在官府中押着,难道这是幕后指使之人?
“若我没猜错,您便是美椋斋的当家人吧。”吴尽夏笃定猜对那人身份,倒也不觉得畏惧。“吴某谋了您的财,您这是打算害我的命吗?”
那男子笑了笑,对她的猜测未予否认。“我只是好奇,你因何要谋我的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吴某深知商人向来以谋利为重,不管是您的美椋斋还是我的明卿阁。但财自道生,利缘义取,勿论怎么谋利都应该义利并重,靠正当的手段生财。如若靠坑蒙拐骗、以假充好、欺行霸市,那便是谋了不义之财。吴某不过是还天下人一个公道罢了。”
“唔,你说的很有道理,继续说。”那男子话中带笑,听她这番言论也未震怒,反而有意继续听下去。
“看来诚商正贾的大道理您都懂。”吴尽夏揣摩不出那男子的想法,但想着自己的小命还捏在别人手上,便试着往人情大义上游说。“恕我妄自揣测,您既然能由着黑心老妇胡来,自然也对人心有所了解。因客制宜,货随其愿。客官们揣着银两进了您的铺子,买卖随缘一锤定音,于双方都有好处。这点毋庸置疑吧?”
“没错。”
那男子的声音比方才略近了些,吴尽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继续道:“知人善任,讲信修睦。商贾与商贾之间更要秉守这八字箴言,方能维持彼此双赢。如无利可图时便另栖高枝或毁尸灭迹,岂不是无异于与虎谋皮害人害己?”
“言下之意是要爷把你放了?让你继续赚得盆满钵满?”男子站在她身前,悠悠的话语传到她耳中,竟然听不出什么情绪,悟不出是喜还是怒。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吴尽夏回的话,却有些怂。
“那你倒是与我说说,怎么才能和气生财?”男子似是非常认真,蹲在她身前问道。
吴尽夏没经历过绑架,但却从影视中看过不少关于绑架的桥段。大部分的绑架都是凶残且狠心,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交谈实属罕见。她心中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碰到了这么一位通情达理的绑匪。
“虽说同行为冤家,但如若同行能联结产销沟通买卖,齐心协力自然可以一本万利。取财有道,取商亦有道。做生意能做到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方能利滚利钱生钱啊这位朋友。”她苦口婆心地劝说,恨不得能将男子杀人灭口的想法洗涤干净。
“做生意真有趣。”男子的声音伴随着笑声愈发靠近,“你更有趣。”
声音近在眼前,她蒙着黑布也能感受到浓浓的胁迫感。猛地一惊,这才发觉自己的猜测出错,眼前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美椋斋的幕后人,不然也不会说出做生意有趣的话。一本正经地与他说了半天的经商之道,全成了对牛弹琴,末了居然还被他调戏了一番。
吴尽夏当即有些慌张,心中腾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难不成碰上了——采花大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猜,这位神秘的华服男子是谁?
保证你们猜不到~~o(n_n)o哈哈哈~~
☆、一言不合就打脸
大唐民风异常开放, 女子的社会地位亦随之攀升。女子不必拘泥于柔顺之道, 不必服从男尊女卑的封建礼教, 亦不被三从四德那一套陈规旧制流毒。贞操贞节不必强守,婚姻嫁娶随性自由, 种种利好让女子们的人生充盈着幸福与美好。
但百利也有一害, 那些采花大盗们便是这自由中滋生的蛀虫。他们视女子贞节于玩物, 肆意毁损女子名德,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蒙羞受害。朝堂虽有重令遏制, 但无奈如捕风捉影, 总有漏网之鱼逃之夭夭。
吴尽夏脑中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不善传闻, 对跟前这位出言调戏之人愤恨之感多于恐惧。行动永远快于大脑的她, 想也未想便伸出右手一个霹雳甩了过去,正巧扇到了男子一侧脸颊。左手快速扯下眼上蒙的黑布, 睁眼望去却见那男子的模样甚为眼熟。
眼熟到让人望之胆寒, 可一时也未想起来长得像谁。
那男子显然未料到会被人赏一耳光,呆愣地睁着浑圆的眼睛望着她, 白皙脸庞上顿生明显的五指红印。此时朝阳已出,明明晃晃的白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衬得那红异常明艳。
那男子虽然长得稚气,但眉目中带着贵气与威严, 身上的精美华服亦不是市井人家所用。脸上残存的微笑是乖觉讨好的, 半蹲的姿势也是恭敬非常的。种种迹象很显然地明示,她的判断出了误差,还是严重误差。
吴尽夏咽了咽口水, 将停留在半空的手尴尬收回。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与那人相望无言,心里却暗自懊恼自己这个老司机居然也有开翻车的一天。
半晌,那男子才回神,气急般伸出手指着她,呼吸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你,你为何打我?你懂不懂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对,对不起啊。我蒙着眼睛看不到,我以为你是坏人。”吴尽夏认命地道歉,谁让她一言不合先动手的。
那男子将手指伸回,转换方向又指向了自己:“你你你,你说我是坏人?爷我这么心平气和地与你讲话,你哪里听出来爷是坏人了!”
说完又用手指碰了碰红肿之处,却不小心疼地龇牙咧嘴,眼中絮着泪,仿佛下一秒就会暴哭出来。
吴尽夏跟着皱了皱半边脸,斜睨着眼神小心翼翼地问道:“疼,疼么,我的手劲一直很小来着。”就连小王爷都嫌弃她无力,做妆品时压根就不让她碰石杵。
男子气结,将自己一张红肿的半张脸贴近她,恶狠狠地质问:“你居然敢说自己手劲儿小,爷这张棱角分明帅气逼人的脸,你看看还有人样么?!”
纵使吴尽夏身临这诡异处境再紧张,看到男子两张不一样的脸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男子既委屈又张狂的模样,倒与小王爷有几丝相像。想到这儿,吴尽夏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男子到底眼熟在哪儿了,这不就是披着年轻皮毛的皇帝老儿么!
吴尽夏被自己这后知后觉的醒悟彻底吓傻,张口欲问却怕更加触犯那男子,不,那皇子的霉头,只能干巴巴地笑着,面目表情说不出的作怪与为难。
男子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还当她万般嫌弃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张脸。自尊心严重受挫,连方才努力隐忍的脾气都消耗得干干净净。他起身甩动华服,朝着门外呐喊道:“将她给我绑起来扔进雪堆里去,啥时候爷消肿了再放她进来。”
蒙面人得令,迅速将企图挣扎的吴尽夏绑好,一溜烟地将她扔进了雪堆里。被冻了半宿的小伙子见着目标人物已就地绳之以法,当即哆哆嗦嗦地回去祈求饶恕,末了还不忘扭头体贴地对她说了一句“保重”。
吴尽夏更是迷糊,对那皇子的用意更加不明。
深山老林,无寒风可进,无后路可退。唯有一轮暖阳陪她,倒也没那么冰冷。
**
李三小姐被令一手拉着手心贴着心送回府后,辗转反侧了一晚都未能成功合眼。开市更鼓敲过,她急匆匆地穿戴整齐后便赶往明卿阁,欲将存了好几箩筐的心里话都说与吴尽夏听。
可刚下了马车,便见令一冰冷着一张脸站在她跟前,劈头盖脸便是一通质问:“原来你们早就设计好这出戏,让我轻信你一片胡言,然后有机会让吴姑娘顺利逃脱,是与不是?”
昨日小王爷飞鸽传信给吴尽夏,令一生怕耽误主子爷追妻大计,更鼓敲过便急匆匆赶到了明卿阁送信。可当他到时却发现门闩好好的,窗户却虚掩,堂内早已没有吴尽夏的身影。
在令一的印象中,吴尽夏早已是逃跑的惯犯,当即也未细想,便认定她是串通了李三小姐后逃之夭夭。昨日的温情缱绻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他融动的一颗心又似被扔进了雪虐风饕中,重新覆上了千层寒冰。
李三小姐被问得一头雾水,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惧怕。“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吴姑娘逃了?好好的她为什么逃走?”
令一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与我演戏,她因何逃脱如何逃脱,你会不知?”
“我是真的不知,你要相信我。她昨日还与我约定好要做一些澡豆子呢,不可能说走就走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难道是那不轨之人动手了,将她劫了去?”李三小姐心中念着瓷盒的事情,脑子灵光乍现猜出事情根本,于是急色道:“赶紧报官,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三小姐神情焦急不似假装,令一这才冷静下来思考她所说的话。
吴尽夏虽然屡屡辜负自家主子爷一番心意,但在生意上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若与人约定好的事情,定然全心全力去做绝不毁约。既然与李三小姐约定好做澡豆子,自然不会抛下一切说走就走。
况且,放着大门不走选择穿窗而去,也着实是个不动脑子的选择。想及此,令一疾步走向内堂窗棂处,这才发现昨日做好的薰衣香被踢了满地,粉末之上还残存了一两脚印,形状一看便知是男人所留。
令一心道不好,主子爷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护好的人,竟然在他眼皮子低下被掳。而自己居然粗心至此,到现在才发现蛛丝马迹。他心中一凛,忽地腾身上马,欲往官府方向而去。
“到底出了何事?”李三小姐一颗心惴惴不安,快步追赶着令一问道。
方才说了许多重话,令一已深感自己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纵使李三小姐大度,在那番没来由的怀疑质问之下,也会让他二人之间生出嫌隙。可眼前最重要的是吴姑娘一身性命是否安全,根本无暇顾及一己私欲。
“今日闭铺,等我回来。”令一头也未回,硬邦邦地扔下这句话便驭马而去。
李三小姐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默叹:罢了罢了,谁叫自己喜欢上了一块石头。
令一从官府报官,再到府院请示,直到挨家挨户搜查,仅花了半天时间。眼见那轮暖阳滑溜溜地要隐入黑暗之中,也未见到吴尽夏半个身影。令一心中冷意横生,立于余晖之中度秒如年,直到最后一波官丁来报无所得后,才不得已给自家主子爷传了信。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令一回想起建康城那场推土机式搜寻有些无奈。但愿这次,吴姑娘还如狡兔一般,能有三窟让她回旋。
径州城内是如何翻天覆地的,吴尽夏自然不知。她唯一可知的是天气越发寒冷,身上的一身薄衣已不能御寒,一日未进食的她早已饥肠辘辘浑浑噩噩,想办法从这雪堆中逃出去,保住小命才是当务之急。
吴尽夏用脑中最后的一丝清明分析眼前局势。那华服男子无疑是皇帝老儿九个儿子之中的一员,至于因何千里迢迢来此处绑她,定然是与小王爷脱不了干系。她了然朝堂之上错综复杂的关系,除了两位已□□死的皇子,一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奶娃,其他六位均有可能将她当成靶子威胁小王爷。
只是这些人莫不是想错了方向,她于唐琮的重要程度,哪里犯得上如此大动干戈。恐怕她命丧于此地,都不会让唐琮有丝毫动摇的想法。她丧里丧气地想,脑中最后的清明消失殆尽,唯剩下仅存的求生欲在驱使着她是时候该博一线生机。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你纵然是天之骄子,但做出如此卑鄙小人之事,也决不能登上王位一统江山的,你趁早死了这颗心吧!”
“你当那皇帝老儿是傻的么,自己的王位坐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位于你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娃。美梦终究是美梦,还不如早早醒来!”
“纵然你天资聪慧,但你一没有太子狠心毒辣,二没有二皇子莫测高深,三没有四皇子勤勉谨慎,拿什么去拼,还不如乖乖地领了封邑,做个闲散王爷。”
吴尽夏嗓子喊得有些干哑疲累,冷风一过又打了一阵哆嗦。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激将,只见那华服男子从木屋中露出个头,望着她笑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
她被笑得脊梁骨都有些歪曲,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那人又不似皇子那般正经。她被吓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种不好的预感再次腾升。难道又判断失误了?这人难不成真的是采花大盗?只不过是长得与皇帝老儿有些相像而已?
华服男子渐渐向她靠近,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诡异莫测。吴尽夏挣扎不能,只能闭着眼睛任命地接受命运给她开的这个玩笑。
一双手稳稳地将她拉起,又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果真是个聪明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正在努力中,明日正常更新哈~~
欢迎路过的宝贝留言,如果喜欢的话,麻烦点个收藏啦!啵叽啵叽~
☆、王爷请旨求娶妻
吴尽夏的人生观中, 对于“聪明人”三个字没有任何误解。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虽然为人没有那么爽快, 但心思却不带弯弯绕绕。两世为人,她没少听过这句话, 或虚假或真诚, 她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皆认为是别人对她的赞誉。
直白点说,就是一个听完夸奖便会飘飘然的势利鬼。
可俗话说得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此时这三个字从笑涔涔的男子嘴中说出来, 吴尽夏第一次咂摸出一丝贬义的味道来, 直觉告诉她这厮定然存着什么猫腻心思, 稍不注意便会将她往坑里带。
“这千里冰封的老树林真是冻煞人,爷刚好烫好了一壶酒, 要不要一起进去尝尝?”男子伸手将她身上的麻绳解开, 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男子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暴怒将她扔进雪堆里的人并不是他似的。吴尽夏心中腹诽, 这皇家的人儿怎么都是一个脾气,说风就是雨说雨就是雷,完全不给人一个缓冲的机会。
“好啊。”
吴尽夏完全没有作为俘虏的自觉,大摇大摆地进了木屋, 毫无顾忌地坐在食案前。深山老林多的是野味, 案上放了一只烤地焦黄流油的野兔,被星星点点盐粒胡椒点缀,散发着浓郁的肉香。一日未食滴米, 吴尽夏早已饥肠辘辘,她用力撕扯着兔腿,却奈何力度小,只能与其拉锯。
男子轻笑,伸手帮她扯下那只兔腿,举在二人之间又往她手里塞了塞。“给你,趁热吃。”
友恭中带着一丝讨好。吴尽夏沉吟了片刻,才伸手接过兔腿,抬头问道:“你不会下毒了吧?”
“怪不得我那皇叔能看上你,果真是个心思通透的。”男子从袖袋中拿出一把匕首,从她手中的兔腿上割下一片肉来,塞进了自己嘴中。“这回你放心了吧!”
“唔,劳烦六皇子再帮我片一些,我牙口不好咬不动。”吴尽夏听他说出皇叔两个字时,便已将心落入肚中,防备心也未有方才那么强烈。
圣上的十子之中,除了一位待嫁公主,其余均为皇子。太子殿下与二皇子均比小王爷年岁大些,背地里自然不肯屈称一句皇叔。三皇子如今流放在外,没有授令是绝不可能出现在皇城跟前。四皇子是出了名的勤政务,恨不得日日宿在宫内断然不会离宫。五皇子、七皇子已逝,八皇子乃稚童,九皇子尚在襁褓之中。如今能坐在她跟前陪她吃肉喝酒的,也就仅剩下六皇子一人了。
这六皇子的生母乃市井中的一位豆腐西施,先皇后生前甚喜之,便将其收在身边伺候左右。圣上入主长安后便将府邸后院的女主子们都抬了身份,那位容颜出落极美的豆腐西施也顺利诞下了俊美非常的六皇子,惹得六宫均将他当作第二个公主看待。因此,六皇子相与其他皇子,更显得自由适闲一些。
可因何缘由远赴径州之地绑她,吴尽夏仍是一头雾水,但笃定不是吃请唠嗑这么简单。腹中空空,她打定主意先填饱肚子,就算将死也不要做个饿死鬼。
兔肉寒凉,温酒暖热。几巡之下,一桌餐食便被席卷而空。
“说吧,因何绑我?是不是你爹授意的?”吴尽夏饮下最后一盅酒后浑身渐渐发烫,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就连说话都没了遮拦。
六皇子半边脸已经消肿,又恢复成一副姣好面容。他揶揄笑道:“一会儿称我父皇为皇帝老儿,一会儿又‘你爹你爹’的喊,若这些话被我皇兄们听见,恐怕早已连累到我皇叔,陪你一起被关天牢了。”
“我与小王爷又没甚瓜葛,怎么会连累到他。六皇子请别扯开话题,快说你为何绑我?”
“咦,你与我皇叔吵架了?怎么会说如此无情无义之话!你们若是没有瓜葛,我舅父怎会想着将你当筹码去逼皇叔倒戈?幸好爷腿脚快,早早将你救了出来,不然你这会儿早就落入魔掌之中了。”
吴尽夏不想与外人提及她与唐琮之间的事儿,遂问道:“我没记错的话,六皇子的舅父是刑部尚书张大人吧?他老人家老谋深算城府很深,怎么这会儿泛起了糊涂,抓我这么个无名小卒当筹码?”
六皇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手,疑惑问道:“你是喝醉了么?怎么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了?皇叔前几日向父皇请旨求娶正妃,他身边又没旁的女子,我未来的皇婶除了你还能有谁?”
请旨求娶正妃?
吴尽夏浑噩的脑中猛地一颤,一阵酸意爬上了心头。“六皇子您误会了,怎么可能是我。待嫁闺中的世家女子那么多,正妃之位...恐怕早已有了备选。不不不,王爷娶妃是好事,我阖该祝福他的。”
明知道唐琮娶妻生子幸福一生才是她心中所盼所愿,她甘愿站在角落中祝福他与他的妻圆满恩爱,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心中除了万般苦涩便无其他。她不舍他温柔体贴,不舍他包容宽解,不愿他将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到别的女人身上。一想到他此后的人生中,一腔柔情不再予她,两厢恩爱不再有她,她便觉得这个世界凉薄的不像话。
她像是一个被人遗弃在寒冬之中的可怜鬼,独自蜷缩在一片黑暗之中。那个暖暖的手掌不再抚摸她毛茸茸的头顶,那声声动容的呼唤声也不在她耳边徘徊,那张从未在旁人面前露出真诚笑意的脸庞,都会随着漫漫岁月长河消弭不见。没了光影、没了怜爱,唯有大把大把的寂寞与孤独,伴她数不尽的长夜。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憋闷,越想越舍不得他,于是呜咽地哭了起来。
经历过世间所有的苦乐,终究做不了洒脱的过客。
**
太子太傅的陈年旧案被谢廷铨亲手接了过去,没几日便查了个水落石出。雷厉风行的他仗着自己资历浅,硬是厚着脸皮得罪了一波又一波人。旧案被翻,又顺藤摸瓜了结了零七八碎的旁支案子,尽数将□□羽能抓到的把柄都收集了起来,才为圣上解决了这块心病。
太傅乃戴罪之人,自然无法再担任皇子恩师。翰林学士院中步步攀升的李玄黎便被圣上大手一挥,成了皇室侍读掌管殿前要政,地位极为清贵。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李玄黎成了三鼎甲中最后一名荣登高位的圣前红人。
“恭喜李大人高升。”唐琮抖了抖身前厚实的官袍,与李玄黎客套。心中却仍念着他觊觎吴尽夏一事,恭喜之余还带着些许轻视。
李玄黎不明所以,还当唐琮压根就是这个性子,便恭敬回道:“臣多谢王爷体恤。”
唐琮不客气地摆了摆手,与李玄黎一前一后走在御道之上。冷风灌过,吹起袍子发出桀桀响声。他突然想起某个夜晚,自己曾驭马穿过这条长长的御道,满心欢喜去寻人却扑了一场空。
想着想着,唐琮便站在原地,掐指算着与她相别几日。明明十指足够,却仍觉得仿若过了经年。瞬尔他又兀自乐了,想起圣上亲口应允的亲事,他又觉得这时间仿佛也没有那么长。
“王爷可是有什么喜事?”站在一旁的李玄黎看着唐琮满脸暖意,凑上前来询问。“臣听闻王爷与圣上求娶正妃一事,可是真的?”
唐琮收了收脸上的笑意,恢复如常。“本王确实有喜事,不日李家也会共享这喜事。”
“难道这喜事,还与臣家有关?”李玄黎认可唐琮对吴尽夏的拳拳心意,但从未想过这正妃之位会许给她。原本打算趁着唐琮娶妻之时,再与吴尽夏游说争取一番,却未料到小王爷连这个机会都未留给他。
“得失已定,李大人不必强求。”唐琮不再打哑谜,回首言道:“她嫁入王府之后,李家与唐王府便是一衣带水一荣俱荣的关系。与你与本王与她都是最好的选择,李大人好好想想本王的话,莫要做无谓之事。”
李玄黎眉间紧蹙闷头不语,半晌才追上前去:“家姐曾许诺于臣一个愿望,臣本打算等她回来亲自求她。事已至此,臣倒想与王爷讨回这个愿了。”
唐琮轻挑眉峰,开口问道:“李大人有何愿望?”
“家姐身世孤苦,虽受我李家扶持,但这十年间也吃了不少苦头。臣这一生只想照顾好她,让她这一生锦衣玉食无忧无愁。王爷既然捷足先登,臣只望王爷能应允伴她一生,年年岁岁真情相待,永不负她。”
少年稚嫩又粗哑的嗓音,虽然不太中听,但小王爷却不以为意。
“本王对她如何,不用强加心愿束缚,也会如你所愿。”唐琮抿了抿唇,语气淡淡:“她既然允你心愿,你便留着吧。免得她又觉得本王抢了她的东西,届时还要追着埋怨本王。”
唐琮噙笑颔首,扭头朝向径州方向,留下一丝无奈又万分包容的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女主开窍了,男主又扫清了男二这个障碍,接下来~~~都是甜的!
high起来呀!!!
☆、一眠胜千万春宵
唐琮收到飞鸽传信时, 正巧刚刚下朝回了府。一身官服未换, 便带着令二纵马出了王府。令一经年累月在他麾下, 不管是冲锋陷阵还是救险解围,从来都是万无一失。此回莫名将人弄丢, 不得不让他心里慌张。
他还是一时大意了, 一直念着如何将她迎娶进门, 却忘记会将她带入险境之中。朝堂这局势风云变幻,每天都能变着花样的来来去去。一个微小动作便能人仰马翻, 翻天覆地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圣上雄心伟岸, 实打实地与相悖者斗智斗勇, 雷厉风行也就罢了, 还将他推向了最前线。
那些明着一套暗里一套的皇子臣下,表面上一副恭敬非常, 背地里早已将他视为眼中钉。他知晓, 那些掀开的皮毛之下,均是想将他生吞活剥的怨愤与捩毒。连他自己都难保日日顺遂平安, 何况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蓦地想起与李玄黎定下的轻巧承诺,暗恨自己一时的得意忘形。
不该贪图纵意爽快,就忘了那些人巴不得将他所有惜爱的全部毁掉。
唐琮自责,脸上的狠色越发明显。“令二听令, 速查哪位皇子此时不在都城, 即刻来报!”
令二快马在长安城里走了一圈,几位皇子安稳地待在皇城里,唯有六皇子显然地成了众矢之的。唐琮进了径州境内, 已是下午时分,与令一重新搜了城后,天色渐晚,有漫天的飞雪即将袭来。
却依旧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唐琮面色越发阴沉,拳头攥地紧紧的,一腔火气无处可发。雪花伴着夜幕星星点点落下,令一撑起一盏灯笼拿给令二,这才跪在地上认罪。
“属下未尽护全之责,请王爷降罪。”令一心中无怨,终归是他疏忽大意,才导致如此下场。他知道主子爷闷着火气,现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引渡腔火。
唐琮咬着牙望向红光倒映之下的令一,只见他胡子拉碴浑身被雪水打得狼狈,哪还有平日里的沉着镇定。本该与他共富贵同艰辛的兄弟,早已一副被悔恨的心魔惩罚的模样,还让他怎么忍心去降罪。
“起来吧,是本王的疏忽,不怪你。”
雪花飘落的速度越发快了,唐琮心中惴惴,望向远边郁葱黑暗的山林,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那片山林可曾派人去过?”
令一摇头,瞬尔像与唐琮心意相通一般,充满希冀地望向那片山林。他真是热锅上的蚂蚁乱了阵脚,怎么就光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找呢。
唐琮携一队人一路匆匆向西,到了山脚才发现一些不显眼的蛛丝马迹。积雪中有一串马蹄脚印,索性此时下的雪还不大,尚未掩盖住。他心中一喜,驭马便往山上驰去。
寒风穿不过密实丛林,马蹄脚印越来越密集明显。六皇子速来对他恭顺敬崇,但越是鲜艳的蘑菇越是有毒之物,保不齐面具之下藏有歹毒。他越往前走越着急,不敢想象她此时的性命是否安全,只想快些再快些,在这漆黑的深夜中,能尽快看到她。
可越是着急,命运越爱与他开玩笑。好好的一串马蹄脚印在分叉路口被劈成了两半,各自伸向未知的道路。他背后已急出一身冷汗,脸迎着寒风太久早已没了知觉。站在分叉路口,他第一次有了不敢面对选择的无力感,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与她失之交臂,永相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