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就被严萧狠狠瞪了一眼。严萧手按着剑鞘,咬牙切齿道:“他一个才刚筑基的外门弟子,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天赋?”
“可……可掌门待他,确实与旁个不同……”少女分辨道。
“那是掌门心胸旷达,见他千难万难侥幸取胜,又恐他在历练中丢了小命,这才多照拂照拂他。”严萧闷声闷气道,“若是不信,且等着看吧!”
……
宜青缓步走向聚灵阁,秋夜白跟在他身后。
他终于知道那道灼热异常的视线来自何处了,是这位“女主”在不断地窥探他。
一路无话走到聚灵阁,守阁弟子见是掌门亲自来了,恭敬地将二人迎了进去。
“你出去罢。”宜青对守阁弟子道。
“是。”
阁中灵器光泽或是莹润可亲,或是寒意逼人,俱都是上品的灵器。但这满阁灵器加起来,在秋夜白眼中也不如眼前的青玄宗掌门有吸引力。
他深深望着对方的背影,心中玩味道,顾雁声对他另眼相看,是因着看穿了他的伪装,还是别有因由?若是有别的因由,又是哪一种?
他此次虽则改头换面,面相却还是与原先有三四分相似。一双凤眼吊起时,风姿犹在,便是顶着外门弟子、筑基前期的废物身份,近几日也时常招来蜂蜂蝶蝶。
女修不少,男修却也并非没有。正道修士原也和俗人一般,偏爱貌美之人。
大选胜出的其余九名弟子,在他看来修为都相差无几,而那得了顾雁声青眼的少年和少女,无非是样貌长得出众了些。顾雁声又独独看中了他,带他到这聚灵阁来,还挥退了唯一的外人,莫不是想要……
秋夜白的视线在那俊挺的背脊和细瘦的腰身上流连不去。
顾雁声之名,他早就听腻歪了。甚么“正邪之争”、“一生之敌”,他从未放在心上,真正让他有点兴趣的是这个人。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谪仙,光辉堪比日月见之令人忘俗,世间哪有这等人物?如若有,定然是装的。
他原想暗中窥探,看看这人是否世俗不堪、沽名钓誉的别样面孔,现下看来却会有意外之喜?
如若能扒下青玄宗掌门的外衣,看那张总是静心寡欲的脸上露出急色的表情,可就太有趣了。
秋夜白几乎忍不住要拍手称快,却见对方忽的转过身,道:“你便留下,好生挑选。”说完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出了聚灵阁。
留下秋夜白对着一阁灵器,满目错愕。
23、一生之敌04
宜青在聚灵阁外等了不过半炷香的工夫,秋夜白就推门而出。
“这便挑好了?”
宜青见他腰侧空空,手中也不见捧托任何物什,猜测他可能将灵器收进了乾坤戒一类的收纳宝物中。又或许堂堂魔宗宗主根本看不上阁内的灵器,分毫未取。
秋夜白双手合揖,微微躬身道:“挑好了,多谢师尊。”
宜青听得“师尊”两字,便感到有些头疼。他可当不起魔宗宗主的师尊,尤其还是个邪里邪气的魔宗宗主。
“既已挑好,此间事便了了。”然而他还是要努力作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对后辈稍加照拂,“距下山历练还有半月余,你若专心修行,尚有望破境。”
他绷着张冰山脸,言辞也说不上谆谆教诲,听着还有些生硬,像是硬生生要从石缝里挤出水来。
但一只脚踏进大乘期、举世鲜有敌手的魔宗宗主闻言频频颔首,恭谨道:“谨遵师尊教诲,弟子定然勤加修炼,务必在下山前破境!”
于是半月后,众弟子在山门集合准备赶赴灵溪仙境时,便见到了已然筑基后期的秋夜白。
“不,这不可能!”
通常而言,境界较高的修士可以轻易看穿低境者的修为,除非对方得了隐匿修为的法宝。此次下山的弟子多半是金丹期,一眼变看出那个侥幸在大选中胜出的外门弟子连升了两级。
虽然从筑基前期提升至筑基后期,在修行的大道上不过是前行了寸步,但如若是在短短半个月内做到了这一点,那便很惊人了!
秋夜白毫不理睬旁人诧异的目光,径自走到宜青面前:“见过师尊。”
他原本冷着张脸,好似只昂首挺胸的孔雀一般走过众人身前,见了宜青却露出个灿烂的笑。那种傲慢已极、独独对一人敛眉垂首的姿态,往往最易打动人心。
“弟子幸已破境,不负师尊期许。”
宜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人真是虚伪的很,只不过稍稍多泄露了些灵气,少压制了些境界,便腆着脸说自己破境了。
宜青颔首道:“好。”
二人这番问答,在众人心中成了掌门亲授外门弟子功法的铁证。有了这般猜测,众人对他是又嫉又恨,一路上都变着法子排挤。
宜青唯恐这荤素不忌的魔宗宗主记恨上了青玄宗的弟子,少不了出面回护。这么明枪暗箭走了一路,好不容易捱到了灵溪仙境。
一行人进入仙境时,已是日落时分。
严萧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挤到宜青身边,道:“师尊,天色不早了,不如先寻个地儿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
灵溪仙境大致可分为三片区域,靠近入口的一带灵气充裕、适宜修炼,且少见异兽出没。选择在附近歇上一晚,稍作休整,再朝仙境深处进发,很是合理。
宜青颔首道:“如此甚好。”
“师尊且等着,弟子这便去安排!”严萧得了宜青首肯,便似拿了令箭,忙不迭地差遣这个去前方探路、劝说那个在附近驱一驱虫兽。
宜青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个,一众弟子将他当成菩萨攻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让师尊搭一把手。
宜青无奈地看着众人忙碌,忽听见耳畔响起一声冷嘲:“花蝴蝶。”
偏头看去,负手站在他身侧的人是秋夜白。
他也同样无事可做。严萧与他不对付,索性连活儿也不派给他,好叫师尊仔细看看这是个多懈惫的人。他欣然受之,看着一干弟子忙碌,还有闲心出言嘲讽。
“师尊。”秋夜白见宜青转头,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嘲意,拘谨道,“弟子并非不愿做事,只是更想跟随在师尊身侧,服侍师尊。”
宜青:“……” 他又不聋。
宜青深深看了他一眼,算作警告,便转回了头。
一众弟子很快在河谷处建好了营地。
严萧面带得色,使了个清尘诀理好衣衫,这才回到宜青身边:“师尊,请随弟子来。”
弟子们在河谷处支了十多顶帐篷。留给宜青的自然是最好的一顶,严萧出于私心,抢先挑了离他最近的一顶。
“委屈师尊暂居此处了。”严萧红着脸道。在青玄宗一众弟子心里,师尊这样的人物就该像只凤凰儿似的待在梧桐树上,住在帐中实在是委屈了。“弟子便住在一旁,师尊若是有何吩咐,随时都可……”
“那我住在何处?”秋夜白冷不丁地打断道。
严萧没好气地伸手一指:“那!”
他指的正是离宜青最远的一顶帐篷,中间隔着三四顶,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秋夜白可不是吃斋念佛的大和尚,据传他叛出宗门后,但凡见到曾羞辱过他的同门,必定用极残忍的手法报复对方,叫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严萧有意挤兑他,他碍着要掩饰身份,不能出手,嘴上却不会饶人:“为何要我住在那处?”
严萧道:“谁住哪儿都是同门师兄弟自己挑的,你不曾搭话,自然只有剩下的那顶。”
“既然只剩那顶帐篷,弟子不住也罢。”秋夜白道,“弟子甘愿伴在师尊身侧,若是有幸听闻师尊教诲,餐风饮露也无妨。”
“你——”严萧气急败坏,他有意将人支开,好与师尊独处。没成想对方竟如此不要脸!
宜青见两人一言不合又杠上了,头痛道:“莫说了。此处留与你休憩,我住那处也无碍。”
说完也不管两人如何阻拦,抬步走向最外侧的帐篷。
严萧愤怒地瞪了秋夜白一眼,跟上去伺候师尊。
秋夜白独享了最好的帐篷,心中却有些不得劲的滋味。他垂眼看向两人逐渐拉近的身影,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壶烈酒,拈指晃了晃,仰头喝下。
“师尊,这是灵溪仙境中的碧华果,听说滋味很是不错,您尝一尝?”
严萧数次来问,宜青不忍心却其好意,勉强应付道:“放下罢。”
“唔……师尊……”
严萧支支吾吾,宜青抬眼看见这回他的手中并未曾拿着稀奇灵果。
宜青道:“怎了?”
严萧偏开头,盯着空荡荡的帐帘道:“附近有处灵泉,师尊若是喜欢……”
宜青的心中立刻敲响了警钟。
美人出浴作为优质的素材当然被放进了这个副本,而出浴的地点正是灵溪仙境中的一处灵泉。他会偶尔邂逅在灵泉中沐浴的秋夜白,对方像是隐于幽暗森林的妖魈,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气息。凝脂般的肌肤、柔顺披在肩头的湿发、玲珑有致的身材……
“不了。”宜青严肃道,“并无兴趣。”
他安分地在帐篷中歇了一夜,次日一早醒来无事,沿着河谷散心。
清溪潺潺,鸟鸣悠悠,山雾薄纱似的笼着林梢,周遭满是静谧与宁和。宜青惬意地任晨风拂过面庞,带走些许自上个副本留下的积郁,脚步也渐次轻快起来。
“哗啦——”
直到一阵水声,惊起了林中飞鸟。
24、一生之敌05
飞鸟扑棱着翅羽掠上枝头,一人哗然从水中直起身。
鸟羽是纯黑的,那人的身子却如同沾了蜜油一般,显出与黯淡正相反的诱人之色。他背对着河岸,一头青丝垂贴在颈后,如同藻荇般弯曲虬结,被一手挽起。
随着他揽发、偏头、拧绞的动作,肩颈的肌肉与线条愈发突出。那道弧线从肩脊而下,收于腰侧,方要渐起,便没于潺潺流水之中。
宜青眼见着对方宽大的手掌拢住发丝,搭在肩头,随后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身一一
长发恰好遮住了胸前隐秘的风光,但那肌肤上滚动的水珠却清晰可见,犹如一斛珍珠洒落在了绸缎上,漫无目的又毫不受阻地四散开去。
秋夜白缓缓勾起嘴角,斜睨一眼,活脱脱一只从山野林泽中蹦出的妖精。
宜青疑心秋夜白是不是真的习了魔宗秘术,会些勾魂摄魄的手段,否则他早就该转过身、而不是这样直勾勾盯着那具胴.体。
他低头咳了一声,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应对的法子。是装作看破红尘、眼中红粉俱白骨的高人,还是示意对方莫要在清晨寒气浓时沐浴、摆出一副尊长的作态?
他迟疑不定,秋夜白却完全不像个尊师重道的弟子,竟厚颜无耻地直起身子朝岸边走来。
“你莫再、再近前了!”宜青强行压住了尾巴,没让自己露出惊慌的模样。
秋夜白站在溪水间,粼粼波光映着他的眉眼,好似柔情万种。他轻笑了一声,道:“弟子谨遵师命。”说完便真的不再走动了。
他虽然站着不动,溪水却会作怪,原本漫过了腰际,水波一流转,便荡到了脐下。
宜青握着剑鞘的手指越收越紧,指节隐隐有些发白。这人分明是故意的,他的三灵根中便有一种是水灵根,操纵溪水对他而言不过是弹指的事。要露不露最为致命,他何不干脆把一溪清水都调走了呢?!
“师尊。”秋夜白见岸边的人不为所动,便笑道,“不知师尊打算罚弟子站到何时?”
晨光已笼罩了大地,远处似乎传来了的响动,许是其余弟子也醒了。要是被他们看见两人这副模样……
宜青板着脸道:“你且穿上衣裳。”
秋夜白弯着眼笑道:“弟子的衣裳挂在岸边树梢上了,劳烦师尊代弟子取来?”他的声音也有意撩人,将笑未笑,带着戏谑的清朗。
宜青:“……”
他转过身,果真看见岸边的一棵杨树上挂着一身青衫。绣着仙鹤纹的腰带垂在树梢上,风起时便和秋夜白眼底的横波一样荡得没边了。
堂堂魔宗宗主,尽学些不入流的邪术,若是叫魔宗众人见了,只怕他们也早已羞煞了!
宜青背对秋夜白道:“隔空取物的法术,你不曾学过?”
秋夜白现下的身份是个方才筑基后期的修士,恬不知耻道:“弟子学艺不精,唯恐在师尊面前丢人现眼。”
如果宜青会了顾雁声该会的功法,就不会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但他如今空有一身修为,会使的法诀也只有一个清尘诀。他正在努力修行、熟悉法诀,然而大道精妙,一时半会也琢磨不透。
宜青只能道:“你且试试。”
秋夜白低低应了一声。
宜青听得身后又是一阵水声,猜测他是伸手掐了个法诀,眼前那身衣裳从杨树上缓缓浮起,歪歪斜斜飞向河中。
宜青正松了一口气,没料到还是低呼了秋夜白厚颜无耻的程度。那身青衫在空中突然失了依托,直直朝他怀中飘坠而来。
与此同时,秋夜白满是愧疚道:“弟子真是丢人了。”
……
宜青将那身衣衫丢在岸边,既羞且恼地转身离开。衣衫上微醺的酒味,还有对方独特的气息已经沾染在了他的掌心,顺着十指一路烧进心口,微微发烫。
他边走边四下望着,担心被其余弟子撞见,索性一路无事,回到了营地。
“师尊!”严萧迎面走来,面有急色,“师尊可是发觉了魔宗中人,这才独自前去搜寻?”
听他气喘喘地说完,宜青才知晓其余弟子醒来后不见他踪影,又隐约察觉到附近有魔修的气息,担忧出了大事。
“醒来无事,四下走走,无需担心。”宜青解释道。
“可弟子与程师妹都发觉了有魔修布下的结界……”严萧转念一想若是附近有魔修出没,师尊定然不会置之不理,应当是自己看叉眼了,“或许是弟子认错了。”
宜青隐约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问:“何种结界?”
严萧肃然道:“该是隐匿身形、气息一类的结界。”
怪不得他沿河散心时觉得山林分外静谧。也怪不得秋夜白丝毫不担心赤身裸.体的模样被人撞见。那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分明是独留给他一人观赏的。
宜青对秋夜白的脾性又多了几分认识——这人的行事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说话间,始作俑者穿着那身青衫,翩然而至。
严萧正眼也不瞧他,自顾自对着宜青道:“师兄弟们都已休息好了,今日可朝仙境深处一探。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宜青略一思索,道:“也好。”
他按捺住不去想今早见到的画面,转头对秋夜白道:“你也同师兄弟们结个伴,遇事好有照应。”他倒是想立刻戳穿对方的身份,可一旦身份败露,秋夜白便没了继续留在青玄宗的借口,届时天地广大,他又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找到这个居无定所的人?
秋夜白在旁人面前好歹还会装一装姿态,点头应是。
严萧极不情愿,但师尊既然吩咐了,也只能勉强应下,转头就将秋夜白抛在了身后。
众人跨过河谷,行至一处山崖,忽然听到一阵震天的兽吼。枝头的落叶簌簌落地,地上飞沙走石,恍若风暴将起。
严萧的神色难掩兴奋:“风吼兽!”他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宜青:“师尊……”
“去吧。”宜青道。
风吼兽是五级灵兽,他们这十来个金丹、筑基期的弟子合力完全能应付得了。况且下山历练,与灵兽搏斗是重中之重,唯有经过实战的打磨,才能于修为上进一步提升。
同行的弟子均已祭出了灵器,严萧手持双剑,忽而道:“你便留在此处,护着师尊罢。”
他这句话是冲着秋夜白说的,话中带刺。
秋夜白心情尚可,笑眯眯道:“为何?”
“你的修为太低!来了也是碍手碍脚。”严萧给他设了个套,为的就是压压他的气焰,讥讽完便不再理睬他,招呼一众弟子朝风吼兽去了。
“啧。”秋夜白摇了摇头,想取出酒壶小啜一口,可惜身侧还站着个青玄宗的掌门,此时只能作罢。
他曾有几分好奇,据传青玄宗戒令甚严,顾雁声可曾违戒、偷尝过美酒滋味吗?
这猜测暂时无从得证,秋夜白遗憾地看着对方。对方全神贯注地看着门下弟子与灵兽的搏斗,神情端重。可他越是显得凛然不可侵.犯,秋夜白便越觉得心里好似结了个浅痂,不挠不快。
他上前半步,贴近对方耳畔,悠悠吐气道:“师尊,弟子今日解签,却是不宜动兵开刃呢。”
25、一生之敌06
宜青用剑鞘格开他的身子,道:“未曾听闻本宗有一门教人解签算卦的功法。”
“这是弟子在拜入宗门前学的,师尊自然不知。”秋夜白眸子一转,笑道,“弟子还从山下的凡夫俗子身上学了不少本事。”
他将手掌覆上剑鞘,轻轻包裹住宜青按在剑上的五指:“师尊可感兴趣?”
“不。”宜青断然拒绝。
要不是确定这个副本是“一生之敌”,他几乎要将眼前的人认作是另一个副本中的女主了。就算是那个艳名传遍了江南的花魁,也不曾和秋夜白一样寻隙就撩拨人心。
况且花魁那是风流成性,秋夜白并非如此。以他魔宗宗主的身份、快要步入大乘期的修为,普天之下难觅敌手,更用不着以色侍人。他只冲着顾雁声来,不外乎就是想揭下所谓青玄宗掌门伪善的面纱。
宜青偏不满足他。
“你也去。”宜青伸手一指山谷,其余青玄宗弟子正与风吼兽斗得难分难解。
弟子们都是头一遭下山历练,对付起灵兽来颇为手生,卯足了劲将所学全都招呼了出去,刀光剑影错杂在一起,十分好看。但有几招是真的打中了风吼兽,就不好说了。
秋夜白朝山谷瞥了一眼,语气再正经不过:“弟子得留在此处,保护师尊。”
顾雁声是合体期的修士,遇上一只风吼兽,再不济也不需要旁人保护。秋夜白却似不觉得以自己“筑基后期弟子”的身份,说出保护师尊这种话有何不妥,向前跨了一步,半侧着身子挡在宜青面前,做足了保护的姿态。
他转过头来,缓缓眨了眨眼:“无论发生何事,弟子定然会护得师尊周全!”
“呵。”宜青冷笑了一声。
两人正对视时,一道凌厉的剑光刺穿了风吼兽的皮肉。风吼兽仰天长嚎一声,抛下围攻的一众弟子,转头朝两人冲来。
宜青第一反应就是紧盯着秋夜白。这人有故意寻事的前科,清晨才引了他去溪边,这时没准又想演一出戏。
然而秋夜白的眼中也全是错愕,似乎对风吼兽突如其来的举动疑惑不解。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茫然,随后便是清明,坚定道:“师尊一一”
他霍然转过身,迎上了那只狂奔而来的风吼兽。
风吼兽因为受伤而显得格外狂暴,一身鬃毛在寒风中倒竖,体型看着膨胀了一倍。加之嘶吼狂奔时带起阵阵飞沙走石,一望来势汹汹。
它的鲜血从伤口处急速淌出,沾湿了鬃毛,又滴落在身前的岩石上。暗蓝色的血液还没来得及渗入石缝,前足已猛地踏上岩石,巨大的冲击力将石块碾成了粉末。
可以想见,如若这一脚踩在了修士的身上,脆弱的肉体也会顷刻间被碾成血沫。
在它带起的风声、震颤声中,根本听不见其余弟子的呼喊。只见他们也朝着两人奔来,因着脚力上的差距,慢了风吼兽一程。
弟子们策应不及,此时挡在风吼兽身前的只有秋夜白一人。
他的背影看着孤冷清瘦,颇有螳臂当车的悲壮之感。
饶是宜青知道以秋夜白的修为境界,应付起风吼兽来就跟玩儿似的,也忍不住替他小心脏砰砰直跳。
转眼间风吼兽离秋夜白只剩下不足三尺之距。
秋夜白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抢先出手!
刀光如水,带着凛冽的寒意。拔刀的一瞬,在一人一兽周遭扬起的尘沙都似覆上了寒霜,刹那凝成冰渣,簌簌落下。连风吼兽倒竖的鬃毛似乎都被那刀刃上的寒意侵袭,变作了一根根冰棱。
恰好赶到的一众弟子见此一幕,都惊住了。
他们中不乏水灵根的修士,凝水成冰本是入门的法术,谈不上高深。但要在取出灵器的一瞬间,就将元气注入灵器之中,出招施法浑然天成……
你行吗?
一众弟子互相对视,末了下结论,他们之中尚无人能够做到。
“或许到了元婴期,才能做到吧?”有人小声道。
立时遭人反驳:“可他只是筑基后期!”
能以筑基后期的修为,达到元婴期才有的境界,恐怕师尊当年也不过如此吧?众人面面相觑,不由想到了师尊对此人照拂有加,难不成真是因为此人天赋异禀、天纵奇才?
他们略一迟疑,场中的局势已然反转。
那看似无比凌厉的一刀并未击中风吼兽的要害,反而激得它愈发狂躁。它扬起一足向前踏去,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猛然咬下!
先前那一刀仿佛是划过天幕的流星,璀璨只有一瞬,随后不可复得。那名才被他们认作是天纵奇才的外门弟子,在风吼兽的利齿和巨足间勉励支撑,时时都有被重伤的风险。
“他似乎……”弟子中有人欲言又止,“我们……”他们虽然看不上对方,但好歹也有同门之谊,若是眼见着对方丧命于灵兽之口,也太过不堪了。
“还站着作甚!”
一声厉喝传入众人耳中,即便隔着呼啸的风声走石声,也不能稍掩那声音的清朗雅正。
师尊还在一旁看着呢!众弟子面色一肃,再无迟疑,尽朝着风吼兽围了过去。
在众人围攻之下,本已是强弩之末的风吼兽轰然倒地。众人均无大碍,只有先前一人挡住风吼兽的外门弟子浑身浴血,狼狈不堪。
“诶,你没事吧?”严萧心中有愧,朝他伸出手。击中风吼兽、引起它狂暴的那招就是他使出的,原以为可以顺势击杀灵兽、取出兽丹献与师尊,没料到殃及了旁人。
不过也是这外门弟子自找的!风吼兽朝着这方向冲来,他若是不出手,师尊自会出手应付。可他偏生要逞强,为了在师尊面前露脸连小命也不顾了,真是……
严萧面色不善,秋夜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至于和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置气,但也没兴趣与对方握手言和。他掀起衣摆,细细擦去减在脸上的兽血,只作没听见。
严萧踢了踢他面前的石块:“问你话呢。”
秋夜白将已擦得干干净净的脸颊又擦了一遍。
“没事我便去取兽丹了。”严萧不耐烦地催促道。看这人不理会身上的伤口,只顾着擦干净头面,应当也并无大碍。
秋夜白忽的伸手捂住胸腹,眉头一皱。严萧见他神情痛苦,心下一紧,弯腰准备搀扶,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推开了。
严萧:“?”
“师尊……”秋夜白眉头紧锁,语气懊恼道,“弟子……”
他的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好似受了重伤,随时都会昏厥过去,然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走来的人。
宜青对这人演戏的工夫已有了戒备,那可谓是唱念做打一应俱佳。他没立时回应这名“虚弱不堪”的弟子,转头对严萧道:“先前为何不出手?”
不只是严萧一人,其余离得近的弟子也都听见了这声叱问。他们赶到时,风吼兽才将将出手,如果他们及时阻拦,根本没有人会受伤。
先前为何不出手,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答案。但这答案太过幽暗卑鄙,不能在师尊面前说出口。
“修道即是修心,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用再唤我师尊了。”
这话说得极重,严萧的脸色立时变得雪白,跪下道:“弟子知错了,弟子不该。弟子道心有碍,自当努力砥砺自省,师尊万莫将弟子逐出门下……”
一众弟子俱都跪下认错。
宜青任他们跪着,转身朝秋夜白伸出手:“你且先起来。”
秋夜白勉强支撑起身子,摇摇欲坠,好似一片风中落叶。这片落叶飘着飘着,就好似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所吸引,直直坠到向宜青。
宜青清晨没能躲开那件迎头罩下的青衫,此时也没能躲开这个投怀送抱的人。他要是躲开了,堂堂魔宗宗主摔了个五仰八叉,那可不成了笑话?
他伸手扶住秋夜白的腰,掌心登时染上粘稠的血液。
“受了什么伤?与我看看。”宜青心知这血液多半是从风吼兽身上沾来的,还是忍不住关切道。
秋夜白觑了他一眼,就这两人扶腰揽肩的姿势,凑在宜青耳边道:“弟子不愿叫他们看了身上的伤口。师尊若是想看,寻个僻静的去处,弟子自解了衣衫与师尊看。”
“想来也是伤得不重。”宜青不予理会,“程一一”
他想了想唯一一个女弟子叫什么名讳,半晌才道:“程婉儿,你替商师弟好好包扎伤口。”
秋夜白嘴角的笑意一凝,面不改色道:“这等小伤,不包扎也无碍。不劳烦师姐了。”
26、一生之敌07
【当前好感度:62】
【当前好感度:63】
【当前好感度:64】
从两人初次见面起就没有过波动的好感度,忽然接连跃动了三次。虽然也仅仅增长了3点。
宜青心道,果然走高冷的路子也是可行的。速度慢了些,他能接受。
“既然无碍,那便罢了。”他收回搀扶着秋夜白的手,与对方保持着疏离克制的间距,同时抬手示意让跪着的弟子们起身。
他的手一离开秋夜白的腰侧,那人便如影随形般贴了过来。
“师尊,不知是否方才用力过猛,弟子现下乏得很。”秋夜白的脚步虚浮,好似真的在与一只五级灵兽的缠斗中耗尽了全身力气,“有些站不稳。”
说是伤势没有大碍,立刻又找了个乏力的幌子,魔宗宗主可谓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了。
可以想见,在他浪迹江湖、快意恩仇的时候,欺瞒了多少凡夫俗子。
宜青冷淡道:“那便去坐下歇着。”
其余弟子已开始清理战场,山谷中多有干净裸.露的岩石。秋夜白瞥了他一眼,一脸极不情愿又不得不服从师命的无奈模样。
他还没走开两步,就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惨厉的兽吼。
那只在众人围攻下轰然倒地的风吼兽竟还没死绝。它的头颅被破开小半,鲜血汩汩流出,隐约可见颅内闪烁着莹润光泽的兽丹。严萧手中拿着沾血的利刃,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原想将功赎过,取了兽丹献给师尊,谁知风吼兽还能再次站起来。
它奔驰如电,一路血水洒地,朝秋夜白冲来!
也许在这只灵兽最后的记忆中,就是这个一身青衫的人阻挠了它的去路,吸引了全部的仇恨。
灵兽濒死时的爆发力极为惊人,就算青玄宗的弟子们再不敢拖延、立刻出手,也没能成功拦下它。
朔风夹杂着碎石扑在宜青的脸上,短短数息间,他的脑海全都被两种想法所占据。
出手吗?还是不出手?
若是出手,他对这个副本的术法还不算精通,要是叫弟子察觉出了端倪,岂非陷自己于困境?届时他要如何自证身份?若是他不出手,便要将身家性命托付于秋夜白。
这好似一场无形的博弈。
秋夜白按捺着等他出手,因为在对方眼中,青玄宗的掌门势必会出手回护一个受伤的弟子。他不必暴露自己辛苦隐瞒下的身份。
可秋夜白不知宜青却也在等着他出手,因着魔宗宗主定然不会愿意枉死于灵兽之口。而他也同样有着暴露身份的隐忧。
秋夜白像是为他迟迟没有动作而感到疑惑,微微蹙起了眉尖。
他的面色由于失血而显得苍白,眉尖蹙起时像是正在隐忍地承受着莫大痛楚。
这副神情与他先前故意装出来的病弱在宜青眼前渐渐重合一一
宜青出剑。
那一道青色的剑芒破开了莽莽朔风,粉碎了无数沙石,自剑锋而起、落于灵兽的头颅,将那具硕大的身躯生生劈为了两半。
剑意尤自未歇。
剑芒在砂石地上拖出一条逶迤长痕,朝着天际滚滚而去。
这几乎是以他的悟性能掌握的最凌厉的剑招,又有掌门佩剑的加持,硬是显出了几分洋洋大观的气象。
“好剑。”他似乎听秋夜白低叹了一声。
当今修真界中能得秋夜白一句赞叹的人,不知有没有双手之数?
宜青的嘴角弯了弯,趁着对方没有察觉,很快又抿下了。冷面师尊的人设不能崩,他应当很有高人风范地收剑、佯装不过是随手拂了拂落尘。
他收剑入鞘,偏头看向秋夜白:“你一一”
“师尊小心!”
那只风吼兽在扑来时已是强弩之末,被宜青挥剑斩杀后更是回天乏术。剑芒破开了风吼兽的躯体、头颅,自然也劈开了位于颅内的那枚兽丹。
浅黄色的兽丹猛地闪了一瞬,好似夜幕上垂落的星辰。亮光稍纵即逝,受了巨力冲击的兽丹化为碎末,自天而降,如细雪般飘落下来。
宜青与风吼兽离得最近,莹莹闪着的碎末多半都洒在了他的衣衫与发丝上。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背也都沾上了些许,有些微微的麻痒。
宜青不以为意,却见秋夜白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难得见到对方脸上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由多看了几眼。
“师尊……”秋夜白幽幽道,“风吼兽虽是五级灵兽,兽丹却有诸多妙用。若是随身携带,可避风尘;若是碾为粉末入药……”
他顿了顿,压着嘴角似乎十分忧虑,双眼中却泄露出一丝兴奋难耐的情绪。
宜青问:“若是碾为粉末入药,又如何?”
秋夜白缓缓道:“催.情。”
风声都为此凝滞了瞬息。
宜青抬起手背,轻轻抖落了沾上的碎末。碎末轻盈地落下,他的手背却浮现出一点点可疑的红痕,像是用细针扎了一下,并不痛,只渗出一滴血珠。
“师尊莫听他的。”严萧提剑赶到,使出一道清尘决便拂去了宜青身遭的碎末,“以师尊的修为,怎会受这等外邪侵体?”
他所言不错。风吼兽兽丹的碎末,只对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有效用,根本撼动不了合体期大能分毫。合体期的修士完全可以凭借自身的修为,斩断这些外邪的侵入,不动如山。
可宜青空有合体期的境界,如何能与真正的修士相比?
他心中焦急,面上却愈发镇定,缓缓颔首。
秋夜白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盈盈间似有水波流动。他笑了笑,道:“以师尊的修为,自然是无碍。只是你忘了,要想这兽丹不起效用,还须做到一点。”
严萧愣头愣脑地嗤声道:“我辈修士,斩断尘缘,怎会动情?”
他拜入青玄宗门下十余年,从未听闻师尊与女修只言片语的传闻。师尊就像是雪山顶上未曾有人涉足的禁.地,凛然而不可侵犯,望之而令人生畏,即便只在脑中一转念,也觉得是亵渎了他。
师尊这样的人,怎会动情?
便是真有那能让师尊心甘情愿与之结为道侣的人,那人又岂会那么巧便出现在此处?
秋夜白望着宜青,勾唇笑道:“如此甚好。”
那笑意才落到宜青眼中,他脖颈、手背、腕骨等处便像烙了火印一般。之前那丁点儿虫蚁爬过的麻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内而外、灼烧皮肉的热意。
他觉得自己好似成了捆扎好的一束干柴,秋夜白的目光便是零星的火光,只消那么一落——
便腾地燃起火焰。
他的喉头干涩难当,险些忍不住呻.吟出声,眼眶中的泪水却充盈。
一波方歇、一波又起的,无穷无止的情.欲,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燃为灰烬。
27、一生之敌08
这也太坑了。
原来的副本剧情里, 秋夜白意外服食灵草,中了火毒, 须得与人交.合方能缓解毒性。宜青自从进入灵溪仙境后,一直小心提防着模样怪异的花草, 没成想到头来还是躲不过!
灵草变作了兽丹。
而女主副本竟落到了他身上。
宜青的眼尾微微发红,既是被汹涌难耐的情.欲逼的,也有几分懊恼。秋夜白那副病弱的模样分明是装的,他若不是一时色迷心窍,何苦冲上前使了这一剑,平白无故替对方挡了灾?
“师尊,可是有事要吩咐弟子?”秋夜白似乎有所察觉, 与他对视一眼, 笑道。
宜青移开视线:“无事。”
他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其余弟子也压根没将这一插曲挂在心头。在他们看来,兽丹碎末这等邪物如何能撼动师尊一心修行、坚定无比的道心?
只有宜青自己知道,他在忍受着怎样的折磨。
那种从骨缝里钻出的痒意能将最端方有礼的正人君子折磨到发狂, 最微弱细小的风吹草动也能在他心间掀起轩然大波。风将发丝吹拂到他的颈间, 像是时有时无又总搔不到痒处的爱.抚;道袍的质地已经足够柔滑细软,却还是在举手投足时不断摩擦着他敏.感的肌肤……
最让他难以承受的一直紧随着他的那道视线。
那带着温度的视线好似穿透了他外表的掩饰,望见了他暗流涌动、无风自起浪的识海。
好在夜色.降临,他终于得以摆脱对方。
谷底的山壁上有数处崖洞,最宽敞干燥的一处被弟子们让给了宜青。他一走进崖洞,双腿便是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内衫已被汗水浸透, 紧贴在肌肤上,湿冷的好似重铁。宜青撑着崖洞走了两步,无力地靠坐下来,解开了外衫系带,将手指探进了领口。
他原想着将领口掀开一些,好让湿黏的衣料不再贴着肩窝,然而当手指碰到锁骨的刹那,往日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曾经有一双宽厚粗糙的手掌一寸寸度量过他的每处肌肤,继而由干燥带着凉意的嘴唇亲自印上章纹。
宜青猛地将领口拉上,双手绞到一处,指节发白。他那方才都想了些什么?
他取出随身带着的乾坤戒,在一应丹药秘籍中翻找出了本《清心诀》。这是青玄宗弟子拜入宗门后必须修习的功法,旨在帮助修士摒弃杂念、一意修行。
如同即将溺水的人抓到了根稻草,宜青迫不及待地翻开功法,指尖点着字句,默声念起了法诀。
可那白纸上的黑字像是嗡嗡叫的飞虫,不安生地吵闹着,越看便越心浮气躁。本该如同一湾清水浇灭心火的法诀,此刻全失去了作用,将他烤得愈发灼热躁动。
宜青蓦地将功法扔回了乾坤戒。
这崖洞之中就他一人,其余弟子也不会前来相扰。他想做什么,都尽可以去做。意外遭了这祸事,已是万分积郁,他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宜青方要解开衣襟,便听得崖洞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来人的鞋履踏在碎石上,轻盈而缓慢,发出?的响动。洞口原本漏进了些许微弱的星光,经来人身形一遮挡,便立刻暗了下去。
一片幽暗之中,宜青咬紧了牙关。
“师尊。”
来人正是罪魁祸首。
秋夜白的身影在洞口一矮,弯腰走了进来。洞内光线复明,宜青靠坐在山壁上,双腿盘坐,犹如刚从入定冥想中被惊扰了一般睁开眼,看向他道:“何事?”
“夜间起了风,怕是要下雨了。”秋夜白的手上托着一盏青瓷烛台,“弟子担心师尊忘了备上这些杂物,特意送来。”
他转过身,在山壁上寻了个凹处,将烛台安置好。一点火光自他的指尖腾起,点燃了烛台上的灯芯。
烛火幽微,能照亮的不过方寸之地,但在此时的宜青看来简直有万分刺眼。
秋夜白细细捻着灯引,似乎是想将引子拨得更正一些,好让烛火燃得更久。烛火偏巧映着他本就貌美的侧脸,使之染上了几分暧昧不明、又格外诱人的色彩。
火光在他的指尖有节奏地腾跃,这正是火灵根的修士特有的感应。他此时伪装的是一名天资寻常、水火双灵根的弟子,控火之术自然也不能如何精微,反复折腾了许久。
秋夜白点烛的每一息,对宜青而言,既是折磨,也是……引诱。
“送也送了,你便去罢。”宜青隐忍道,“莫打扰我清修。”
他鲜少说出这样的重话,隐有怒气,秋夜白若是还想继续装作一个顺从师长的弟子,应当立时道歉离去。然而对方又拨弄了会儿烛台,方回话道:“师尊且等上片刻,待弟子为师尊再铺一张毯子。”
等?他如何等得了?
宜青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绞着衣袖的边沿,沉声道:“动作快些。”
“是。”
为着不再加重欲.火,宜青索性闭上双眼,不再去看。但声响却是不断钻进他的耳中。
枯枝败叶的摩擦声,是秋夜白将洞中清出了一片平整的空地。沉闷短促的落地声,该是他从乾坤戒里取出了毯子,将一端抵在了地上。毯子落地,舒卷而开,但总是不甚平坦,于是他须得屈膝跪下,俯身弯腰,一手将那毯子抚平、压好。
既是雨夜中用以垫身的毯子,想来厚重又柔软。底部是层防潮的料子,上边织着长软的绒毛,当秋夜白双手抚过毯子时,绒毛便如海浪般追逐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波伏下,另一波又涌起。
“师尊为何看着我?可是弟子有何处做得不妥?”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宜青皱起眉头,视线往下移了寸许。所谓闭目闪躲只有瞬息,凝神注视着对方的时刻要长久许多。他不止看到了秋夜白陷于绒毯中的手指,还看到了对方半跪时俊挺的腰背、前屈时颀长的肩颈……
他的喉头艰难地哽了一下,道:“并无不妥。”
“既然如此一一”秋夜白道,“那弟子便告退了。”
不知是不是宜青的错觉,或许是他心神已有所动摇,总觉得秋夜白话尾的语气并非回禀,而是询问。他在暗示他,如有需要,他可以再多留片刻。
也许不只是片刻。
“嗯。”宜青点了点头。
秋夜白恭谨地告退,在经过他身前时忽的停住,弯下腰道:“弟子忽然想起还有一事忘了做。”
他略一招手,将那盏安在山壁上的烛台隔空取来,照清了宜青的面庞。素来如同霜雪般白皙的面颊上透着微红,好似白釉上复又刷了层清浅的粉漆,或是严冬初绽的早梅,一点红晕埋雪中。
“师尊似乎……遇上了些麻烦呢。”
……
秋夜白放下烛台,一手放肆地抚上了对方的侧脸。他心知肚明,身中情毒的人受不了一点儿撩拨,却还是悠然、缓慢地点着火。
白日他便觉得对方有些古怪,这才特意找了个借口前来试探。崖洞中火光微暗,却不妨碍他将洞中光景一览无余。
顾雁声盘坐在山壁旁,模样似乎在冥思,然而他的背脊却并非如修行时一般悬空挺直,而是紧贴着硬冷的山壁,像是在寻求着某种支撑。领口也不像平日一样总是拢得齐整、不露一丝风光,此时微微散着,像是匆忙之间掩好的。
只消看上一眼,他便猜到了对方此时面临怎样的窘境一一
兽丹之毒发作了。
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事,但既然遇上了,何必放过?
秋夜白有意放慢了动作,点好烛台后心念一转,又借口要铺张毯子,在崖洞中多待了半柱香的工夫。他遍游九州,见闻广博,深知若是染上了这等情毒,立刻克念清心倒也还好,可一旦发作了,便再难抑制。
且磨得时辰越久,发作起来便越猛烈,饶是圣人也隐忍不住。他不信顾雁声还能耐上多久。
他悠然铺好了绒毯,将毯子抚得没有一丝褶痕,又将黏拢到一处的绒毛都仔细拨开,拍得蓬松绵软。做这一切时,他察觉到顾雁声的视线一直在跟随着他,克制、隐晦,却逃脱不过他灵敏的耳目。
差不多是时候了。
秋夜白转过身时,心中是带着几分笃定与得意的。可预料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顾雁声竟还能忍着,甚至不耐烦地催促他走。
那便走好了,也让他尝尝身中情毒、不得纾解是个什么滋味。秋夜白险些气笑了,心道,顾雁声连风吼兽的兽丹有催.情的作用都不知晓,恐怕也不知道情.毒发作起来有多厉害。
若是他再用心险恶一些,还可熬到夜半三更,弄出些动静,将青玄宗那些弟子引到这处崖洞来,让他们看一看所谓人世谪仙的师尊会露出怎样的丑态。到了那时,顾雁声该会后悔没把他留下了吧?
想到这一切时,秋夜白以为自己该是痛快的。然而转念想到以顾雁声的身份地位,闹出这等丑闻来,怕是道心就此毁尽。青玄宗的掌门再做不得,说不定连修为都就此一落千丈。修真界中多的是趋炎附势、踩地捧高的小人,顾雁声要是落到那个境地,定然少不了受到一番折辱。
这些他都亲身经历过,轻易就可以想象出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他如今倒是已经可以淡然应之了,顾雁声呢?以顾雁声的秉性,兴许会……
一想到顾雁声或许就此陨落,秋夜白便再也迈不出离开崖洞的一步。
他在顾雁声身前停步,俯下身,认真又细致地打量着对方。靠得近了,才看得更分明,对方的衣衫已经湿透了,紧贴着身子,半透出嫩滑的肌肤。额上也布满了细汗,黏着发丝,仿佛淋了一场骤雨。
他的手心一贴上对方的脸侧,便闻得一声微弱的呻.吟。
“师尊有何处用得着弟子,只管吩咐。”秋夜白循循善诱道,“弟子早已说过,在山下学得了许多本事,总是能帮得上师尊的。”
他的手指缓缓朝下游移,意有所指地停在腰侧。
对方的身子瘫软,无力推拒,可也没有迎合。
秋夜白的眼色一暗,他都做到了这个地步,顾雁声还是宁愿忍着吗?哪怕在情毒中反复煎熬,也不愿同他示个软?他算是信了,顾雁声根本就是个捂不热的冰块,宁肯在雪山冻上一个甲子,也不愿在旁人怀中融化。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将身子贴上这块严冰。
“师尊……”秋夜白的双唇紧贴着对方的耳廓,轻轻喘了一口气。对方小巧的耳垂红得几欲滴血,在烛光映照下分外动人,叫他想要咬上一口。
他单手撑着山壁,离开稍许,端详着该从何处下口。
这番动作却被误会成了行将放弃,他的衣襟忽然被一把扯住。对方的眼睫低垂,面颊已然红透,声音喑哑、低得几不可闻:“不……”
“师尊说些什么,弟子听不清。”
外间风声正烈,噼里啪啦的雨点骤然落了下来。雨点敲打在山岩上、洞口处,将洞内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压了过去。
“不要……不要走……”对方甫一说完,便自暴自弃地偏开了头,额头抵着山壁,神情既是懊恼又是沮丧。
这便是他一直想看到的、顾雁声不曾在外人面前露出过的模样。
对方的双颊为情.欲所沾染,再不似乎平日清冷,甚至隐忍不住说出了近似求欢的话。秋夜白却无法像讥讽其余正道修士一样,将恶言恶语用在这人身上。
他陡然想到白日里说过的玩笑话。那时他也以为,凭顾雁声到了合体期的修为,不可能还受情毒这等外邪的影响。那让他变得如此狼狈的缘由,又能是什么?
他向来最厌恶正道修士的表里不一,厌恶他们遮掩在无欲无求皮囊下的滔天欲.望,他们想要富可敌国的财势,想要能助渡劫飞升的灵器,想要朝夕便能厌弃的美色,想要……
可若是顾雁声想要他,因着心悦于他想同他欢好,他倒宁愿这种想要能再多一些才好。
秋夜白伸出手,轻柔地捧住了对方的面颊。那额头上印着一点红痕,是先前抵着山壁上的硬石压出来的。这种压痕,对修士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却是小心地用指腹摩挲着,指尖溢出一丝灵力,将其抹去。
“弟子不走。”
秋夜白在那复又变得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一触即分,随即横抱起对方,大步朝崖洞深处走去。
顾不上会暴露修为,他将从山缝中漏下的雨水尽数封死,又将潮湿的岩石登时烘得干燥温暖。他还待将那张软毯取来,对方拉着他衣袖的手指却是一紧,难耐地蜷曲着、暗示着、催促着。
他便像个牵丝木偶,不再动弹了。
或许是情毒已经将顾雁声逼得失去了理智,又或许是他的僵直给了对方些许勇气。对方松开了他的衣袖,手指探入袖中,轻轻扣住了他的腕骨。指腹微凉,搭在他的腕上,好似冬日从衣袖中飘进了一片雪花。
这一刻秋夜白觉得,情毒怕是可以通过肌肤相亲染上的。
他急躁地解开对方的衣衫,拥住对方软热的身子,用唇齿堵住了那些低沉诱人的呻.吟。崖洞之外风雨交加,两棵孤弱无依的枯树在狂风中四下摇摆,晃落无数败叶,终于并在了一处。
但得比目连理,此生不慕神仙。
28、一生之敌09
宜青一早醒来, 便发觉自己依偎在秋夜白的怀中,对方的手臂有力地环着他的腰身, 下颌也亲密地搭在他颈间,好似在低头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见他醒了, 秋夜白低低笑了声,将两人缠在一块儿的发丝拨开:“弟子伺候师尊洗漱。”
他一提洗漱,宜青才发现自己身上换了身衣裳,除却轻微的不适,并没有任何黏腻的感觉。
“身子昨夜已替师尊擦了。”秋夜白将一块浸湿绞好的软巾捧到宜青面前,“弟子头一遭觉着水灵根还有这般好处,师尊……”
“你莫叫我师尊!”
宜青恼怒地想要推开他, 奈何身子酸软, 使不上劲,索性转过身背对着他,不再应声。
他忘不了两人是如何彻夜缠绵、一晌贪欢。情毒发作时,他根本没有办法推拒, 只想将对方环得更紧一些, 什么羞耻的话都说尽了。
秋夜白定是有意作弄他,时而在他耳畔道“师尊,弟子要……”,让他如今一听到这两个字,几乎便立刻起了反应。
“那便不叫。”秋夜白转到他身前,蹲下身来,眉眼含笑道, “既已有了双修之实,不若你我就结为道侣,如何?”
秋夜白的神情一向是凌厉的、带着讽意的,要不便是伪装出的假面,难得这样含情脉脉,连眼角顺展而去的细纹都带着温柔。
他的语气也极诚恳,像是与心上人细细商量着定下终身的大事:“如今你我的境界差得大了些,旁人难免会说些闲话。只要我勤勉修行,早日也修到合体期,他们便没什么好嚼舌根的了。”
“你若是担心我们同在青玄宗,会被人指责悖伦,我便改换宗门、另投一派,也未为不可。”
“你还有什么顾虑,一并说来,但凡我能做到的,绝不推拒。”
这番话是他想了半宿才定下的。此时他还不能告诉顾雁声他的身份,否则无从解释堂堂魔宗宗主扮作个筑基期的弟子是何用意。顾雁声即便不通俗务,他也不能盼着对方察觉不到一丝端倪。
他隐姓埋名潜进青玄宗,抱的是作弄对方的心思。他怕就怕顾雁声知道了他的身份,连昨晚发生的事也一并归入了作弄,不信他的真心了。
事情既已做下,后悔无益,只能想个解决的法子。他决定顶着这个弟子的身份同顾雁声再厮混段时日,等两人感情渐深,再袒露真相也不迟。如若那时顾雁声还是不能接受,他索性将人掳到了魔宗去……
宜青见他眼中的兴奋之色愈发明显,不由想到了昨晚的一些事,戒备道:“容我想想。”
按说秋夜白主动要与他结为道侣,该是件好事,两人连关系都定下了,离刷满好感度还远吗?可若是结为道侣,少不得要与对方双修……他有些经受不住。
他的眉尖紧蹙,嘴角紧抿,好似遇上了深奥晦涩的功法、无论如何也不得领会其要义。秋夜白见此情景,将温热的软巾贴上他的额头,抚平那些皱痕:“不急,慢慢想。”
秋夜白虽是这么说,但心中已将他认作了自己的道侣。对着道侣,须得小意熨帖,不留余力。
其余弟子很快发现了两人的异常。
“那商夷则也太不要脸了罢!”一弟子小声叹道,“师尊早已辟谷了,他还要寻些甚么山林野味捧着送到师尊面前,非要师尊尝上一尝。”
“哪家弟子下山历练不是奔着吃苦来的?师尊当年孤身北赴千里冰封的寒潭,还不是卧冰而眠?他如今倒要嫌弃这,嫌弃那,非将毯子被褥铺得比富贵人家还要讲究!”
“还有啊……”
众人背地里谈得热火朝天,不提防有人多嘴了一句:“可、可是那野味,师尊吃了啊。”
“铺好被毯的住处,他也、也让给师尊睡了啊。”
“……”
宜青见弟子们聚在一处议论纷纷,以为他们在讨论即将进往仙境深处的历练,不以为怪。他瞥了一眼身旁正在烤着秋鱼的人,见对方的嘴角微弯,奇道:“笑什么?”
秋夜白将烤鱼翻了个面,均匀地洒上调料。鱼腹已被烤得金光,泛着一层亮闪闪的油光,调料一经烘烤,散发出浓郁的辛香,还没吃到嘴中,就能想见令人欲罢不能的美味。
“笑有些人还算耳聪目明,不傻。”秋夜白道。
他取出一把短刀,在鱼腹上切开一道口子。白嫩的鱼肉立刻滚了出来,薄片边缘烤得焦黄。他说自己从凡夫俗子处学会了不少手艺,这话不曾作假,无论是烤鱼还是炙肉,他的手艺都颇为不错。
又烤了些时辰,秋夜白熄了火,待到串着烤鱼的银签逐渐退温,才递与了宜青。
“与那碧华果相比,哪样好吃些?”
宜青正在小口吃着鱼,过了半晌才回道:“嗯?”
秋夜白耐心地再问了一遍。
宜青回忆了许久才想起在何处听过“碧华果”这三字。那时严萧给他送了许多灵果,他根本没花心思记住哪样叫什么名儿。
宜青道:“不知。”
“怎会不知?”秋夜白擦去短刀上的油渍,微笑道,“即便是都不好,也总有一样要强上些许。”
宜青觉得他的笑有些?人,凉涔涔的,似乎擦拭干净了短刀,不是准备收刀入鞘而是提刃杀人似的。
“没吃过碧华果,不知哪样好吃些。”宜青如实道。
严萧给他送来碧华果的那晚,他的心思都被美人出浴的剧情给搅乱了,食欲全无,是以一枚也没吃过。
秋夜白这才将短刀插回刀鞘,温柔地递来一块绢帕。
经他提醒,宜青想起好久不曾与严萧说过话了。严萧以往是一众弟子中最爱与他待在一块的,这几日却总是有意与他保持距离,只远远望见过几次身影。
“也不知是怎么了……”宜青下意识地将秋叶白当作了可以商量心事的人,忧虑道,“这几日严萧似乎有意躲着我。”
秋夜白挑眉道:“有吗?”
宜青点了点头。旁的不说,以往他若是同现在这样歇着,严萧定是要凑来说两句话的。此时他朝四下望了一周,见到对方离群地坐在僻静的角落,一个人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小辈总会有些心事,不必去猜。”秋夜白道。
他敷衍的态度都懒得遮掩,说完便从宜青手中取过绢帕,贴身近前道:“嘴上沾了油,抬头,替你擦擦。”
宜青抬起头,任他拿着绢帕在嘴角擦了,手指又在唇瓣上停留了许久,才不轻不重地将他的手臂拂开。
众人稍作歇息,继续动身。
越往仙境深处走,遇上的异兽毒虫便越多。往日都是严萧在一众弟子中安排何人去做何事,如今他独行侠似的专往偏冷的地方走,事务便都落在了宜青身上。
或者说落在了秋夜白身上。
他的身份本是魔宗宗主,差遣起十来人可谓得心应手,用人对事恰到好处。加之他的眼力与经验都远非这些后辈修士能企及,该避开哪些危险、又留下哪些给这些少年应付,他都在心中剖析得条理分明。
众人竟然觉得这段路走来比前段路程还要省力不少。
“莫往那处走!”秋夜白忽的出声示警。
一条岔路在林前分开,秋夜白让众弟子走右侧的小道,严萧拖拖拉拉缀在最后,趁众人不察时径自往左去了。听得秋夜白出声,他的身形一顿,却没停下脚步。
“你们站在此处莫要走动。”秋夜白的神情严肃,吩咐完一众弟子后便立即飞身上前。
他的身形已经足够快,但左侧小道上的那道黑影更快。枝条在林中抽动的声响方传入众人耳中,一根约莫有半人粗的藤条便凭空钻出,在严萧的腰上一卷一带,将他整个人带飞了起来!
“魔月藤!”弟子中有人认出了那藤条的来历。
这种在月蚀孕生的毒藤是最让修士感到棘手的魔物之一。它们的藤条中浸满毒液,剂量足够毒毙六级灵兽,又常连结成片,网缀成林。若是独自一人遇上了魔月藤,最好的下场便是在刚踏进它们的领地时抽身而退,付出轻伤的代价或可逃脱。如若一旦耽搁了时机,被卷入了它们盘结的地带,便只能道消身殒,以身饲藤。
“师尊……”
宜青若是真有合体期的修为,也就跟着秋夜白去了,但他此时上前只会添乱。秋夜白虽与严萧有隙,但他相信对方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宜青镇定道:“不急。”
如何不急?寻常化神期的修士遇上了魔月藤也得绕道走,被卷走的严萧只不过是金丹期,去救人的更是只有筑基。弟子们纷纷紧张地看向林中。
密林的枝叶还在摇摆,先前的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严萧在被魔月藤缠上的一瞬,便心知不妙。他只听师长说起过这种毒藤,亲自遇上时难免慌乱了片刻,等他掐好法诀、准备唤起双剑时,整个人已被裹缠着倒飞了出去。
周遭景色在身侧飞快地倒退,密林中的枝干和树叶不断碰撞在他的身上、脸上,搅乱了他的视线。严萧的脑中阵阵发昏,好不容易使出了一个斩剑决,飞剑在碰到魔月藤的瞬间便被弹了出去,没有伤到它分毫。
腰间的藤条越缠越紧,几乎要将他勒为两段,模糊的视野中能看见前方是一片茫茫苍绿色,显然快到了这魔物的老巢。
严萧恍恍惚惚地想,难道他就要命丧此处了吗?
缠着他的藤条忽的一阵猛颤。
铿!
又是金石交撞的声响。
他腰间的藤条陡然松开,向后缩去,像是在畏惧着某个强大的敌手。然而魔月藤的示弱并没有被来人所接纳,寒光一现,本该刀兵难入的藤条被碎为了数段,无力坠地的同时被燃起的火焰焚为了灰烬。
来的是师尊!严萧原本在心中如此肯定,只有师尊才拥有将魔月藤斩于剑下的修为。但看到那团火苗时,他迟疑了,师尊并非火灵根……
“不能走了?”是他很讨厌的那种嘲讽语气。
严萧的衣领被人从后拽起,还恶意地抖了两下。他格开那只手臂,道:“谁说不能?”
“那便走罢。”秋夜白松开他的衣领,回身朝来处走去。
严萧盯着他看了数息。对方表现得那么平静,好像斩断一段魔月藤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与之相比,被缚住便毫无抵抗之力的他,简直是太弱了,也难怪……
“你、你等等!”严萧追上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修为了?”
秋夜白偏头睨了他一眼,嘴角一勾,不确定道:“金丹?元婴?”方才那一道他只出了三分力,不知在旁人看来该是个什么境界。
严萧以为他有意隐瞒,连跨两步挡在他身前,鼓起勇气道:“你隐藏修为潜进我青玄宗,到底有什么目的?!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若是、若是胆敢伤了师尊,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秋夜白深深地看着他,没提醒这个不经世事的少年,如果他真的是有心潜伏在青玄宗的恶人,此刻早已杀人灭口了。
“你都看见了?”秋夜白问。
严萧面色一变,立即否认:“我没有!”
秋夜白缓缓道:“你都看见了,那日我与师尊……”那日他将顾雁声按在山壁上轻吻时,便听见崖洞外有人走动的声响,当时他没心思顾及这些,匆忙布了个禁制便抱着人朝洞内去了。原来看见那一幕的人是严萧,怪不得这几日见到他们两人便躲。
严萧愤怒地瞪向他,梗着脖子道:“看见了又如何!”
“看见了便看见了。”秋夜白笑道,“往后记得辈分,见着我恭谨些。”
严萧恼得双颊通红,一时间找不到句反驳的话。等到秋夜白转过了身子,朝前走了数步,他才嚷道:“凭什么!”
这几日他的心头塞满了愤懑,又无人可以诉说。每每看到他们亲近狎昵,便恨不得能横插一脚将两人分开。早知道这个外门弟子胆敢对师尊做出那等大不敬的事,他算拼着受罚不也会让对方有机会下山历练!
但他这么愤愤不平的时候,又会想到,如若师尊不愿,当世也无人能逼迫他。当日他在崖洞外看得不十分分明,隐约见到是眼前这人占据了主动,师尊却并没有反抗。所以师尊……师尊竟也是愿意的……
可青玄宗内有那么多人暗中爱慕着师尊,世间有那么多人仰慕着师尊,为何师尊独独对这人动了心?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我看中了他……”
这等轻辱已极的话一说出口,秋夜白便感到少年望向他的目光带上了杀气。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道:“凭他也看中了我。”
“他与我两情相悦。”
“除了彼此,在世间再也寻不到更相配的人。”
秋夜白挥手将少年被甩落的飞剑招回