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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全都性转了[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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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摸了摸对方的鬓发。他之所以会追上魔月藤、救下严萧,是因为看出顾雁声颇为在意这名弟子,否则一名正道修士的死活与他何干?

他出手救下了人,可也不希望救回的是一名情敌。

少年对他的师尊抱有非同寻常的情愫,顾雁声或许没有察觉,他却是第一时间看破了。或许少年早生几十年,又或者他与顾雁声晚相遇一个甲子,状况会有所不同,可惜现在一一

秋夜白露出一个长辈般和蔼的笑容:“乖,叫师母。”

29、一生之敌10

严萧跟在秋夜白身后回来时, 神情沮丧、面色发白,犹如一只铩羽而归的斗鸡, 走动两步,身上都能抖落下被对手啄得不堪覆体的花羽毛。

他被魔月藤卷走的前后差异如此之大, 以至于宜青忍不住私下询问秋夜白,两人不见的一炷香工夫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秋夜白学着他的模样,云淡风轻道:“教了他一些道理。”

那厢严萧被一众弟子围住,缠问他如何成功摆脱了魔月藤的束缚。他一惯是天之骄子似的人物,在同辈中不乏拥趸,当下便有夸口道:“定然是严师兄斩杀了魔月藤!”

“严师兄剑法高深,早已不是金丹修士所能比的了!”

“严一一”

“你他娘的别扯犊子。”严萧积了一肚子的火, 粗声粗气地说了句从话本上学来的俗话, 伸手给了那无耻吹捧的弟子一掌。他抿了抿薄唇,犹豫再三,才做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道,“魔月藤不是我斩杀的。”

弟子们纷纷不信:“不是严师兄还能是谁?”

严萧抬起下颌, 极不情愿地朝另一边撇了撇:“他。”

他想忍住不去看, 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两人的身上。

在对方说出“在世间再也寻不到更相配的人”之前,他从未认真打量过这名侥幸在大比中胜出、得以跟随师尊下山游历的外门弟子。哪怕目睹了对方一刀斩杀魔月藤,他也觉得对方托大了。

他怎配得上师尊?

然而此时远远望去,那身青衫和师尊的白衣竟意外地合衬,两人俱是英挺俊俏的男子,长身而立,好似携手从古画上走出来的神仙。

“呀。”女修低呼一声, 捂嘴道,“他又送了什么玩意儿给师尊?”

因着严萧说是那名外门弟子斩杀了魔月藤,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对方身上,此时也都见到他从怀中取出了一物,牵起师尊的手,将那物放在了师尊掌心。

有人辨认道:“该是……魔月藤的根脉吧?”

一株魔月藤经烈火焚烧后,可留下半寸长的根脉。根脉非金非铁,却坚硬无比、可贮存千年。山下的拍卖场常有人高价拍卖此物,在弟子们偷偷传阅的话本里,也总有些浪荡江湖的散修愿以这等稀罕的物什赠与心上人。

严萧重重地嗤了一声,那名女修却感慨道:“师尊果然又收下了。”

严萧一愣。是啊,重要的从来不是那人又拿了什么稀罕物什讨好师尊,重要的从来只是师尊向来不记挂旁人送来了些什么,只除了他。

师尊待他与待旁个,是不同的。

一众弟子感慨着,少不了又谈到那名外门弟子的天赋。以往他们多半是抱持怀疑、不信的态度,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定然有过人之处。

一些个性子油滑、爱攀附权势的还猜测道,以师尊对他的偏宠,说不得会将他收为门下弟子,待师尊飞升之后,那人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门。

严萧听着他们胡乱猜测那人有如何了不得的天赋,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们口中最过分的猜测,也不过是说曾有一次在深夜撞见那外门弟子进了师尊的帐中,该是被师尊私下唤去传授功法了。可严萧的心里现在跟明镜似的,那哪里是去传授功法,分明是去一一

“别说了别说了,有什么好说的?”严萧不耐烦地挥散众人,“有这工夫不如多修习几样功法。”

众弟子不知怎的惹恼了他,闷声退开。

严萧拉了名平日关系亲近的同门,沉默了许久,闲谈似的问道:“你说……宗门内可有人配得上师尊?”

那名弟子大摇其头道:“你别同我说笑了。模样、性情都不说了,单说这修行天赋,如今世上除了那人,还有谁能与师尊相提并论吗?”

严萧的双眼一亮:“谁?”

“还有谁啊。”弟子道,“就是那秋夜白咯。”

……

秋夜白再次见到严萧时,少年已不再垂头丧气了。他还以为对方总算歇了对顾雁声的那点小心思,于是停下脚步,温和地冲少年点了点头。

谁知严萧把头一昂,道:“这世上即便有人配得上师尊,也绝不是你。”

秋夜白才同他家师尊双修了一宿,心情正好,也不与他计较,好声问了一句:“不是我,又是谁?”

严萧:“魔宗宗主秋夜白!”

“他五十才筑基,短短四十年内便接连突破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当今世上唯有他,才可在修行天赋上与师尊并肩。”

魔宗宗主秋夜白:“……”过誉了。

不过这一事,倒给他提了个醒。

秋夜白备好早膳,端进帐中,见昨晚疲得昏睡过去的人竟早早起了身,捧着卷功法看得专注,连他进帐那么大的响动也没皱一下眉头。

他放下早膳,贴着对方的身子坐下,笑道:“师尊如此勤勉,倒叫弟子有些惭愧了。”

宜青合上书册,将卷首的三字点给他看。

清、心、诀。

秋夜白失笑道:“这功法弟子修习过,可遇着师尊,念百千遍法诀也无用。”

宜青就知道暗示对秋夜白这等不知羞耻的人来说毫无用处,气馁地把书册收回,转身去取早膳。

“师尊。”秋夜白按住他的手腕,将那碗清淡的白粥端起,眨眼笑了一笑。

宜青道:“作甚?”

秋夜白道:“弟子今日听闻了一个说法,想向师尊请教请教。有人说世间唯有那魔宗宗主秋夜白,才能配得上师尊,师尊觉得如何?”

宜青惊讶地看着他。

“师尊以为……我与他,谁与师尊更配呢?”

秋夜白此时的神情,与之前询问碧华果与烤鱼哪样更美味时如出一辙。宜青后来想明白了,那回他是在吃严萧的醋,强要他在两人之间分出一个高下。可这回……

这人连自己的醋也吃???

30、一生之敌11

宜青觉得这搞不好是道送命题。

“我不曾见过秋夜白, 也不知如何将你二人比个高下。”宜青思索了片刻,谨慎道。

秋夜白却不会轻易放过他。他端着那碗白粥, 拈起银匙搅了搅,碗中腾起薄雾般的水汽, 将他的笑容染得有些模糊:“师尊不曾见过那魔宗宗主,总也听说过他的声名罢?”

“弟子在拜入宗门前,就听说师尊和那秋夜白是当世罕见的天才,年轻一辈中最有望飞升的修士,也是……”银匙碰到碗壁,清脆的一声响,“一生之敌?”

“师尊对他, 就没些想法么?”

秋夜白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简直像是拿着把匕首抵在人的颈侧,若是回答不能让他满意,就有被隔断喉管的隐忧。偏生他问这些话时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甚至低下头, 朝碗沿吹了口气, 好让那碗滚烫的白粥快些凉了。

宜青琢磨着他问这些话的用意何在。如若对方真的是在吃“秋夜白”的醋,他承认了看重这个一生之敌,岂不是很难收场?

宜青斟酌着回答道:“听,倒是听说过。”

秋夜白瞥了他一眼,双目含波,眼角带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是个……极有天分的。”秋夜白天赋异禀, 在修真界中已成了不争的事实,他也夸上一句,对方总不能有意见吧?

秋夜白闻言嗤了一声,很看不上似的,道:“不过尔尔。”

宜青:“……”

“弟子说的是那秋夜白便好似鱼目,如何能与师尊这等明月争辉?”秋夜白对上他,便将眼中的讥讽和嘲意掩好,换了恭谦的语气道,“众人都将他与师尊相提并论,师尊心中对他,与对别个可是有些不同?”

果然还是在吃味。

宜青道:“与我并名的修士不知凡几,难道我对每个都要另眼相看?”

青玄宗掌门顾雁声的声名在外,不少修士都会打着他的名头替自己扬名,诸如“北海顾雁声”、“小顾雁声”、“南李北顾”……

这么想来,所谓“一生之敌”只不过是其中比较响亮的一个名头了。

见秋夜白笑了,宜青才道:“你莫镇日胡思乱想。”

秋夜白问这么多,其实也没想明白自己想从顾雁声口中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要是顾雁声承认他一直记挂着“秋夜白”,他的心中不免会生闷气。概因他此时的身份是青玄宗门下的弟子,与魔宗宗主半点不沾边。

可要是顾雁声对“秋夜白”全无好感,他许又会忍不住忧虑起来。隐瞒身份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总有被识破的那一日。

“你……”宜青站起身,将那快要凉了的白粥从他手中取走,转过身不去看他道,“世间的好物那般多,记不记挂,全凭个人心意。”

“师尊所言甚是,是弟子迂腐了。”

宜青才舀了一勺热粥,银匙便被人夺走。秋夜白稳稳地握着匙柄,将那勺粥置于唇边又吹了口气,才递回道:“弟子定会好好服侍师尊,只求师尊顺着心意,多记挂记挂弟子才好。”

热粥递到嘴边,宜青张口含下。

温度恰好,烹调入味,米粒绵而不软,清香盈齿。宜青本该吃得高兴,却架不住秋夜白站在面前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对方的视线在他与瓷碗之间流连,似乎是饿极了,但又分不清那眼底的欲.望到底是对着哪一样。

他吞下半口热粥,便见对方的喉头也哽了一下。

他舔嘴角沾上的汤水,对方也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嘴角。

“师尊怎的不吃了?不合胃口?”秋夜白问。

宜青自然不能说是被你盯着,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吞吃入腹,当然胃口吃其他的。他摇头道:“早膳不需用的那么多。”

“颗粒皆辛苦。”秋夜白这么说,宜青以为他要劝诫自己多吃上两口,还没想出回绝的借口,就见对方将银匙一转,舀了勺粥自己吃了。

秋夜白吃得极慢,每一口都仔细咀嚼,好似他食用的不是清粥小菜,而是鱼翅燕窝。不知是不是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的缘故,宜青总觉得那画面看着很有几分情.色的味道。

他既已不吃了,索性偏过头去,找了本修行的法诀来看。

修真界强者为尊,现下仗着青玄宗掌门的身份,在灵溪仙境中他还没遇上什么对手,但很快就会遇上棘手的挑战。他如果不抓紧时间修炼,难保不发生意外。

好在顾雁声的资质确是百年难遇,无论是吸收灵气、还是引着灵气在体内流转,但凡他能领悟功法,按着功法指示做来时从不会遇上障碍。所谓天才便是如此了,领悟到即能做到,不比一些多灵根的修士,纵然已经将功法领会于心,却有可能连引气入体也做不到。

“这一页上可是有什么不妥?师尊看了许久了。”

秋夜白没将那碗热粥喝到地老天荒,宜青一将视线移开,他便只匆匆喝上两口,随后就将瓷碗搁下了。

他走到身后一探,见那功法讲的是引气入体,并不深奥精微,是由入门到进阶的功法。不知堂堂青玄宗掌门为何对这等中阶功法起了兴趣。

“无甚不妥,随意看看。”宜青回答道。

他知道秋夜白看得出这功法并不如何高深,但只要他不露出太大破绽,对方未必会多想。道法万千,终归一途,他就算爱看些入门弟子专修的功法,也没什么奇怪的。

秋夜白在他身边坐下,将那页功法细细看了。他虽然投入魔宗数十年,但不曾忘记此前在正道宗门中修习过的功法。顾雁声手中的这本,与他背记过的在字句上略有不同,大体还是相通的。

“果然是有些错处。”秋夜白看完后道。

宜青心中咦了一声,手中的功法是大能所撰,历代青玄宗弟子都修习过的,从未有人说过不妥。他平静地掩上书页,看向秋夜白:“什么错处?”

秋夜白缓缓道:“引气入体的多少,虽和灵气精纯与否相关,却也并非只有这一种法子。”

修士体内的经络就好比是车马道,而从天地间引入体内的灵气则是道上的车马。要想在短时间内引上更多的灵气,便要尽可能挑出脚力最健的马匹,放其入关,同时将其他脚力慢的拦在关外,以免阻了道路。

单灵根的修士自来被认为天分在双灵根、多灵根之上,就是因为他们的关卡能拦下驳杂的马匹,只放那最快、最健硕的一匹进门。

“锻体之术,可将体内经络拓宽。如此一来,即便同时引两种灵气、多种灵气入体,也无壅塞之虞。”

宜青震惊道:“这一一”

他以为魔宗的锻体之术,走的是与道术修行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子,即是放弃了内修,转而锻炼刀枪不入、堪比金石的躯体。

没想到秋夜白说的锻体,锻的居然是体内的经络!

他为了尽快适应这个修真的世界,曾在青玄宗的藏书阁内翻阅了大量功法,从未在任何一本古籍上见过这类说法。这十有八.九是秋夜白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只是弟子的猜测,许是说错了,师尊万莫见怪。”秋夜白端详着他的神色,小心说道。

在修行的大道上,他从出生起便比旁人多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旁人可轻松迈步走上的一里路程,他却要多花上百倍力气、挥汗如雨,才能勉强赶上,还少不得被嘲讽如何走得这么慢。

既然平坦的大道走得如此艰难,他只能剑走偏锋。

不是没人如他一般尝试着拓宽自己体内的经络,但都只落得了爆体而亡的下场。可他依旧走上了这条路,宁肯痛快地死,也不愿苟且地活。

“啊……”

又一声讶然的惊叹,将秋夜白的思绪牵了回来。他一时不慎,说出了那番话,在正道修士看来无异于离经叛道罢?莫说顾雁声还是青玄宗的掌门,一向被许为楷模……

“你能想到这些,当真是不错。”宜青赞叹道,“很不错。”

秋夜白身子一僵,双眼微亮道:“你……师尊当真这么觉得?”

宜青点了点头。

“可从没有人说过这种话,也从没有人这么做过。”秋夜白数十年间接连突破五境,依凭的便是这条小径。但小径走多、走远了,难免有些游移不定一一

若是这般走下去,又会走到哪儿呢?往前无人可以问询,回首又尽是迷途,连可与言一二的同行者也无。

宜青略一思索,将手掌压上秋夜白的肩头,“从今日起,你我可一同参详此种功法。”他也好趁机向秋夜白请教修行上的困惑。因着此种功法顾雁声定然不曾修习过,再怎么也不会引得对方起疑。

“前无古人,正是我辈可崭露头角之机!”

31、一生之敌12

自此宜青与秋夜白独处的时辰便更多了。

青玄宗的弟子们已然见怪不怪, 只有严萧偶尔会露出怪异的脸色,私下瞪上秋夜白几眼, 某日更是心血来潮,寻来了一样据说滋补万分的灵药, 托同门转赠给了师尊。

他没想到的是,那名同门进了帐中,没见到师尊,便把灵药给了端坐在帐中的另一人……于是众人便眼见着下山以来,师尊头一遭摆了冷脸给那名外门弟子看。

且不管那外门弟子是如何低服做小、哄师尊回心转意,众人在进入灵溪仙境半余月后,终于步入了仙境最深处的峡谷。

峡谷中的灵气比初进仙境之处还要浓郁上数倍, 但也凶险得多。高等级的灵兽在此盘根错节, 各有各的领地,平日素不相扰,而他们这些外来者一旦破坏了峡谷内原有的平衡,势必会引起许多祸端。

“此地凶险, 不比以前。每人身上都带上传讯符, 若与我、与师尊走散了,及时使用传讯符互通消息。”

这段时日以来,都是秋夜白在安排着历练的一应事务。众人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服气,并非所有人都能将繁杂的事务安排妥帖、如他这样丝毫不出错的。

秋夜白笑着看了宜青一眼,眨眼间却能对众弟子冷下脸、严肃道:“遇上敌不过的灵兽,切莫逞能, 能躲便躲,躲不开的便用传讯符通知师尊,都记下了?”

“记下了。”弟子们拖拖拉拉地答道。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他那样翻脸便能换一副神情、天生适合当个上位者的。

秋夜白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在神情桀骜的少年身上停下:“记下了吗?严萧。”

严萧抿着嘴不说话,脑袋一偏,只当没听见。

“他在问你。”宜青在秋夜白训话时,一直保持着沉默,此时才开了口。

秋夜白辛苦替他操持历练的繁琐事务,他感激得很,见到弟子不服管教,自然要替秋夜白撑撑场子。

严萧转回头,目光委屈地看了宜青一眼,别别扭扭道:“弟子听见了。”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秋夜白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慈母般的笑容。那一瞬间,他想起这人曾摸着他的脑袋说“叫师母”……

严父慈母吗?

被自己的这种臆测吓了一跳,严萧立刻移开眼,忙着准备传讯符等事务。

再一回首时,见到师尊同那人并身而立,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浮现起了诸如“男主外、女主内”、“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一类的词句……

峡谷的底部是一条浑浊的小溪,色泽锈绿,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众人有意避开了溪畔,一字列开,贴着料峭的山壁疾行。

秋夜白在队首开道,宜青在队尾护持,一路走得都算顺畅。秋夜白挥手示意弟子们抓紧时间跟上时,偶尔会寻隙与宜青传个讯儿。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或是一个简单的手势,宜青都能准确无比地读出对方想要说的话。

有时是,离得太远了、想抱你。

有时是,朝前两步,山壁挡着了看不见你。

宜青虽觉得这样隔空喊话似的交流十分稚气,不胜其扰,也免不了回应一二。一次当他朝秋夜白比划了一个“留神、看路”的手势时,被走在身侧的弟子察觉了。

弟子疑惑道:“师尊?”

他做那手势时一指微微翘起,说掐着法诀也不是,有点儿像话本里唱戏优伶的模样。宜青在青玄宗众弟子前一惯是高冷的形象,乍一被人捉着偷偷摸摸做的小动作,初时还能冷静地回道:“何事?”逼得弟子以为自己看错了眼、或是学识浅薄,辨不出某样高深法诀,羞愧地走开。

但很快自个儿也脸红了。

他再不去看秋夜白,转头对落在队末的几名弟子道:“莫掉了队,跟上。”

“师、师尊!”弟子伸手一指空中,喊道,“好大的鸟!”

一只展翅约有双人体长的苍青色巨鸟自峭壁上直冲而下,在峡谷溪流上方翻飞回旋。它的身影如电,来去飞疾,羽毛又是接近天空的颜色,是以不易被发觉。

那名喊话的弟子恰好是风灵根,敏锐地察觉到了空中气流的变化,在他的示意下,宜青也看见了空中那只巨鸟。

“退后!”

这只巨鸟能隐蔽身影,等级定然不低,宜青立刻将队尾几名落单的弟子掩在身后,拔出掌门佩剑。

与此同时,秋夜白一刀劈向空中。

两道白芒不分先后、极有默契地击中了飞鸟。一道斩断巨鸟的尾羽,断了它的退路;一道在它挣扎着盘旋时穿透了它的翅根,将左翅斩落。

巨鸟失了一翼,偏飞着想要逃脱,然而法诀织成的密网迎头罩下,将它牢牢困在了其中。

闪着银芒的丝线织成囚笼,浮在空中,一段垂下条细长的线头,握于宜青手中。

他手腕一翻,略施巧劲,便将囚笼牵至地面。他俯下身,端详着困于囚笼中的巨鸟。它的爪牙俱不尖利,应当不是猛禽,不知在仙境最深处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招魂鸟。”秋夜白命一众弟子停下,走到了宜青的身边。

宜青听他辨出了这鸟的来历,以为是什么厉害的灵禽,便又凑近了想看得更仔细些。

“嘎一一”巨鸟张口喷出一道黑气,恶臭难当。

“不是什么厉害猛禽。”秋夜白淡淡道,“有人专用腐肉饲养着,开了些灵智,知晓分辨来人、能传些消息而已。”

有弟子也蹲下一同看鸟,听得这话感慨道:“养得这么大只,怕是要喂上不少肉了吧?”

秋夜白的眉头一簇,旋即松开,面上浮了层薄冰般的凉意:“谁说不是呢?”

那只巨鸟模样丑恶,但被宜青困在了灵力交织成的囚笼中,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威慑力。众弟子走了一路,正好趁这机会歇歇脚,顺带便拿了草根一类的物什逗鸟玩儿,不时交头接耳。

“这么丑的鸟,也有人要养么?”

“模样丑恶又如何?只要有大用处,自然有人愿意养。”

“论起养兽、御兽之术,还是要数紫极阁最为一流。我曾随长老拜访过……”

宜青与秋夜白依偎着坐在山壁下,听得众弟子打闹。这个师尊当得越久,他看一众弟子时便越有种长辈看小辈的错觉。是以他没约束着他们的谈话,不料他们却突然提到了紫极阁。

紫极阁尤以擅长养灵兽闻名,豢养的灵兽多半开了灵智,能恭顺地听从主人的驱使,无论是战斗还是辅助都是强手。是以名声虽然不及青玄宗显赫,但在正道修士中也可谓是人人皆知。

而这个宗门……也正是当年秋夜白拜入魔宗之前,待过的正道宗门。

“师尊为何这般看着我?”秋夜白笑得毫无破绽。

宜青担心他想起当年在紫极阁受辱的往事,又无法直言安慰,于是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轻抚着。

秋夜白也不忌讳周围尚有其他弟子可能看见,反握住他的手,贴着面颊碰了一下:“原来师尊也想着弟子。”

宜青仔细看着他的神色,不见有丝毫委屈或是难受,这才抽出手道:“继续上路吧。”

当晚。

宜青夜半从梦中惊醒,发觉总爱揽着他入睡的人并不在枕边。他伸手摸去,半侧被褥俱是冰冷,想来是秋夜白已离开多时了。

他穿好衣衫,提灯出去,四周悄寂没有人声。众弟子的帐中也都安稳,不见有何突发状况。

宜青皱着眉头转过身,烛光一晃,照见他织成的囚笼中散着满地鸟羽,而白日里众弟子围着观赏的巨鸟已被割断了喉咙。

32、一生之敌13

宜青弯腰在囚笼边蹲下。由灵力构成的横杆还未涣散, 能够从上面看出明显的被破坏的痕迹。他的手指轻轻擦过那栏杆上的断痕,断口粗糙, 单从痕迹判断,出手杀死这只招魂鸟的应当是一名金丹期以下的修士。

从血液滴溅的痕迹上, 对方出手并没有任何犹豫,一刀直接斩断了招魂鸟的咽喉,血液瞬间从喉管中迸溅而出,才留下一道明显集中于某一方向的血痕。也正因为招魂鸟是顷刻暴毙,没来得及嘶鸣出声,所以没有惊醒正在睡梦中的众弟子。

宜青直觉这事是秋夜白做的。

他只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出手。如果是白日众人提起紫极阁,让秋夜白想起了当年不堪回首的往事, 胸中积郁难当、须得找个泄愤的口子, 便在深夜动手杀了这只招魂鸟……可一来这只出现在灵溪仙境中的招魂鸟与紫极阁并无关联,二来即便秋夜白分辨出这只巨鸟是紫极阁豢养的灵兽,当年与他发生口角、欺辱了他的是紫极阁的同门师兄弟,何必要泄愤在一只灵智只如婴孩的灵兽身上?

秋夜白当真是如此残暴嗜杀之人吗?

宜青伸手从地上拾起一片鸟羽, 羽毛上溅染的血迹已变为暗沉的黑红色, 约莫距离溅上时少说过去了有三炷香的时辰。他将囚笼连同笼中的鸟尸清理干净,抹去地上的痕迹,转身朝峡谷旁的深林走去。

深林的深处。

乌云蔽月,树影重重,整座林子上方仿佛罩着一层浅淡的黑雾。与峡谷光滑平坦、映着微光的山壁相比,深林郁郁沉沉,好似一块覆在皮肤上的陈年伤痕, 历经多少时日也无法痊愈。不见血,但手指轻抚时还能是察觉到疤痕上的凹凸不平、其下掩藏的隐痛。

秋夜白仰靠在一棵银冠树的枝干上,冷静而缓慢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刀。

刀是他从青玄宗的聚灵阁中取出的,品阶并不高,但他一眼相中了,或许是刀光偏冷,如雪冰寒,可以压制住他心中不断震荡、难以自控的恶意。

他的心中恒常跃动着一簇幽黑的火焰,自二十七岁叛出紫极阁始,一直燃至今日……

当年他拜入紫极阁的宗门,是为着这是正道宗门中收徒门槛最低的一个,像他这种三灵根的废物,只有紫极阁肯收。尽管他对养兽、御兽之术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勤勉修行着宗门的功法,昼夜不辍、寒暑不废。可惜在修行一途上,天道未必酬勤,十余年过去,与他差不多同时入门的弟子多半已经成功筑基,有的见此生筑基无望,便早早下山去做个凡夫俗子。

和他一样迟迟未能筑基、却还坚持在宗门中修行的,约莫有三四十人。

一日,宗门来了个管事的,唤他们去后山“历练”。

他还记得自己追问了一句,后山既无灵气充裕的试炼地,又无可供对敌的灵兽猛禽,他们要如何历练?管事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微寒,并未回答。他又仔细询问了要去多久、带上多少干粮才足够、是否还需要带些疗伤用的灵草药剂,管事的只一味敷衍应声。

他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妥。可不容他多想,管事的便催促他们快些动身,连与旁人打一声招呼的空隙也不留给他们。

一行人在日落时分进了后山。

秋夜白缀在最末,将同行的人点了个数,连他在内,一共有三十六人。

当他浑身浴血离开后山时,同行者中只剩下了他一人。其余同门,或是死于飞禽的长喙,或是死于走兽的利爪,身消道陨、体无全尸。

直到那日,他才知道紫极阁的后山,并非如他所知所想的那般,是一处草木葱茏、繁花似锦的去处。掩盖在花木之后的洞穴之中,多的是穷凶极恶的灵兽。紫极阁豢养的灵兽之所以能开了灵智,比其余宗门所养的更善解人意、更乖巧讨喜,是因为一一

“噌!”

秋夜白将长刀收入刀鞘。刀刃上曾沾上的鲜血已被他仔细擦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如若往事也能这样轻易拭去便好了。他就不用夜夜在噩梦中惊醒,对上那一双双荧绿色的冷眼、不知何时会撕开躯体的锋利齿爪,不用对上那些离他不过盈尺的残破躯体、惨死者无法瞑目的面容。

世间有凶兽,择人而食,可谓残暴。

然而更让人无从提防的是豢养此等凶兽、甚至不惜引宗门弟子为凶兽血食的修士。人心之恶,竟至于斯。

九死一生逃出紫极阁后,秋夜白从魔宗众人口中听得了更多此宗的斑斑劣迹:依仗售卖天价灵兽敛财,收聚灵宝以供宗门长老破境渡劫、其宗弟子尚且不如待屠的猪狗……

多年后,魔宗众人都知晓,宗主秋夜白极为厌恶正道修士,尤以紫极阁为最。叫他遇上紫极阁的宗门弟子还则罢了,若是遇上紫极阁的主事或长老,手下便从不留活口。

正道修士以为他生性嗜杀,大加贬斥,秋夜白素来不反驳。

起初他确实只想着对紫极阁的修士出手,但随着年月越久,便越难以自控。仿佛那团在幽深的山洞之中点燃的怒火,并未在罪恶的鲜血的浇灌下熄灭,反而以此为柴,烧得愈发旺盛起来。

世间的丑事恶事还有那么多,无论他走到江南还是漠北,都逃不过。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密网,将他整个人罩于其中,挣脱不得,渐而窒息。他若不得破网而出,总有一日会被自己的胸中的幽火焚烧成灰烬。

他想不出还有甚么法子可以让自己从这淤泥中挣了出去。

他只想到了一个久闻其名、却素未谋面的人。

当他还是紫极阁中一名极普通的弟子,勤勉修行却不得其门而入时,便曾听闻,青玄宗出了一名极有天分的少年。青玄宗掌门将他收为座下关门弟子,亲自授于他剑术。

当他苦修十年,勉强摸到筑基的门槛时,对方已然突破了金丹后期,成为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元婴期修士。

当他叛出宗门,转修魔宗锻体的功法,日日遍体鳞伤时,对方已轻松突破了元婴期,成功化神。

若说他的修行之途是逆水行舟,无时不刻不在与逆流争锋相对、耗尽全力,对方则是生来便乘上了一叶轻快的小舟,顺江之下,一夕间便可远行三千里,不费吹灰之力。

顾雁声。

他想着念着这个名字,因为他所祈求的、挣扎着才能得到的,对方随手便可握于掌心;而他所在乎的、执着的,对方为了追寻大道也许早已弃之如履。

他们截然相反,他们势不两立。

秋夜白想知道,顾雁声是怎样一个人,会以何种面目、何种姿态在这世上活着,又将走向怎样的去处?

他隐隐盼着那是个光明的去处。就好比身处地沟的老鼠,也格外不喜欢乌云满天的夜晚。他不曾与人说出口,但在内心深处……嫉妒、也仰慕着顾雁声,很久了。

簌簌、簌簌。

有人来了。

秋夜白正待从枝头一跃而下,夜空中的乌云恰巧被风拂开,露出圆月。皎洁的月光铺满了林地,像是层薄霜,对方踏月而来,每一步都踩碎了凌乱的银波。

宜青走到银冠树下,仰头看着树上的人,什么也没说。

秋夜白率先勾了勾嘴角,笑着道:“师尊,你怎的来了?”他杀死那只招魂鸟后,并未隐藏行踪,对方轻而易举便能追上他。

那双清亮的眸子一直盯着他,像是在责备他为何残暴无度、肆意杀死灵兽,所幸他早就准备好了答话:“师尊许是不曾听闻,招魂鸟若是用寻常腐肉喂养,到底是开不了灵智的。唯有用人肉一一”

一股火焰在对方的双眼中腾起,灼灼好似明星。秋夜白不清楚到底是何处惹恼了对方,难不成是顾雁声不曾听得这等残暴的事,故而震惊至此?

宜青却是立时想到了紫极阁中豢养的灵兽。他只道秋夜白与紫极阁的同门有龃龉,但见他今日对灵兽的态度,难道他当年便是撞见了宗门行这等恶事,才叛出紫极阁?更有甚至,既然敢用人肉豢养灵兽,未必不会将主意打到同门身上……

据传当初秋夜白拜入魔宗门下时,形容极其狼狈。他原以为是对方在路途中遇上了横祸,难道其实是在紫极阁中已遭了毒手?

“你见过么?”宜青平声问道。

秋夜白居高临下,看着浑身沐浴在月光中、好似个谪仙般的男子,道:“见过。”

宜青点了点头,没再追问那只招魂鸟的事,道:“你下来罢。”

秋夜白从枝头跃下,惊落了几片枯叶。

宜青踩着落叶走到他身边,用手掌遮住他的双眼,凑近了在脸颊上吻了一下:“既往不咎,莫再想了。”

既往不咎、莫再想了?这就是顾雁声给他指的路?

秋夜白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失望。这看似无比宽宏大度的答案,任何一个正道修士都能给他,他原以为顾雁声能说出的话多少会有些不同。

他笑了笑,戏谑道:“若是我不能不想呢?”

“那便借酒浇愁?”宜青顿声道,“我陪你。”

33、一生之敌14

宜青早就有所耳闻, 魔宗宗主极爱饮酒。无人与他推杯换盏,多半时候都是他一人自斟自饮, 喝的并非佳酿,只是寻常酒家中最烈的劣酒。

这也成了正道修士明嘲暗讽他的边角料。

正道修士即便饮酒, 也要讲究风雅,或是三两好友围坐炉畔,笑谈古今逸事,或是一人一杯清酒、酒至微醺时分便好,绝不至于醉到失态。秋夜白却有数次于闹市中醉酒、行凶的恶劣行迹。

青玄宗禁酒,自从他隐瞒身份来到青玄宗,应当是许久没痛快地喝上一场了。宜青还记得当初在溪畔接到他那身劈头罩下的衣衫时, 上面便沾染了些酒味, 想来这人确实是饮酒成瘾,偷偷摸摸着也要喝上一两口。

“宗门禁酒,师尊可是要以身犯戒?”秋夜白解下腰间的酒壶,手提提梁, 略晃了两三下, 笑着问道。

宜青忧虑的只是这具身体怕是从没沾过酒,不知酒量如何,要是沾上两滴便醉倒了该如何收场。他不在意地应道:“那又如何。”

秋夜白不由笑了。

他看对方眉头紧蹙,分明是心中有所顾虑,嘴上却不肯承认。不知为何,他倒觉得比起克己自持、冷若冰山的顾雁声,他更喜欢对方心口不一、佯装镇定的模样。

“若是叫人发觉了, 只消说是我欺瞒、引诱师尊……”秋夜白拔.出木塞,一股呛鼻的酒香从壶中飘散而出,光是闻着,便觉辛辣十分。

若是平日不饮酒之人,闻着这酒香就能先醉了三分,秋夜白喝得多了,倒也不觉得如何,反而是面前这个人更让他有些微醺之意。

顾雁声愿与他共饮,这是他最荒诞不经的梦中也不曾出现的场景。

“师尊……”秋夜白倾倒酒壶,食指指腹在壶口沾了一滴酒水,轻轻点在对方的下唇。

唇瓣沾了烈酒,在月色中映着莹亮的光,勾着人去描摹、去探寻。秋夜白的手指并未立时离开,若即若离地抚着对方的唇峰,似乎想碰触更深的地方。

酒水沾在唇上微凉,烈酒的辛辣味已顺着唇缝渗了进来,宜青索性伸出舌尖,将那滴烈酒都卷了进去。

好辣!

舌尖只品出一丝苦味,喉头却像是火烧般灼烫。宜青觉得自己的双唇少不得也有些红肿,但没伸手去摸。

因为秋夜白已先他一步,轻柔地点触着他的唇瓣了。

“师尊原来当真不曾喝过酒。”秋夜白翻过手掌,用指节勾着他发烫的脸颊。只有从未沾过酒的人,才会在初次饮酒时便立刻红了一张脸,好似将双颊都磕进了嫣红的染缸里,浸透了才湿哒哒地被拎出来。

宜青双颊虽红,思绪却依旧清醒。修道之人便是如此,纵然想像凡夫俗子一样买醉,轻易也不可得。秋夜白或许是因此才偏爱那等烈酒,只有痛饮这等最烈的酒,方有望在饮上数壶之后醉上一场。

“谁说我不曾喝过?”宜青道。

秋夜白不信他会公然违背宗门的规矩,私下饮酒作乐。他甚至有些怀疑,若不是要陪他,对方此生会不会沾一滴酒。

这么想或许有些过于自得,但看着对方亮如星辰的双眼,他觉得他恐怕没有猜错。

“好,喝过。”秋夜白明白再烈的酒,也不足以沾上一滴就让一名合体期修士神志不清,但他还是忍不住将对方看作了醉酒的凡人,好声哄着,“师尊既然能喝,不若陪弟子多喝上几壶?”

毫不意外的,他见到对方泛红的脸颊登时有些白了。

秋夜白笑道:“同师尊说笑呢。”

他喝酒当真是为了浇愁,为了浇合体期修士那丁点儿清醒,少说也要喝上三五壶最烈的酒。对方说是要陪他,又如何真能喝上那么多?不说烈酒辛辣,但是这下等酒水中漂着的渣滓,就够消受的了。

秋夜白将壶嘴凑到唇边,仰头喝下小半壶。烈酒冲辣,他却似在喝着清水,一口方才咽下,另一口便又入喉。

不消多时,一壶烈酒便饮尽了。他抛开酒壶,从乾坤戒中又取出一壶。

宜青看他喝得急,面上神色虽未曾变,但眼神却有些迷蒙起来,按住他的手腕劝道:“喝得慢些。”

秋夜白偏过头看,视线一时间没落在他的身上。待那涣散的目光变得清明起来,便显出些不加遮掩的欲.望和恶意,像是个恶徒终于摘下带了许久的面具,露出狰狞面孔。

“你、你待如何?”宜青见他步步紧逼,心中有些惊慌。秋夜白对他除了恋慕的情绪,一直也有着隐藏的恶意,一开始拜入青玄宗门下便是为了看他的笑话,如今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师尊躲什么?”秋夜白笑道,“师尊是合体期的修士,弟子不过刚筑基,师尊难不成还怕弟子么?”

宜青心道,你都快大乘了,还装什么筑基弟子?真要动起手来,就算壳子里装的不是他、是原来的顾雁声,约莫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他怕、怕也是自然的啊。

秋夜白一手钳了他的下颌,饮下一口烈酒,紧贴着对方的唇瓣渡了过去。

辛辣的味道呛着喉管,宜青想要咳上两声,双唇却被人死死封住。无论是他双手推拒着对方的胸口,还是眼角逼出两滴泪水,都无法改变对方铁石般的心意。

烈酒在舌齿中缠绵,好似一把幽暗的火苗,在他的唇间、舌上、腔内四处游走,末了被他尽数吞下。

“师尊想让我喝慢些,便只有这个法子。”唇分时,秋夜白道。

宜青的脑袋有些昏昏涨涨,不是被烈酒醺的,便是被他吻的。恍惚着又被喂了不少酒,还是被对方扶稳了肩头,才得以缓步搀出林中。

月色正明,宜青看得真切,秋夜白的眼中早没了醉意。即便可借酒忘却一时隐忧,却还有更长久的痛楚须得亲自承受。

宜青偏过头,将脸颊轻轻压在了对方的肩颈旁。

“想叫你知道,”宜青道,“你若要借酒浇愁,我便陪你痛饮。”

“你若还是忘不了、过不去一一”

“我也愿陪你报仇。”

……

次日宜青醒来,秋夜白一应如常地替他备好了早膳。他随意一瞥时,见到对方头上的好感度数值,心下一惊。

【当前好感度:85】

昨晚竟是跳了近20点好感度。

“师尊?”

宜青回过神道:“没什么。待会若是他们问起招魂鸟,你莫出声。”

两人走出帐外,其余弟子果然在议论着招魂鸟不翼而飞之事。宜青三两句话交代了是他不忍将灵兽困于笼中、便在夜间放飞了,这事就此揭过。

众人沿着峡谷继续朝仙境深处前进,正午时分遇上了一群未曾意料到的人物。

“许久未见,顾掌门修为又精进了,愚兄真是望尘莫及啊。”前方溪畔,站着十余名修士,看衣衫出自同一宗门。为首一人见到他们,便立时停下与左右的谈话,迎了上来。

“青玄宗门下果然英杰辈出!”那人衣衫华贵,言语之间也颇多浮夸的虚饰,让宜青听着便有些不适。对方好生夸赞了一番青玄宗,方说出真正的目的,“顾掌门也带着弟子来此历练?那可真是巧了。”

那人挥手招来同行的小辈,吩咐道:“还不见过顾掌门!”

那些小辈修士一个个冲着宜青问好,连着他们身后驯服的灵兽也一并垂首,好似在作揖见礼。

跟在他们身后的灵兽大多毛发水亮、憨态可掬。青玄宗的弟子不曾见过那么通人性的灵兽,几个俏皮的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眼神也多半带着点艳羡。

“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与顾掌门在这仙境中遇上了,不若便结伴而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让小辈们趁机多切磋切磋。”

青玄宗的弟子们都乐意得很,毕竟青玄宗虽是正道中数一数二的宗门,但一向专修剑道,宗门中的灵兽却是不多。难得遇上这么多模样乖巧的灵兽,众弟子巴不得能与对方同行,多看上几眼、摸上几把。只有秋夜白偏过了头,似是对那些灵兽全无兴趣。

宜青回首望了他一眼,冷声拒绝道:“不了。”

来人没料到他会拒绝,一时面色极为好看。

宜青道:“我青玄宗修的是剑道,方掌门紫极阁却以养灵兽为长。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34、一生之敌15

道法三千, 倒并不是说唯有修习剑道才可登大雅之堂,宜青这么说, 却像是在有意贬低紫极阁。

“顾掌门说笑了。我辈修士追求的都是大道,何来的不相为谋?”紫极阁掌门方壶是个圆滑的, 愣了愣便接话道。若是换了旁人说出这等话,他定然以为对方在讥讽紫极阁不走正途、偏修御兽之术,会好生给对方一个教训。

偏生说这话的是顾雁声,修真界中谁都知道对方一意修行剑道,修为高得是没边了,可待人接事还不如个初入山门的弟子。指望对方给自己留下点颜面,不如另外寻些台阶下。

最重要的是, 他斗不过这个青玄宗掌门, 心中就算不忿,也拿对方毫无办法。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壶心中愤恨,面上却笑得愈发真诚。

他穿了身紫金织锦的华贵长袍, 衬得仪态端庄、格外雍容, 一笑时颇有些一派掌门的风范。可那被修真界中不少人许为端方有礼的笑容,却没能赢得对方的半点好脸色。

宜青目不斜视,一板一眼道:“修剑,修刀,乃至魔宗锻体,都是修己。养兽御兽却是依仗外物,终究不是正道。”

这话说得直白, 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没留下,只差没明着指摘紫极阁所作所为是邪魔外道、不足挂齿了。

“顾掌门所言甚是。”方壶咬牙隐忍道,“在下定会警示门下弟子,莫要走了歪路。”

宜青瞥了他一眼,神色不变:“弟子倒无须忧心这些。”

方壶佯怒道:“顾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师尊,莫要说了。”严萧在旁看着,暗自着急。他知晓自己师尊的为人,许是这紫极阁的修行功法确有些谬误,师尊出言提醒是为了对方着想。但在旁人听来,忠言一惯是逆耳的。他无意识地朝某个方向望去,见那人毫无反应,也不知平日里温良贤淑跑哪儿去了。指望不了他,严萧只得自己小步上前,凑到师尊耳边低声提醒。

方壶最会借驴下坡,见对方被门下弟子拦住,自己于情于理都不算太过丢了颜面,大方地拱手一笑:“鄙宗的事,鄙宗自有成数,不劳顾掌门挂怀。”

“若是顾掌门觉得同行有所不便,那分头历练也无妨。”方壶顺便倒打一耙,暗示顾雁声是因着不愿与紫极阁众人同行,这才出言挤兑,“告辞!”

宜青拂开严萧抓着他衣袖的手,定定地看向方壶,道:“方掌门最好是心中真的有成数。”

方壶皮笑肉不笑,嘿了两声。

任谁也能看出这两名掌门之间算是结下仇了。

“走罢。”宜青转身对众弟子一点头,示意他们跟上。

紫极阁众人从峡谷深处朝外走,正与青玄宗的去路相反。双方正要错身而过,方壶急促地喊了一声。

“顾掌门!”见对方驻足回头,方壶面上便挤出了几分忧虑的神色道,“我等在峡谷深处曾遇上一只九级灵兽,掌门务必多加留意。”

紫极阁门下的弟子也纷纷道:“是呢,那灵兽凶恶得很……双眼有铜铃一般大小,瞪起来好似能摄人魂魄,张口便是血腥气,不知吃了多少……”

紫极阁的弟子费力描摹那头九级灵兽可怖的模样,面上俱是讪讪,似乎对从它口中逃生一事还心有余悸。

“多亏了掌门御兽之术过人,借着那灵兽分神,将我等带了出来!”

方壶面带微笑,安抚着门下的年轻修士,做足了掌门该做的事,而后才云淡风轻地望向顾雁声。他以为顾雁声即便不改了主意、与他同行,也该放低姿态、问上一两句如何应对九级灵兽,没想到对方只回了一句“多谢提醒”。

“那便祝顾掌门一路顺遂。”方壶笑得虚情假意,“祝贵宗门下高足青云直上。”

……

与紫极阁众人分道扬镳后,宜青小心戒备着,直到落日也没遇上凶险。一行人照旧结营住下,各自回了帐中修行。

宜青方走进帐中,便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掌从衣领处探了进来,覆在他的后颈上,轻轻地顺抚着:“何必与他多费口舌。”

秋夜白将下颌搭在了他的肩头,双唇时或蹭着他的脸颊,好似梅雨天从偏窗中飘进的几缕雨丝,冰冰凉凉地贴在肌肤上。

宜青偏了偏头,躲开道:“见不惯。”

“师尊何时也有闲心理会这等小人了?”秋夜白不依不饶道,“是为了弟子出气么?”

“嗯。”左右也得承认,宜青点了点头。

秋夜白的双唇贴着他的耳侧,隔了约莫寸许的空隙,开口时便有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后敏感的地带。宜青伸手去挡,被对方漫不经心地捉住,幽幽问了一句:“师尊又怎的知道,弟子与紫极阁有隙呢?”

宜青一愣。

秋夜白气定神闲地捉着他的手掌,将自己的掌心贴了上去,十指紧扣,又屈了手指,在那肌肤细腻的手背上缓缓搔刮着,给足了他思考的空隙。

宜青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他夜半发现秋夜白不见了,招魂鸟被杀,寻着蛛丝马迹在深林中找到了对方。秋夜白告诉他,那只招魂鸟是用人肉饲养的,他想到对方叛出紫极阁一事,猜想紫极阁也是用了人肉饲养灵兽。

可如若他不知道秋夜白的身份,那么听得对方这么说,至多是猜测对方曾见过有人用这等凶残饲法豢养过灵兽,而那灵兽与两人所见的招魂鸟极为相像,所以他才动了杀心。

怎么也不会想到紫极阁!

“昨日师尊还说了,若是弟子忘不了、过不去,愿陪着弟子报仇。”秋夜白不徐不缓道,“可师尊怎又知道,弟子有些忘不了、过不去的往事呢?”

宜青的背脊上渗出丝丝冷汗。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时,确实没想到那么多。他心疼秋夜白一人饮酒买醉,看不惯方壶耀武扬威,一时间忘了如果他不知道秋夜白的身份,许多事是解释不通的。

“师尊可是想好,要如何答复弟子了吗?”

秋夜白捧起他的手掌,亲密无隙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侧,可是他的眼中却并非全然都是温情。

宜青望着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个字。

“师尊!师尊!不好了!”严萧风风火火地冲进帐中,一眼便看见了两人如胶似漆地贴着,好似一对交颈鸳鸯。他恨不得自戳双目,匆忙偏开头去,急声道,“程师妹不见了!”

秋夜白注视着宜青,目光幽深。宜青挣了挣,轻易就抽出了自己的手,咳了一声对严萧道:“怎么回事?你慢些说。”

严萧扭捏着不愿近前,站在原地道:“程师妹约了我探讨剑术,半炷香前我去她的帐中找她,却没见着人。其余师兄弟说她是在近旁散心习剑,可过了数个时辰都没回来!”

宜青也没问他们师兄妹夜半探讨什么剑术,冷静道:“有线索吗?”

“我们在近旁发现了灵兽的脚印,约莫三四个,印在淤泥上,足足有一臂长!”严萧面色一沉,“那么大的体型,来去时又没惊动师兄弟,或许就是方掌门说的那只九级灵兽……师尊,现在可如何是好?”

“莫要轻举妄动,若当真是九级灵兽作怪,你们遇上了不是对手。”宜青略一思索道,“你与我同去,其余人留在此处,莫要离开,一旦遇上凶险,立刻用传讯符唤我。”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行,他的修为应当到了化神境,加上乾坤戒中藏有从青玄宗带出的诸般法宝,对付一只九级灵兽应当还有余力。

宜青执住严萧的衣袖,道:“事不宜迟,立时动身为好。”

“我与师尊同去。”

宜青回首,见秋夜白淡然笑了笑,目光沉静。

他的心中有些发憷,解决门下弟子固然重要,但他原本也想借此契机,多些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话。要承认一早就看破了对方的身份吗?还是想办法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他找的借口,能不被秋夜白戳穿吗?

秋夜白上前数步,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相互牵扯的衣袖分开。他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味追踪用的香料,于指尖点燃了,任那缕紫烟飘出帐外,朝夜.色深处散去。

严萧心中担忧着同门师妹,毫不迟疑地大跨步迈向帐外,追着紫烟而去。

宜青正待跟上,肩头被秋夜白按了一按。秋夜白的手掌看似绵软无力,压下时却有如千钧,将他整个人的去势定住了一息。他闻到了对方指间弥散的追魂香的气味,清幽邈远,好似看不透的心思。

“待此间事了,师尊记得给弟子一个答复。”

35、一生之敌16

追魂香犹如一条身姿灵动的长蛇, 拖着深紫色的香线朝林子深处扎去。三人追踪而去,不多时就看到了挡在前路上的一个身影。不需多作辨认, 那如同高山般耸峙的躯体、由内而外散布的强大威压、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除了九级灵兽不做他想。

灵兽的模样颇似豹子, 但躯体远比一般修士豢养的灵豹要壮硕上十数倍。寻常豹子在山林间可灵活穿梭跳跃,而它一路行去却是撞上数不清的枝干林木,发出咔嗤咔嗤的巨大闷响。两人合围粗细的树木也经不住它一撞之力,它走了一路,便留下一路歪斜倒地的断木,木屑和碎叶散布在半空,好似浮尘。

它的长尾上卷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 长发散乱辨认不出面容, 也不知是否还有鼻息。

“师、师尊!”严萧原本快步走在最前,见到此等景象,心中发憷,脚下不由一顿。前方的那只灵兽好似一座巨山, 连密林中散漏下的月光都被它的躯体遮挡了十之五六, 看着可怖极了。每当它前行一步,深林都会随之颤上一颤,地动山摇。

饶是他身为青玄宗的弟子,自诩见识广博,也没遇上过这般庞大可怕的灵兽。这……当真还算是灵兽吗?!

腐烂糜臭的气味充斥在密林中,全是那灵兽走过后留下的气息。宜青以袖掩鼻,摆手示意严萧莫再出声, 传音入密道:“别招它注意。你且看看,那人是不是你师妹。”

三人距那灵兽还有百步之遥,许是身形庞大、走动不便的缘故,那灵兽未曾回头看上过一眼,似也没有发觉身后缀着的三人。

隔着百步的距离,被灵兽卷在尾上的那人又满身血污,严萧犹豫道:“看不太清楚……身形和程师妹是像的……”

吱一一嘎一一

灵兽朝前迈出一步,右爪随意在身前一拨拉,又是一棵巨木被拦腰斩断。它漫无目的地向林子深处走动,长尾拖过倒地的巨木,连带尾上卷着的那具躯体也在巨木上一个颠簸。

沾着血污的长发从中散开,露出一张娴静苍白的面孔。

“是程师妹!”严萧惊呼道。

宜青当即拂袖想要打断他的惊呼,在静寂的深林里,这样急促又尖利的呼声十分刺耳。秋夜白却已先他一步,将严萧的话音封在了结界里。

淡淡的白色光壁将三人笼罩在中间。秋夜白的眼中映着微弱的光芒,看向宜青,宜青正巧也在望着他。

两人不像严萧那般心思单纯,都看出了许多不得劲的地方。

一只九级灵兽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一名还不到金丹期的修士杀死,为何会在他们的驻地附近留下明显的脚印?若是恶意行凶,为何不将那名弟子杀死在当场,反而要朝着密林深处拖行上数里地?这灵兽步伐滞缓、身形迟钝,更像是拖缓了行踪,等着他们追上来似的!

“师尊。”秋夜白笑了笑,“有古怪。”

宜青拔出佩剑,持在手中,对二人点头道:“我先去探上一探。”

“还是弟子去罢。”

秋夜白向前迈了一步,将严萧挡下,悠然从腰侧拔出一把长刀。魔宗宗主惯用的兵刃是双股剑,这把佩刀宜青却是没见他用过,不知怎的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秋夜白屈指在刀刃上一弹,长刀发出清越的一声轻吟。

走在他们身前的灵兽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猝然转过身来。它本走在两棵巨木之间,若还是按着先前缓步挪动时的生硬体态,定然会将两棵巨木一齐撞倒。然而它硕大的身子好似水中鱼、贴地蛇般灵活,倏地转过身,连根分叉的枝条也没有擦拂到。

果然是有意在等他们!

秋夜白与宜青交换一个眼神,两指掐决,飞身上前。

灵兽既已发觉了他们的踪迹,那道隔绝声响的结界自是不需要了。秋夜白上前的瞬间,结界在他身遭四散成碎末,星点般落在他的衣袍上,继而湮灭在月色中。

“你留下!”宜青见秋夜白已经上前,当机立断吩咐了严萧一句,自己也提剑跟上。

风声从耳侧呼啸而过,带着那股愈发浓郁的腐烂气味。宜青皱起眉头,想起曾在那只拘来的招魂鸟身上也闻到过这股气味……

容不得他多想,秋夜白已然提刀劈向了灵兽的长尾。长尾在转身时被它甩向了身后,尾巴仍旧是曲卷着那具躯体未曾松开。

秋夜白一刀斩下,它的长尾便高高甩起,将卷着的人如同沙袋般抛了出去。紧接着,不再受到约束的尾巴便骤然绷紧,从根处发力,猛地一抽、挥向二人!

宜青与秋夜白没用传音入密的功法沟通,甚至连眼神交流也没有,自然而然地错开身影,一人去接了那被灵兽抛落的弟子,一人挡下了它甩来的长尾。

噌一一

宜青接住了浑身浴血的弟子,飞快地伸手在她鼻下一探,确认还有呼吸,便掐了个法诀,将人送到了严萧怀中。在他接下弟子、返身这数息之间,林中又接连响起几声金铁交撞之声。

激荡的灵气在空中层层荡开,周围树木如同置身风暴之中、兀自摇晃不定。

秋夜白已同那只灵兽过了数招。

交撞的灵气间,起初还能看出些掩饰的、青玄宗一脉的正统气息,很快便有另一股幽黑的、异样的气息在激烈打斗中散溢开来。

“是、是魔气!”魔宗众人修行锻体之术,体内的灵气和正道修士迥乎不同,极易辨认。严萧一边照顾着师妹,一边留神局势,咋咋呼呼道,“难不成这只灵兽是魔宗豢养的!”

宜青自然知道那是秋夜白身上散发出来的魔气。九级灵兽有着不弱于化神期修士的能力,秋夜白若是还用筑基期弟子的修为钳制自己,早就支撑不下去。

又或是因为,秋夜白觉得身份既已被他知晓,便无需再隐藏了。

宜青提剑相助时,瞥见秋夜白似乎笑了笑,便知该是后者。他与秋夜白不曾联手对敌,但像是自小便在同一宗门修行,如何寻隙出剑、如何交替身形、如何同时出手使那灵兽无法首尾兼顾……都自有默契。

一只九级的灵兽,如同毫无还手之力的孩童似的被他们戏耍于掌中。

“留神!”

“小心!”

当那灵兽双足一顿,任刀剑刺下而不动时,宜青与秋夜白先后出声示警。两人齐齐退后数步,各寻了一处站定,便见那灵兽瞪大了双目,澄黄的眼珠如同两盏高悬的灯笼,在幽林中迸出异样的光。

当它的双眼扫向二人所站立的地面时,坚硬的地面忽的变得松软,黏连的泥土变作了松散的沙石,如同流沙地般滑向四周。

灵兽与修士一般,也分不同的灵根,但一般山泽林野中生长的灵兽都灵智未开,仅凭先天的本能打斗、觅食,少有会操纵某系灵气、如同.修士修习法诀的。

这只九级灵兽显然是有人豢养的。宜青方才这么想着,便听得秋夜白冷笑了一声。

那笑声比他拔刀时散出的寒光更冷,在空旷的林中似有回响。

脚下土地变作流沙这等伎俩,自然难不倒他。秋夜白横持长刀,指尖划过长锋,一道暗色烟纱般的魔气便萦绕上了刀首、刀身。

魔气将他的眉眼衬得格外妖艳,他分明可以一刀斩断灵兽的喉咙,却迟迟没有出手。

之前交手时受的伤让灵兽有些狂躁,它的长尾啪啪拍打着地面,激起一阵尘土,它不时引颈长嚎,似是想要找一个机会将两人撕碎。秋夜白好整以暇地擦拭着长刀,终于等来了他要等的人一一

紫极阁掌门方壶姗姗来迟,出手便是凌厉已极的御兽决,口中喝道:“孽畜敢尔!”

片刻前还暴躁不已的灵兽在他的御兽诀下,好似换了个魂儿,立时变得温顺乖巧起来,前肢弯曲跪下,十足的驯服神态。

“听得林中有异常的响动,这才赶来……”方壶面露焦急之色,“来迟了,来迟了,顾掌门和高足可是伤着了?”

他屈指变了个法诀,便叫那已跪倒的灵兽痛苦地翻了几个身:“这等凶兽,便该一一”

方壶猛地住口。他以为顾雁声即便能暂时占了上风,也少不得受上些伤,他及时赶到正好可以讨个巧、卖个好处,不料顾雁声看着毫发无伤,灵兽身上却是布满了伤口。

他心中隐隐作痛,但又不能认下这只灵兽是他门中所豢养的,悄然停下了手中折磨灵兽的法诀。既已受伤,那是再折腾不得了。

“方掌门还不曾说完,这等凶兽便该如何?”

方壶一心只留意着顾雁声,没想到却另有人开口,轻飘飘地逼问了一句。

“且待我将它带回门中,好生训诫教导一番。”方壶转念道。

“依我之见,这等凶兽倒不若现下便杀了,免得再为祸人间。”

“你一一”方壶心火怒生,觉得这青玄宗门下的弟子好会惹事。他既已说了要将这灵兽带回宗门,怎还不依不饶地要杀灭了它?若是当真听了这人的话,他辛苦豢养了数十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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