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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8)

的几个小时,一晃眼就从指缝之中溜走。

下午放学的时候,岁闻带着时千饮来到了话剧演出的礼堂。

中午时分时千饮对于话剧的好奇给他敲了个响钟,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真正做个妥当的地主,给外来的客人介绍这个世界好玩的东西。

虽然时千饮看似已经熟悉了校园的生活。

但时千饮也仅仅是学会学习了而已……

而我并没有真正想培养一个学霸鸟啊。

意识到这个问题,岁闻连忙做出纠正,上课还是要认真听讲好好做功课的,但是下课时间,他们完全可以玩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在礼堂等待话剧开演的时间里,给时千饮下载好一个全民消消乐和神庙跑酷,让时千饮体会一下三消游戏和跑酷游戏的魅力。

时千饮一开始并不认真。

他之前才进入了爆红的《废土》之中,感觉就是没有什么感觉。

他过去的哪一场战斗,都比废土之中的更刺激。

而废土里那些游戏角色的技能,看着漂亮,只是花架子而已。

但看在岁闻安利的份上,时千饮勉强玩了一下消消乐,已经做好了消消乐就是废土那样无聊的游戏的准备。

然后……

第一盘第二盘。

第三盘第四盘。

第五盘……

时千饮一路从歪在椅子上变成正坐椅子上,从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变成了专心致志盯着屏幕。

这时,灯光忽然闪烁,舞台布幕重重拉起,道具齐列,人员到场,话剧正式开始了!

来自前方的声效吸引了时千饮一半的注意力。

时千饮从没有看过话剧,在舞台上表演的几个人对他有着不小的吸引力;但是同时,手机屏幕上的消消乐游戏也牵动着他的注意力。

他一下子抬抬头看着看着舞台话剧,一下子又低下头研究消消乐游戏,无论是错过了舞台上的精彩内容,还是走错了一步移动,都会让他眉头皱起,嘴唇抿直,流露出一点不悦的遗憾来。

岁闻觉得这样的时千饮还蛮可爱的。

他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变幻于时千饮脸上的种种神态,间或抽点精神,漫不经心地瞥过舞台与自己手上的剧目介绍。

剧目介绍——《漂亮女孩》。

十八世纪中叶,一个出身底层社会、但拥有非凡美貌的女孩,她的生活并未如那些嫉妒她美貌的人所想的美妙;美貌给她带来的并非幸运,而是灾难,为此,她信心丧失,恐惧人群,一日一日将自己打扮丑陋;可周围并没有放过她,她遭到了更变本加厉的欺负与逼迫,直至她终于遇到了一位真正热爱且欣赏她美貌的贵族子弟。贵族子弟帮助她走出因美貌而来的阴影,像个钻石打磨匠,雕琢女孩,保护女孩,使其绽放真正的光芒。

总之是一个很简单的梦幻爱情故事。

岁闻看完了介绍,抬头看话剧。

费羽所给的位置确实不错,他们坐在舞台的第二排位置,能够清楚地看见台上的男男女女,他刚才分辨出女主演与男主演,就听身旁的人嘀咕了一句:“不对啊,女主演怎么不是棠兰兰,小微看着没有棠兰兰那么漂亮,说是棠兰兰主演才来看的……”

岁闻朝旁边看了一眼,是个男生。

他接上一句:“棠兰兰是谁?”

男生迷惑的看了岁闻一眼:“你不认识棠兰兰?”

岁闻看了男生一眼,心说,我为什么要认识棠兰兰?

男生又续道:“就是高二四班的棠兰兰啊!”

岁闻:“我高三。”

男生恍然:“原来是高三的学长。”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手机屏保赫然是棠兰兰之前那身cosplay女神服的精修照片。

他指着这张笑得张扬甜美的女孩,对岁闻说:“她就是棠兰兰,从去年高一进话剧社,就是话剧社的台柱了。她演得好,长得漂亮,又很开朗,很多人喜欢她的。上周周末她去展馆cosplay,我们学校很多高二的同学都有去捧场。”

岁闻:“哦……”

他声音才落,高台上突然扬起高亢而激动的女音。

“这张脸……这张脸,这张脸只会给我带来厄运,我要将它毁掉!”

女主角一身灰衣,趴在镜子之前大叫道。

她的声音婉转悠长,如同天鹅泣血,又字正腔圆,一下就夺走了观众的注意力。

本来遗憾不是棠兰兰主演这场剧的男生也精神了,喃喃一句“演得还不错啊”,就专注看着舞台。

舞台上,站在阴影里的男主角快步走入灯光之中,他跑到镜子旁,一把握住女主角拿起剪刀的手,厉声说道:“你疯了!”

女主角:“我没有疯,这是一张被诅咒的脸,每个看到它的人不是嫉妒它就是想要占有它,我已经受够了。”

男主角:“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

女主角:“但我总因漂亮而蒙受不幸。”

男主角:“那只是过去,从此以后,我会保护你,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美丽着,该受惩罚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卑劣的人。”

这一段对话,是这幕剧中十分调动感情的一幕戏。

两个主演在这一刻有如神助,演得酣畅淋漓,原本一直存在于舞台之下的窃窃私语声也听不见了,前来观看舞台剧的观众都被他们的表演所吸引。

汗水自脖颈滑下,不只因为疲惫,还因为激动。

吴成弯下腰,将小微从地上扶起来。

他牵着对方,站好在镜子面前。

他将要在镜子前为她整理凌乱的衣发,发誓让世人都为她的美丽而震惊。

小微饰演的女主角还在低头啜泣。

吴成微微用力,扶起对方的下巴。

他保持笑容,看着镜中的女主角,他说:“不要怕,你看,你是如此美丽……”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明亮的镜子照着他。

他没有在镜中看见自己与女主角,他看见了……看见了……

“不!!!——”

他突然惊叫,一把将怀里的女主角推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踉跄两步,逃离镜子,坐倒在地。

现场猛地一静。

舞台下的观众懵了。

舞台上的演员也懵了。

观众席猛然传出“嗡嗡”的议论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舞台演员慌慌张张地将红色布幕垂下来。

一重重的帘布遮住了舞台,将台上台下分割成两处。

岁闻左右的人都在为刚才的意外而议论纷纷,只有岁闻……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明确地感觉到了一点东西。

时千饮也同样感觉到了。

契约的作用下,时千饮对于物忌的力量已经越来越敏感了。

时千饮:“物忌?”

岁闻:“嗯……应该是从镜子上传来的。”

时千饮:“演不下去了?”

岁闻:“不好说,也许还会继续表演。”

时千饮“唔”了一声,带一点遗憾,也有些许放松,开始专注玩起消消乐来。

只剩下岁闻一个人看着舞台,认真的思索:

总感觉最近走到哪里哪里冒出物忌,而且物忌一个比一个更厉害。

所以,我该不会被传染了什么沾谁谁倒霉的厄运体制吧……

舞台上的布幕一直垂放了三分钟,在全场的观众都开始不耐烦的时候,厚重的布幕终于拉起,演员再度出现在舞台上,开始表演。

但这一次回来,男主角全程不在状态,不是做错动作就是说错台词,最夸张的是,还全程都远离舞台上的一面穿衣镜,好像那面镜子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这种情况下,哪怕女主角真的演得还不错,也无力回天……

最终,这场表演比原本预计时间提前了十几分钟,仓促落幕。

***

所有观众都离开了。

话剧社的人员也清空了礼堂,把东西都搬回了他们的活动教室。

现在,不大的教室里站满了人,还有压根没有整理的道具,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或坐或站,面面相觑。

寂静正在教室之中流窜,晚上这一场极其奇怪也极其失败的表演,让所有人都丧失了说话的欲望。

女社长也没什么想说的,她无力地挥挥手,对众人说:“好了,大家辛苦了,都回家吧……”

以小微为首,一个个人陆续走出教室,女社长也准备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她看了看根本没有动弹,似乎神游天外的吴成,还是说了一句:“吴成,你今天在台上的表现很奇怪,你身体不舒服吗?”

吴成如梦初醒。

他看了一眼女社长,犹豫了下,突然说:“社长,你脸上是不是有点脏?”

社长愣了一下:“我脸上?怎么了?”

吴成:“有一点灰痕,可能是哪里蹭脏了,社长要不要去镜子前看一看?”

教室里正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

社长没有多想,直接走到嗷穿衣镜面前,照着自己的脸:“哪儿呢?”

社长走过去的时候,吴成也跟了过去。

当社长站在穿衣镜前的时候,他就站在社长的旁边。

这时,斜着眼睛,他能够看见对方在镜子中的样子……对方在镜子之中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这面镜子忠实地将站在面前的人的样子照射出来。

社长在镜子前左右转着脸,没看见吴成所说的黑痕。

吴成有点迷惑。

他想起之前在镜子中看到的那一幕幕。

难道,是我之前在台上看错了……?

他悄悄地,朝镜子伸出了一只手。

镜子同样忠实地照着他的手,照出了他深藏在内心的那一天。

“不!!!”

同样的情景第二次出现,带给吴成的是比第一次更加猛烈的惊恐。

不能让别人看见,不能让别人看见镜子中的东西!

他的神经在这一刻受到了猛烈的碾压,他以平生最快的反应速度用力挥手,把面前的穿衣镜重重掼向地面。

镜子之后是箱子。

镜子撞在箱子上边,发出老大的一声响,随后,才慢慢滑到地上,无助地支立着。

镜中的东西看不见了,吴成喘着粗气,转向社长。

他想要安抚社长,对社长露出笑容……

站在他面前的社长猛地退后两步。

男女隔着短短的距离对望着,吴成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抽搐的表情……

社长仓惶说:“那个……那个,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掉头跑出教室,一转眼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吴成没有去追社长。

在社长离开之后,他就将自己的目光转向穿衣镜。

他在原地停了一会,抬手按了按脸颊,慢慢平复脸上的抽动,随即,他走到镜子之前,蹲下来,看着镜子。

这一次,他没有因为惊恐而逃避。

他直直地看着镜中的景象,很快看见了……自己并不想在这时刻回顾的画面。

但画面有条不紊地播放着,镜子在这时候好像突然变成了投影屏,把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事情,播放于人的眼前。

吴成忍不住开始喘息,随着画面一路播放,他的喘息也一路剧烈,当剧烈到某个程度之际,他的呼吸戛然而止,他随手抓起地上的某个尖锐物,狠狠砸向明亮的镜面!

“砰——”

“砰砰——”

“砰砰砰——”

他一下一下地砸着镜子,脆弱的镜子表面,很快出现了裂纹。连带着,连镜子中的景象,也慢慢被这附着在镜面的裂纹侵蚀,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站在镜子前的男生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激动之中。

激动让他忽略了些许来自身体上的不适。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腹腔胸膛正在闷闷的疼痛,并且随着他砸击数量的增多而越来越疼……

激动的行动还在继续,砰砰的声响不绝于耳。

吴成每砸一下,就咒骂一句:

“我让你装神弄鬼!”

“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没有证据,没人会说——”

突然,“哗啦”一声。

镜面在不间断的砸击之下,碎出两片小小的玻璃碎片,镜中的景象也在这时烟消云散,好像破碎了的镜子接触不良,再也不能显现画面。

吴成一阵惊喜。

他赶忙抬手,要将镜子彻底砸碎。

但在真正砸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痒,手臂有点软,还有点无法呼吸。

他按了按胸口,喘了两口气,突然咳嗽一声。

有什么堵在喉咙口的东西被他咳了出来,落在镜子上。

他低头朝镜子看去。

血沫和碎肉出现在镜子上。

刚才放松的精神陡然抽紧,身体在这一刻猛然传来尖锐的疼痛,好像有钻子钻入腹腔,正随处肆虐。

剧烈的咳嗽更在同时间响起。

吴成:“呃——”

他抬起手,想要捂住喉咙。

可一股又一股的血水和星星点点的脏器碎块,还是冲出他的五指,落在镜面上方,四处横流。

好像有焦急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

但是吴成已经听不清楚了。

他慢慢的、慢慢的滑下去,滑倒在镜子上面……

***

夜晚里,双语中学一角的安静突然被打破了。

闪烁着救护灯的救护车“呜呜”地开进学校,闪闪蓝光照亮救护车旁周围一整圈的位置。

紧接着,救护车车门打开,救护人员在校工的带领下跑上教学楼,不过一会,就从里头抬出一个学生。

隔壁的教学楼灯火通明,里头满是晚自习的同学,现在,一扇扇窗户后人头攒动,全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围观被担架抬着上救护车的人。

岁闻与时千饮,就在其中一扇窗户之后。

自从在舞台上发现了物忌之后,岁闻特意在学校逗留了一段时间,打算等话剧社的人离开之后,再潜进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事情爆发得这么快,而且……

“感觉情况有点严重。”岁闻低语一声。

他的目光在救护车旁边的几个人身上逡巡着,他低声问时千饮:“他们在说什么?”

时千饮:“伤患内出血、内脏破碎,严密观察。”

岁闻:“还真的很严重。”

两人简单交谈两句,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耐心等着底下的救护车离开,随即避过人群,进入话剧社的教室。

这一次不像上次集体跳楼事件,只是一起来自学生的突发性疾病问题。

学校并没有太过重视,当然也没有人过来将教室封锁。

漆黑的教室里,细碎的脚步像是响在黑暗中的音符。

两人轻而易举地进入教室,一眼看见还没来记得清理的镜子。

镜子依旧倒在地上,镜子上也还黏着血与肉,上边甚至有几道分散开来的不长的裂痕,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力,裂痕裂得这样奇怪。

岁闻看了看左右,感觉直接开灯太放肆了一些,于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凑近镜子看了一眼。

一眼过去,他看见镜子中出现一道怪影。

怪影藏身镜中世界,正定定看他,似乎要走出镜子,来到他的身前。

措不及防间,岁闻一步退后,踩着了时千饮。

一道沉稳的力量落在他的身上,是时千饮的手。

时千饮按住岁闻的肩膀,疑问道:“怎么了?”

岁闻定了定神,漏了一拍的心跳在时千饮的手掌之下又补了回来。

他并不是很害怕,就是一下子没防备被吓到了。

他想了想,先开了灯,让光明重新出现在这间教室,随后才对时千饮说:“镜子是物忌,这个物忌有点古怪,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时千饮于是来到镜子之前,看了镜子一眼。

只一眼,他的脸色立时阴云密布。

岁闻:“是不是看见了一个漆黑的怪影?”

时千饮:“什么漆黑的怪影?我只看见我被岁闻打败的场面。”

声音落下,两人面面相觑。

时千饮:“你看见了什么?”

岁闻:“嗯……我看见了一个怪影。”

他说着,心头似乎有点头绪,又似乎没有头绪。

他再问时千饮:“被岁闻打败,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时千饮言简意赅:“一生之中最不堪的画面。”

岁闻明白了。

他再一次站到镜子面前,慢慢向镜子看去。

明亮的白炽灯下,周围纤毫毕现。

岁闻突然发现镜子上的裂痕较自己进来时候所见的更少了两道,至于剩下的,位于最中央位置的那道裂痕,也正在他眼皮底下一点一点地变短。

这面镜子正在自愈。

岁闻眼皮跳了一下。

下一刻,他看向镜中,镜中的东西再一次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那是一团漆黑。

一团漆黑的人形。

像是由污水、由黑雾、由任何漆黑东西所组成的恐怖人形。

岁闻退了一步。

它也退了一步。

岁闻看着它。

它也看着岁闻。

岁闻没有做表情。

它冲着岁闻,露出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掉落小红包,啾。

35、隐秘

时千饮认为自己在镜中见到的,是一生之中最不堪的画面。

而我呢?我在镜中见到的, 是什么?

还有。

那位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男生, 又在镜中看见了什么?

镜子里的恐怖在岁闻从镜子面前离开之后,立刻消失无踪。

但由镜子带来的疑问, 却在浮现岁闻心头的那一刻起,就落地生根,不肯消散。

这让岁闻没有直接动手清除物忌。他觉得……也许,自己应该探究一下镜子背后的东西。

探究的第一站, 就落在最先触发物忌的男生身上。

***

无论任何时候,医院总是热闹非凡。

经过医院妥当的抢救,吴成已经从重症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他的朋友和同班同学也来到医院探望吴成。

不大的病房被这些人塞得满满当当的, 岁闻和时千饮轻而易举地混入了人群之中。

吴成班级里的同学以为他们是吴成的朋友;吴成的朋友以为他们是吴成的同学。而正主正躺在床上,除了围绕床铺最里边的一圈人之外, 根本看不见后边的人群。

这种情况再好不过。

岁闻随意找了个人聊天:“你是怎么和吴成认识的?”

对方:“我是吴成的朋友。”

岁闻随口胡诌:“我也是吴成的朋友, 之前吴成帮过我……”

对方笑道:“巧了, 我也是,我之前寒假想要勤工俭学, 是吴成帮我介绍的工作,之后我想请他吃饭,然后他挑了个路边摊,和我一起吃烧烤。”

岁闻感慨:“太贴心了。”

对方很赞同:“谁说不是呢。”

谈话告一段落,岁闻换个位置,重复之前的步骤。

没人怀疑, 大家都乐于八卦,他很快得到了有关吴成的一手资料:

品学兼优、乐于助人、性格腼腆,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看起来待会的交流可以很顺利地进行了。

岁闻暗想。

众人的看望并没有持续太久,病人需要充足的休息,大家只待了半个小时,就鱼贯从病房之中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依旧站在病房之中的岁闻和时千饮立刻突显出来。

床上的吴成才刚小心翼翼、避免牵动身体内部伤口的轻轻吸了口气,就看见了这两人,他有点迷惑:“两位……”

岁闻:“镜子。”

开门见山一句话,床上的人表情凝固了,凝固的表情之下,是紧缩的瞳孔和抽动的眼睑。

这种神态源自恐惧。

岁闻端详着吴成,觉得有必要安抚一下对方。

他告诉吴成:“不要怕,我也在镜子之中看见了……”

一声凶厉的质问打断了岁闻的话,吴成紧盯岁闻:“你看见了什么——咳咳咳咳咳!”

一句话没有说完,牵动伤口的他顿感体内剧痛,一下咳嗽起来。

本来因为这声不客气质问而撩起眼皮的时千饮又无趣地垂下了眼。

蚂蚁再张牙舞爪,也不值得在意。

岁闻发现自己的安抚反而给了对方更多的压力,让旁边的仪器的指针都有点不稳起来了。

他连忙放缓语气,继续解释:“我们分别看见了很恐怖的东西,联想到你的事情,所以过来问问你的情况,想知道你在镜子之中看见了什么。”

疼痛让吴成脸色苍白,他缩在床上抖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分、分别?”

岁闻:“没错,我和他站在镜子之前,看到的是不同的东西,是那种我们印象很深刻、不太愿意看见的东西。”

对于镜子之中看见的东西,时千饮的评价非常明确,是“一生之中最不堪的画面”;但岁闻看见的,却是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所以十分明显,镜中的东西未必是时千饮所形容的东西。

岁闻在转述给吴成的时候,也就删除定语,只结合吴成反应,添加定语。

说完之后,他再度观察吴成的反应。

但这一次,吴成比较平静,他说:“是……是这样的,我也在镜子里看见了很恐怖的东西。”

岁闻:“然后呢?”

吴成:“然后……因为太过可怕,我就拿东西砸了镜子。”

岁闻一挑眉:“你砸了镜子?”

“没错。”话说到这里,吴成也比较冷静了,他组织一下语言,对岁闻说,“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砸完了镜子,我就进医院了,你们恐怕还不知道我的诊断,医生说,我是由重物反复撞击所引起的内脏破碎……他还反复问我,为什么我内脏破碎得这么厉害,外表却没有任何损伤。”

他说到这里,沉默一下,突然又说:“对了,舞台上表演的时候,社团其他人都站在镜子面前过,但他们似乎都没有遇到问题。”

岁闻一直耐心地听着,这时他问:“还有别的吗?”

吴成摇摇头:“没有了。”

岁闻:“那你对为什么你可以看见镜子中的东西,其他人却看不见这件事情有思路吗?”

吴成:“如果我有思路,我就不会躺在这里了……我根本不知道镜子这么可怕,要知道镜子这么可怕,我靠近都不会靠近。”

岁闻觉得吴成一路下来,说得差不多了。

他和时千饮走向门口,边走边说:“我明白了,朋友多休息,我们先走了……对了,你用重物砸镜子,是把镜子砸碎了吗?”

吴成肯定道:“砸碎了。”

这一句话的功夫,岁闻和时千饮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他转头说:“那面镜子现在又自己愈合了。总之,小心点。”

岁闻和时千饮离开了,最后一眼,病床上的吴成的脸色白白的,和他身上的被单一样白。

出了病房就是楼梯。

两人一路往楼梯走去,边走边说话。

时千饮:“这家伙没说真话。”

岁闻纠正:“不,他说的应该都是真话。不过肯定瞒了我们什么……你发现了吗?”

时千饮:“发现了什么?”

岁闻若有所思:“第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他在镜子中看见了什么,虽然我们也没有告诉他,这充分证明了我们和他都不信任彼此;第二、在我说出我们‘分别’从镜子中看见恐怖之后,他一下子就冷静下来……这能够推断,他最紧张的不是镜子的怪异,而是镜子中的东西,他非常害怕被别人看见他所看见的东西……”

时千饮觉得这并不算线索。

事实上,他和吴成一样,对镜中画面的紧张远超对镜子本身。

他淡淡道:“如果有人看见我被岁闻打败的场面,我也会杀人灭口的。”

岁闻:“……”

时千饮又补充:“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东西。”

岁闻:“……”

片刻后,他想想自己在镜中看见的东西,承认了:“你这么说也是道理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那么……”岁闻得出结论,“得回到镜子本身,再找更多的线索。”

两人离去后不久,医生来病房查房了。

他检查了吴成的情况:“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吴成勉强笑了笑:“就是挺痛。”

医生神情很平静,他看惯了病人伤患,一颗心已经和磐石没两样了:“内脏受损当然会痛,你的情况还好,不是非常严重,休养十天半个月就能够回学校了。”

吴成:“那要是……再严重一点呢?”

医生抬头看了病人一眼:“再严重一点,就会引发急性内出血,就要摘除体内器官,还有可能危机生命。”

吴成小声说:“我是不是差一点死了?”

医生:“那差得还是有点远的。”

说话间,医生在病床前的单子上签下字,证明自己来检查过,便离开了病房再往前去,后边还有很多病人等着他去看,不可能在一个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医生走过,吴成摆脱旁边的护工将门关上,又放了护工两个小时的假,让他随便去休息,这样,病房里总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没有了朋友、同学、医生、护工。

这间病房一下子变得空荡和私密。

吴成又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深深吸入体内,引得心肝脾肺肾都抖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疼痛,这一次,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面对旁人的友好,他的嘴角落下来,神情变得有些阴郁,阴郁之中,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一个他本来没想这么快联络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怎么来找我了?听说你进医院还伤得挺重的,是不是被人打了啊,要我帮你报仇吗?”

吴成:“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对方:“什么正事?”

吴成:“我们的事情可能被发现了。”

对方:“你说什么?”

吴成重复一遍:“我们的事情可能被发现了。”

两遍重复,对面明显停顿了一会。

一会之后,对方才满不在乎说:“那又怎么样,我就不相信她敢说出来,如果她敢说出来,我就说是她勾引人,再详细说说她怎么勾引人的,看谁更丢脸。”

吴成慢吞吞说:“你听我说完,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事情的关键,在我社团里头的一面镜子上,我在那面镜子里头,看见了那天的情况……”

***

从医院离开以后,岁闻就陷入了沉思。

在吴成身上找不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就只能在镜子身上寻找线索了。

但是在昨天晚上,他就试过和镜子交流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镜子不能交流,又不能直接处理,想要得到线索,只能时时刻刻监视着镜子。但他还要上课,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亲自去做这件事情。

虽然可以使用物忌去监视,但是……

岁闻翻出了自己的形灵。

他先将红绿灯和栏杆这两个单纯攻击手段的形灵拿出来。

这样,手头就只剩下许愿牌、旧书、娜娜、以及黑骑士了。

他左看右看,把许愿牌、旧书、还有娜娜归在一起。

它们虽然都可以说话,但是除了会说话之外,好像不能在监视之中起到什么特别独特的作用,等它们发现情况跑回来通知自己,自己再跑过去处理问题,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这样分析一下,好像只有黑骑士可以用一用,毕竟黑骑士至少速度挺快的……

岁闻有了决定。

但在他将灵力注入黑骑士卡牌的前一刻,他忽然发现旧书卡面上光芒隐约,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也不知是否吸收了灯的光芒,染上些边边角角的色彩。

等等,这个情况,难道……

岁闻心头一动。

将拿起了的黑骑士卡牌放下,转而挑出旧书卡牌,拿起笔来,注入灵力,沿着旧书的线条,在手上和心中共同描绘。

一笔一笔。

简单的线条组成简单的轮廓。

简单的轮廓固定旧书的形态。

当最后一根线条在手下封闭,彻底绘出旧书的岁闻只感觉手底下卡牌一震,一点色彩突然注入旧书封面,将原本漆黑的封面变得斑驳古旧。

同一时间,岁闻的手指碰触到书面,他摸到了真实的书籍手感,就好像此刻正有一本小小的书在他的指尖活动。

世上万物,形具而神生。

先有形,后有神。

神的力量越强大,形的外表越凝实。

岁闻手捏卡牌,若有所思,随即一抖手,将旧书从卡上抖了出来。

只听“砰”一声闷响,旧书磕到桌面,发出哀叹:“降物师,降物师,你有了新物忘旧物,亏我每天都在卡面上眼巴巴地等着你的宠幸,结果只等到你的摔打,人家果然已经书老珠黄,不堪入眼了……”

岁闻:“……”

他有点牙疼。

他对旧书说:“正经点,你突破了一个层次,现在该有第二个技能了吧?”

问到这一点,旧书倒不再贫,老老实实说:“确实有了第二个技能,第二个技能类似于分|身技能,无论把我撕成多少份,只要找到这些散落的部位,我都能够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

岁闻一听这话,顿时无语。

倒不是这个能力真的一无是处,而是这个能力对于旧书来说,真的挺一无是处的,自己又不会撕着它玩。他说:“这个技能有点废。”

旧书内心也觉得挺废的。它悲伤道:“其实也是有点用的。首先,我再也不会被轻易损毁了;其次,我还可以撕开自己,分散各处,帮降物师在同一时间,看着各地不同的风景……”

岁闻突然打断旧书:“你刚才说什么?”

旧书:“各地不同的风景。”

岁闻:“不,你的意思是,你能控制你的每一个分身?”

旧书:“当然。”

岁闻:“我记得你的书页是能够显示文字的。”

旧书:“是的。”

岁闻:“如果你把一页纸留在我这里,而你的本体在远处监视着某个东西……”

旧书闻弦而知其雅意:“那我能把那里发生的一切,实时告诉降物师。”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岁闻满意地甩个响指:“很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监视,等你回来我就给你换个漂亮的书皮。”

旧书:突然兴奋.jpg

它原地飞了一圈,抖抖书页,抖下一页白纸落在桌上之后,立刻往窗户外边飞去,为了自己新的容貌,它决心拼了。

还是岁闻一把将旧书按住,对旧书说:

“你先听我说完,我要你监视的东西,是一面物忌镜子,它在我学校的一间教室里头……”

***

寂静的走廊之中,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轻响。

随后,闭合的门被推开,一位拿着手电筒的男生走了进来。

室内很黑,只有手电筒上的一束光芒扫视室内。

这束光芒在室内扫了半圈,很快停留在室内的一面穿衣镜上。

进来的男生目标明确,快步走到镜子之前,看向镜子的内部。

这时,光芒照亮镜子,镜子照出男生,始终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男生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只见他长手长脚,一头刺猬般的短发,穿一件长跑者运动t恤。

如果岁闻在这里,大概可以从t恤上认出来这是学校长跑队的一员,至于究竟是长跑队中的哪一个,就不可能知道了。

这个男生凑近了镜子。

他对镜子中自己的倒影没什么兴趣,他想看的是,这面镜子是否真的如同吴成所说,“有点古怪”……

仿佛听懂了男生心中的想法。

镜子在手电筒的光束之中轻轻闪了一下。

藏在他和吴成心中的那个场景出现了。

所有人都走了。

只有cosplay舞台后的更衣室中,还藏着三个人。

然后……喘息,愉快,大哭,哀求,轮番上演。

男生定定地看着镜中的一切。

黑暗越来越黑。

越来越黑的黑暗之中,一本正常人不能看见的书,正以一种不快但也绝对不慢的速度朝着目的地飞去。

终于看见了换装希望的旧书在得知岁闻要自己监视的东西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朝目的地跑来。

岁闻住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仅仅十分钟的时间,它就到了那间教室所在的走廊外边。

但这个时候,它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它看见有一点点光,正从它想要去的那个教室的窗户里透了出来,那个教室的大门,也正微微敞开……

旧书屏息凝神。

它一点一点接近物忌存在的教室,停靠在教室的窗户上边,假装自己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书籍,然后,它朝窗内窥探。

它看见了一个蹲在镜子前的男生。

物忌散出的力量正一重一重的堆积着压在男生的身上,像个罩子似罩着男生。远远看去,如同蹲在那里的人披了个黑斗篷,又仿佛他正被团黑乎乎的东西给覆盖住了。

镜子看着不是很强。

男生看着也没有事情。

旧书翻了翻自己的书页,这是它犹豫的象征。

我要从现在开始向降物师汇报吗?

“哈哈哈——”

突然,一声突兀的笑声从教室内部传来。

旧书吓了一跳,再朝里头看去,才发现刚才蹲在地上的男生已经站了起来,正围绕镜子来回转着,啧啧有声。

他还在说话:“吴成那家伙说的居然是真的,没想到我们没有拍视频,她居然拍了视频。还拿这个视频来装神弄鬼……切,吴成这个胆小鬼,他害怕,我可不害怕。这面镜子肯定被改装成了投影仪,让我来看看……”

“不不不。”他突然又说话,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摸出个早就准备好的塞入了临时不记名电话卡的手机编辑短信,“哼,让我先给你发个短信……”

他打开手机短信功能,在短信上写下了一行字。

“我看见了,贱人。下一刻,大家都会看见。”

他将这条短信发送。

发送对象,棠兰兰。

同一时刻,学校宿舍楼中。

四人的寝室里,三位女孩子正围坐在一台电脑之前,一边吃东西,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明星八卦。

突然。

“哐当”一声,水壶翻倒,刚烧开的热水淌了一地面。

三个女孩子吓了一大跳,齐齐回头,对第四个人说:“吓死我了,兰兰,怎么把水壶弄翻了?”

棠兰兰低下了头,水壶是玻璃养生壶,一砸到地面,玻璃全碎了,那些尖端,正在灯光之下闪闪发亮。

这点光芒吸引了她,让她一时之间都没有感觉到被热水溅了裤子的滚烫。

她回答室友:“没事,手滑。”

其中一个女孩子嘀咕道:“明天还要去买个新水壶……”

棠兰兰听见了,她说:“我来吧。”

另外一个室友说:“哎,不用啦,大家一起买吧,反正这个水壶也用了很久,可以换一个了。”

棠兰兰没有理她们。

她低头操作手机,很快下单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养身壶。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桌子上,从桌面拿了个东西放入口袋,转身出门。

室友喊她:“兰兰,你要去哪里?”

棠兰兰:“有事出去一下,不用等我……”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开门离去,并再替她们把门关上。

剩下几个女孩子也没有在意,她们继续聊着明星和八卦。

直到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刚才兰兰神色有点不对劲……”

寝室内,众人打开话腔:

“这几天她神色一直不太对劲。”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等她回来我们问问她吧。”

“她不一定肯说。”

“但我们可以关心关心啊……”

“说起来,兰兰去哪里了?”

“不知道,不过有可能是话剧社吧,她最喜欢的就是话剧啊cosplay啊这些东西了。”

这间宿舍的声音讨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很快,劲歌热舞的游戏声取代讨论声,传出门缝。

时间回到男生在镜子前发短信的那一刻。

里头的人类在说什么?

呆在旧书听得稀里糊涂的,哪怕抻长了整个身体,也不能看见对方到底在手机上写了什么。

而此时,男生已经收了手机,又开始绕着镜子转悠说话了。

正当旧书有些懊恼之际,它突然惊悚发现,里头的人每绕着镜子说一句话,镜子中就溢出一大团黑雾,等他绕着镜子走完几圈,他身上已经被新涌出的黑雾完全吞没了。

如果说最开头的黑雾温柔的像小猫,那么现在的黑雾就凶狠得像野狼。

这些黑雾一从镜子中跑出来,就扑到男生身上撕咬啃食,不过一会,就把男生咬出斑斑伤口,这些伤口膨大肿起,一个又一个晶莹透亮,充满浓水的鼓包出现在男生的皮肤上。偏偏男生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依旧自顾自地围绕镜子打转。

直到——

“这是什么?”

找镜子上改装痕迹的男生突然看见自己手背鼓起了个黑影,还有点麻麻的感觉。

他以为是什么虫子跑到了自己的手背,完全没有在意,随手朝那里拍下。

“啪!”

鼓起瘪下,液体溅出,剧痛突然从手背上传来,好像被刀子狠狠割了一下,让他霎时惨叫一声:“啊——”

惨叫之中,男生匆忙调转手电筒,朝自己的手背上照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手背上的情景。

一个大大的伤口出现他的手背。他的皮肤从手背最中心破开,皱成一团,黄绿色的液体正从中溢出。

而除此之外,他的手指、手腕、手臂,出现了无数大小不同的鼓包,这些鼓包密布在他的身体上,皮肤被撑得透亮,能够清楚看见流淌在里头的浓水。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惨叫响在教室之内,惊恐烧断了男生理智的神经,他再也不复最初的镇定,慌乱冲出这个可怕的教室,大喊大叫地向外跑去!

冲出教室,冲下楼梯,冲入校园。

男生跑着跑着,感觉迎面扑来的风突然变得如同刀子一样,这些刀子纷纷落在他的伤口上,每一下,都像有一把刀重重砍在他的身上。

剧痛让他的动作越来越慢,也让周围的人距离他越来越近。

当他脚下一个踉跄,摔在草地上的时候,周围的人突然一扑上前,用床单盖住了他。

柔软的床单贴在皮肤上,像是砂纸摩擦在露出血肉的伤口上。

男生想要大声的哀嚎,可是疼痛让他的声音也变得微弱了。

不,不能这样……

我会死,会死的……

他想着,听见四面有杂乱的声音在喊:“救护车,快叫救护车!这是哪个同学?有谁认识他?”

“我认识,他是高二的杜鸿。”

医院……对,医院!

吴成所在的医院是……

摇晃的视野之中,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

杜鸿抓住了这只手,他奋起余力,将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去第一医院……”

发生在杜鸿身上的一切,都被从走廊之内飞出来的旧书看在眼里。

旧书飞快地翻着自己的书页,将看见的所有事情都告诉给远处的岁闻。

正当它想要继续飞到杜鸿身旁,紧盯杜鸿一举一动的同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低微的脚步声。

旧书愣了愣,转身看向走廊,随后看见一道黑影,慢慢从走廊的尽头走出来……

棠兰兰来到话剧社了。

她的手心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她刚刚收到了一条短信,这条短信已经被她彻底删了。

但是……

短信可以删除,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删除,被拍摄的视屏,更没有办法删除。

棠兰兰进入了教室。

敞开的教室门没有让她动容和疑惑,但在进入教室之后,她仔细地将门关上,并挪来几把椅子,一张桌子,顶住大门。

然后她走到镜子面前。

这间话剧社是她过去最常来的地方,这面镜子是她在话剧社中最常流连的地方。

现在,她和过去一样,仔仔细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黑暗的教室,黑暗的镜子,照出同样黑暗的自己。

棠兰兰的嘴角动了动,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她喃喃自语:“好丑,一眼都不想再看见……”

她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了从桌上拿出来的东西。

一把美工刀。

她将刀片推到最大的程度,再拉起自己的衣袖。

被衣服遮掩的手臂露出来,哪怕在黑暗之中,也能看见上头伤痕密布,一道道兀自红肿渗血的伤痕证明着这些伤口出现的时间并不遥远,仅仅在这几天之间。

旋即,狠狠朝自己的手腕划去。

一下,两下,无数下。

她凶狠的,将自己的手腕彻底割开,让鲜血恣意流出,喷溅在地面,身体,以及面前的镜子上。

当鲜血流入镜面,镜子上的黑雾翻涌起来,它们翻涌得有些急促,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前女孩的痛苦……

窗外旧书:“?!?!”

同一时间,距离学校很近的那间小小公寓里,岁闻和时千饮正在看书,放置桌面的纸页突然出现血淋淋的字体来:

“要死人了……”

空气登时一静。

岁闻伸手,不满地叩叩纸面:“大半夜的,你传消息就好好传消息,烘托什么恐怖气氛,搞得家里马上要进女鬼似的……”

但话才出口,他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

因为这页白皙的纸张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写满了血色红字。

红通通的字体,正显示旧书内心的焦急:

“要死人了,降物师,快赶来救人!”

这话出现,岁闻和时千饮对视一眼,立刻捏起书页,冲出房间。

从公寓到学校教室的一段路上,时千饮带着岁闻飞快行动,岁闻则通过书页不断看旧书传来的信息。

旧书:

“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

“先来的是男生,绕着镜子看了很久,满身脓疮跑了出去,他还说‘第一医院’……”

“后来的是女生,在镜子前割腕,流了好多血……”

这时两人已经进了学校。

岁闻第一时间拨打急救电话并报了学校的地址,随后他挂断电话,对时千饮说:“我们分头行动,第一个跑出来的人现在进了第一医院急救间,你去看看他的情况;我前往教室,先救那个女生。回头我们在第一医院碰面。”

时千饮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岁闻则朝教室直冲而去。

最后的一段短距。

一分钟的时间,60秒的跳动。

当岁闻终于冲到教室门口的那一刻,他在空气之中嗅到了隐约的血腥味,像是挂在死神镰刀上,隐约飘动的猩红长幡。

来得及吗?

他扑向教室的大门,但闭合的大门坚定地将他拦在外头。

最后的几步之间,岁闻顾不上其他,直接将形灵召唤出来。

黑色轿车甫一出现,便冲向窗户,以轻巧而冷酷的姿态,冲破窗户。

玻璃四散,“哗啦”一声。

岁闻合身跳入,被碎玻璃勾出几道血痕,直扑镜前女生面前。

血腥的气息浓郁得叫人窒息,女生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但是——

还有呼吸!

紧绷成一丝的弦陡然一松,岁闻连忙脱下上衣,帮对方急救止血。

忙碌之间,岁闻全副精神都放在棠兰兰身上,压根没有发现,一枚光球正在黑暗之中缓缓接近这一处地方。

它机警而敏捷,像个狩猎者似的,带着十足的耐心,悄然靠近这处美味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掉落小红包

感谢长评,啾:

评《降物》by道清

评《降物》by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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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怪异

一声“呜呜”的响声,从远方一路接近。

在岁闻打电话的三分钟以内, 救护车赶到现场。

哪怕是正紧张地观察着棠兰兰生命状况的岁闻, 也被医院高超的效率给唬得一愣。

但专业急救人员当然越早到越好,确定救护车近在咫尺之后, 岁闻毫不犹豫抱起地上的棠兰兰,朝地下的救护车一路跑去。

岁闻走了,被岁闻安排在这里监视的旧书理所当然也紧随而去。

幽暗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但这样的安静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角落折出一线光, 藏在暗处的光球轻飘飘地飞进窗户,出现在镜子之前,照亮镜子, 也照亮散布于镜面、宛如泪痕的缕缕鲜血。

那是棠兰兰的鲜血。

光球照亮镜子的同时, 镜子忠实地照见面前的物体。

只见镜面之中,光球的影子颜色变暗, 渐渐抽长, 慢慢脱离光球的形态, 变成一个恐怖的人形黑影。

如果岁闻还在这里,他一定能够认出来, 此刻出现在镜子中的漆黑人影,正和自己站在镜子前时,镜子所照出的东西一模一样……

下一刻,教室突然发生变化。

光球开始旋转,一缕一缕的黑雾从镜子上边被吸入光球体内。

透亮的光球开始出现道道黑纹,当镜子上的黑雾被吸得差不多的时候, 光球已经如同一滴悬浮在半空中的黑水。

这枚黑水于此刻猛地向前一扑,变成一张薄薄的黑膜,将镜子包裹在内,几秒钟后,黑膜完全浸入镜子,一面全新的镜子出现在教室之内。

镜子于教室静静站立,忽然,镜中光芒一闪,出现了棠兰兰、吴成、杜鸿……以及岁闻的景象。

***

岁闻一路下到大楼底下,正好看见救护车远远开来。

他抱着棠兰兰跑到救护车前,救护车后门一开,里头的护士和医生一看这种情况,当下把棠兰兰放上救护车,再顺手一拉岁闻,把送来棠兰兰的岁闻也给拉上了车子——为病人联系家人并办理各种基本手续。

一上车子,打眼一扫车中情况,岁闻就明白这辆救护车为什么这么快来了,他先看见了躺在另一张移动病床上上,一位剪掉双手双脚上衣服的患者。

这位患者形貌可怖,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脓包,这些脓包遍布了他整个身体和面孔,甚至长到了他的眼睑上,让他的眼皮高高肿起,根本睁不开眼睛。

岁闻根本认不出这个人的模样了,但并不妨碍他猜出这正是旧书告诉他的两个人中的那位男性。

他的神色有点严肃。

他想弄清楚镜子背后的原理没有错。

但镜子的威力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说第一个受伤的吴成还是因为主动攻击镜子,所以才被镜子反击的话,那今天晚上这两个同学又怎么说?

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镜子的举动,却一个身上长满脓疮,一个险些自杀身亡。

或许我应该先把镜子处理掉再说。

岁闻隐隐有点不安,也不知道这点不安究竟从哪里冒出来。

不过也不急在这一点时间里,还是先把这两个同学送进医院吧。

岁闻暗暗想道。

前面的医护人员正在忙碌,本来宽敞的救护车在排了两个患者之后,空位已经捉襟见肘。

岁闻不挡着前边的人行动。

他一路后退,当退到将要靠近角落的时候,忽然站定,伸手向后一抓,抓住了一条看不见的胳膊。

虽然眼前情况让人头疼,但如愿抓到熟悉的东西还是让人愉快。

他嘴角翘了翘,在对方皮肤上写下两个字。

你在。

——就知道你在这里。

隐身的时千饮无语地看了一眼岁闻,回写两个字。

契约。

——就你皮。契约之下,我们是可以感觉到彼此的。

岁闻侧一下头,冲时千饮谦虚地笑了笑,在外边的位置上坐下,给时千饮留出靠里的一个座位。

一两秒的停顿。

很快,岁闻感觉热气贴近,时千饮坐到了自己身畔。

两人并肩而坐,前边,医生和护士的絮语陆陆续续传进岁闻耳朵里。

“失血过多,通知院里头准备输血。”

“这小姑娘下手太狠了,怎么连手筋都伤到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几句话后,医生和护士大概处理好了棠兰兰,一同走向岁闻所坐的紧贴车厢的长椅子,准备休息。

后车厢的医护人员一共三位,两位女护士朝着岁闻左边的位置走去,那里位置宽阔,剩下一个医生则朝着岁闻的右手边走去,那里还有一个空位……

岁闻及时向内挪动了一下,和时千饮贴手并腿。

医生:“……”

岁闻:“……”

医生:“挪个位置?”

岁闻思考一下,向内挪一下,靠入时千饮的怀中。

医生:“再挪个位置?”

岁闻于是又向内挪了一下,这个距离,时千饮完全坐不下了,他有点无可忍耐,用手指在岁闻的掌心写道:

开窗。

岁闻立刻明白了时千饮的意思。

他问医生:“那个,我可以开个窗户透透风吗?”

医生:“可以。”

岁闻于是从座位上站起来。

但他站起来的时候正好时千饮也跟着站起来,狭小的位置里,两人绊在一起,刚刚起身的岁闻再度跌下。

仓促之间,岁闻下意识伸手去拉时千饮的胳膊。

狭小的空间里,除了岁闻以外,全是人类。

未免被人发现端倪,时千饮无奈,只能顺势靠在岁闻怀中,让对方的手自然垂下。

岁闻:“唔——”

医生奇怪地看了岁闻一眼:“你怎么了?”

岁闻承受着另外一个人的重量,对方正坐在自己的怀中,一两缕长发像蛇一样,钻入自己的衣领刮搔着,他面不改色,假装一切无事发生过:“没什么。”

医生又狐疑地看了岁闻两眼,才来到岁闻身旁坐下。

岁闻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时千饮的腰,让对方先站起来,自己再跟着站起。

甫一站起,岁闻感觉身旁一空,知道时千饮已经离开他的周围。

但车厢的空间一眼见底,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虽然暂时摸不到人,却能够察觉对方的呼吸却始终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身旁。

像是在和我捉迷藏……

岁闻在心里默默念叨了这一句,慢吞吞挪到窗户之前,打开车窗。

车窗之外,夜色幽魅,白色建筑于其中隐隐绰绰,医院到了!

***

医院的急救室里,大家都在忙碌。

四面八方的声音像是群蜂嗡嗡的吵闹,在闭合的急救室内大肆响起。

躺在病床上的杜鸿被打了两支针,接着就再也没有医护人员来管他了。

他躺在病床上,听见载着病人的移动病床来来回回的滚轮声,他感觉有些人被推出去了……和他一起坐着车进来的病人好像走了,医生说她的外伤已经处理好了什么的;但是又有人进来了,这一次,对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医生只看了两下,就说死亡了,不用救了。

死亡了,不用救了……

我的身旁躺着一具尸体?

杜鸿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低叫出声。

他的叫声引来一位护士,护士问他:“你皮肤上的脓肿消得很快,现在感觉怎么样?好多了吧。待会就把你推到皮肤科那边休息,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你一会就可以走了。”

杜鸿只感觉麻木的皮肤正在像被火焰烧着似的,又像被虫子啃咬着似的,又麻又痒,非常难受。

但是护士的声音给了他一点安慰。

他的低喊变成说话,他对护士说:“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给我镜子看一看……我这是什么问题?”

护士:“你等等。”

她在旁边找了一下,递给了杜鸿一面小镜子。

明亮的镜面照出杜鸿的脸。

他最先看着自己的脸,脸上的肿块里的脓确实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块块红色分布在皮肤上,看着确实很像过敏的样子。

脱离了未知的危险,他的脑袋又可以转动了。

难道镜子旁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杜鸿在心里嘀咕着,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并没有注意到,他拿在手上镜子正于此刻微微一闪。

一闪之后,周围的光线霎时一变,正看镜子的杜鸿只觉得视野一暗。

他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的灯,问周围的医生和护士:“灯是不是暗了一点?”

但这一次,没有人搭理他。

每个人都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做着做着,医生突然哭了,一丢手上医疗工具,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天天熬夜,天天加班,永远在睡不够的情况下给人看病做手术,看不完的病人做不完的手术!为了这份工作我都吹了三个女朋友了,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明天就要死了。”

医生一哭,护士也不工作了。

护士踩着袅娜的步伐接近医生,从医生背后拥抱医生,温柔说:“别人不喜欢医生没有关系,我喜欢医生……”

杜鸿:“???”

躺在病床上的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左右看了一会,目光落在还自己对面那位因呛咳不能呼吸,而送入医院急救的中年女人身上。

这位中年女人才刚刚进门,在医生坐下哭诉之前,正紧急为她割开喉咙的表皮,要塞入气管辅助呼吸。

现在,她喉咙上的表皮已经割开,放置在一旁的气管却迟迟没有塞入,中年女人正一下一下地挣扎着……

杜鸿:“那边的病人还没……”

没有人理会他的话。

医生依旧在哭,护士依旧温柔安慰。

病人在病床上挣扎着,渐渐没有了挣扎的力量,不再动了。

杜鸿结结巴巴:“病人……你们……”

***

医院的病房,哪怕关了门,依旧有源源不绝的吵闹声从门缝、从窗户、从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传进来。

吴成有点心烦气躁。

他知道这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就在他病房外边的走廊里。

一架架移动病床停留此处,一个个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呆在外头的走廊上。

臭气熏天。

吴成心不在焉地又打了两盘游戏,丢开手机,往房间的一角走去。

房间的这个角落,有一面挂在墙上,用于整理仪容的镜子。

他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整理头发,拉扯衣服,才刚弄到一半,镜子忽然一闪,晃了下吴成的眼睛。

但这个时候,开门声恰巧响起。

吴成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转头一看,发现进来的是自己的护工。

他漫不经心对护工说:“……不用呆在我这里,我今天感觉很好,这里也没什么要做的,你可以直接回去了。”

他说着,按了下自己的胸腹。

伤痕来得异常,好得也异常。

上午还疼痛到甚至无法用力呼吸的地方,现在做些简单的活动,已经没有问题了,这让他渐渐有了想法。

也许镜子的效力并不持久。

而且今天早上过来找我问镜子事情的两个人,也并没有事情,可见镜子并不是什么不可破解的东西……

吴成说话之后,进了房间的护工并没有迫不及待的离开。相反,他开了口:“小同学,我照顾你很认真吧。”

吴成客气道:“麻烦你了。”

护工靠近吴成:“所以你是不是该向我意思一下?”

吴成一时错愕:“你什么意思?”

护工已经走近到吴成的三步之外,他不再掩饰,露出自己贪婪的面孔,大声说话:“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给我钱,给我很多很多的钱,没有钱谁想伺候你们啊!!!”

措不及防下,吴成被人一把抓住。

对方的手伸向他的口袋,摸索拣搜。

吴成又惊又怒:“你疯了?!”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摆脱护工的控制,争斗的碰撞声开始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和护工的争斗之中,吴成频频看向房门之外。

他期待呆在外头的病人家属、恰好巡视这里的医生护士能够听见声音,赶紧来帮他拉走疯子。

但无论他发出了多么大的声响,始终没有人碰触这一扇薄薄的病房门,只有各种各样的喧闹,像最初一样,不懈地从门缝、窗户、各种各样的地方传进来……

***

到了医院,岁闻一面帮棠兰兰办手续,一面给学校的老师打电话。

这样辗转几次,他终于联系到了棠兰兰的家人。

她的家人对此显然没有准备,电话里紧张得声音都变了,千恩万谢地感激岁闻救了自己的女儿,并求岁闻再在医院停留半个小时,等他们到了现场当面感谢和沟通。

岁闻对当面感谢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他能够理解对方想要当面问清楚当时情况的想法。

他答应了对方,转回时千饮身旁,看见对方正低头玩消消乐。

自从上次看舞台剧的时候安利时千饮消消乐以后,时千饮的碎片时间就从听英语变成了玩游戏,并且已经开始进化到给游戏氪金的程度了。

游戏的魅力果然是学习所不能比拟的啊。

岁闻感慨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卑鄙,这就扼杀了一只学霸鸟……

他坐下来,正要说话,突然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上黑红黑红的,一半灰尘,一半鲜血。

他到了嘴边的话顿时一变,对时千饮说:“我去洗手间洗个手,我们在这里等一下,等到棠兰兰的家人来了再走。”

时千饮没抬头:“嗯。”

岁闻于是起身,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他走进洗手间的时候,洗手间里没有什么人,镜子前的灯有点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

岁闻避开了闪烁的日光灯,在洗手池里仔仔细细地洗着手,低着头的他并没有注意到,照着自己身影的镜子轻轻闪了一下,周围的光线,也发生了一点奇妙的变化……

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地流着。

岁闻站在水池面前洗了半天手,总算把手上的痕迹大体弄干净了。

他甩甩手,关掉笼头,再往外头走去,很快穿过走廊,回到原本的位置。

但原本坐在这里打游戏的时千饮不见了。

也许是出去透个气吧。

岁闻并不在意。

他决定在原地坐一会,等等时千饮也等等棠兰兰的父母。

但就是这个时候,一位面容扭曲的彪形大汉穿过大厅,一路走进走廊,冲入岁闻面前的一间门诊室,直接从怀中抽出一把刀来,狠狠刺在门诊医生身上:“我让你害死我的家人,我让你害死我的孩子,你该死,你该死——”

一下一下。

门诊医生惨叫两声,随后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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