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铁一般的友情。不,是亲情。”
典夫人听言微愣,一双过来人的眼睛上下扫了她两圈,没止住稍微古怪的笑意。
“是么?我没听错吧!友情,亲情?可夫人我并不觉得状元郎望向你的眼睛里带着这两种情谊呢。”
“夫人,你是不懂他。他那双眼睛万年带霜,见了谁都一样。”吴尽夏不以为意。
李玄黎那双眼睛,说好听些是孤高冷傲,说不好听些是视觉障碍。也不知从何时起,曾经那个哭鼻子的跟屁虫变了个模样,成天冷漠苛刻,也不知以后的仕途之路会不会受影响。
典夫人颔首,心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吴尽夏将白蜡与川芎收拾妥当,与方才侍弄好七种草药混合在一起。小锅中的羊骨髓还未成型,小丫鬟煮了一壶普洱茶,由着她二人坐在一旁品茗休息。
“你们年轻人总有自己的心思,不过这也不怪。可怪就怪在,你们连自己的心思都看不明白。”
听起来像是佛学,吴尽夏摇了摇头:“夫人所说何意?我有些听不太懂。”
“典范读书在行,但在感情之事上却是个愚钝的。他有个青梅竹马,与他相处有十五年载。眼见着及笄要嫁人,红着一张小脸来找他,却被他一句无心之话回绝了。如今人家姑娘嫁做人妇,可我那痴儿却日日思夜夜念,终是不得。”
道是有情却无情,看似无情却有情。
吴尽夏唏嘘:“典公子是错付了一番深情。可惜了一对有情人。”
典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握住吴尽夏一双葇荑。“今日我与你提起这事,并不是与你当笑话讲。我那痴儿错下的事,都是年少不懂种下的因。有因便有果,究竟是甜牙的果子,还是苦涩的果子,还得看这‘因’为何。”
“有了此等前车之鉴,你该懂我跟你说的意思吧。”
原本以为仅是听了一段别人家的家常,吴尽夏并没有置喙的意思。可此时此刻,典夫人一番言辞却像是将经验教训传授与她,让她不得不放在自身上思考。
“夫人是暗指李玄黎对我有意?不可能不可能,您想多了!”吴尽夏摇着脑袋,心道夫人可真逗,十载同为少年郎,怎会产生出那门子情愫。
典夫人也未反驳,随口又轻问一句。
“若我指的,是那小王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的一身洪荒之力都快被无良领导榨干了~
哭唧唧~/(tot)/~~
☆、众人皆醒她独醉
烟气袅袅, 小锅中的羊骨髓汩汩沸腾, 晶莹透亮的油脂沉沉浮浮。吴尽夏饮下一杯温茶, 起身弯腰舀了半升水放入木桶之中,又掺了半升白酒, 将择洗干净的九味药草尽数倒入。
“好好的, 夫人为何又提起了小王爷。”吴尽夏埋头, 闷闷的声音伴着药草浸泡的沙沙声一同传来。
炼好的羊骨髓用篦子翻倒几回才澄清,她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 并未见任何慌乱。
典夫人手捻香帕子擦了擦唇角, 掩去一抹偷笑。
“怎么, 小王爷不告而别惹你不高兴啦?不过也是, 就算圣上急召,他也阖该与你打个招呼, 哪能一句话都不留, 说走就走。”
澄清的油脂顺滑地倒入木桶之中,包裹住药草, 析出淡淡清香。典夫人闻之有些好奇,凑上前来半弯腰站在木桶旁,旁观她搅拌。
“夫人又在取笑我了。王爷政务繁忙,行程安排又是机密, 我乃一介草民, 他怎么可能开尊口与我告别。”
说话间眉眼微皱,嘴巴撅起了弧度,手上的劲儿随之加重了几分。
“再者说, 他一贯独断专行,说风就是雨无风也能起高浪,哪会留与他人商榷的余地。我巴不得他别在我眼前晃悠,难得落了个清静。”
哪是落得清静,明明嘴硬心软,在乎得很。
看破未说破,典夫人颔首道:“他毕竟贵为亲王,也容不得咱们质噱。我倒是觉得,状元郎在这点上做的甚妙,是个乖乖的。”
话题又引到李玄黎身上,吴尽夏表情明显好转。“也不知他官配何处?若是配了要职可就好了。”
“那是自然。”典夫人心中有数,应承着回了话。
趴在房顶听壁角的令一将吴尽夏的一言一行书写成信,刚写到“独断专行”时突然迟疑,将手中密密麻麻的书信攒成一团,又重新换了一张纸,重写十一个大字:王爷好王爷妙王爷顶呱叫。
召来信鸽,将书信封好,这才哆哆嗦嗦下了屋顶。堂堂正正男子汉,如今落得听壁角的下场,是时候表演真正的讨巧技术了。
距典夫人生辰日已过去七日,小王爷也与时间一起销声匿迹,半点消息都未传来。起初,吴尽夏还有些担忧,试着寻问典城主几回,在次次得到“不知”的回答后,也有些恹恹。
圣上急召,巩固政权为其一,可吃不准会不会有旁的幺蛾子。
她是怕了,建康噩梦犹在眼前,她可不敢笃定两面三刀的皇帝老儿会对泾州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王爷乃同袍兄弟,皇帝老儿自然不会为难,但她卑贱商贾的命运可就不一样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牵连的道理,她真真切切懂得。战战兢兢等了几日,未见圣怒波及。这才暗自压下心中恐慌,自我安慰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典夫人对她关爱有加,留着她在府院安心趴在床榻之上养伤。前来接应的李玄黎与典范同为贡士,因私交甚笃,也被盛情留下。
李玄黎整日瞧着眼色行事,说话做事中规中矩未有逾越,见吴尽夏日日如以前般自若,建康那场荒唐事也被埋在心底不再提及。
接连五日,吴尽夏伤势才见转好,又琢磨着筹建新铺子一事。李玄黎见她未有要离开的意思,便与典范携手上路回长安准备殿试。
临行前,吴尽夏凶着脸色与李玄黎告别,恶狠狠地逼他必须要讨个状元回家。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官能让神避祸。一朝入了皇帝老儿的眼,兴许还能多一道保命符。
殷殷期待不负众望。殿试之日,旭日高照,乾坤朗朗。皇帝老儿钦点三甲,收揽新鲜血液填充王朝。牢笼英才,驱策志士。天下英才尽入彀中矣!
吴尽夏这才将心落入腹中,状元及第,入朝为官,自然水到渠成。现如今唯一让她不省心的,便是新铺子一事。
原本想趁着空缺档口,尽快将铺子落地,没想到养伤又耽误了几日,等她终于有时间到李府拜访三小姐时,已然误了最佳时机。
“吴楼主,实不相瞒。已经有金主先您一步与小女来谈此事了。”听及来由,李三小姐快人快语如实相告。
羊群逐草,商人趋利。水则资车,旱则资舟。但凡有些经商头脑的,必然能想到一处。
“敢问三小姐,那位金主是何方神圣?”
李三小姐眼睛如镜:“这位嘛,我倒是不方便与你透露。不过,小女有一事还得与吴楼主商议,是关于铺子合作之事。”
吴尽夏规整了一下衣袖,抬头问道:“合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那位金主有勇无谋,如今虽然盘下了铺子,但筹备的大大小小事情一概不管,小女分身乏术已是甚难处理。因此,那位金主有心想与吴楼主合办这铺子,事成之后各取分成,您可有意?”
“如何合办?分成可有明说?”
李三小姐见鱼要上钩,身子略微前移,开口说道:“金主出钱出地,吴楼主出货,小女出力。一经开办,您的货按全额算外加三成利息,金主五成利息,小女做个中间商赚个两成即可。”
吴尽夏心算一番,惊疑道:“如此算来,那金主岂不亏了?”
李三小姐捂嘴偷笑,若不是替人谋筹,别说五分利了,整个铺子都快拱手让人了:“金主人傻钱多呗,吴楼主可要考虑考虑?”
白匚楼开办之时,从妆点铺子到备货上新,耗费了她大量心血。若重来一次,以己之力必然耗神耗力,倒不如先傍了这位金主打响名号,日后再翻身独立。
“感谢金主与三小姐抬爱,吴某斗胆应承。不知这铺子在何处?何时开张?可是起了名号?”
“铺子还在胡杨树下,原来的美椋斋。说是金主夫人看中的地方,现改名为明卿阁。小女不才,还望吴楼主指点如何布置,待您的妆品一入,即可开张迎客。”
李三小姐手肘戳起,手托下巴,一脸娇笑: “明卿大概是夫人的名字,金主这番估计是为博伊人笑吧。”
一番话打破了吴尽夏的所有期待,方才还心存幻想将那金主认做小王爷,却被“夫人明卿”两字着实泼了一身凉水,掳回了全部憧憬心思。
“那吴某先行回去准备,改日再约三小姐去铺子探访。”
她扯了扯微僵的嘴角,道了一句“谢”,起身告别。
寒风吹落一地枯黄,吴尽夏出了李府,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薄袄。天色渐晚,秋意凉,她忽然有些怀念,那晚被唐琮捂得滚烫的荔枝酒。
“令一小哥,你与我去吃些酒吧。”
吴尽夏扭身望向李府门口石狮方向,略等片刻也未见人影出现,只能叹道:“刀剑都快戳到狮子天灵盖了,你就别藏了。”
半刻,令一灰着脸站了出来,杵在原地不说话。
吴尽夏未矫情,快步上前拉着令一的袖子便往不远处的酒肆走。令一有意推脱,奈何一张嘴笨的要死,半句话未说,便被半推半就地置于酒肆木椅之上。
“王爷不准喝酒。”憋了半天,却说了一句模凌两可的话。
吴尽夏抬眼瞧了瞧他,慢慢道:“他又不在,管不了你。听闻这家酒肆是胡商所开,酒不仅烈还很醇香,暖身子解馋最好不过。今日我请客,慰劳你费力看守我。”
令一刚想说“王爷说了不让你喝酒”,乍一听她后半句,定睛一滞气馁之情袭上心头:“你早就知道了?”
“全身上下,鼻子最灵。”吴尽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身上有冷松味道,离我近了自然能闻到。”
大唐男子多爱习香,与偏爱粘腻香甜的令二不同,令一更好清冷的松香。前阵子因神志附在小王爷身上,对这两位侍从喜好算是了如指掌。
令一未料到纰漏出在自己一身香泽之上,暗自闷头自省。
吴尽夏笑笑,安慰道:“无碍。今日你将喝酒一事隐瞒,明日还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左右我也不会做什么恶事,你如实汇报就好。”
招来小伙计,吴尽夏要了三叠佐酒好菜,又点了一壶热玉薤。
蠕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玉薤酒精含量很高,一般人都难以驾驭,何况是个弱女子。令一喊住伙计,摇头拒绝:“换成桑落。”
吴尽夏张口欲反驳,却被令一制止:“一壶不行就喝两壶,也好比喝半壶就倒。”
很有道理。
三两杯桑落入肚,吴尽夏下筷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令一端得板正,滴酒未沾,只挑拣几块素菜进食。她一人喝的越发意兴阑珊,连带心中都觉得不舒坦,又由着酒劲干了几杯。
天色渐暗,寒冷平地刮起。吴尽夏越发觉得飘飘欲仙,一开口就是口不择言:“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明明每次喝酒,他都在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喝酒都会粗大事儿!
小天使们掐指算算,这次会不会有大事发生。
☆、一时间孤枕难眠
甲第御封, 含元殿传胪唱名, 紧接着便是一甲三日游街。
新科状元李玄黎, 过了十月才年满十七,被圣上御笔钦点甲等第一名, 实乃羡煞众多读书人。
李家世代经商, 家世虽不及榜眼典范显赫, 但与农家出身的探花谢郎相比还是略胜一筹。三人骑着金鞍朱鬃马同行,自然旗鼓开路风光无限。
单凭李玄黎一身温文尔雅仪表堂堂, 都能招惹满城未出阁女子红着脸翘首盼望, 更别说还顶着一座布衣一步登天的高帽子, 所到之处均是前呼后拥欢呼雀跃。
李玄黎唇边浮着一丝淡淡笑意, 对着夹道欢迎的人群慢慢颔首。榜眼典范,探花谢廷铨马行在状元郎左右后方, 左边的一脸英气, 右边的冷峻如山。更衬得状元郎面如冠玉,轻轻松松便抢尽了风头。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三人徐徐骑行绕了长安城一圈,今日这趟街才算游完。
时至正午,稀松阳光铺洒,却碍不过秋衣浓。探花谢郎拢了拢一身微薄长衫闷声告了退, 自行策马匆匆回了下榻之所。
典家旧府早已变卖他人, 如今新府尚未置办妥帖,典范便先在李家暂住。李玄黎与典范骑马同行,齐齐前往东市四街。
李家管家远远望见自家少爷身影徐徐而来, 一声令下鞭声四起。李掌柜站在门口老泪纵横,于烟气四起中嚎啕大哭。多年梦想终于成真,再也不会愧对祖宗几代的殷殷期望。李玄黎下马宽慰,携同典范共同进了自家院门。
一脚跨进里院,管家轻声附在李玄黎身旁说道:“少爷,王爷在正厅里等着您二位呢。”
李玄黎身形一顿,扭头望向典范。小王爷此时前来自然不是恭贺,如此行为何意,二人均是一头雾水。互相略点头,撩袍匆匆向着正厅走去。
唐琮坐在主位之上,见过二人行礼,才起身虚扶。 “恭喜二位喜登三甲,大魁天下游街辛苦,落座吧。”
二人拱手谢过唐琮,落座于左右两侧。典范与唐琮有过数面之交,算不上陌生。于是先行开口问话:“王爷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唐琮向旁使个眼色,令二得令转身出了正厅,站在门口小心值守。此番前来,唐琮是受圣上口谕,前来探查二人口风。朝堂各势力招兵买马,这二人尚未选择效力何处,唐琮便掐着游街的时间点先行下了手。
“圣上亲赐明晚琼林宴,本王闲来无事,便过来告知二位。”
琼林苑设闻喜宴,乃历代传下的盛会。琼林苑中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柳锁虹桥,花萦凤舸,实乃优美大气。在琼林苑中为当年新科进士举办欢迎宴会,因此也称之为琼林宴。
圣上亲赐琼林御宴,笼络新科进士,以示恩典。此番小王爷亲自告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典范拱手言道:“叩谢圣上恩荣。皇恩浩荡,我等十六名进士必将......”
“停!”唐琮领略过典旌脸不红脖不粗的口灿莲花夸人功夫,此时看着他儿子一副要超越自己亲爹的模样,连连叫停。
“本王明说罢了。琼林宴后再过几日,进士授职结果便会陆续出来。圣上的意思,状元郎按旧历入翰林院修撰,先做养才诸望打算。礼部尚书职目前暂缺,圣上并不属意钱侍郎升迁,典郎便去礼部历练历练,早日接了要职。”
翰林素有“储相”之名,自来备受圣上重视。一入翰林,升迁自然不愁。礼部也是个肥差,掌管考吉、嘉、军、宾、凶五礼,自是高官厚禄 。
李玄黎与典范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此时听唐琮将封授这等秘密之事说与他二人听,均是跪地不敢言语。
“圣上这番意思,想必本王不说,你二人也阖该知道。这几日李家被多少人踏破门槛,你二人便知如今朝堂势力分裂几何。圣上重视你二人,还望你们心如明镜,心无旁骛。”
圣上以大好前程做礼,招揽人心。李典二人感恩戴德,叩首谢恩。
“谢主隆恩,我等谨遵圣上谕旨。”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唐琮却坐在椅上未有要走的意思。他垂着眼睛看着手上的玉色扳指,不动声色。
李玄黎毕恭毕敬,“王爷,可还有旁的吩咐?”
唐琮端起一旁冷掉的茶杯,迟疑了一刻。半晌才向典范方向低声问道:“她可还好?”
所问何人,不明则喻。
典范闻声刚要开口回话,碰到李玄黎制止的眼神后,两唇当即紧闭,噤声装作未听见。
李玄黎悄声疏了一口气,抬首故意问道:“王爷可是在问家姐?”
唐琮从泾州回来那日,正巧与李玄黎错开,两人未打过照面。令一书信简短,向来报喜不报忧,因此唐琮并不知李玄黎曾去过泾州,更不知他与吴尽夏在泾州经历了何事。
此时李玄黎一副淡然自若,摆明了自家人的姿态,让唐琮又惊又疑又恼。惊的是令一知情不报,疑的是她何去何从,恼的是李玄黎的态度。
家姐?真是大言不惭!
唐琮暗自压下胸中腾起的怒意,直视那略带得意的眼神:“据本王所知,你乃李家独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姐姐?”
李玄黎微愣,转瞬间又恢复笑意。“我这位家姐总喜爱以男装示身,说来王爷肯定识得,正是白匚楼楼主吴尽夏。不过家姐与您可能不太熟络,因此未与您提及过与草民的关系。”
唐琮笑的咬牙切齿,对李玄黎的话深感不耻。呵,不太熟络,真是笑话。
“那是本王疏忽了。大概是她与本王在一起时,不经常聊及于你的原因。不过,如今算是亲上加亲,本王日后会加倍关照你的。”
小王爷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李玄黎面色有些疑惑,但碍于典范眼神不停地在他与小王爷之间徘徊逗留,只能沉着气应承下来。
“草民一家微贱,不敢与王爷论亲,感谢您抬爱。”
唐琮摆了摆手,不愿再与李玄黎多说话,转而望向典范:“本王从径州回来之际,受过令堂大人嘱托,今日你便就与本王一齐回府安顿下来,免得让他们二老担忧。”
典范眼角撇了一眼李玄黎,露出一丝不情愿的意味。可又不好意思推脱小王爷的美意,只得拱手道谢。
唐琮直立起身,不动声色道:“今日本王透露的乃朝廷机要,你二人切记万不可对外透露半分。从今往后,万事谨慎谦恭,多为圣上尽瘁效力。封授令未下这几日,便各自在府中钻研为官之术,旁的闲杂人事最好避而不见。”
二人称诺。典范跟在唐琮身后,皱着一张脸与李玄黎无奈告了别。
行至李家院外,唐琮才对着典范悠悠开口。“你到底不如你父亲聪慧有谋,你可知你二人日日在一起,会招惹多少好事者在背后诋毁惹事。一甲三位进士,依本王看也唯有探花郎懂得审时度势。”
猛地被批评不如人,典范游街的那点骄傲劲儿尽散,只能骑着马老老实实地跟在唐琮身后亦步亦趋。
唐琮对这两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没有多中肯,恍得想起御书房内,刺棱着眉毛一副信誓旦旦的狡黠圣上,忽然有些想笑。那个物尽其用人尽才的皇兄,大概还不知如今的这场戏,选中的角儿有多娇嫩。
索性那几位兴风作浪的皇侄们也资质平平,连坐山观虎斗都称不上。如今不自量力的人太多了,权当在旁看个热闹好了。
入府安置好典范,又命人送去一筐政论书册过去,唐琮才慢慢踱回寝殿休憩。从径州回长安这几日,他忙与圣上商讨策略,因此日日都宿在宫中。偶有几次回府,甚觉得满府空荡荡的没人气,也从未作过停留。
床榻早已被丫鬟们收拾平整,早已没有那日他们两人相枕同眠的痕迹。唐琮脱掉外袍,掀开被角钻了进去,却发现被窝内的温度凉得让人越发清醒。
万籁俱寂,唐琮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心中有许多话想讲,身侧却半无人影。如今肩上被强加的担子越来越重,让他这个闲散王爷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可再强悍的人也碍不过冰冷,何况还是曾经被炽烈的火苗温暖过的。
他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浑身的累意沿着血液四处散开,连骨头架子都在叫嚣着疲乏。原来一个人孤单惯了,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如今心尖上住了一个人,反倒让人心生一股子命运不济诸事不顺的福浅感觉来。
“王爷睡下了,有事等醒了再禀告呗。”令二守在门外与小厮小声说着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不太清楚。
唐琮心生聊赖,此时纵是圣上急召,估计都无法将他从床上拉起。他翻了个身,强行闭上五官感知力,却还是听见了几丝轻微的言语。
“径州那边来信了,两封。”
令一被留在径州,每日规规矩矩地回信一封,内容均是他示忠的一已私欲,鲜少有吴尽夏的消息。念及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她日日在径州府院平淡过日子,他也能落个安心。乍地一听传来书信两份,他一时惊喜以为是她送来的,忙不迭地起身,连靴都没穿光脚直直向着门口处跑去。
门哐地一声被打开,唐琮急速地从小厮手中夺过两封书信,又哐地一声将门关闭。令二一句“王爷”还未出口,便吃了一个闭门羹,撅着嘴巴悻悻地站在原地赌气。
也不知自家主子爷抽哪门子风,怎么偏偏对一个无心的女人动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开会坐在了最后排,趁着无人注意,作者君辛苦码出了一章~
宝贝们先看着,我继续偷摸码去~
挨个啵叽一口~(跑走)
☆、两情相悦会有时
三两脚蹦到床榻之上, 唐琮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手握着两封信件嘿嘿傻乐。飞鸽传信, 信件被卷出圆滚褶皱,装进竹管之中再取出, 只能从尾巴处搓着向上阅览。他颤微着手将其中一个纸团尾处搓出来个令字, 便知是令一亲笔, 嫌弃般顺手扔在了地上,捧着另一封迟迟不敢打开。
都说“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 唐琮生在皇家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此时却被一封书信折磨出几分犹豫踌躇来。他心头酝酿出一丝勇气, 这才沿着尾角向上捻搓。
白纸黑字,端正的字眼慢慢显露, 却不是吴尽夏的字迹。
唐琮踹着一颗乱动的心平缓下落, 待看清所有字眼,唇边才勾出一丝欣喜的笑意。来信之人不是旁的, 正是径州府院典夫人。信中的内容也略为简单,仅有“枯木逢春”四个字眼,却让他满足地恨不得存在眼里刻在心上。
仿佛要再寻些蛛丝马迹来印证这一刻的喜悦并非虚空,他一把扯开隆起的被子一跃下了床, 捡起被丢弃的书信匆匆捻开, 只见龙飞凤舞的十一个大字,无不在招摇着事已竟成可喜可贺。
唐琮脸上的倦色一扫而空,急躁地套上外袍与黑靴, 朝向外室嚷着嗓子喊道:“快给本王备马!”
正在腹诽连天的令二猛地听声,哐地一声推开了门:“径州可是出什么大事了?是不是......”
令二后半句接的是“那个无心的女人出事了?”,可猛地发现自家王爷一脸春风得意,像是有天大的喜事,又硬生生地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愣着干甚,赶紧去备马,老子要去径州。”唐琮一边裹着外袍,一边急言催促,连在行军中壮士气的贯口自称都脱口而出。
令二转身跑向马厩,心道:看那急不可耐的模样,估计备来天马都会嫌弃慢腾腾。
一路无言,唯有马蹄急促的哒哒声响。
斜阳掉落在浓重的云彩之中,唐琮赶在径州城门关闭的前一秒闪进。守城的小兵们揉了揉被尘土眯住的眼睛,扭头却只见一人一马消失在街道拐角。小兵们鼓囊了几句,一齐用心将城门门阀落下,转身勾肩搭背地去找酒喝。
唯有令二吭哧着驭马好不容易赶上,却被一堵厚重的城门拦住,站在昏暗中迎着凛凛寒风不知何去何从。
唐琮驭马行至府院后门,纵身一跃翻过墙头进了吴尽夏住的院子,却只见屋内新烛火光哔啵,未见她人身影。正欲寻人来问,只见伺候身侧的小丫鬟透过西厢房窗棂问道:“是令大人吗?姑娘可是回来了?”
“吴姑娘去了何处?”唐琮不答反问,话语中带着厚重的担忧之情。
小丫鬟这才听出是小王爷的声音,忙跑出来回话:“回王爷,吴姑娘今日去了李府拜访李三小姐,可能有事耽搁了还未回。您先进屋等等,婢子去请大人过来。”
“不用了,本王去寻寻。”说罢,又从方才的墙头翻了出去。
日日看见令一跃到房顶上去偷听,此时见着王爷翻墙头也见怪不怪。小丫鬟捂着双手哈了一口气,跺跺微僵的脚转身去了夫人那院。
径州的秋天,早晚温度与初冬并无二异,沁人骨髓的寒风冷冰冰地拍在人脸上,恨不得糙出一层干巴巴的裂纹。沿街的许多商铺都早早关了门,唯有酒肆仍旧开着,不厌其烦地招呼着过往的客人,入内喝上一壶烈酒驱寒。
吴尽夏就着酥香软烂的牛头肉,将多半壶桑落灌进了肚儿。起初令一还劝她慢慢喝,三盅饮进后一张嘴便喋喋不休的说话,再也未给他插话的余地。末了,令一只能抢过晃晃悠悠欲摔的酒壶帮她倒酒,闭着耳朵听她偶尔说不清的絮絮叨叨、偶尔没来由的抽泣埋怨。
天色渐晚,酒肆内有一桌客人叫嚣着说荤话,吴尽夏晃晃悠悠起身,坨红着一张脸想蹭过去凑热闹。令一蹙着眉头,一把扶住站不稳的酒鬼,唤来小伙计结了酒钱,粗鲁着拽着她往外走。
吴尽夏挣扎身子去抓酒壶,嘴里一直叫嚷着“还没喝完”,张牙舞爪地推搡着令一。令一此时早已没了好脾气,一狠心将人拎了起来,跨步出了酒肆将她人摔在了地上。
吴尽夏一个踉跄,被酒精麻痹的脑子只混沌地感觉万般委屈,顺势跌坐在地上,歪嘴便嚎啕起来:“欺负我,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连喝酒都不让,还说什么喜欢,都是放屁!”
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乍的听到有人在哭,都停下脚步围上前来。见令一一副万般嫌弃的表情,众人均在一旁可怜这位偷吃酒被男人抓的小娘子,有几位大娘好心劝说天凉赶紧回家,却引得哭声越来越大。
唐琮一边驭马顺着街道走,一边与行人打听李府位置。刚拐过巷口,便看见一群人围在酒肆门口,恍惚传来一道女声哭泣,委屈地仿佛遭遇了天大的祸事。他没甚在意,只想快速挤过人群,却瞥到令一那张无奈又无助的脸。
目光从令一脸上直下,正好看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吴尽夏。眼睛迷迷糊糊地睁着,脸上挂满泪珠,下唇轻轻撅起,头发有一些散乱。乍一看,像刚被人狠狠欺负似的,惹得他胸腔内一簇簇火苗被撩起,恨不得立马将人拥起。
唐琮那般想,自然也跟着那般做。他下马大喝了一声,吓得周旁围观的人一哆嗦,连忙让出一条路来。令一听声知来人是自家王爷,猛地跪在地上俯身不敢言语。
吴尽夏眼泪婆娑,脑子像灌了浆糊一般昏昏沉沉,浑身上下热的发烫。她眯着眼睛看见令一跪在自己身前一字不吭,却更觉得委屈。“你跪什么啊,你回答我啊......为什么他不辞而别,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埋首哭得肝肠寸断,唐琮一双脚被禁锢在原地,有些搞不清状况。人群中不知道有谁低声问了一句“这娘子莫不是被人抛弃喽”,才将脑中的种种猜测击溃,一颗心酸胀难耐,倏地蹲下来扶住她因哭泣而颤抖的双肩。
两目相对,吴尽夏以为是泪水蒙蔽了眼睛导致眼花,抬手使劲用袖子擦了一把泪。酸涩的眼睛重新清晰起来,唐琮一张英朗帅气的脸依旧在她面前,只不过比印象中的更加消瘦而已。
她想也没想,双手围上他的脖颈,紧紧地抱住了他。脑袋猛地撞到了他结实的脑门上,又松开手顺势去揉。
唐琮被她撞得倒抽了一口气,强忍着将她松开的手拽向胸前,伸手将柔弱的身子紧紧环住。
连着几日奔波未宿好,今日又马不停蹄地从长安赶来,一路颠簸已是身心倦极。虽然怀揣着希冀,但此时将人真切地拥在怀中,感受她温暖馨香的实在,他一颗空荡荡的心这才被填地满满当当。
吴尽夏埋在他胸前依旧抽涕着,鼻腔被堵住只能喘着粗气,埋怨的话断断续续从怀抱的空隙中传出来:“你还回来干嘛,你把我一个人仍在这里这么久,为什么不回来啊。”
唐琮低头,将一张哭红的小脸捧在手心,浅浅闻到淡淡的酒香,才恍然明白这顿埋怨是酒后吐得真言。他轻轻笑着,不由地低下姿态安慰道:“别哭了,本王知道错了,这不是回来了么。”
星光清冷,照得唐琮一张脸越发瘦削。吴尽夏鼻头一酸,轻手附上脸颊,只觉得一张脸冰冷又干燥,触感直酸心底。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驱使,毫无顾忌地亲上了他的嘴角,有些生涩也有些急躁。
唐琮一愣,随即抬手轻捧住她的脸颊,沿着软热的触感回吻回去。
旁观的行人早已散去,令一跪在地上仍旧埋首不敢说话。酒肆中仍传来阵阵荤话,可听起来却没那么惹人厌烦。
滚烫的手心贴在彼此的脸颊上,连带着耳根都被熨烫的发红。吴尽夏鼻子发堵,有模有样地啃了几口之后,双唇就要逃。唐琮哪肯,捧着脸颊的手往前一带,又凑了上去。吴尽夏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唐琮厚重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清晰地很。双唇被撬开,舌头灵巧地钻了进来,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领地。
可男女之间亲密的□□,一经动情便觉得不知餍足。
慢慢地,唐琮感受到她的回应,从浅入深,从青涩到熟稔。那些思念成灾的不眠之夜,在此刻变得不堪一击;那些求而不得的患得患失,也尽数在此刻消失殆尽。那些说不出的话,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都溺死在这缠绵悱恻的吻中。
他思念她,她也亦然。她需要他,他却更甚。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她大口呼着气,缓解呼吸不畅带来的阻塞感。他伸手捋着她乱飞的发丝,又帮她拭去眼角残存的一滴泪,摸着脸上的不自然的潮红气得笑了。
“本王的话是白说了,谁准你喝酒的?”
“......”吴尽夏撅起嘴巴,狠狠道:“哼,谁叫你不回来。”
唐琮伸手揪着翘起的嘴巴,轻叹一口气,眼中却比天上的繁星还要璀璨。
“嘴巴真硬,不过本王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保证,以后都是甜甜的,不会再虐王爷和未来王妃了。
出差还剩一天,继续偷摸努力码字报效宝贝们的厚爱~
抱住~啵叽一口~
☆、情人眼里出名厨
不知是酒意作祟, 还是情谊正浓, 吴尽夏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许多。平日里疏离忌惮整个人一派正经的很, 此时却像个八爪鱼一般缠在唐琮身上,偶尔还眯着眼睛撒个娇, 话音软诺地恰似一弯冒着热气的泉水从心尖淌过。
唐琮将蜷缩一团的玉人搂抱在怀, 小心翼翼地直立起身, 望向一旁仍旧跪着的令一。方才一时因贴身侍从照顾不周而惹出的火气,随着阵阵袭来的暖意已渐渐消散。怀中人不按套路出牌, 连他自己都觉得头疼, 更勿论眼前这个不知变通的一根弦弟兄。
“起来吧。”唐琮本欲伸手将地上的人拽起, 可这会儿一手稳稳扶着吴尽夏的腰肢, 一手紧紧托着她的屁股,愣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上次将人摔在地上, 搞出一场闹剧, 已经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此时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敢再松手了。
令一跪在地上直耿耿地告罪:“王爷, 奴才没看顾好吴楼主,请您责罚。”
唐琮心道给你面子了怎么还不起,怀中之人却抢先开了口:“你要好好责罚他。这几日他不是听墙角就是跟踪我,今日还不给我酒喝, 该罚该罚!”
一阵酒香扑面而来, 伴随着一串话囫囵而出,显然是还没有醒酒。
唐琮用眼神示意令一起身,眉峰微皱问道:“她到底喝了多少?”
令一因跪得久了, 起身时有些趔趄,缓了半晌腿脚又冰又麻,缓了好大一口气才回道:“多半壶桑落。”
“她的伤可是都好了?好端端的跑来喝酒干甚?喝这么多竟然也没拦着?”三连质问,话音中有浓浓的埋怨意味。
令一觉得自己艰难起身就是一个错误,也未管仍在麻涨的双腿,又跪在了原地,半赌气半气馁地回道:“伤是全好了,可吴楼主又哭又闹的,奴才无能,劝不住。”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接有关于吴尽夏的任何指令,真是讨不到好处。
唐琮失笑,低头看了看眼前摇头晃脑嘿嘿傻乐的罪魁祸首,有些心疼同病相怜的贴身侍从。
“罢了,本王带她进去喝些醒酒汤。”唐琮一脚迈向酒肆,停顿一瞬又道:“令二此时还在城外,你带着通行令接他进来,找个地方歇着去,明日再来找本王。”
说到底,唐琮还是不忍心让出生入死的弟兄受罪,满是贴心地吩咐完,便一心只顾着照顾怀中人。酒肆伙计刚收拾完吴尽夏那一桌残羹剩肴,此时见着另一位郎君亲密地抱着吴尽夏又回转,满脑子想了好几处不可言说的戏码。
“咦,客官这是要续摊?”职业操守让伙计回了神,端着酒壶好言问道。
吴尽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伙计手中的酒壶,是她没喝完的桑落。她倾着身子欲抢,嘴里还振振有词:“把我的酒留下。”
她张牙舞爪,大有一副“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贼匪模样。唐琮被她带得有些站不稳,垂下头来低声地好言相劝。“酒不好喝,乖乖的咱们不要了。”
她正在兴头上,说什么都不听,只伸手往前勾。唐琮一心怕摔着她,只能用力重新拖稳她,附在她耳边悄声哄着。唯有伙计一张脸变幻纷呈,踟蹰地站在一旁拿着酒壶不知是该给还是不该给。
那桌一直说荤话的客官已是醉的东倒西歪,一个个迷离着眼睛横七竖八地离开了酒肆。酒肆一时安静下来,唐琮快走了几步,将吴尽夏安置于空椅之上,这才招呼伙计:“煮些醒酒汤过来,再上几碟小菜与一些主食。”说罢扔过去一锭银子,摆了摆手示意快去。
万粮之精华,乃酒也。径州的酒肆一般都是晚上开张,常为客官准备荤素小菜佐酒,但主食却只有酒这一个选项。若想连菜带饭吃饱一顿,得去正经的食肆。伙计乍地听见要醒酒汤,便知所要并非酒,于是捧着沉甸甸的银子,送与掌柜地,扭身去后厨叫来厨工下了两碗鸡汤面。
鸡汤是现熬的,两只新鲜的大母鸡清肠破肚冲洗干净,佐上葱姜蒜等香料用文火炖出来,冷置一旁准备明日做一锅卤水。厨工听言收了一锭银子,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骄傲,手里的动作都跟着飞快起来。
两勺鸡汤下锅,香气随着温度渐渐扑鼻。一大把面条下锅,将鸡汤浮起的泡沫尽数压下。又倒了一勺鸡汤,三次降温之下,面条已是熟了八分。厨工顺手扔进去几根青菜,撒上一把盐,点上几滴麻油,这才起锅盛入碗内。
一碟拆骨香辣鸡丝,一碟清脆爽口黄瓜,一碗飘着热气的蹄髈,两碗滚烫的鸡汤面上桌。别说唐琮饥肠辘辘,连一直闹着讨酒的吴尽夏都安静下来,心满意足地就着热汤一勺勺地润着胃。
唐琮长舒一口气,坐在一旁一边扶着几欲歪倒的人儿,一边快速席卷着桌上的佳肴。一日未食,风尘仆仆。随着热汤面见底,他的身心胃都得到了满足。这种感觉,真是有史以来的美好,比凯旋旌旗飘摇都让人动心得很。
吴尽夏喝完半碗汤,撇了撇嘴巴大声抱怨:“哼,不如你做的牛肉面好吃。”
唐琮一愣,回想半天才记起在她的后院曾下的那碗面,心中很是甜蜜。他捋了捋她被汗打湿的鬓角,又轻抹下嘴角残留的鸡汁,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
“你若喜欢吃,我日日给你做。”
藏在某个角落期待能收获好评的厨工心下一凉,悻悻地回了后厨,将剩余的鸡汤倾倒一空。如此耗费心力,到头来却得了一个不如人,厨工生涯算是穷途末路了。
黑夜渐浓,酒肆准备打烊。唐琮帮她理了理身上乱七八糟的衣襟,脱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身上,这才抱起她回了府院。堂堂正正走正门是不行了,大晚上反而闹得兴师动众,只能继续翻墙进院。
一跃而进,落地无声。唐琮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堂堂王爷半夜抱个姑娘翻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索性怀中人睡得正熟,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为,不然肯定咋咋呼呼不依,届时没准会招来多少人凑热闹。
屋内火盆似是刚换的,火苗烘得屋子暖暖的。小丫鬟坐在矮榻之上磕睡,听见动静忙不迭得上前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无事,喝了点酒睡下了。”唐琮轻轻将人放在榻上,又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上,这才转身吩咐:“去备些热水,本王洗一洗。”
“婢子让人送到您院里?”唐琮原先那几日都住在隔壁院子,今日得知小王爷回来,夫人便吩咐小厮们提前到院中准备。小丫鬟一颗玲珑心,瞧着俩人亲密模样,隐约觉得有猫腻,便多嘴问了一句。
果真不出她所料。小王爷摇了摇头,指着屏风后斜眼说道:“别折腾了,就放在那里吧。”
一番沐浴净身,很快就到了三更天。唐琮坐在床榻边上擦拭着发丝,吴尽夏睡得朦胧,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后背:“烛火太亮了,快熄了睡吧。”
唐琮腾地转过身来,借着烛光看见她半眯着眼睛,手指顺着他后背向下拍了拍半边床榻,毫无遮拦地邀请他。他侧头看见吴尽夏一脸的汗渍,手指附上替她擦了擦:“很热吗?要不要起来擦洗一下?”
刚刚泡过热水的指腹暖暖的,吴尽夏只觉得痒痒的,摇头拒绝:“不要,大概是穿多了,脱几件就好了。”说罢起身解开裹得乱七八糟的外袍,又褪掉了外衣,露出月牙色的中衣来。
唐琮没想到吴尽夏会当着他的面脱衣,当即有些慌张,扭过身子非礼勿视。士别一日如隔三秋,何况是年轻气盛,如今心意坦诚,难免心猿意马。夜渐渐深了,唐琮吹熄烛火,规规矩矩地躺在床榻之上,迟迟没法入睡。
吴尽夏躺在另一侧,只闻到轻微的呼吸声,不知是否睡熟。唐琮只觉得黑夜感官异常灵动,全身心都在叫嚣着他侧身去揽住那人做些旖旎之事,辗转反侧地让他越加感到发疯。
一双手搭在了唐琮胸前,略哑的声音传来:“王爷快睡吧,你再这么烙饼下去,都快要熟了。”她挪动了一下脑袋,抵着唐琮结实的臂膀,轻轻蹭了蹭:“我可不想当大饼夹一切。”
唐琮深呼一口气,动也不敢动,只好安分地闭眼睡觉。吴尽夏头发蹭得他臂膀发痒,只能在心中不停地默念冷静,对那句莫名的“大饼夹一切”未做深想。几日的疲累终于将满脑子的遐想打败,恍恍惚惚睡意袭来,任由身侧睡姿糟糕的人儿不老实地缠住自己。
吴尽夏睡了一觉,又折腾了一会儿,此时睡意不浓。方才她看见唐琮黝黑的黑眼圈,也猜出他这几日定是睡不好。虽然想抱着他说说话,可更多的还是心疼他。她闻着他浅浅鼻息,于黑暗中伸出手指碰触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和嘴巴,又轻轻捏了捏厚实的耳垂,末几才收回手指一把抱住宽广的胸膛。
让他好好睡吧,她可不想还未出嫁,便做了寡妇。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一起去买大饼夹一切?
☆、美色在眼底流转
日子已进十月, 径州的天气越发地寒冷起来。多日灰蒙蒙的天, 终于被狂风吹刮的一干二净, 久违地迎来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外头有微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五更鼓敲过, 院子里仍旧静谧。
唐琮模模糊糊睁开眼睛, 侧头正好碰到了一团绒毛。他的中衣领角被扒开, 一只手拽着胸前的衣襟不撒手。胸膛半露,连着腰间的系带都被扯的歪歪扭扭。吴尽夏半个身子搭在唐琮身上, 大腿还肆无忌惮地拦在他小腹下方, 全然不知自己睡相有多糟糕。
他垂下脑袋闭上眼睛, 一动也不敢动。右半边的身子已经被她压的有些发麻, 他试图唤醒她,却只听她嘤咛了一声, 一头顺发在肩窝处蹭了蹭, 又找个舒适的地方窝了进去。
唐琮喉结滚了滚,有些懵呆。前两次二人同塌而眠, 醒来均是见不到人影,此时怀中触感仍在,却是不知怎么好了。他轻轻低咳一声,吴尽夏抓紧衣襟的手又挪了挪, 直接放在胸膛之上, 还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嘴里哼着什么,似是要哄他入睡。
浅浅鼻息从小巧的鼻中喷薄而出, 抵达他的脖颈处,温热得令人发痒。唐琮呼吸越发不顺畅,初醒时的迷糊劲儿尽数消散一空,此时只觉地再这么躺下去势必要疯。他缓缓抬手,握住胸前的一只手,想要从他身上拖开。没想到她却不乐意地将手重新塞进衣襟里,腿又撒气般往上抬了抬,戳得他昂然败溃,生生逼出一身冷汗。
唐琮疼得呲着牙,心中连连腹诽:睡相这么糟糕,真不知道哪天会被她害惨了。冷汗退下,身体又变得发烫。
吴尽夏似是感受到温度,有些嫌弃般地翻了个身,还顺带裹走了搭在他身上的被子,嘴中嘟囔着:“都是我的”,面朝床榻里侧继续睡去。
终于得到解脱,唐琮快速起床,披上外袍便开了门出去降温。守在厢房的小丫鬟听见门声还以为是姑娘起了早,打着哈切揉着眼睛开了门,却见小王爷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外长舒着气调整呼吸,瞬尔又红着脸将门关上假装没看见。
窗外天已微亮,几只麻雀站在胡杨树上叽叽喳喳。吴尽夏被吵醒,转身却发现床榻之上只有自己,手掌附在身侧的床褥上仍留有微暖的温度。她当即一慌,以为唐琮又是不告而别,慌慌张张地光着脚丫下了地,也未管身上的中衣散落,露出一半香肩。
哐的一声将门打开,迎面是唐琮错愕的眼神。吴尽夏不管不顾,猛地扎进了唐琮的怀抱,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肢。身子哆哆嗦嗦的,不知是太恐慌,还是太冷,一张脸埋在结实的胸膛前淌出一片湿热。
竟是哭了。
唐琮一下子慌了神,一把拉开,双手捧上她的脸急急问道:“怎么了?哭什么?可是梦魇了?”
“我以为你又不声不响地走了。我,我来追你......”吴尽夏委屈地像个孩子,不停地用手背揉着眼睛,中衣垮垮的,一双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瞬间变得青紫。
听言,唐琮心中钝痛,连忙哄道:“别哭了别哭了,本王没走,只是…只是睡着太热了,所以出来透透气。”见她仍旧抽搭着,又补了一句:“你瞧我这不好好地站在这里么,你摸摸还滚烫着呢。”
吴尽夏止住了泪,红着一双眼圈,嘴巴仍是皱着,乖乖地伸出了双手覆在唐琮的大手上。大手滚烫地温暖着脸颊,小手却冰凉地让人乍地清醒。
唐琮这才发觉吴尽夏只着了一身轻薄的中衣,一双小脚丫光溜溜地站在冰冷的地面上。“怎么穿这般少,你的鞋子呢,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责备的话脱口而出,带着三分急切七分心疼。一个拦腰将整个人抱起来,大跨步进了屋。
唐琮将她整个人都裹进被里,一双手毫无顾忌地捂着她冻得发僵的双足,眉头紧蹙嘴角紧紧抿着,看上去很不开心。吴尽夏撑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半晌才鼓起勇气说话。
“对不起。”
唐琮抬眸看了一眼用被子遮住的半张脸,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仍旧雾气丛丛。一副被欺凌的鸵鸟模样,可怜到让人不知说什么好。心中莫名拱起的火气,渐渐地从责备到埋怨再到自责变幻着,最终化成一捧酸涩的水,沿着血液蔓延开来。
见唐琮不说话,吴尽夏喉头一梗,鼻音又有些恹恹:“我知道错了。原先是我不懂事,舍你而去那么多次,你应该比我更难过吧。方才我感同身受过了,你要是还生气,那,那就走吧,让我再难过一点好了。”
说罢,双手将被子抻起来,蒙住剩下的半张脸,倒真有点像鸵鸟。
“天气寒冷,本王才不愿走。”唐琮释然,伸手将被子夺了过去,与吴尽夏躺在一起,铺平被子严丝合缝地盖好。“莫要瞎折腾,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外头天已大亮,换做平日这时辰,小丫鬟早已张罗着吃早食。此时若是起了,不惹得整个府院兴师动众,也必然能招来人前人后寒暄服侍。吴尽夏知道唐琮只不过是为二人争取些时间,躺在一起说些体己话罢了。
几日不见,两人均是存了满满一肚子的话,可张口却不知先说哪一句。吴尽夏觉得忽然表示想念,略有些不矜持,于是捡着方才的话茬闲闲问道:“王爷方才说热去透气,我怎么还感觉有些凉呢。”
唐琮望着她闪亮懵懂的眼睛,脑中的弦突然崩断。他侧过脸邪魅一笑,一双桃花眼灼灼有神。
“问问你的腿,再问问你的手,本王为什么会感觉热?”唐琮长指穿过她的发间,又走过她的耳垂,最终将指腹轻落在她的脖颈,带着一丝凉意,每过之处均划过阵阵酥麻。
十年来,吴尽夏每每睡觉都会抱着一床被子寻求安全感,上下其手的糟糕睡姿早已改不掉。不用问,夜里定然是将唐琮当做了那床被子,才会招惹这位血气方刚的小王爷燥意丛生。
她一张脸憋得通红,耳根子也跟着发烫,指腹下的喉咙似有什么堵着一样,干巴巴地只觉得干痒。唐琮手指轻微一挑,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越发看得口干舌燥。手指一路向下,辗转到明显的凸起上,轻轻摩挲。
吴尽夏浑身燥热,呼吸急促,越发明显的触感让她轻微颤栗,脸上的红晕似烧的火热的晚霞。唐琮看她的模样欣喜,凑上前去轻嗅她馨香的耳根,一个翻身覆在她身上,凉凉的唇瓣落在她软软的唇上,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吴尽夏只觉得唐琮一双手滚烫,像是要灼烧她一般。心跳慢慢加快,呼吸渐渐有些接不上气。
“王爷、姑娘可是起了?”小丫鬟在窗外轻轻问了句,唐琮直起身子想要回话,却被吴尽夏两条白嫩的胳膊环住脖子,用力拉了下去。
唐琮暗喘一口气,星辰大海般的眼眸里有火,看她身子不安分地挪动着,发丝与散开的中衣纠缠着,亦知她是动了情。唐琮将头埋进她的颈窝,亲吻着她的耳垂脖颈,在锁骨处狠狠吸允了一口,随即撩开她的衣襟,一路向下吻去,直到一身软骨化作水,才尽数沉溺于无尽的温暖之中。
一觉睡得有些沉,阳光爬上床覆在眼睑之上,吴尽夏才悠悠醒来。模模糊糊睁开眼,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好好的,一眼望去只见唐琮端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捧着一本书仔细地看着。
不知怎的胸腔涌进一股暖流,吴尽夏只觉得这一幕岁月静好,落世十载的不安与辛酸,统统都被治愈完好。
也许是目光过于灼灼,唐琮微微抬头正好撞见托腮相望的眼神。他放下手中的书册,俊朗的脸上挂着少有的真实笑意。
“醒了?肚子可是饿了?”唐琮轻言相问,一双手落在她有些杂乱的头发之上,慢慢地替她梳整。末了,又低下身来,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
“我还不饿,现在什么时辰了?”吴尽夏摇了摇头,眯着眼睛起身,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后背有一丝牵扯的痛感,险些支撑不住上身。她有些羞涩,感受到方才放纵留下的果实,着实让人有些脸红。
唐琮看看外面的日头,慢声说道:“快到午时了。今日府院设了宴,庆贺典范摘得榜眼。方才典夫人过来邀请你我赴宴,本王见你没醒便先答应下来。”
中衣半开,胸前的春色毫不保留地露了出来。唐琮转过头来便瞥到她凹.凸玲珑的外形,美色在眼底流转,一时有些心猿意马,干哑着嗓子提醒道:“你快将衣服穿好,本王唤丫鬟过来。”
她后知后觉,红着脸收拢衣襟扣好腰带,抬起双手将头发理到脑后,又从床榻之上摸出一只木簪将散发拢起迅速束起一个发髻。白皙的胳膊与脖颈裸露出来,顺着领口向下尚能清晰地看到胸前的沟壑。
见唐琮迟迟未动地,她歪着脑袋,低声问道:“王爷还愣着干嘛?不是帮我去叫丫鬟吗?”
唐琮像是中邪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这顿饭,不吃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司机开车啦!排队上车紧握扶手,未成年请坐下一班~~
肝出了一口老血,如果喜欢请收藏,让我看见你们的手~~
☆、探花缺席琼林宴
吴尽夏快手快脚地整理好妆容便出了门, 唐琮不愉地跟在后头, 满脸写着搞事未成的挫败情绪。出了院门, 再绕过几道亭廊便到了典旌夫妇宴客的地方。径州许多有头有脸的人早已齐聚一堂,句句离不开恭维客套。
典旌见着二人同行而至, 简短结束了与旁人的对话, 快步行至跟前拱手行礼。
“王爷昨夜莅临寒舍, 老臣未能及时迎接,还请王爷见谅。”说话间, 一双眯眯眼在唐琮与吴尽夏之间转悠来转悠去, 倒未见有丝毫愧疚之意。末了, 还朝着吴尽夏抛了一个媚眼, 一副“我懂我懂”的揶揄意味。
吴尽夏被看得有些窘迫,耳垂处微微发红, 羞涩地与典旌打了个招呼。“夫人在何处?我去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典旌眼球提溜一圈, 笑着说道:“你与王爷乃客人,哪有去帮忙的道理。况且内子也没什么可忙的, 两位不如上座去吃些东西。唔,估计饿坏了吧,快请快请。”瞧这一脸疲累的样子,估计没少耗神费力, 年轻气盛可真好。
一句话堵得吴尽夏不知说什么好, 只能低着头挠挠后脑勺,倒显得更像言听计从的小媳妇。唐琮侧身拉住吴尽夏的手,穿过人群往宴席主座上走去。宾客中有人窃窃私语, 似是在讨论她的身份。她徒然间脸又红了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落座后,三人围坐。典旌心中念着儿子,也未再揶揄他俩,开口问道:“王爷从长安过来,可有小儿托付的口信?”
唐琮著筷从肥厚的蹄髈中拆出一块瘦肉,又沾了沾旁边的浓油赤酱,放在吴尽夏的食盘中,随后才不急不慢地回道:“三日游街,榜眼风光无限。如今也被安置在本王府中,日日研究明经策论。典大人且放宽心。”
“老臣多谢王爷照拂。”典旌拜谢,嘴巴翕动着犹豫不决,像是还有什么话要问。
唐琮未动声色,却了然于心。“封授一事已定,一切妥当,典大人尽管宽心。今晚圣上特设琼林宴,本王吃完宴便赶回去。过几日,本王再派人护送榜眼回乡探访,典大人就请自便吧。”说罢,又为吴尽夏夹了一著素菜过去。
没说几句便开始赶人,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全然没有在别人家做客的自觉。
“王爷请便,老臣先去照顾访客。”典旌起身,推了推跟前的菜肴,笑道:“夫人常与老臣抱怨姑娘吃的少,原本以为是府中厨子的手艺不精,如今看来才知是陪着的人不对。”
吴尽夏越听头越低,最后恨不得扎进食盘中。唐琮觉得好笑,伸手便将她脑袋托了起来。“老头子净会笑话人,你别往心里去,起来好好吃饭。”
吴尽夏轻声应了一声。眼眸下垂,手中拿着筷子,却没有继续夹菜的动作。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唐琮伸手握住她停滞的手,轻轻摇了摇。“是不是昨晚饮了太多酒,胃口不舒服?本王去要碗醒酒汤?”
吴尽夏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撅着嘴巴未说话,明显兴致缺缺。
唐琮从她手中抽出筷子,双手覆在其上稳稳握住。“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你要与本王说。原先未看清自己心迹,你我经历了许多不可避免的难过事。现在与之前不同,你心中所想,本王心中所念,都需要讲出来让彼此知道,这样才不会引发不必要的猜忌与遗憾。”
“我就是想问问......您一会儿还要回长安?”
心中一旦有人便会患得患失,唐琮深刻体会过,知她心中不舍。两人心意方才相交,自然不愿相隔两地,饱受相思之苦。“圣上亲赐琼林宴,新科进士齐聚。虽然是热闹的喜事,但不免会有人生事。本王是要回去充当瘟神,镇着那些肖小儿郎。”
唐琮将她喜爱的菜肴摞在她面前,说到一半顿了顿,这才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儿,转而问她:“本王倒是想问问,你为何迟迟不回去。”
吴尽夏在径州逗留的时间已达一月有余,虽说身上有伤,可眼前并无大碍。令一传信只说她日日在府院中劳碌制作妆品,并未与旁人接触。此时对她一副深闺女子期盼情郎归的模样深感疑惑,有些不大懂。
她嘿嘿一笑,拍了拍唐琮的手背,满是自豪道:“王爷,我要在径州大赚一笔。”
她端正了身子,眉开眼笑甚是炯炯有神。“王爷可还记得,我原打算在径州再开家分铺的事儿吗?昨日我去李府拜见李三小姐,她与我说径州有位只会撒钱的金主要为其夫人开家胭脂水粉铺子,已经盘下了黑心老妇的店面,所卖之物均由白匚楼所出。”
让令一与李三小姐谈铺子一事的人是他,盘下店面的人亦是他,怎么就变成只会撒钱的金主了?“夫人”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唐琮微耸眉峰,心中有疑。见她满是欢喜,只问:“可是谈妥了?”
“谈妥了谈妥了。我呢只管出妆品,所卖之利尽数归我,回头还有分成拿。这么一来既不用我劳心劳力去置办铺子,也可以省去一大笔银两。而且还能让我的妆品顺利落地径州,届时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吴尽夏一心沉浸在喜悦中,未发现唐琮面色古怪。
“名利双收,两全其美。到时我腰缠万贯肆享人生,整日躺在钱堆里快活。山川河流任由我去游览,山珍海味任由我去品尝。我想开铺子就开铺子,我想买房子就买房子。连王爷都会羡慕,届时...唔...”
话未说完,唐琮已是伸手拿过来一块糕点,塞进她喋喋不休的嘴里。吴尽夏支吾着,瞪着一双眼睛不知哪句话得罪了他,只能急急下咽问道:“王爷,你这是作甚?”
唐琮什么话也未说,面上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顾自夹着眼前的佳肴,配着糕点慢慢咀嚼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满打满算,唯独没有他。
吴尽夏见唐琮脸上存有倦意,将想要说的后半句“我带着您一起嗨”隐了隐,默不作声地陪在一旁。
周边觥筹交错,碰杯声与喧闹声交杂在一起格外热闹,更加衬得他们寂静非常。
桌子边沿有一盘翠绿的清炒时蔬,瞧着很有食欲,吴尽夏便站起来试图去夹。可努力了半天,却连盘沿都没碰到。她赌气般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位置上,嘟囔了一句:算了,不吃了。
唐琮用眼角瞄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明明连菜都吃不到,还妄想着家财万贯,何必与她置气。他伸出细长结实的胳膊将那盘菜端到她跟前,摞在层层碟盘之上,只见半张桌子颤了颤,有些倾斜。
“以前没觉得你需要照顾,如今怎么感觉你离了本王就活不好呢。”说话间,又恢复成方才的温柔模样。
眼前那盘可望却不可求的菜肴,终究还是触手可得,吴尽夏有些走神。两世为人,她经历过许多无可奈何的瞬间。熬了几天夜才写出来的学术论文,却被自诩资历深的上级署上名字。时隔一年才回家过年,进门却只有令人陌生的冷脸欢迎。孤独一人在这方世界寻求金钱寻求名望,创造着名为可怜的归属感。她甚至想起了许多噩梦袭来的日夜,惊弓之鸟独孤丛生地让人时刻想逃离。
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不再心寒可怖,因为她身边有他。她觉得很庆幸,有一双手能够畅行无阻地将她从黑暗中带出,让她沐浴在阳光中享受温暖,体会圆满。她甚至确信,不仅仅是眼前的这盘菜,哪怕庸俗地如天上的星月,他都会二话不说上天采撷。
那些形单影只,孤苦独饮的日子,在他住进她的心尖时,便轻而易举地被翻了过去。
“我想好好活着,所以王爷,请您别离开我。”
唐琮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方才还计较她爱财偏于爱他的气馁小心思荡然无存,心中被爱意装的满满的,仿佛不小心动一下便会洒了出去。
气氛回暖,他又换上一副笑面虎神情,手指抬起她的下颚,故意玩笑。
“这位小娘子,你当真缠人缠得紧。不过,本王更喜欢昨晚的你,唔,缠得本王都快透不过气了。”
吴尽夏乍地被调戏,回想起昨晚的交缠,粗红着脖子暗骂自己放浪。可心中却甚感甜蜜,便任由羞臊的红色爬上脸颊,别过头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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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一仍被留在径州护着吴尽夏周全,唐琮不放心置办铺子一事,嘱咐令一抽空再去李府核实一番,这才带着令二快马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