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王妃快陪我困觉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三章哦,宝贝们期不期待小王爷与小吴之间的互动啦! (6)

道闪电, 引发众人质疑如雷。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白匚楼的妆品?”“是啊,赶紧说, 你又如何知道这是假冒货的?”“快说快说......”

美椋斋的老妇掌柜趴在地上闭眼装晕, 此时见境况对己不利, 焦灼地拔地而起。“你这黄口小儿休得胡说八道!毫无证据证言便栽赃陷害,老身看你们就是来捣乱的!来人, 将这二人赶出去!”

眼见碰瓷不成, 转眼就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吴尽夏却好整以暇, 手中摸搓着那半块铅粉, 不慌不忙地说道:“掌柜的,您别着急将我二人赶出去呀。有没有证据证言, 您总得给个喘息机会, 让我向各位看官解释清楚吧!”

“客官们可别听他胡说八道,老身在泾州做了七年的胭脂水粉生意, 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就算这是铅粉块子,也是老身不识白匚楼的阴谋诡计,白白让人欺负了。老身并没有赚取不义之财之举啊!”老妇跪坐一旁叫乖卖惨,哭得厚厚的妆粉都跟着一颤一颤。

人群中的疑问声愈来愈大, 眼瞅着风向又要回转。吴尽夏双手挥下示意众人安静, 转身问向老妇。“掌柜的,您先别着急哭嘛,一会儿有时间让您尽情发挥。来来来, 我们先说正事。你方才说与白匚楼那位楼主交情甚好,也得了这款巧笑紫花粉的妆方。请问,这摔到地上都不易碎的妆粉是如何做的呢?”

老妇闻之,擦了一把泪撇着嘴道:“老身凭何透露给你?”

“凭何?就凭着想要买这款妆粉的诸位夫人小姐们心中的担忧呀。您既然心中无鬼,将方子透露出来,究竟是谁过错,慧眼人一识便知。如若不是你的错,那也好消除了众人对你的质疑,于你也未有坏处。不过,你若是说不清道不明,今日这错就非你莫属了。”

于情于理,没有理由拒绝。老妇继而梗着脖子道:“自是用落葵子蒸熟绞汁和白米英粉、胡粉混合晒干。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那请问,各自成分为哪般?”

“自是三分铅粉,一分白米英粉...”老妇说道一半才恍然自己说错了话。“你这小儿,竟然套我话!妆方乃独家秘诀,怎可告知与你!”

果真不出所料!

吴尽夏未管老妇无理取闹,举起那半块妆粉对众人朗朗道:“方才有位夫人怀疑,这块妆粉与几年前制作的瓦粉类似。恭喜您,您答对了!我手中的这半块就是含了重铅的铅粉块子。因铅粉用量大,混合进入的百米英粉量又小,因此才如此坚实,落地未见碎成渣。”

早先几年,一些胭脂水粉铺子追求重铅制方,一时间铅粉供不应求,价格水涨船高。商贾为了利益最大化,在妆方上减了铅粉用量,却发现所作妆粉轻敷易贴,更衬得人面桃花广受大众欢迎,因此减铅化渐渐风靡起来。于是风水轮流转,铅粉价格直线下降,到如今只有一些小作坊做重铅胡粉,卖给一些日子不富裕的人家。

她见众人交头接耳,继续说道:“夫人小姐们都知道,铅粉块子虽然能使人肤色白净,但用久了定然会使面色发青,暗沉无光。白匚楼楼主吴尽夏自售卖胭脂水粉以来,都是将铅粉化去毒素,并刻意减少分量,所出之粉均是细滑松散,哪怕敷上一点都能稳妥挂在面上。”

“白匚楼怎么做妆粉,你怎么知道?”“我们怎么能分辨你是不是在胡说?”“对啊,你空口无凭,怎么就说这铅粉块子不是来自白匚楼的。”

她将众人的话听进耳中,环顾四周似是寻着什么。“泾州离长安不过几十里,我猜肯定有夫人小姐去过白匚楼,见过这妆粉的实物。敢问各位夫人小姐,如有见识过的,可否出来作个证?”

美椋斋的掌柜嗤笑道:“料你也没甚证据,口说无凭信口雌黄,单凭几句话,何人会信你个外来人士。我看你就是眼热......”

“我来!”

那老妇半句话未说完,一道女声传来。旁观者纷纷让路,只见一位装束讲究的官家小姐笑吟吟地摆手。

人群中有人识得这小姐身份的,忙向旁人传道:“是李士大夫家的三小姐。”

吴尽夏不知李士大夫是何人,但笃定这三小姐是她的救命菩萨。

“白匚楼,我是去过的。这款妆粉我也买过,确实如这位姐姐所言,与这铅粉块子天差地别。我初来泾州三月,手上这款妆粉还有剩余,今日正好带着过来比对,却不想遇上了冒牌货,真是扫兴!不过,你们可以过来瞧瞧,真正的巧笑紫花粉长什么样子。”

说完,旁边的婢子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相似的紫色瓷盒,正是白匚楼售卖的那款。围观人群挤上来,只见那瓷盒之中薄薄一层,却是泛着晶莹的光,手指轻沾一些抹在手背之上甚感润滑细致。

李士大夫一家从长安城搬至泾州三月有余,所说之话自然不会做假。众人又见着实物,更信了李家三小姐那一番说辞。于是风评互转,百张嘴开始骂起了黑心老妇。

老妇自然不肯认输,连忙梗着脖子反驳:“你们,我看你们就是一伙儿的,在这唱双簧演戏欺负我老婆子。各位客官可别听他们的,咱们谁也没去过白匚楼,万不可被她们糊弄。”

人一说谎,便漏洞百出。

吴尽夏捕捉到老妇话里的漏洞,一步一步走至跟前慢慢说道:“掌柜的,您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与白匚楼楼主交好,怎么现在却又说自己没去过呢?您这翻脸不认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老妇见大势已去,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往铺子外挪,看样子是想一跑了知。唐琮却早就盯紧,长身玉立于门框前,正巧将老妇捉个现行。

“按本朝律法疏议,有弄虚作假霍乱商市者,杖九十。令人病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绞。望泾州商贾以此为戒,勤慎肃恭安分守己,如发现蝇营狗苟者,必当严惩不贷。”

法令既行,纪律自至,则无不治之国,无不化之民。唐琮站在人群之中,举着属于自己身份的那块亲王令,站在芸芸众生之中法度明纪纲正。

吴尽夏抬眸望去,却不期然地跌入唐琮那一双如墨染般漆黑的眼底。他遥遥说了一句无声的“相信我”,在朝向众生的威严中,为她保留了几分清风霁月般的安抚。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头未受控制,狠狠地跳了跳。

她忽然觉得,是时候该重新忖度一番被她刻意忽视的那份情感。

二人温情遥望的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自是了然。“原来传闻王爷心仪与你,并不是空穴来风。”李家三小姐站在吴尽夏身侧,识趣道。

吴尽夏怔了怔。“你识得我?”

李家三小姐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开怀笑道:“也就泾州这些土鳖子有眼不识泰山,吴楼主这么有名,应是妇孺皆知才对呀。”

吴尽夏一头雾水,按理说她一直以男子身份自居,如今换回女装阖应不易被人识出才对。这李家三小姐究竟是何人?竟然一眼就看破?

三小姐见吴尽夏未说话,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否认,当下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你是不是惊讶我怎么知道你身份的?告诉你,我也是瞎蒙的。其实也不难猜,如今这世道若不是关乎自己的事,怎么如此上心揭穿不义之举。唉,总之像我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太少了,不然哪会让恶人当道欺凌霸小。”

“姑娘真是善人心肠,吴某感激不尽。方才听闻您的妆粉要用完了,为了表达谢意,这几日我会重新做些,届时会送至您的府上。”吴尽夏自来知恩图报,又对眼前的姑娘十分欣赏,便开口谢道。

李三小姐连忙摆手。“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楼主,如果今日无人站在这里为你作证,你该如何自证自己清白?”

“自然有本王在。”唐琮不知何时站在一旁,见二人有说有笑对他熟视无睹,这才开口说话。

吴尽夏睥睨,顺着李三小姐的问话答:“姑娘用完这盒粉便知晓我的秘密证据了。到时姑娘如有时间,愿请姑娘到白匚楼一聚。”

“好说好说。”李三小姐在两人脸上扫了几眼,见一个满脸醋意,另一个却面色如常,当即心道知晓了不得了的秘密。“过犹不及,事缓则圆。小女将这句话送与你们二人,愿你们得己所愿终其念。王爷万安,楼主辛苦,小女先告辞了。”

李三小姐走得快,落下一句忠告与祝愿,却尽了一个旁观者的责任。

夕阳下沉,催的行人匆匆归家。马蹄踢踏声似是一道好听的旋乐,伴随着马车轻晃,引来车内二人深深浅浅的话语声。

吴尽夏仍旧沉浸在战斗胜利的喜悦中,整个人都散发着愉悦的味道。相识许久,小王爷从未见过她像今日这般放松自在,就连眼角的褶皱都忽隐忽现,两颗梨涡似是刚绽放的山茶花,煞是好看。

“本王不知你嘴牙如此伶俐,与人争斗起来,一点都不落下风。”唐琮目光灼灼,话间带着不掩饰的夸赞之意。

“王爷见笑了。今日之事若不是有您撑腰,人生地不熟地站在众人面前与人吵架这等孤勇的事儿,我如此胆小肯定干不来。我这是狐假虎威,小人得志罢了。”

唐琮睇着一双桃花眼,思量着听来的一番话。“本王倒觉得自己没甚作用,不然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一句谢呢。”

“......谢过王爷。”吴尽夏没想到唐琮竟会向她要赏,一时有些局促不安。

“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李士大夫家的三小姐是个聪明人,你若想结交,不如趁着这几日去府上拜访。想在泾州再开间铺子,能游说她来助你一臂之力,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大唐商贾制假售假,无一例外会遭受重罚。美椋斋遭受今日这番变动,自然无法在泾州东山再起。妆品市场此时出现空隙,如将白匚楼二店就地筹备,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占尽渔翁之利。

而最好的帮手,则是那位玲珑心的李家三小姐。吴尽夏心中有意,此时被小王爷料中,不免地有些诧异。“王爷怎知我心中所想,果真英雄所见略同。”

“呵,你那一颗势利心总想着怎么赚钱,本王不用想都知道你那颗脑袋里琢磨什么。整个人都钻进钱眼里,真不知道铜臭之物有什么好惦念的。”唐琮惯常抱怨,本王爷如此优秀,竟然比不过那些个臭钱。

“王爷您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的终身梦想就是一夜暴富!但眼下前路荆棘丛生,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今日若我不拼命考量,那明日您眼中的铜臭之物就都填了别人家的茅房了。”

偶然被对面人取笑,唐琮伸出双手用力捏起梨涡下的脸颊。“油嘴滑舌伶牙俐齿,又在编排本王视钱财如粪土。”

吴尽夏轻呼了一声疼,脸颊上的力道尽撤,随即又附了上来,轻轻揉搓。她缩着脖子避开,急忙转开话题:“王爷,您的心愿肯定不像我这般粗俗鄙陋,肯定是踏破山河铁马,坐拥现世安稳那种大的抱负吧!”

唐琮手指间沾上了一层细腻的妆粉,轻捻开来丝丝顺腻,有些心猿意马。“本王没有你说的那种抱负,本王心愿唯有——抱你。”

一句话听得猝不及防,吴尽夏喉头一梗,神情恍了恍。半晌,才轻轻开口。

“那...就抱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已成为唐王妃的吴尽夏有了诸多梦想。

王妃:我要暴富!!我要暴瘦!!我要暴美!!

话音未落,一双手紧紧拥住即将暴走的身影。

王爷:乖,让本王先抱抱你。

七夕快乐~么么扎!

☆、梨花带雨使谋计

鼻尖传来菊花清淡的馨香, 勾得人神情气爽, 连被人长追十里的梦境都被驱得烟消云散。初醒之人抬了抬眼皮, 一缕光透过纱帐直达眼底,又刺得连连闭上。本想慵懒地翻了个身, 却未想腰上传来阵阵刺痛, 随口的一声“哎呦”打破了一片静谧。

床榻之人不是旁的, 正是昨日脑子一时短路,逞了一时口舌之快的吴尽夏。

她揉了揉腰上的刺痛之处, 见没有缓解的意思, 又赌气般锤了锤。可到底是受了伤, 经不住重量摧残, 连连几句“哎呦”直接把门外人招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处可还疼?”一身清风,卷裹着菊花馨香匆匆而来, 说话间夹杂着急躁的关切, 手指摁在疼痛处轻轻按压。

吴尽夏闭着眼睛,听及来人暗哑问话, 腰间的疼痛更甚。回想昨日受的苦难,她胸腔中的恼意与恨意交杂,最终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话:“你能不能离我远些...”

好心关怀,却被嫌弃, 唐琮却也未恼。他站在床榻旁有些不知所措, 堪堪后退了两步才敢嗫喏开口:“郎中在门外,本王唤他进来给你问诊?”小心翼翼地问话,像是怕床榻朝里而卧之人不愿意, 连忙招手让郎中进门。

那郎中在耳房候着,昨晚自医馆中被人抻来,就未被允许回家。这一晚,每隔一个时辰便被唤来复诊,每次都要绞尽脑汁琢磨怎么禀告病情才能悦耳。此时浑浑噩噩地望闻问切,已经无法从他从医生涯中寻摸出新词汇来安抚受伤之人了。

确切的说,是安抚站在一旁那个心灵受伤之人。

“禀告王爷,这位姑娘所受之伤不甚严重,草民开了温熨之方,一日热敷一次,卧床休息两三天便可痊愈。”郎中躬身回道。

“牵一发动而全身。她方才连喊了数句疼,是不是牵扯到别的地方了。你仔细着诊,如有差池,本王要你小命。”

郎中无语,心道:不就是腰受了外伤嘛,又不是得了啥绝症,有啥可牵扯的。

郎中被逼得磨磨蹭蹭挪到床榻边,正欲重新伸手按搓。吴尽夏却再也绷不住,半斜着身子将一肚子气不管不顾地撒了出来:“劳烦郎中了,您老赶紧回家吧,没事您也不用再来了,我这腰再折腾几下,估计也离废了不远了。还有,王爷,劳烦您也赶紧出去右转直走,一直走,能有多远走多远。请不要再来烦我了!”

一顿吼,吓跑了郎中,却没吓跑站如松的唐琮。

吴尽夏扶额,狠狠瞪了一眼没挪窝的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前世加上今生,她已有三十多岁,虽说心态早已人老珠黄,但一颗芳心萌动却青涩如二八少女。昨日她忍着悸动鼓起勇气允许唐琮相拥,本以为会花前月下丽影成双,可眼前遭受的这般罪过,真真与她所想隔了一眼万年。

怪就怪在自己一张嘴逞那一时之快,才惹来了“牢狱”之灾。

昨日,马车之上。小王爷的一句随口小愿,却破天荒地得到了应允。他呆楞了几秒,仿佛不可置信一般,连连问了句:“本王,可以?”

少女怀春,低头认可。

像是得到了觊觎已久的宝物,突然拥有后的喜悦之感填满了空虚的心灵。唐琮微颤着双手,将人圈在怀抱之中,又仿佛怕是一阵风溜走,又在额间印上了一枚印记。马车悠悠前行,原本觉得有些远的路途,他却嫌弃走的太快。

行至府院大门,唐琮觉得揽香满足之意未达。他下了马车,一个天玄地转,顺势将人搂抱怀中。吴尽夏从惊呼到羞红了一张脸,全在这个完美的公主抱之间变幻。

佳人觅得如意郎,才子抱得美人归。

晚间的寒风吹过,驱得人想靠拢温暖之处。吴尽夏窝在硬朗柔情怀中,心中想的全然是接下来的水到渠成。

“王爷回来了,咦,抱着这是......”城主典旌方才处理了美椋斋售假一事,此时正等着唐琮回府禀告案情,眼见着那个傲娇王爷抱个美人回府,一双浑浊的眼睛又犯了病,上下左右眨巴地甚是不怀好意。

小王爷避尤不及,慌乱之间,竟然撒手将怀中之人,摔了下去。

吴尽夏倏地被仍在地上,后腰着地,紧跟着剧痛袭来,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

“......”

上一秒无声揶揄的典城主见状,一双眼睛愣是没随着剧情恢复过来,仍旧眨巴眨巴地乱滚着。好不容易随着唐琮飞快的动作恢复神智,心里却只能为这愚钝的徒弟点上三炷香:真是个凭实力单身一辈子的人啊!

小王爷深知自己铸下了大错,这才整晚守在跟前。唤郎中换药轮番折腾,勤劳程度比孝敬自己亲娘都厉害好几分。

眼瞅着吴尽夏一张脸怒成了猪肝色,唐琮揉搓着双手,有些心虚道:“本王昨日手,手滑了,你......别生气了啊。”

“呵呵,手滑?王爷怎么不说是因为我太重,酸到您的手了呢。”

“对对对,手酸手......”唐琮硬着头皮往下接话,说到一半才发觉这解释苍白无力还自带点坑。他眼神往门外乱飘,试图让蹲守在门口的令一令二过来打个圆场,却未料这俩人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无奈之下,只能自己继续硬着头皮上。“你就别用言语挤兑本王了,你说什么都对,本王直接跟你认错还不成。我也是头一次嘛,出了这等事也是情有可原,你就原谅本王,给一点面子还不成?”

吴尽夏轻哧一笑:“行,给您面子。从今以后,王爷与我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碍不着谁,自然不会再有什么纠葛。王爷您的面子只管自顾挂的好好的,我再也不会去触碰半分!”

眼见到嘴的鸭子又要飞,唐琮深深叹了一口气,正欲换个方式安抚,余光里却发现典夫人正往这里走。他连忙劝道:“本王不用你给我面子,在外人面前给那么一丢丢就行啊,躺好躺好,来人了。”

话音一落,典夫人迈步进入屋内,福了福礼转身行至榻前,随后稳稳坐下握住吴尽夏的手,半眼都未落在小王爷身上。

典夫人这是带着怒意来的。昨晚她听自家夫君形容,本想连夜过来探望。碍于唐琮深更半夜值守不方便,这才强忍一宿才赶来。没办法,这典夫人是个有名的悍妇,换句话说,典夫人十足是女权主义的标杆。彼时听闻唐琮如此不爱惜吴尽夏,一肚子火气腾生,连带尊重都减了几分,唯有向着吴尽夏的怜惜之意溢于言表。

“可怜的姑娘,真真是委屈你了。这三天两头的受罪,不是受风寒就是摔伤腰,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唐琮脸色有些尴尬,但碍于典夫人为朝廷命妇,又深得太后喜爱。也只能与典旌那个老头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站在一旁揣着明白装糊涂。

吴尽夏眼光灼灼,望向典夫人的眼神里泛着泪光。“谢夫人疼爱,我自幼孤苦,大概就是个短命人。此番还是被人掳来的,不但折腾出风寒之症,竟还赶上新伤旧病齐齐找上门。惹得您都跟着我着急,我真是......”

吴尽夏说得越可怜,典夫人挖向唐琮的眼神越狠。三五句之下,苦也诉了,哀也表了,全然将自己的可怜之处拎到台面上。不用想,她是没把唐琮那句“留面子”听进耳中。

屋内一共三个人,指桑骂槐得很明显,气氛徒然尴尬起来。

唐琮自知理亏,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甫得开始还挤得满脸硬笑,最后只得低头默不作声。怕夫人惹怒王爷怒威而尾随的典城主悄咪咪地趴在门缝前,看着这出好戏乐呵呵:夫人这模样,好像一位丈母娘护着闺女,狠心责骂女婿啊。

看来,今晚还得努力一把,好早日生个真闺女来疼,嘿嘿嘿。

三人自然不知典城主那点小心思,室内只闻得吴尽夏声声啜泣,气氛甚是剑拔弩张。

典夫人日常里喜爱护着女儿家,是泾州城有名的“妇联主任”,就连府里的丫鬟们都不舍得责骂,如今看着吴尽夏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心疼交加。“姑娘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没人心疼。我算是看破了,这一方天地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将女子捧在手心般珍重。但凡有点破事,受伤害的还是咱们女子。求不求得生存,过得好不好,依我看啊还是要自食其力。”

吴尽夏见典夫人不似传统女性那般优柔懦弱,说出的言论倒有几分当自强的韧性,一时有些惊讶,连带着硬挤出来的泪花都恢复回了原位。

典夫人见吴尽夏懵懂可爱,计上心来:“郎中说你这腰伤可还严重?能不能走动?”

“感谢夫人关心,我这腰伤不甚严重,小心些走动应是不碍事。”

典夫人疏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这院子也不适合你养伤。这样吧,你先搬到我那院中,这几日就好好躺着养伤。我就不信还有心狠之人能打我身边将人伤了去!”

“不行!”

唐琮制止,夫人内院男子禁止出入,她如若去了,再见可就难了。万一让翅膀□□的她又溜了一回,天高皇帝远的去哪里找。

“使得不啊,夫人!”

典城主一心想着熄灯后扑倒夫人造出个亲闺女,恍然听见夫人将床榻另一半安置给了王爷的女人,顿时忍不住出口相劝。

典夫人见自家夫君不知打哪儿突然出现的身影,也未答理二人异口同声地拒绝,眼光重回吴尽夏脸上,似是询问意见。

她不落痕迹地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还未抹平,便非常配合地开口拆台。

“民女,谢夫人收留之恩。”

☆、情真意切难自疏

虽然有典夫人这样一座结实的靠山, 但吴尽夏并没有立即拍屁股走人。今日一过, 转日便迎来了救命夫人的生辰, 她若此时搬了过去,只会给人徒增负重。她婉言相劝, 送走了典城主夫妇后, 继续静卧在床上思考筹备生辰礼之事。

美椋斋作假一事, 不仅作乱了市场差点毁了她名声,还连带耽误了为典夫人置办生辰礼。

眼下, 她这腰伤说重不重, 说轻也不轻。如若此时出府再去置办, 这具身子支撑不住不说, 让她去求小王爷代劳显然更是无稽之谈。方才的反抗,明显已经碰触到了小王爷的忍耐极限, 不然也不会拂袖离去, 走的甚是决然。

唔,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小王爷生气的样子。

出府这条路行不通, 那只能在院子里鼓捣了。吴尽夏透过纱帐打量前一日买回来的药材花草,又在自己的包袱中翻了翻,却徒然发现料方不全,想要从无到有重新做是肯定不行的, 只能再想想旁的辙。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 梦境中那股子菊花香气又悠悠飘来,蔓延到屋子里的边边角角,一下子将她毫无目标的心神拉了回来。

满园花菊郁金黄, 中有孤丛色似霜。

一白一黄,岂不巧哉!她从包袱中翻出两枚制好的香皂,晶莹雪白无瑕疵。这是她在唐王府最新研究出来的珍珠美白皂,本想放在白匚楼作为初秋的热销品,如今却只能安于包袱一角。

不过,如今可是派上了用场。吴尽夏琢磨,如果将手头的这款香皂重新融化,再掺入烘干的黄色菊花花瓣,放在寒风中冷却一个时辰,又是一块时尚的花皂。不仅保留了菊花的色香味,还独留一抹秋意伴人间。待等到隆冬飘雪之时拿来取用,更添一丝怀念趣味在其中。

不仅是菊花,还有冬天的梅花,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茉莉都可以拿来填充,不用萃取花汁,也能保留花香。吴尽夏趴在床上闷头笑,发财了发财了,怎么早没有想到。

真真是妙计一枚呀。

有了动力,吴尽夏挣扎着起了身,榻前服侍的小丫鬟连忙过来搀扶,伶俐的模样甚是喜人。“姑娘可是躺乏了,夫人说久卧养伤不一定会好得快,说是让您随意走动走动呢。您慢一些,婢子扶您出去晒晒太阳。”

“有劳姑娘了。方才我躺着闻到了阵阵菊花香味,可是府院中植了许多菊花?”吴尽夏实在是着急,被人扶着还未走到门口便开口问道。

小丫鬟眯着眼睛笑了笑:“回姑娘的话,府院中种植的菊花倒是不多,只有夫人的院中尚有几颗。这几日,王爷身边两位侍从大人,每天都会从府外买些菊花回来,放在沸水中煮开。听郎中说,嗅着菊花香气对风寒头痛有良效。您前几日风寒伤身,王爷便吩咐千万不能停,所以您闻到的便是外面煮着的那锅菊花水啦!”

小丫鬟指着门外正对着的一口大铁锅,渺渺香气扑鼻,确实是方才闻到的清淡香味。

吴尽夏心底哂然,突然起了对小王爷的歉意。唐琮确实对她很是贴心,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用的穿的,丝毫不见吝啬。如不是昨日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此时境遇也不该是负气而走。吴尽夏目光沉沉,瞧着外面一团团的黄白花簇,心里没来由的空落。

明日便再也没有了吧,这份贴心。

令二蹲在融融冶治黄中剪着花枝,此时见着吴尽夏被人搀着出来,脸色变幻非常,瞬间变得难看。吴尽夏了然,这两位侍从都是看着小王爷脸色行事的。她方才不管不顾地将唐琮一番好意无视不说,还将人连连气走,换作哪位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如今坚持为她这个无心的病人烧水煮菊花水,可见气头上的小王爷还未收回命令。如此这般不情不愿,吴尽夏也只能赔着一张笑脸,低声与令二讨几枝新鲜花枝。

“劳烦令二小哥,能否让给我两只新鲜花枝,不方便的花,给我六七朵新鲜花朵也成。”

令二不像令一那么沉稳淡定,摆着一张不愿搭理人的脸色继续干手中的活儿,对眼前的吴尽夏熟视无睹。原本在寒风中干这种娘们叽叽的活计就觉得丢人,偏偏伺候得这位主子还不领情,将自家王爷的一番心意拒之门外,甚至践踏得体无完肤。

他越想越生气,啪得一声将花剪扔开,一股脑子将剪好的花朵投入热水锅中。想要花,偏偏不给!

吴尽夏见令二面色不愉,也未再开口强求,不甚在意地站在原地打量,想趁他不注意偷摸拿走几枝。可未料到令二将花朵尽数倒入锅中,眼见着都要没入滚烫的水中,心下一个着急伸手便欲去抓。

可一双手还未碰到花瓣,身子便被猛拉回去,一只冰凉的手将她拽进一个怀抱之中。

“你到底想干什么!”来人正是刚刚消了一半火气的小王爷。

吴尽夏脑子里仍旧惦记着那几朵尚未没入水中的菊花,想挣扎着回过身去,却被人猛地扛在肩上,像个麻袋一样扛入屋内。

“我的菊花......”砰的一声,双门紧闭,将吴尽夏的呼声尽数隔绝在门内。

小丫鬟甫地听到姑娘朝着她喊,却未明白是何意,懵懂地扭过身来问向令二:“侍从大人,您知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么?”

令二跟着唐琮行军打仗数年,除了在军营之中学到的一些浑话,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此时被问,也未经大脑思考,随口丢出一句:“哼,估计这丫头屁股要被打开花了。”

小丫鬟猛地听到浑话,脸腾地变得通红,“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后半句话。

“你这人怎么这样!”小丫鬟扭过头,一张脸烧的火热,才将后半句脱口而出。

令二却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有些疑惑地望向小丫鬟半张红透的脸。小丫鬟余光瞥了一眼,见令二未有解释的一丝,连忙跑到无人角落,蹲在一处装鹌鹑。

这位姑娘的吩咐,以后万万不能再细问了。原来小王爷与姑娘如此亲密,连,连屁股都......小丫鬟拼命摇了摇头,默念了数句阿弥陀佛。

寒风一过,屋外重新归为清静,可屋内的气氛却没有那么平和。唐琮进门后匆匆将门闩落下,毫无怜惜地将吴尽夏猛地摔在床上。腰上的伤处触碰到那两块香皂,疼痛加剧数倍,一瞬间像是被腰斩了一般。

吴尽夏咬了咬牙,擦了把被硬生生逼出的冷汗,一双杏仁眼瞪得溜圆。“王爷,您这是何意?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唐琮听言,像是无法冷静下来的凶恶猛.兽,狰狞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杀”字。

“吴尽夏!本王不想再与你玩游戏了!今日本王就在此与你说明白,你这辈子都逃不掉了,你生是本王的人,死亦是本王的鬼!你这具身体每个器官,每寸皮肤都是属于本王的,本王不允许你动,你便不能损伤一丝一毫!”

声嘶力竭的一阵乱吼,仿佛将久久压抑在心中的怒气全部释放。

可吴尽夏不动丝毫,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一般,仍旧保持着原本姿势,唯有一双眼眸变得越来越冰冷,眼瞳变得越来越猩红。

“你听到没有!”没有预想中的乖乖听话,唐琮一步向前紧紧把住下颚,强逼着她点头称是。“快回答我!”

“王爷这是玩腻了?所以,想换一种方式折磨我?”吴尽夏紧紧挺住下颚,咬着一口碎牙,一句反问从牙缝中脱口而出,带着十分倔强与万分反抗。

小王爷似是听到了天大笑话,张狂地连笑了几声:“腻?本王怎会腻!你这么好玩,本王会一直陪着你一起!玩下去......”

一字一句,带着疯狂的占有,不理智地像要同归于尽。

下巴彻底被禁锢,吴尽夏无法挤出半个“不”字。唐琮猩红着眼,将她的唇封翦,不是轻柔亲吻而是疯狂啃咬,像是要夺走她所有的呼吸一般,妄图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的心,与她的腰一起,在这张床上被无情的碾压,疼痛到无法形容。胸腔之中的怨气、恨意夹杂着残存的爱意交织,无处安放,唯有眼角控制不住的泪水,无声流下。

疯狂掠夺的意识,在碰到滚烫的泪水时,渐渐得到安抚。唐琮唇上的力度渐减,一路顺行慢慢亲拭着泪水,嘴角溢出的丝丝呢喃,不知是在劝慰自己,还是安抚另一个人。

“不要受伤,也请你,不要离开我。”

哀莫大于心死。吴尽夏此时精力被耗尽,意识在腰间三番五次的疼痛撞击下,越发溃散。她悲凉的想,到底是场孽缘,不如就从此,一拍两散。

意识渐渐消逝,仿佛是一团乱弦进入了一个黑色的梦境,被无尽的拉扯。

梦中好像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弦绷尽散,却再也看不见、听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唐王妃再次想起“菊花”事件时,只问了王爷一个问题。

王妃:那时的你,是不是将我当个骨头啃的?

王爷赧然一笑:我只想将你吞拆进腹,好让你永远没有溜走的空间。

☆、命里有你又没你

申时过半, 泾州府院笼罩在一片浑红的夕阳下, 后厨升起的袅袅炊烟, 在余晖中显得尤为轻浅。

膳房中,一口大铁锅下簇簇小火燃烧着, 三颗两指粗的人参吊着两只新鲜的大公鸡, 一股子凤髓龙肝香气飘散开来, 令人垂涎。

城主典旌此时正撸着袖子,左手握着一块上好的牛肉仔细端详, 右手顺势拿起一把油光珵亮的菜刀小心翼翼地切片。

心甘情愿地做了近十年的煮夫, 早就练就了一把好厨艺, 恰逢夫人生辰之际, 他便早早摸进膳房中细心准备着生滚牛肉粥。夫人嗜粥如他,嘿嘿, 哪有不做的道理?

甘旨肥浓, 别具匠心。

“大人,不好了。吴姑娘那又出事了。”小丫鬟喘着粗气撞开了膳房大门, 扶在门框旁上气不接下气,“王爷大怒,大人快去看看吧。”

典城主手中一把利刃走了偏,滑溜一下蹭掉了手指上的一层薄皮。“又出了何事?夫人可知道了?”

小丫鬟摇了摇头, “还未去禀告。王爷让婢子叫您先去请几位郎中过去。”

薄皮之下, 血珠很快就鼓了出来。“赶紧让管家去请,多请几位过来。”典城主拿起一块抹布匆匆擦了手,又朝着小丫鬟吩咐:“夫人那里暂时先瞒着, 待我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小丫鬟得了吩咐,又喘着粗气往门房处跑去。

手指上的血珠不停地冒出,有些钻心的疼。典城主从围裙上撕下一块粗布三五下缠裹,将切好的肉片又装在一个碗中,这才叹息着吩咐一旁的厨子看好火炉。

他扶了扶额,心跳不规则地砰砰着,总觉得有什么血光之灾要降临。

预感总是出奇的准,从未出现过意外。

吴尽夏暂住的小院一片冷寂。典城主拢了拢衣衫,叹息一口才快步踏进。

这一天,竟跑了两趟。

虽说上一次因偷听墙角,被夫人揪着耳朵责骂了几句。但此时独自前来竟有些胆怂,他踟蹰着是否将夫人的话当耳旁风,继续做那个扒门缝的偷窥王。

老远看见令一令二俩人正撅着屁股,两双眼睛直溜溜地嵌在门缝中。

典城主见自己的有利地形被占,有些不大愿意。双手扒开两人臂膀腾出块富裕地界,顺势将肥胖身躯挤了进去。

令一令二与典城主眼神互换后,又悄咪咪地撅起了屁股,三双眼睛重新填满门缝空隙。

确认过眼神,遇上了同道中人。

浑红余晖愈来愈浓,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有几丝光束落在床榻之上,又被僵坐之人一身华服遮挡,反射的光芒略显凄凄惨惨。

脸的那面被阴影蒙蔽,看不清什么情绪,只见一双手不停的抚摸床上那人的脸颊,动作轻柔极了。

偷窥了两盏茶时间,也未见屋内人有什么变化。典城主托起酸痛的腰直起身子,一把拽住令一小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啊?我怎么瞧不出个所以然呢?”

“奴才也不知啊!”令一向屋中撇了撇嘴,“方才也不知出了何事,俩人便莫名其妙地吵起来,这不,直接给人吵晕了。”

“哎呦,你家王爷是不是压根就不会怜香惜玉啊!躺着的那位不是正病着呢么,真是愚钝不可教也。”典城主叹气,前几日的苦口婆心,愣是白教了啊。

令二仍旧撅着屁股头盔,甫地听着典城主与兄长小声叨咕,心虚地不敢参与其中。低头暗自挣扎,一时间却未发现突然起身的自家王爷。

吱呀一声,屋门猛地被拽开。令二重心失稳,一个趔趄扑向了屋内。

令二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腆着脸子问:“主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唐琮闭上眼,将一腔怒火强忍下去。“方才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出去,伸手进、进沸水中。”

令二听言一哆嗦,心知这是兴师问罪来了。“王爷饶命,吴楼主跟奴才讨要几枝新鲜菊花,奴才见您被她气坏了就赌气没给,结果、结果她就伸手去抢......”

这答案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原本以为她想不开要自残,没想到却是贪念几朵花。那方才那顿火,岂不是无风起浪,撒错了地方?

“混账!本王之前和你们说什么了,难道忘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千叮咛万嘱咐要哄着,却还是慢待了去。

“跪着!她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起来!”唐琮一腔怒火最终没有忍住,哪还会顾忌是否殃及池鱼。

令一也顺势而跪,还不忘拉了一把在旁侧吓得胆颤的典城主。

典城主的膝盖可是金贵的很,这天下只跪过两个人——圣上与夫人,连他古稀之年的老母都未曾摘下他膝下黄金。

如今看小王爷正在气头上,与其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还不如跪下盯着地上的蚂蚁来得舒坦。

房廊挡雨不遮风,一阵子寒风吹过,贯穿着里衣都跟着冰凉。典城主毕竟年岁已大,肥胖的身躯在风中瑟瑟发抖。

唐琮快步扶起典城主,“老师您这是干甚,快快起来。可否着人去请郎中了?”

到底是师徒一场,虽说教的不咋地吧...…

“已经着人去请了,王爷稍安勿躁,稍等片刻。”典城主见小王爷确实着急,一双浑浊老眼瞟进屋内,却见吴尽夏正杵着半个身子,伸手想拿水喝。

典城主欣喜,忙拍了拍小王爷的肩膀:“王爷,吴姑娘已经醒了。”

唐琮目光倏地从院门处转向屋内,见人正在艰难取水,忙转身迈步。

令二此时见着吴尽夏转醒,也是一喜,刚想殷切起身,却被唐琮一脚踢出了门外。

“出去跪着。”

吴尽夏其实早就醒了,实在是腰上的伤处疼的剧烈。但更不愿与唐琮说话,便沉着眼皮强忍着装睡。方才小王爷滚烫的双手摸搓了半天脸颊,连带着嗓子眼都干得冒火,只能偷摸起来倒水喝。

都怪典旌那个老头子,早不看晚不看,非得这当口往里瞟。

唐琮隐去一身劣气,快走了几步,拿起炉上的水壶往白瓷杯中倒了些水,又用力吹了几口,这才端到吴尽夏嘴边,示意她饮下。

吴尽夏不愿再呈唐琮之恩,挣扎着抽出一只手想端住杯子,却低估了自己腰伤的严重性,整个人斜着跌了下去。

唐琮眼快手疾,伸出臂膀将人揽住,一个转身将人拢在胸前,杯中的热水顺势而出,尽数溅到了唐琮腿上。

“嘶!”热水漫延,渗透到肌肤之上,烫的有些扎心。

“再晾晾,这水...…还有些热。”

明显是烫到了,才有这等真实体会。吴尽夏开口想劝其赶紧去换身衣服,转瞬又狠了狠心,装作未看见。

嘴巴一张一合,扯得干燥的嘴唇有些微疼。

忽然感觉怀中人身躯一僵,唐琮附在耳边问道:“可是感觉有些冷?还是腰又疼了?要不要先躺下?”

嘴唇碰到耳垂,有一些刺痒。纵然不想说话,这姿势也容不得她沉默。

“躺着就好。”

有些冷淡,但好在还肯开口讲话。唐琮面色稍霁,轻轻将人扶倒,又掖了掖被角。

天色见黑,小丫鬟端进来一个稍大的火盆放在床榻旁,空冷的屋内渐渐被暖意融化。

唐琮握着温润的瓷杯有点近乡情怯,缓了半刻才伸手拿起汤匙,舀起一勺水凑到吴尽夏嘴边。

“喝一口。”

吴尽夏没矫情,从善如流地就着汤匙喝了一杯,这才缓解嗓间的干燥以及干裂的嘴唇。

“还喝吗?”低沉沙哑的声音询问着,手上的动作略停顿,似乎等着下一个命令。

吴尽夏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顾自沉默。

一室安宁,只闻到火盆中哔啵的火星子声响。

“对不起。”唐琮低着头,手掌扣在腿上那团水渍上,指节隐隐泛白。

一颗心悬而未悬,又疼又酸又苦涩。

吴尽夏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听见。躺在床上的身影半分未动,细嫩的脸颊仍旧惨白,嘴唇上布满了干裂的沟痕。

“我知道错了。”停顿片刻,唐琮暗哑着重新开口。

那三句不离口的“本王”都被舍弃一旁,换了一个“我”字表达歉意。

眼珠轻微转了一圈,细微的动作告诉唐琮,眼前人未睡着,只是不想答理他罢了。

他内心酸楚,独自叹息。

“你大概是不会原谅我了吧。也对,换做谁被这么折磨,也不会轻易谅解。”他摇头,自言自语地将自我否定。

“可是怎么办呢?我的眼里有你,我的心中也都是你。我不想你离开半步,所以步步追逐于你。不敢放任你去飞翔,只好寸寸不离。你的一笑一颦,你的一喜一忧,哪怕你的假意虚情,在我眼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就像自由的鸟儿,被硬生生的绑住,对她来说很残忍吧。

“我喜欢的很,但我也愚笨的很。”唐琮眼神愈发暗淡。“大概是,我命里有你又没你吧。”

“你会排斥,会厌倦,所以才义无反顾地逃走数次。我不懂,所以一次次的伤害你,圈禁你,逼迫你。”一声苦笑。

“你该是非常恨我才对,就连前日的拥抱,都是你想逃离的借口吧。”

看着床榻之人眉心紧皱,唐琮伸出一双手轻柔的舒展她的眉心,似是想将种种罪恶之行抚平。

“睡吧,本王以后再也不会为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我们的男二么~被雪藏了二十章的那位~

为了弥补给他造成的心理伤害,准备下章拎出来风风光光的冒个泡~

☆、白驹一晃已成年

一阵阵暖意袭来, 不管是床前烧得正旺的火盆, 还是字字熨烫在心间的话。

其实, 在小王爷说出“我知道错了”的时候,吴尽夏一肚子怨气就消的差不多了。她心中清楚的很, 这位养尊处优的小王爷, 人前向来都是仰其鼻息, 能放下一身尊严与她说些顺耳的话,无非是喜爱她的表现罢了。

只不过, 腰间的刺痛阵阵袭来, 将她神智掳住, 没有理智应答罢了。

“我疼......”吴尽夏伸手覆在唐琮停留在眉间的手掌上, 嗫喏出的话有些撒娇意味。

唐琮手一顿,像惊弓之鸟一般倏的从温热柔软中抽了出来。“本王不碰便是了。”

“......”直男一枚!还能说什么!

窗外传来踏踏脚步声和低声细语声, 混合起来有些嘈杂。唐琮起身, 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塞进被子,重新掖了掖被角。

“郎中来了, 本王让他们进来为你诊治。”

腰上的伤被白日里一顿折腾,变得有些严重。新来的几位郎中不知是新旧伤相加,站在一旁讨论着用方。连夜诊治的那位郎中却皱着眉头,因想象不出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啧啧了几声后又将眼神转向了唐琮。

很明显是在问:王爷, 您又干了什么好事?

“咳咳,本王不小心摔了她一下。”唐琮经受不住郎中毫无忌惮的质问眼神,当下只能僵硬着脸说实话。

果然如此。

郎中脸色从怀疑到恼怒变幻着, 白昼相连亏得自己连眼都没阖,才将这位苦命的姑娘救回半条命,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又被搞成这个鬼模样。

果真这小王爷如传闻一般,穷凶极恶竟会鱼肉弱小。

“王爷,恕草民斗胆说一句。吴姑娘的病其实并不难治,只需熨烫静养几日便可。但您再这么折腾下去,腰伤经久不愈是小事,留下后患可是大事。到时您即便请神医过来,也无济于事了。”

医者父母心,此时这位郎中斗着胆子说真话。

犯错的人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无奈之下小王爷只能梗着脖子答:“郎中请诊治吧,本王记住此番叮咛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几位郎中得知来龙去脉后,均是时不时得朝他瞟看,身上的万丈光芒都快被刀剑般的侧目削了去。唐琮越发站的不自在,踱步行至门外,见典城主仍旧站在原地打哆嗦,连忙劝回。自己则在凛风之中,经受寒风问责。

“令一,李三小姐那边有什么消息?”

吴尽夏生病不能出府,小王爷便派令一与李三小姐接洽在泾州置办胭脂水粉铺子一事。李三小姐倒是个肯帮忙的,见着令一提出的条件十分诱人,便一揽子将要置办的事儿都应承了下来。

“回王爷,李三小姐已经着手办了。奴才已告知她秘密行动,事成之前不会对外透露半分消息。”令一顿了顿,继续说道:“奴才愚钝,您又不缺钱,为何要在泾州置办个铺子?”

唐琮捏着一枚枯黄的落叶,有些力不从心:“只不过,想准备一份礼物罢了。”

福至心灵,令一忽然明白了。说来说去,都是自家王爷的一片苦心啊。

跪在一旁的令二含着怨气,此时听言更是替自家主子爷抱不平:“王爷,奴才就不明白了。您对屋里那位可不是一般的掏心掏肺,可她也太过分了。哪怕是天仙下凡,也没有这么清高冷傲的吧!”

“住嘴!主子的事哪容得你多嘴。”令一跨步站在自家兄弟与小王爷之间,出言发狠教训,眼睛却不停得使眼色。

他这弟弟太不要命,好话说不好,坏话脱口出。也得亏自家王爷重感情,还留着他在身旁伺候。换作旁人,早就将他扔到菜市口问斩了。

令二徒感委屈,可又不得不道歉:“奴才知错了。王爷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唐琮置若罔闻,将手中的枯叶捻碎,就着风撒入一片黑暗之中。“令一听令:即日起留在泾州府院,隐避保护吴尽夏,确保她安全无碍,不准有任何差池。”

令一:“遵命。”

“王爷,那奴才呢?”令二等了半刻,见唐琮依旧不搭理自己,急着追问道。

唐琮有心让他跪到海枯石烂,可又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又跑进屋里惹事生非。踟蹰了一会儿,才皱眉说道:“你跟本王走。”

*****

几位郎中集思广益,商量出了治疗对策。饮下了几碗黑糊糊的良药,又被强行贴了几块黑糊糊的膏药,这才稳住了吴尽夏腰上不断刺痛的伤情。她浑浑噩噩地从睡梦中醒来,睁眼已是转日高阳悬挂。

屋内只见伶俐的小丫鬟忙前忙后,却未见唐琮身影。

她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只听见窗外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却未听到令一令二闲碎说话的声音。

“他们人呢?”

小丫鬟见她醒了,惊喜道:“吴姑娘醒了?太好了,我去叫夫人。”说罢,扔下手中的抹布,一溜烟的跑走。

“哎,等......”吴尽夏半句话未说完,人影已经拐过了屋门。她颓然地闭上了眼,心中的担忧不断翻滚。

问的话未回答也就算了,可这会儿子再将寿星请来,到底是不妥的。自己一身病气不仅触了喜事霉头,关键是生辰礼都未准备,真是......雪上加霜啊。

正在顾自烦恼中,典夫人带了几位同好夫人踏进了房门。香潋滟,锦模糊。莺燕带笑,行走聘婷。

为首的自然是面色极润的典夫人。“姑娘醒了?感觉可还好?”说话间,一股子熟悉好闻的栀子香气袭来。

吴尽夏未敢多想,连忙撑起身子回话:“多谢夫人关怀,我已经好多了,劳烦您挂念了。”

她一手摸着包袱中的两块珍珠美白皂有些踟蹰,犹豫要不要将这寒酸之物送给典夫人。

典夫人坐下伸出手扶稳她,仔细瞧她确实好了几分,这才踏下心来。扭头对着身后的姐妹们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姑娘,长安白匚楼当家人吴尽夏。”

“果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一位披着纯白色狐裘的夫人眼眸含笑,对她略作点头。“传言真是不可信,这哪是半大的小伙子,明明是个眉清目秀仙姿佚貌的姑娘家。”

吴尽夏干笑着与众位夫人问了安,倚在床榻之上不敢言语。

猛地被人夸奖,她有些羞怯,手上握着的那两块香皂断然是拿不出手了。可不,都被人知道自家名号了,再送这等寒酸之物,岂不会被人当众笑话。

典夫人握紧她的一只手,亲昵感满满。“你这孩子,病着还这么贴心,送给我那么大一份寿礼。今日凑巧诸位夫人们来为我庆生,我好心与她们分享了些。这个个与豺狼虎豹一般,非要让我带着来见见你。我没辙,这才过来扰你清静。”

寿礼?还是一大份?什么情况?

她一时有些呆懵,顺嘴问道:“什么寿礼?”

“莫不是睡糊涂了?”典夫人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未见异常,这才继续说道:“小王爷一早便派人送来了一堆胭脂水粉,若不是今日庆生,估计后半辈子都用不到你那白匚楼精巧制作的妆品。真是难为你有这份心了。”

这下,吴尽夏才明白,原是小王爷借花献佛,帮她送了一份礼过去。

难怪那股子栀子香气如此熟悉,确实是自家铺子里的夏季热销套装。不过,小王爷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回了趟长安吧。

“我没别的能耐,只能送您这些小里小气的东西,您不嫌弃就好。您与诸位夫人不必担忧,以后泾州的铺子开了,还得仰仗各位夫人们捧场呢。”

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夫人们便打开了话匣子。女人偏爱红妆,日日离不开胭脂水粉,听及好消息后更是三句不离口。话题逐渐多了起来,吴尽夏忙于应付各种对答,一时间没有空隙问典夫人唐琮去向。

待红泥小炉沸了七八釜水,诸位夫人们也说得疲累了。典夫人吩咐丫鬟们将酥点果品呈上来,又为吴尽夏温了一碗素粥,室内这才安静下来。

坐在上首的一位夫人品了一口茶,扭头望向典夫人:“姐姐,方才妹妹听典城主说,小王爷一早就赶回了长安,可是都城出了什么大事?”

典夫人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如今圣上坐着那个鎏金椅子不稳当,几位皇子明里背里的做手脚。春闱考过的一众贡士眼瞅着被几位皇子收揽一尽,眼下离殿试不足十日,小王爷急着回去,八成是收了圣旨为圣上招揽人才去了。”

吴尽夏左手端着一碗粥,右手不停的用汤匙搅着,思绪随着典夫人的话飘远。

殿试将至,不知李玄黎此次会不会金榜题名。如今朝堂局势不明朗,各皇子为夺嫡之事暗地里造势,此时他入朝为官也不知是喜是忧。选择哪个阵营,为谁效忠,都是一条看不清的路。

不过,圣上在此档口招兵买马,倒有一些奇特。也不知这位三智五猜的皇帝老儿在想什么,难道真想活个五百年,好一统世界?

“哎呦!瞧我这记性!”典夫人惊呼,大力拍了一下吴尽夏的手背,将她思绪强行拉回。

“吴姑娘,方才有一位李贡士求见,说是你的家人。我见你未醒便让他在前厅等候。咱们说了一箩筐废话,愣是让我把这茬给忘了,我现在着人请他过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吴尽夏听闻李玄黎来了泾州有些惊喜,忙点头称好。

午后秋风爽朗,李玄黎踏入屋门时,方好有一缕光照在他身上。一月未见,少年郎的稚气已脱,曲眉丰颊美如冠玉,成熟得有棱有角。

吴尽夏突然有一种“儿子长大了”的欣慰感,也未管病容煞白、女装着身,微笑向他招手。

李玄黎定然站立,嗓音温润,带了一丝心疼,又很踏实。

“阿夏,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贰少跟了项目,加班频繁,更新都会晚。

但还会坚持日更,如有特殊情况会在作说或者文案中告知,感谢小天使们阅读~

☆、看似无情却有情

都城长安三面环山, 凛凛寒风还未越过山顶, 便被层层峰峦半路截断。长安依天时地利而居, 不像泾州一样早早受得寒风肆虐,自然满城另呈一派风景。

殿试在即, 诸位贡士早早聚集于长安, 下榻之所均是马车拥堵人群环绕, 因此原本拥簇的街市越发的热闹非凡。

一阵枯草踏马蹄,裹挟了一身的风霜。唐琮骑着栗色宝马越过长安城门, 未在意忽然拥挤的街市, 避着人群疾疾向着唐王府驰去。

跨步下马, 他身子有些趔趄, 令二眼疾手快快步上前虚扶劝道:“王爷,您这折腾了一来回, 今日就与圣上告假, 先在府中休憩吧。”

“无妨。”唐琮摆了摆手,正了正身形。

“可是, 您都两宿未歇了,再精壮的身子也经受不住啊,奴才看着心疼。”令二嘟囔着,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前日, 小王爷因摔伤吴尽夏心存内疚, 揪着郎中一夜未合眼。昨日又马不停蹄地回了白匚楼为典夫人搜罗了一批生辰礼。本以为礼送到了可以歇下,未想刚进府院大门便与领了圣上口谕的金吾卫碰个正着,一队人马未有喘息时间, 又从径州折了返。

精神与肉.体都清醒着,状态就如泄了气的蹴鞠,有些软趴趴。

唐琮睇了一眼令二,沉着一双暮霭眼眸漫不经心道:“若不是你惹是生非,本王也不至于如此疲累。”

令二见火势又引到自己身上,忙捂起嘴巴不敢再言语。

春季二月,全国举人聚集长安会试,故称春闱。会试一过,考中者为贡士,于当年三月十五,入殿试由圣上重新安排名次。

往年间均如此,唯独今年却将殿试推迟到了秋天。事出反常必有妖,究其原因,坊间倒是有一两传言。

一曰朝中文武百官官职尚无缺空,十来位优秀贡士无处安置,若草草选了只会大材小用。二曰朝中众势力你争我夺勾心斗角局势很不明朗,自然有人暗中或阻碍或招揽将才。更有传言称,此举为圣上私心之举,朝中十年未变的官职设属或将有重大的变动。

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其中因果关系,自然有明眼人能够分辨。

然,三皇子一党尽数归于尘埃,朝中多官职确有空缺,急需殿试选拔人才。皇子各派党急于招兵买马,局势争斗愈演愈烈,有几位贡士尚未入仕便已然成了幕中宾。

即便是慧眼之人,也着实看不懂圣上迟迟不允批举行殿试这一举动,所谓何意了。

尚书房内,龙涎香的味道有些浓厚,熏得人甚是精神。

唐琮一派淡然地站在圣上面前,心中有如明镜。“皇兄,此时召臣弟前来,可是要将谋划之事提前?”

圣上将手上的折子甩在一边,重新拿起一本,没有搭理他的话茬。粗略看了一眼内容,又留了一个“阅”字,这才不紧不慢地张开金口:“径州一行,可还顺利?”

小王爷此行去往径州,算是避人耳目的私人行程。圣上着人送去了口谕,想必顺利不顺利,这位精明的圣上早已有所耳闻。

本是朝堂休沐时间,臣子去往动向不用与圣上一一报告,可此时刻意地这么一问,显然让小王爷不太痛快。

本来就心烦意乱,还有人故意揭开伤疤。

“不顺利。”唐琮一张脸写满了不快,草草回了圣上一句。

日日困在尚书房批折子的圣上,看见自家兄弟吃瘪的模样心情大好。手持红漆描金夔凤纹管兼毫笔书滑的“阅”字更加眉飞色舞。

未几,也不知是折子惹人厌烦,还是小王爷默声抗议,埋在奏折之中的圣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朕像你这般岁数时,太子已满三岁。虽说朕与皇后伉俪情深,但彼时侧室填房也各有两人。你我同袍情深意重,你不愿娶妻,朕也顺着你意。如今你开了窍也动了红鸾星,朕便帮你挑选几位贤良淑德的世家女子,再让司天台监正择个好日子,早日将好良缘定下吧。”圣上微微抬首,盈盈目光写满了体贴关怀。

“阿琮,你是大唐备受世人敬仰的王爷,是与朕肩并肩高高站在辽疆之上的尊者。龙虎在天,岂容卑贱的蝼蚁攀附,何况还是个不听话的。朕说的道理,你可懂?”

唐琮默不作声,一双桃花眼生出了几丝身不由己的意味。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圣上年事已高,后宫久不进新人。年年后宫选妃,不过是变相满足各位皇子招揽幕僚的需求。就算圣上金口一开帮他择了妻,那些世家也不会白白将手中的棋子送给他这个无前途的闲散王爷。

这世家的女子啊,多半是政治的牺牲品,哪有良缘可说。

圣上说的那番话不过是承前启后,警戒他不要再与吴尽夏有所瓜葛,这才是最终圣意。毕竟唐小王爷,是圣上手中那枚无往不胜的棋子。若走错一步,寸步难行的整个棋局,面临的只有一个毁字。

所以,容不得,也不准有任何拦路者。

唐琮迟迟未说话,站在一旁的张宦官好言劝道:“王爷您劳苦功高,圣上此番是实打实地体恤您,您就赶紧领旨谢恩吧。”

尚书房中的龙涎香后劲稍有些不足,钻入鼻眼中的味道有些清淡。小王爷积累了几日的疲倦感,毫无阻挡地随之而来。

“臣弟知晓了。”唐琮拱手。

罢了,谁让心尖上的姑娘不听话,只能自己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圣上见唐琮乖乖听话,心情大悦。“一切按计划行事。谢廷铨那儿就不用管了,朕已经安排下去了。”

大唐第十一年,当今圣上与唐小王爷联合谋划一出好戏,暗箱操作为哪般,世间除他二人并无他人可知。但径州城开了一家与白匚楼齐名的胭脂水粉铺子,以及长安李家李玄黎喜获状元两件事却广为人知。

九月中旬,径州城的寒风越发凌冽,赶上阴沉之日,阵阵妖风像把把锋利的刀刃,刮得人脸干燥生疼。

吴尽夏与典夫人坐在屋内挑弄着青木香与白芷,一旁的火盆子放了个小锅,锅中练着羊骨髓,整个屋子被熏得温暖。

“吴姑娘,那日来访的李贡士此次殿试居鼎甲之首,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你们一家子,入仕经商没一个差的,让人好生羡慕啊。”典夫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脸笑意涔涔。

“夫人又说笑了,此次玄黎实乃侥幸,如不是典少爷让他一二,怎会让他有幸与榜眼大人同为进士及第。”

吴尽夏口中说的榜眼,即典城主夫妇之子典范。圣上御批三鼎甲,一名状元李玄黎,二名榜眼典范,三名探花谢廷铨。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不管是谁家高谁家低,都不枉是一桩好事。

吴尽夏一番话说得好听,典夫人自然将自家儿子屈居榜眼一事抛在脑后。回想那日翩翩少年郎风姿绰约而来,满目含情恨不得将眼前姑娘装进去的样子,便按不住八卦之心跃跃而起。

“吴姑娘,状元郎与你关系可好?”

吴尽夏听问,将手中的茯苓搁置一旁,一双杏仁眼忽闪忽闪。“那是自然。我俩十年总角之情,互相扶持友爱,最牢靠的就是我俩之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